第56章
他只是想笑,笑黑夫的天真。“就算在战场上将伤卒救回来,那又如何?”
陈无咎无奈地摊开手道:“营中的金疮医者,依旧只有一两人,上百伤病,岂能个个都能照应过来?吾等只能尽力保住军吏性命,至于大多数人,依然会不治而亡,此乃天数,如何改变?”
不同于普通人几天训练,就能掌握的裹伤包扎。针砭、用药、刮杀,这些专业的技术,非得经过数年甚至十多年的医学训练不可。而且治疗效率很低很慢,秦国的医学虽然是同时代顶尖的,但也找不出来那么多医生来当军医啊!
再说了,好的金疮药,价格堪比黄金,哪能普及到每个伤员头上?
然而黑夫接下来一席话,却让陈无咎叹为观止。
“医师说的没错,救回来后,军医无法全部照应,可能最终还是会死去,这或许,就是天数……”
黑夫也没办法,他又不是专业的医务人员,就是个学过几天战场救护的半吊子,科普点后世的消毒常识还差不多,让他穿上白大褂动手术治病救人?让伤员们起死回生,活蹦乱跳?别开玩笑了。
救人,比之杀人,难了岂止十倍。
就算给他一个百度系统,他也办不到,在进入现代之前,拥有各种特效药之前,伤病员的生死,真的只能说是天数,消毒包扎,然后撑不撑得过去,得看运气。
黑夫加重了语气:“但在战场上救或不救,却是人事!”
“我听人说,昔日越王勾践,士有疾病不能随军从兵者,吾予其医药,给其糜粥,与之同食。”
“齐将军司马穰苴,也是对兵卒问疾医药,身自背负之。”
“魏大将吴起,与士卒分劳瘁,有士卒患疽,则亲为吮脓血。”
“这三位都是一时豪杰,名将,他们难道不明白,仅靠一人之力,仅靠不多的医药,不可能救助所有士卒的道理?”
“但战场上的及时救护,不仅是救回受伤士卒性命那么简单,也能让未受伤的士卒安心,让彼辈觉得,自己就算尽力作战受伤,也不会被丢下不管!”
后世已经意识到了,保持旺盛战斗力的关键,不仅仅在于军队的武力水平,还需要军队后勤卫生保障。军队在战斗中,需要足够的医疗保障为伤病员服务,就像那部电影《血战钢锯岭》一样,一个活跃在前线救人的医护兵,能极大地提升士气。
陈无咎这次是真的惊到了,如果是杨端和,或者是杨熊对他说这番话,他还不会太过惊讶。
但,黑夫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屯长啊!不仅知道勾践、司马穰苴、吴起的事迹,还能说出如此精妙的道理来。
黑夫继续道:“医师方才说,军中医者之设,是专为将官而设,是为了保住邦国将帅性命。”
“那么,医护裹伤之士,则是专门为普通兵卒而设!免除士卒受伤则必死的恐惧,使其更加勇于作战!此事于国,于军,于个人,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还望陈医师思之!”
一番话下来,在咸阳为无数贵人看过病,施过药的陈无咎,站在这个初次谋面的年轻屯长面前,竟有些惭愧,甚至觉得自己都有些配不上“医者”的名号了。
陈无咎默然长久,才缓缓说道:“医不贵于能愈人金疮性命,而贵于能愈其心中忧患恐惧!”
“黑夫屯长,你说得好,待你将这裹伤包扎之法教给我后,我便立刻写信回咸阳。”
他露出了笑:“我会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包括黑夫屯长的名,你的建言,统统书于木牍之上,让教我医术的夫子过目,并请他向大王上书,推行此事!”
黑夫顿时一惊,虽然听说这位陈医师是有背景的,但也没想到,他的老师,还能直接给秦王上书?到底是何许人也?
“不知陈医师的夫子是……”
“我的夫子,可是秦国的太医!”
陈无咎十分自豪,朝着西方拱手道:“其姓夏氏,讳无且!”
第0131章
成与不成
“据夫子说,当时贼人荆轲取了地图献给大王,指点督亢位置,谁料,图穷而匕首现!”
“噫!”
黑夫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两年前的故事了,但还是装作十分惊讶的表情,眼也不眨地听着陈无咎吹嘘,心里还想着,也许能听到点和历史记载不同的内幕呢。
却听陈无咎道:“秦之律令,臣子侍于殿上时,不得持尺寸之兵,有武器的郎中侍卫,都排列在宫殿之外,非有诏不得上殿。当时事发突然,混乱之间,郎中侍卫一时赶不过来,殿上乱成一团,群臣护王心切,只能徒手去阻拦荆轲,但那荆轲身手矫捷,哪里拦得住?”
“当时大王是背负有剑的,但剑太长,奔跑中一时间无法拔出,眼看荆轲又追上来,就要以匕首刺大王!”
陈无咎说到这里,故意停了停,吊足了胃口后,才继续道:“恰巧这时,我夫子夏公无且,正好作为大王的侍医,背着药囊站在一旁。他见状,立刻举起药囊投向荆轲,阻其动作!大王这才绕到柱后,拔出了佩剑。两侧的大臣也纷纷过来,上前摁住荆轲,王以剑击荆轲,劈在了他左腿上,血如泉涌……”
听到这,黑夫装作松了口气,说道:“幸而大王有昊天庇佑,也幸而有夏公药囊,这让让贼人荆轲未能得手。”
“然也。”
陈无咎摸着短须,这是他老师的得意之作,每次陈无咎讲给外人听,都可以视为一种恩赐,一种分享。那天发生的种种,可是当事人才知晓的秦宫秘闻,一般人陈无咎还不想告诉他呢!
“此事之后,大王论功,大赏群臣,又赐我夫子黄金二百镒!”
“二百镒!”这下黑夫是发自内心的惊讶了。
在秦国,黄金是上币,有两种称量单位。小的单位是两,黑夫他们往常擒拿了盗贼,都是按两给他们算赏赐的,一次能拿到十两,就足够亭长亭卒们笑开花了。
镒则是比“两”大更的单位,一镒等于24两。通常说一个人富可敌国,便会赞其有“千金之富”,意思就是有千镒黄金。
黑夫在心里算了算,一两黄金576钱,一镒黄金就是13824钱。
200镒黄金……啧,两百七十多万钱!
贫穷限制了黑夫的想象力,他对咸阳城的物价没什么概念,但却知道,靠着这两百多万钱,基本能把整个安陆县所有商铺统统买下来,再买下整个云梦乡邑的房宅,还能有大半剩余。
这真是一大笔横财啊,得此赏赐,夏无且完全能从一个不算富裕的医生,摇身一变,成为秦国的大富豪!
难怪夏无且能配得出名闻秦国的上等金疮药,这都是用钱砸出来的……
秦王重赏夏无且的意思也很明显,王之生命乃是至尊至贵,一个及时掷出的药囊,便值这么多钱!
见黑夫又一次被“震惊”了,陈无咎有些得意地说道:“钱倒是其次,最为重要的是,在论功时,大王评价了夫子一句话,黑夫屯长,你可知道大王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黑夫真不知道这些细节。
“王曰:无且爱我,乃以药囊提荆轲也!”
陈无咎咂着嘴,似乎在品味这句话里的深刻含义,这是秦王对夏无且忠心的肯定。这件事之后,夏无且也从一个地位不算高的侍医,一跃成为秦国太医令……
“如今夫子倍受大王信赖,若是由他来将黑夫屯长与我商议的战场医护之策上书大王,通过的几率,极大!”
方才和黑夫吹了那么久夏无且的事迹,陈无咎就是要证明,自家夫子是多么得秦王信赖,是大王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
不过在黑夫看来,夏无且受秦王亲信不假,但陈无咎作为他众多弟子的一员,要说在师门地位有多高?倒不尽然。
“若真是夏无且最喜欢的弟子,他早就扶摇直上,在秦宫里当值了吧。也不至于才混到个大夫爵位,还跑来魏地从军,在一个千人之率里做个小小医师啊……”
这点想法,黑夫没有显露出来,他也没办法啊,眼前只有陈无咎这条门路。他只是在献策时留了一手,没有把知道的后世医学常识统统交出。
黑夫猜的没错,陈无咎在师门众多弟子里的地位,着实不高,根本无法和被夏无且视为传人的女婿相比,连秘方都只给了他一个金疮药的,其余统统藏私。
所以陈无咎才和黑夫一样,热切于功名,在与黑夫详谈后,开始觉得战场医护兵的主意,或许能让他得到夫子夏无且的重视。
于是陈无咎说做就做,在和黑夫学了两天战场救护的包扎之术后,便将前因后果写在木牍上。他还让黑夫来过目,证明自己的确有将黑夫的名写在上面。秦国没有专门的“医籍”,医书和卜算一样,在民间流通,所以黑夫这做屯长的关心金疮治疗,抢救伤患,也不算越职。
不过,虽然陈无咎拍着胸脯保证再三,但黑夫对于这封简牍能否引起夏无且的重视,能不能上达秦王案前,依然有些怀疑。
陈无咎的爵位,也就是个大夫,可没有驿传加急的特权,秦国的公家邮传又不帮人递私人信件。所以,这封信牍只能托受伤回关中的咸阳籍将吏慢慢送回去。
从外黄到咸阳,有一千四百多里,山水阻隔,等这信牍到夏无且手中,恐怕是一个多月以后了。
伴君如伴虎,何况是秦王嬴政这种雄主,能在他身边混到亲信的,都不是什么莽撞人。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若是夏无且真的对信牍里的东西产生了兴趣,出于谨慎,他甚至会等到这场战争结束,将陈无咎召回去,亲眼见证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就算一切顺利,夏无且真的上书秦王,让群臣讨论,也不见得一定会被采纳。
战场救护不同于踏碓,好处没那么立竿见影,甚至会有人觉得多事。
士兵的生命存亡,并不是每位君王、将领都会爱护。秦国丁壮数百万,都被纳入了傅籍的体系里,死了一个填沟壑的,后方还会有无数黔首跟进。就算救回来了,也多半变成残疾,按照秦国的制度,这类残疾退伍军人,要安置在“隐官”里养着,何苦再多救些废人回来,让他们浪费资源粮食呢?
所以,在目送夹带信件的一位关中军吏远去后,不同于陈无咎的迫不及待,黑夫却显得淡然多了。
“此事成于不成,有赏无赏,都是几个月后的事了,我现在,就要当没有这回事!”
……
前往咸阳的马车迟缓,反倒是黑夫的新爵位,来的倒挺快!
自从做了屯长后,黑夫的爵位升级,就不再和他个人的斩首挂钩了,只有立下集体功才能升爵。
在外黄之战里,黑夫他们屯斩首达到了17级,完成了“盈论”的指标,相当于一个集体功。
军爵律规定:“盈论,百将、屯长赐爵一级。”
在军法官验证所有头颅都没问题后,对众人的赏罚写成文书,递交到了大梁城下的王贲大营,由那里的分管军功赏罚的法吏再确认无误。
于是在秦军占领外黄后的第六天,黑夫的新爵位下来了。
在领到象征“不更”爵位的木板冠后,黑夫露出了笑。
“不更,好!我喜欢这爵名!”
第0132章
不更
“屯长,快些戴上冠让吾等瞧瞧!”
三月初的外黄城,秦军营地,辛屯驻扎的营盘,响起了一阵哄笑,却是季婴等人围在黑夫旁边,让他快些戴上新发下来的冠。
黑夫也不辞让,很快就将那顶象征“不更”爵位的梯形板冠,稳稳戴在头顶中央的发髻上,又将缨带系在颔下……
“好一位不更!”
众人都为他喝了彩,毕竟黑夫是这个屯里,第一位达到不更爵位的人。
不更者,当然不是不更新的意思。顾名思义,达到这个爵位后,就可以免为更卒。虽然征战戍役依然免不了,但却少了每年一个月的徭役劳顿,自然让人艳羡。
虽然黑夫的爵位几天就发下来了,但相应的好处,还要让郡县去落实,等传人将信牍公文送到南郡,差不多是一个月后了。如此一来,黑夫家的田地,又可以增加百亩,不知道大哥衷会不会因此犯愁。
这个消息传回去后,也相当于告诉家里人:我没事,且安心。
不过黑夫更想看到的是,得知这个“好消息”后,县左尉郧满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他想要坑害的黑夫不但没有因刑徒逃跑被治罪,还步步高升哩!
这时候,全屯的人都围过来了,众人对黑夫这身打扮,又是羡慕,又是欣喜,同时都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感慨道:“不知吾等何时能戴冠。”
冠者,头衣也,古人都蓄长发,扎发髻,冠就是用来固定发髻的装饰物。
在春秋时期,这是士、大夫、卿等贵族才有资格在成年行冠礼后佩戴的。到了战国,礼崩乐坏,许多古板的礼制都没人遵守了,但冠作为身份地位的标志,却依然被沿用了下来,秦国更是将发冠的式样,当做分辨爵位,显示地位高低的识别物。
比如说,在这支军队里,若是遇到那种头发被剃掉,站在前排填沟壑的,就是刑徒城旦,他们是军队里地位最低的人。
若是那些圆椎髻偏后的人,则意味着这些人是征召来的赘婿、商贾、庸耕雇农,地位比奴隶刑徒高,却低于普通人。
若是普通的士伍,在军中一概梳着偏左的发髻,毕竟秦国尚右卑左,发髻上除了皂黑色的包巾外,也不得有其他装饰物。
低级的爵位如公士,在军中就可以梳偏右的发髻。
上造、簪袅,被允许在偏右的发髻上戴帻,上造赤帻,簪袅苍帻。
这些发式的区别,无不体现着秦国军纪、军容,不容逾越混用。
以上种种,即便是爵位是上造、簪袅之类的,依然只能算“卑贱执事之吏”,一直到不更,才有了典型的区别:不更可以戴冠了。
“不过是一个最矮的冠。”黑夫嘴里却如此道,在有冠的人里,冠的高矮、式样也是判断他们身份的标志,黑夫虽然混上冠了,却依然是冠者里最低贱的。
非得大夫、官大夫,才能戴长七寸的单板长冠。
他也是有些得陇望蜀,才得不更,就开始看着更往上的大夫、官大夫了,并且在恶意地想:“郧满的爵位就是官大夫,倘若我回到家中时,他发现我的爵位竟与他相等,甚至已经比他高时,又会是何种表情?”
不过,作为第四等爵位的不更,已相当于春秋时期的“上士”,再往上,就要进入春秋时“大夫”的领域了。这两者中间,是个很难逾越的深沟。可想而知,接下来的爵位,会越来越难升,制定军功爵制的商君精明着呢,才不会让人轻松得到高位。
除了黑夫外,在外黄之战后,辛屯众人也各有功劳论爵。
这其中,除了共敖、小陶斩首一级,从公士升上造外,利咸、季婴,都凭借一级斩首成了公士。
卜乘没有得到立功的机会,依然是士伍,不过黑夫决定传授他裹伤包扎的技巧,让卜乘作为自己屯里的医护兵,专门抢救伤患。
与众人相比,依然躺在病榻上的东门豹可谓此战最大赢家,他因为死战先登的功勋,被黑夫分了三个人头,于是竟从公士,一口气升两级,成了簪袅!
黑夫等人又去探望了东门豹一次,并告知了他这个好消息……
……
“乃公总算没有白白受伤,如此一来,即便我死了,吾子也是个小簪袅!”
东门豹烧退了,人也已经苏醒,只是一直说伤口有些痒,好想去挠。
黑夫觉得这是好事,伤口发痒,说明肉芽开始生出来了,看来陈无咎的金疮药,还是有点用的。不过东门豹依然没有脱离危险期,还得卧床至少半月,待伤口彻底结痂才算安全。
黑夫等人看望他时,东门豹似是憋了许久,说了不少话,还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黑夫为他包扎时,撕扯下的魏国旗帜一角,动情地说道:
“我先前一直不知该如何给家中新生的孺子取名,现在我已取好了。”
“打算叫什么名?”季婴等人好奇地问,按照他们对东门豹的了解,不会是狼、虎、彪之类的吧……
东门豹却道:“他出生时,我随军出征魏国,在魏国受伤几欲死去,又被屯长用魏国的旗帜裹伤相救……”
从知道自己被黑夫从黄泉路口救回来,又用裹伤包扎之术和陈医师交换,让他以金疮药保住自己的命后,东门豹再也不直呼黑夫的名了,而是恭恭敬敬地喊他屯长。
东门豹下不了榻,便直起身子,朝黑夫作揖:“所以,我要叫他‘魏’!并将这旗帜一角交给他,让他不忘屯长之恩!”
“阿豹,你我两年交情,不必如此客气。”
黑夫宽慰他道:“你且安心在营中养病,等到病好了,再来与吾等汇合归队。”
“屯长将欲何往?”
东门豹看众人都已经披挂着甲衣,穿上了新的鞋履,一副要远行的架势,便问道:“不知这次,是进攻哪座城池?”
“是大梁城的王将军下达了命令,让杨率长占领外黄后,分兵一半,去北面百里外的阳武县驻守,辛屯也要随五百长调防,今日便要出发!”
黑夫颇有些遗憾地说道:“阳武县刚刚归降,此番调吾等去驻守,短时间内,恐怕是没仗可打了……”
……
就在黑夫荣升不更,即将随上司奉命前往阳武县驻守时,外黄县以东两百里的魏国单父县,仓皇出逃的外黄令张耳,正与“护送”了他一路的门客轻侠刘季,在一条岔路口道别……
“不知张君将往何处?”
刘季拱手问道,尽管逃亡多日,他那把醒目的大胡子上也沾满了灰土,但依然不掩刘季轻侠风采,虽然疲倦,却一点都不显颓唐,那对眼睛依旧神采奕奕。
反观丢了地盘的县侠张耳,就有些落魄沮丧了。
张耳虽然事先就做好了抵抗一阵便撤离的打算,但他却没料到,秦军战斗力如此强大,那群秦卒,就这么悍不畏死地冲上了城墙。张耳还没弄明白城西是怎么被破的,城南也很快不守,他只能被逃亡的轻侠裹挟着,往城北而去……
原本精心策划的撤离,变成了一场追亡逐北的溃逃。
好在张耳虽然有些惊慌,却没昏头转向,他没有选择去老婆孩子在的阳武县,因为张耳知道,自己定然是秦人通缉的大目标,去阳武,反而是给妻、子引祸。
他得远远地遁逃,等到局势平静,一家人才有重逢的机会。
于是,张耳边让自己的车夫一直往东疾驰!那些门客,他也懒得管了,反正人人丧胆,这时候再集体行动,反而容易招来秦军追杀。
正当此时,刘季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边大喊着“保护张君”,一边蹭上了张耳的马车,还将也打算爬上车的几个轻侠一脚踹开……
此时的魏国,已经千疮百孔,除了大梁已经被河水倒灌围困外,从北边的济阳、陶丘,到东南的大宋郡睢阳,几支万余人的秦军在分别攻取要地。这中间,到处都是投降秦军的县乡,秦军的游骑如入无人之境。
唯一还算畅通的,就是通往东方的路了。
他们跑到甾县时,张耳的车坏了,只能和十余轻侠一起徒步。
抵达楚丘时,一觉醒来,张耳身边,只剩下了三四个人,其余人等,均已乘着夜色星散。
唯独刘季和张耳妻家的两个仆役,一直跟着他。
如今,来到单父县的这条东、北分叉的午道时,刘季看着往东的方向,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始向张耳告辞,并询问他将往何处去?
听刘季如此发问,张耳看了看不远处的单父县城,这里还没被秦军占领,看上去依然是个平静的小邑。
单父县中,有位富豪,人称吕公,此人在楚、魏边界的几个县颇有名气。张耳作为魏东大侠,自然也与之有交情,去年,吕公的小女儿出世,张耳还送了点礼物……
但他与吕公虽然有往来,交情却不深,张耳倒不担心吕公会不收留自己,而是害怕自己前往,会给吕氏惹祸。他很清楚,魏国的覆亡只在数月之间,单父也不能幸免。
于是,他偏过头,看向了北方,那是大野泽的方向。
“我将前往巨野、山阳、昌邑等处,再寻机前往齐国。”
张耳已经想好了,先在看起来最安全的齐国避难一阵,等好友陈馀把妻、子安全到,再送到齐国与自己汇合。
“刘季又将何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