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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黑夫道:“我的目的,已在奏对时说得明明白白。”

    内史腾却摇了摇头:“不对,你当年是征江南豫章的别部司马,提议建南昌城,欲昌大南疆,甚至还向陛下进言,说上赣、苍梧之地可分封子弟为边侯,在陛下眼里,你当是最该力主南进的臣子。”

    “可近来,你却一反常态,认为南进应缓,反倒支持起与你毫不相干的西拓来,这出乎了陛下意料,事后定会猜想,你为何有如此转变?所求又是什么?”

    献策前,内史腾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黑夫的高瞻远瞩上,忽略了他的目的,如今出了事,黑夫也只能硬着头皮,将事实告知他。

    “不瞒妇翁,除了以为此策的确能巩固根本,开拓关西边外之地外,我提议南下当缓,西拓当急,还有一些私心。我深知五岭难越,越人难攻,不愿我的旧部将士死伤惨重……”

    “李代桃僵,祸水西引?”

    内史腾摇头:“比那些所谓‘诤臣’的直言进谏高明多了,你倒是知道疼爱旧部,彼辈是你的袍泽子弟,在地方上的根基,偏心爱护无可厚非,但若让情义胜过理智,反而会变成羁绊……”

    黑夫应诺:“莫非陛下察觉了我的这层深意?”

    “若陛下对此不满,应会将你某位旧部从豫章调走,以示警告,而是不是拿我来敲打,此事应也与我有关。”

    沉思半晌后,内史腾忽然哑然失笑。

    “陛下不会是以为,你是因为与我家结亲,受了我的指使,才前后不一,朝南暮西的罢!”

    的确,开拓关西,将给内史腾带来许多权力和继续往上升的机会,这本是好事,但在皇帝眼中,这对翁婿就有点借公家之器,为私家牟利之嫌了。

    而让内史腾结束随驾,提前回咸阳去,便是对此举的一点小小告诫,同时也在暗示黑夫:多一些主见,勿要事事都听从于妇翁!

    这真是意外之祸,虽不会对整件事产生影响,黑夫也仍会受到重用,但皇帝对翁婿二人的信任,是有一点下跌的。

    帝王之心真是难测,黑夫感觉有些冤枉和不爽,难怪人常言:伴君如伴虎。

    不过内史腾还没有停止思虑此事,他忽而又道:“吾婿,你在陛下身边做郎官时,可与陛下在旁近臣有怨?”

    “妇翁的意思是,陛下身边有人进谗言?”

    他一提醒,黑夫就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中车府令,赵高!”

    ……

    因为仅是猜测,黑夫暂未把赵高的事告知内史腾,回雍县的路上,他一直在闭目思索。

    姜还是老的辣啊,经内史腾抽丝剥茧,黑夫算是厘清了事情的经过:本来是一桩好事,但因为某位在旁近臣的一句话,让皇帝生疑,但又不想打击黑夫,让外人以为皇帝不认可西拓,便让内史腾代受委屈。

    这敲打不痛不痒,却让黑夫心里很不舒爽。

    “这赵高与我什么仇什么怨?竟下这种烂药!”

    只因为黑夫在陈郢时,听闻赵高名号时,震惊之余,多瞪了他一眼,算什么大仇?黑夫料想,赵高对他的莫名敌意,还应有其他理由。

    “之后议尊号时,我的奏疏又恰好与他雷同,算是抢了赵高的风头,之后他对我虽一如往常,宫中相遇,也停下来寒暄几句,但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从赵高的角度来看,大概以为自己在暗,黑夫在明,可实际上,在黑夫眼中,赵高早就是一盏璀璨明灯了。

    “我吃了一次闷亏,绝不会有第二次……”黑夫暗暗发誓。

    内史腾在东行前,对黑夫的最后嘱咐就是,即便找到了进谗言之人,也不要贸然行动,因为……

    “陛下喜欢让政见不同的臣子位置相匹,彼此相竞。”

    他列举了李信、王翦的伐楚之争,王、蒙两军门的暗暗竞争,李斯、王绾的政斗,甚至是蒙毅、赵高的旧仇。

    这样一来,臣子们彼此异论相搅,彼此制衡,就不会勾结到一起,欺上瞒下,而他们之间的争斗,也被皇帝牢牢控制,不会达到影响朝局国事的程度。

    内史腾一点都不担心那进谗者,反倒高兴了起来。

    “陛下圣明,虽偶尔用用帝王术势,但还算兼听纳谏,待臣下也足够宽容,只要不是叛国谋逆,哪怕像李信那样丧师辱国,也能得善终,可不是赵迁之类的庸主能比的。”

    “故而,你在朝中有敌人,反倒是件好事!陛下便可放心用你了!”

    所以内史腾让黑夫勿要妄动,政争这种事,想要一口气将敌人打倒是很难的,皇帝高高在上做裁决,不会让任何一方有绝对的优势:即便赵高曾被蒙毅判死刑,依旧被救了回来。

    生死胜负,并不决定于双方能力、道德高低,而仅决定于帝心。

    一个成熟的政客,会装作一切如常,将恶意和痛恨隐藏,笑着与敌人作揖,直到看准一个机会,让对方万劫不复的那天!

    黑夫听了内史腾的建议,回到蕲年宫中复命后,他在宫门处遇上了赵高。

    “少府丞!”赵高远远就笑着过来打招呼:“将内史送走了?”

    “中车府令。”

    黑夫也笑回应,与赵高寒暄起来,说内史岁数大来,经不起长途旅行,幸而陛下放他回咸阳。

    赵高锤锤老背,说自己年纪也不小了,明日就要离开雍地,去交通极差的陇坂,可发愁得很,黑夫则矫健奔驰的骏马。

    为黑夫拉车的四匹马儿,脚步也变得欢快起来,它们没了往常的乖巧,不断嘶鸣,若非御者死死拉着六辔,恐怕早已脱缰而去,到草地上撒欢了。

    这四匹畜生都是皇帝新赐,据说就来自这片“汧渭之间”的草场。

    这是关西最好、最大的天然牧场,周初,秦非子曾为周王室养马于汧渭之间,因为“马大蕃息”,功绩卓著,非子遂被周天子封为附庸……

    这是秦人“梦开始的地方”,西巡本就是一场寻根之旅,秦始皇也找到了据说是秦非子牧马的那片草地,上千人的队伍安营扎寨,设立高坛,用传统的祭品犬、马进行祭祀,一直折腾到夜色将暮。

    说来也巧,就在皇帝停留于汧渭之间的这一夜,却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竟成为黑夫“西拓”建言的神助攻,帮秦始皇下定了西征的决心……

    第0366章

    解梦

    “陛下在汧渭之间做梦了?”

    陈仓县陈宝祠内,须发斑白,面色蜡黄的巫雉看着气喘吁吁的黑面小伙,已然猜到了他的来意。

    “陛下让少府丞来请老朽去占梦?”

    “然也。”

    黑夫接过巫祝递过来的汤水,一饮而尽,才有时间观察这间小庙宇。

    这间庙宇最引人注目的,是外头屋檐上立着一只陶制的大公鸡,昂首挺胸,作出对朝阳长鸣的模样。

    祠名“陈宝祠”,黑夫在咸阳藏室翻《秦纪》时见过一段记载:“文公十九年,获若石云,于陈仓北阪城祠之。其神或岁不至,或岁数来,来也常以夜,光辉若流星,从东南来集于祠城,则若雄鸡,其声殷云,野鸡夜鸣。以一牢祠,命曰陈宝……”

    说到底,这只是一块陨石,某晚从东南方向坠落在陈仓北阪,陨石在寂静的夜晚坠落,惊起了一山的野鸡乱叫,人们却以为是野鸡神显灵,故曰:“鸡鸣神土”。

    这块石头被当地人送去秦文公处,却见其质地像石头,形状、颜色却似肝肺。秦文公奇之,认为是宝物,在巫祝解释一通后,把它供奉在陈仓城北面山坡上的祠庙里,称之为陈宝。

    如今几百年过去了,陈宝祠不复当年繁盛,但秦朝依旧安排了专门的巫祝在此四季祭祀,便是眼前头上插着野鸡毛,披着羽毛衣,说话时满口痰音,每隔半刻便要小徒弟递过痰盂吐一口的老巫稚……

    别看巫稚看上去身体虚弱,但亦是如今秦地本土最著名的两名巫祝之一。另一位是汧邑西畴祠的“巫雅”,秦始皇亦派中车骑令王离过去请他了。

    黑夫好容易讨到了这桩差事,不想比王离晚太久,便道:“陛下已先至陇西,派吾等来恭请大巫,时间不多,大巫,你我还是到车上说罢!”

    巫稚知道自己不可能拒绝,而且掐指算算,自从树立十二金人的典礼后,皇帝也许久没召见他了,连西巡过路都没来看看。

    这可是难得的面圣机会,他不敢怠慢,让弟子将必要的龟甲等物带上,便匆匆随黑夫出门……

    不过,黑夫却诧异地发现,巫稚带的必需品里,赫然有几卷干燥的大麻叶,就是几年前,医者陈无咎在云梦泽中发现的那种可吸食大麻。

    “大巫为何会有此物?”黑夫将巫师扶到车上后问道。

    巫稚想维持自己的神秘,神神叨叨地说此乃通灵之物,点燃后,便可神游天外,与鬼神交游……

    “鬼扯。”黑夫暗想,不就是吸大麻吸嗨了么。

    原来,这是巫雅去岁因十二金人之事,去咸阳助祭时,从南郡商贾那搞到的“好东西”。

    他尝过一次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只以为自己真在天神交流,不知这只是神经麻醉后产生的幻象。

    才几年时间,此物已在巫师、方士的群体里流行开来。

    黑夫暗骂陈无咎这个始作俑者,同时也觉得,回到咸阳后,当向管关隘检查的少府有关部门反映,要将南郡大麻列为违禁品!

    他婉转地提醒巫稚,到陛下面前占梦时,最好还是别吸,清醒一点比较好。

    “少府丞,陛下究竟做了何梦?”巫稚却不以为然,问起了正事。

    黑夫亦旁听了丞相王绾的解梦,所以知道秦始皇的大概梦境:

    皇帝梦到,用来祭祀非子的犬、马活了过来,他骑在白马上,而黑犬在前引路,顺着陇山向东而行,走着走着,竟回到了咸阳宫,树立于殿前的十二金人腾然站了起来……

    到这时候,一阵鸡鸣传来,皇帝便惊醒了,总觉得这梦颇有深意,召随行的王绾等解梦。

    王绾这厮虽博学,却受儒家思想影响太深,觉得做梦并不是什么神秘的事,以《周礼》六梦解之。他认为秦始皇的梦是“觉时所思念之而梦”,乃思梦,简单地讲,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是科学的论断,黑夫也想给封建但不迷信的王丞相点赞,但秦始皇更相信神秘主义那一套,不满意王绾的答案,便让人去请两位最著名的巫祝来。

    皇帝动动嘴,黑夫跑断腿,他只能再度带人回到陇东,大老远跑到陈宝祠。

    巫祝,还真是占梦的专家,早在殷商时,甲骨卜辞中有关殷帝占梦的记载很多。殷帝武丁总是让巫师替自己问鬼神,其梦有没有祸,其梦有没有灾。

    而到了周朝,更是喜欢玩解梦,据说当时周文王和周武王做了不少好梦,预兆着周必定会取代殷。比如文王曾梦“日月着其身”。日月是帝王的象征,这显然是说文王受命于天。他老婆太姒的梦则是:“梦商之庭产棘,太子发(武王)取周庭之梓,树之于阙间,梓化为松、柏、椹、柞。”

    周人巫师占梦于明堂,认为这是大吉之兆,是皇天上帝要把“商之大命”给予周人,以后自家的小子发要把树载到大邑商去了!

    秦人崛起于周土,也继承了周朝对梦境的重视,秦穆公曾因病七日不醒,梦往天帝之所居,游钧天,奏广乐。醒来后,也将此视为是上帝要他称霸的吉兆。

    如今,秦始皇又做梦了,还是在非子牧马之地做的怪梦,皇帝当然会觉得,这或是先祖带给他的预兆呢?

    讲述了事情经过后,黑夫在颠簸的马车上问道:“大巫以为,此梦当何解?”

    巫稚却闭上了眼:“此乃鬼神之秘,只能告于陛下,不可说与他人。”

    其实他是还没想出来应答之法。

    黑夫虽有心干涉,却也不敢太明显,惹巫稚不快,眼睛一转,却旁敲侧击地说起另一件事来。

    “我记得树立十二金人时,除了几位秦地的大巫外,陛下还让来自燕齐之地的方术士也参与助祭啊……”

    黑夫不提还好,一提那些燕齐山东方士,巫稚就气不打一处来。

    国之大事,在戎与祀,祭祀、占卜、解梦等,从秦立国开始,便是本土巫祝的禁脔。比如一百年前,秦楚争霸激烈时,秦惠文王为祈求天帝和大神巫咸保佑秦国获胜,便令秦地巫师刻石诅咒楚国败亡,因称《诅楚文》。

    秦地巫祝,除了祭祀白帝少昊,陈宝野鸡神外,主要信奉“三巫”,便是“巫咸”、“大沈厥湫”、“亚驼”,自成体系。

    但自从秦始皇一统天下,山东方士的到来,却给秦地古老的巫祝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同行是冤家,方士们也是从事星占、神仙、房中、巫医、占卜等事,跟秦地巫祝相冲。

    巫祝本来看不起这些外乡人,但在皇帝面前一竞争,双方高下立判。

    燕齐方士不但将邹衍的阴阳五行学说借来包装自己,还自称“方仙道”,以出海求仙的神仙长生学说游说皇帝,吹出了诸如蓬莱、方丈之类的“三仙山”,说上面满是神仙种的奇珍异草,凡人吃了,就能长生。

    秦始皇本就向往长寿,加上燕齐方士们能说会道,顿时就被吸引了。

    与之相比,秦地巫祝就老土多了,只会披着羽毛衣,瞪着眼,用土味十足的关西话,念叨传承了几百年的祷词,遂被冷落。

    这次为皇帝占梦,若非方士多留在咸阳,远水解不了近渴,估计都轮不到他们……

    “这便是小子想不通的地方了。”

    路途很长,经过两天朝夕相处,与巫稚更熟一些后,黑夫便做出一副同情秦巫,反感方士的模样来:

    “陛下一统天下,称皇帝的吉兆是十二金人,金人出于陇西临洮,但秦地的巫祝却没能把握机会,对此大肆宣扬,竟在大典上,与山东方士平分秋色,我真是为大巫不值啊。”

    “彼辈奸猾,以妖言蛊惑陛下。”

    巫稚阴着脸,那些燕齐方士趾高气扬,出入宫廷,他们却备受冷落,想想就来气。

    但也无奈,秦地巫祝的脑子没燕齐方士灵活,人家可是在山东诸侯上蹿下跳几十年练出来的嘴皮子,什么长生,什么海外仙岛,啥都敢吹。

    “方士们说,东方海外可求长生,其实是想让陛下赐予钱帛,让彼辈回家乡去挥霍。”

    “可不是!”巫稚深以为然。

    黑夫拼命暗示:“但东方有三仙山,难道西方就没有类似的神仙居所?”

    “西方?”

    巫稚感觉喉咙痒痒的,又吐了一口痰,抬起浑浊的眼睛看向黑夫,你是说:“西王母之邦?”

    “然也!”

    老家伙思路总算跟上了,黑夫很欣慰。不过,秦巫闭塞,巫稚对西王母传说也只是一知半解,远不如魏国人写的“”详细。

    黑夫便道:“我在咸阳时,曾在藏室中读书,见过一本《穆天子传》……”

    这可不是黑夫瞎编,真是魏国人写的书,记载了周穆王驾八骏西巡之事,行程三万五千里,还会见了西王母,成书后,已在魏地流行几十年了。大概是魏国家,把周人记述周穆王西巡的故事神话了。

    魏亡后,这本书被收到石室内收藏,张苍将其编篡整理,在这次西行之前,黑夫又请陈平等人帮忙抄到麻纸上,编订成纸书……

    他一共带了两本,此刻便从怀中抽出一本来,双手奉予巫稚。

    巫稚也见过麻纸,并不奇怪,苍老的手接过,翻开黑夫特地夹了片叶子当书签的地方。

    “西王母豹尾,虎齿,善啸,蓬发戴胜……”

    “西王母为穆天子谣曰: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

    “西王母能予人年岁,使人长生?”

    巫稚猛地瞪大了眼睛,黑夫的话,还有这本《穆天子传》,犹如当头棒喝,点醒了迷茫已久的他!

    “老朽先前为何就没想到呢!”

    在几乎要被燕齐方士淘汰的秦巫面前,一扇崭新的大门,被打开了!

    犬、马、金人十二、西王母国……巫稚已知道,皇帝的梦,该怎么解了!

    第0367章

    夸父逐日

    四月上旬,陇西郡邽县(guī),秦邑。

    七百年前,非子为周孝王在汧渭之间养马,马大蕃息,让周王十分高兴,便决定给非子赏赐,准许他在名为“秦”的地方建邑,分土为附庸。

    自此之后,世间便多了一个叫“秦”的邦族。

    这也是秦始皇第一次来到秦邑,他站在小邑顶上放目四眺,却见这里位于两条小河交汇处的一个小台地,西临崖沟,北依邽山。除了小河边的数千亩土地外,远近都被树林和灌木占据,除此之外就是寂寞而寒碜石头,几乎没处下脚,漆黑群山在北面绵延,挡住冬日的凛冽寒风。

    来这里之前,始皇帝并不知道,祖先最初所居的,竟是如此贫瘠的土地……

    他回过头,看着随驾的丞相王绾:“丞相,周时的附庸,是何级别?”

    王绾应道:“禀陛下,附庸低于大夫,大致与春秋时的上士相当。”

    秦始皇不由嗟叹:“楚人常自夸先祖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朕的先祖,何尝不是如此?七百年岁月,三十六代人,从附庸之士到天子之尊,从区区小邑到九州之主。”

    这是从地到天的飞跃,是秦人创造的奇迹。

    作为最终完成这一使命的人,秦始皇心中难掩自豪之感,但随即又想到了数日前,在汧渭之间祭祀非子时,做的那个奇怪的梦……

    先祖非子,是想通过这个梦,给自己怎样的暗示呢?

    “陛下!”

    风尘仆仆的郎中骑令王离登上城邑,拱手道:“西畴大巫已迎至!”

    “来得正好!”

    秦始皇过陇山后,在沿途县邑行宫停停走走,为的就是要在秦邑,这个秦人最初的立足之地,听巫祝为自己解梦。

    西畴可是比陈宝祠更古老的关中第一大祠,五百多年前,周朝为逃避犬戎祸难,东迁于洛邑,当时只是一“西陲大夫”的秦襄公派兵护送,有功,遂被周平王封为诸侯,爵为“秦伯”,赐给他岐山以西土地。

    直到这时,一直以来只是附庸、大夫的秦才正式建国,得到与诸侯通使聘享的权力,秦襄公十分高兴,便在当时秦的都城汧邑(陇县)设立西畴祠,用骝驹、黄牛、羝羊各三头的太牢大礼祭祀嬴姓的祖先,白帝少昊。

    所有秦始皇对西畴大巫“巫雅”抱有很高的期待,可让他失望的是,这巫祝年纪老迈,被性急的王离载于车上颠簸了一路,早已疲惫不堪,为秦始皇解梦时,翻来覆去还是《日书》里的那一套,没什么新颖的见解。

    秦始皇颇为不满,挥袖让巫雅下去,心道:“李斯当年的《谏逐客书》曾言,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后宫,而骏良駃騠(jué

    tí)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

    “非但物产、人才如此,连巫卜之士亦如此。秦巫木讷愚笨,只知翻着几卷日书,将朕的梦境寓意,说得与黔首庶民无异!何其迂也!早知如此,朕还不如舍近求远,让人去将咸阳的燕、齐方士带来一问究竟,或能让朕满意。”

    皇帝让人占梦,却又不全信占梦之人所言,必要他们说的话合自己心意才行。

    正如此想着,郎卫却报,说去陈仓接人的黑夫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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