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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君但平安,妾亦无他!”

    第0416章

    萧关逢候骑

    “此番出塞,吾等遇到的第一个阻碍并非是匈奴人,而是后勤,是无粮之困!”

    从义渠城出发数日后,北地郡环邑,北地秦军驻扎于此,这是他们出塞前的最后一站,黑夫召集了部署,来邑中指挥部商议出塞事宜。

    作为统帅三百良家子的三名军官,羌华、傅直、甘冲得以站在厅堂末尾旁听。一听黑夫开始大谈“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甘冲便朝其他两人眨眨眼睛,意思是:“我没猜错罢,郡尉又在老话重提了。”

    羌华、傅直正襟危坐,可实际上,他们耳朵都快听起老茧了,这一路来,每次停歇,郡尉和众部将讨论最多的,就是军中还有多少吃食?粮车到哪了?可以在沿途县邑补给多少……

    这可怪不得黑夫,他当初向秦始皇请战时,设想北地郡出兵七千左右,秦始皇第一反应就是“恨少”,殊不知,这已经是此次军事行动的极限了……

    倒不是说北地郡无法出动更多兵力,若是黑夫愿意,率万人出塞亦可,关键在于,塞外的补给无法承受更多人马。

    大军长途行军作战,可不比小学校组织同学们春游,大家随便带点零食就行。黑夫也是个老行伍了,深知军队人吃马嚼消耗之大,在内地尚且日费千金,更别说到塞外去。

    “萧关以北,地形曼衍,直抵沙漠,期间整整四百里地,无居民,亦无树木,水草皆绝少,至花马池始有之。中间地势荒瘠,大军休想得到丝毫粮食补给,水源也时断时续!”

    每平方公里人口密度与余粮多少密切相关,按照乌氏延和陈平探查的情况,抵达花马池前,秦军就算想“因粮于敌”也没机会,沿途一粒粮食都别想弄到手,让士卒自行狩猎更不靠谱,所以什么都得自带。

    陈平在义渠城时便给黑夫算了笔账:四百余里路程,按秦军步卒带辎重的正常行军速度,每日40余里,需十天左右,一青壮男子10日需食5斗米,7千人需食米3500石。

    平均到个人头上,每人多背负半石的粮食,不算太重,还能搁在每个什都分配到两头的驴或驭马身上。

    “好在郡尉让众人携带锅盔为干粮……”羌华吐了吐舌头。

    这是关中山东移民所食“烧饼”的升级版,据说是从黑夫郡尉家的庖厨里流出的。

    此物大如人面,可以切成条装袋子里,在干燥的北地,放上几个月都不带坏,且干硬耐嚼。

    缺点是太硬了,不夸张的说,风干许久的锅盔,都能砸死人。羌华曾让擅长抛石的甘冲试过,他皮带旋转如飞,但抛出去的小石块,却只在锅盔上砸出了一个小孔……

    甘冲当时目瞪口呆,一旁的傅直则哈哈大笑说,这玩意当盾牌使都可以了。

    果真,自那以后,傅直还真把背后的盾牌换成了锅盔,惹得羌华和甘冲背地里唤他为“傅锅盔”或者“锅盔百将”!

    他们年轻人打闹取笑的话,被黑夫郡尉听到后,也不怪罪他们,反而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三人不知道,黑夫这是在暗自庆幸,有人替自己背了一个绰号……

    但锅盔只能作为急行军干粮用,若是天天嚼,没有足够的水泡软,牙齿都要崩坏,考虑到塞外停留的时间,黑夫还得追加一个月的粮食,一万石左右的粟米。

    这是什么概念?若是用民夫来运送,人力辇车可载米2石,两人拉车,也得五六千人。道途险远,运送的粮食沿途就被民夫吃了大半,抵达终点所剩无几,而且还必须面对匈奴人来去如风的袭击……

    北地郡本就人口稀少,所以黑夫宁可用牲畜。

    一驴负重2石,骡、驭马负重3石,牛车负重20石,光拉粮食的牛车,就得500辆才行,加上牛马也要吃的粮、豆、青料,各种军械装备、医药、绷带、作为消耗品的箭矢,恐怕要上千辆才够,能排出去好几里地了。

    用牛车、驭畜运输,还得考虑牲畜受伤、生病等问题,时值入冬,就算到了花马池,也没有多少牧草能吃,刍牧不时,畜多瘦死,黑夫已经做好这场仗打下来,牲畜死一半甚至死绝杀了吃肉,然后就地补充的心理准备了。

    所以,黑夫必须带精兵,而不能贪多,别看出发时人山人海好不气派,到了沙漠盐泽里,呵,大家都得挨饿,每多一张嘴,就对后勤多一分压力。

    最后军议之后,黑夫决定将所带的七千之众分成几个部分:

    一千大原戎骑为前锋,由官大夫义渠白狼率领,每骑一人两马,羸五日之粮,作为前锋踵军,先行出发,日行百里,争取五日之内抵达花马池!

    黑夫将剖开的木符交给义渠白狼后,嘱咐道:“昫衍君虽然叛匈投秦,但仍惧匈奴报复,彼辈容易反复,踵军需日夜兼行,速至花马池城,以安其心,再令昫衍君为我大军筹备口粮、淡水。”

    “下吏省得!”

    和公孙氏累代得爵不同,义渠白狼的爵位,主要是他在统一战争期间,屡立战功挣来的。

    几年没打仗,这华戎混血的猛士早已手里痒痒。

    而他统领的大原戎骑杀牛、虎落、彭卢氏、野狐氏、彭阳氏五家,在族长们被黑夫叫到郡城开了个会,暗示打败匈奴后,他们可以迁徙到更好的贺兰牧场,也早就兴奋得嗷嗷叫了!

    黑夫对五部君长言:“我向陛下提议,这一战里,对加入秦军的戎部武士,可按照授田制,授予牧场,每级爵得牧场五百亩……”

    此言一出,五部戎人都两眼放光,戎人以战死为荣,以病死为耻,与其闲散在家自相斗殴,他们宁可去塞外挣一块更好更大的牧场啊!

    这时候,黑夫的目光,又看向了厅堂末尾的三名良家子百将。

    羌华、傅直、甘冲立刻挺起胸膛来,他们知道,踵军前锋是最容易立功,也最容易与敌人交战的,所以都希望自己能够被选进去!

    然而,黑夫的目光却跳过了羌华,在傅直、甘冲二人中看了看后,点了傅直。

    “百将傅直,带一百良家子,听义渠率长调遣。”

    傅直大喜过望,而甘冲暗中瞧了羌华一眼,发现他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

    之后,黑夫郡尉又选定了另两支部队,他自己,统帅四千训练较好的郡兵、县卒,构成大军,羸十日之粮,争取十日内抵达花马池,羌华被选中,作为亲随同郡尉一起行动。

    至于后续部队,黑夫安排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公孙白鹿,以两千人押送千辆牛车辎重,缓缓而行,甘冲带着剩下的一百良家子加入其中……

    ……

    “吾等要分道而行了。”

    众人领命而出后,傅直对两名同袍如是说,他们虽然来自不同的县,但半年相处下来,同时当上了百将,一同训练,朝夕相处,也已视对方为友伴。

    “是啊,本以为会一同作战,不曾想却分属三部。”

    甘冲感慨,用肩膀撞了一下闷闷不乐的羌华:“子华,你怏怏不乐,莫非是对郡尉安排不满?”

    “羌华岂敢如此……”羌华是那种将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他嘴上说不敢,脸却涨得通红,他是上郡守羌瘣之孙,出身将门,从小就在练习骑射,曾率家中骑从追击一伙盗匪,杀首虏多,在当地小有名气。

    在他看来,若三人中择最勇猛、最善战者加入踵军前锋,自己当仁不让,为何郡尉却选了傅直?

    “你莫非看不出郡尉的用意?”甘冲的才能不止抛石,他还很心细。

    “是何用意?”

    羌华道:“我兄长在陇西军中,也是能独领千人的骑将,据说多次随李将军出塞打柴,为何我却只能呆在郡尉身边,做他的亲卫?”

    他口不择言,盯着傅直:“不论使剑、骑马、射术,我都比你强,为何郡尉选你入踵军,这不公平!”

    傅直人比较直愣,有些发怔,却是甘冲冷冷道:“公平?的确是极不公平,吾等同时入伍,同时为百将,但从今日起,未来前程却要大不相同了。傅直作为踵军,在茫然无知的塞外探路,随时可能遭遇匈奴大队人马,他是有不少机会立功,也可能会战死。而你羌华,却能安全呆在郡尉身边,没错,你是得寸步不离其身旁,不得自由,不能肆意驰骋沙场,但却能伴其召开军议,大小事务都会知情,甚至能建言献策……”

    “此战不论结果如何,恐怕你都能混上一份资历,分到一份功劳!这便是做亲卫的好处,我听官大夫共敖说,郡尉当年,便是作为廷尉之子的亲卫百将,而得到器重的!”

    甘冲是三人中出身最低的,家里只是小小上造,所以对这些事情更上心。

    “郡尉为何要如此待我!”

    羌华完全愣住了,甘冲见他还不明所以,气得唾了一口:“因为你是上郡守之孙!”

    羌华这才恍然大悟,顿时为自己的鲁莽有些惭愧,低下头:“又不是我想这样,我还想去前线冲锋陷阵。”他嘴硬地说。

    “难道我想去后军看牛车,闻粪臭,吃灰土?”甘冲奚落了这个长不大的同袍一通。

    这时候,沉默良久的傅直终于说话了:“甘冲,你是否误会了?我曾听郡尉说过一句话,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农工虞商,各有其职。”

    “郡尉说,军中亦然,不管是踵军、亲卫、辎重,各有其职责,缺一不可,无踵军则前哨绝,无亲卫则统帅危,无辎重则大军亡。郡尉将吾等安排在不同军阵里,或许是要让吾等在各处位置,都加以历练吧。二君,休要看哪个位置容易立功,哪个位置安全好升爵,要我以为,战阵之上,瞬息万变,不论在哪,都有机会立下功勋!”

    这是黑夫视察军队时,给他寄予厚望的三百良家子上过的一堂课,他们就像一张张白纸,有武功,又有文化家境,是上等的将吏苗子……所以黑夫才将他们放到不同位置历练,其中让甘冲去看粮车,是因为他在自己谈论后勤,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情……

    这场战争如此,下一次,恐怕就又要换过来了,不存在刻意偏袒谁。

    这下,轮到羌华、甘冲二人一起羞愧了,喃喃道:“还是傅锅盔记得郡尉之言,吾等差点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论如何,这是三百北地良家子首战,勿要输给那些戎人!”

    傅直朝两位袍泽拱手:“勉之!”

    羌华、甘冲亦抱拳颔首:“然,共勉之!”

    ……

    次日,千余骑兵组成的踵军前方先行出发,基本都是一人双马,飞驰出塞!

    而黑夫统领的四千主力,则紧随其后,在前锋出长城后一天抵达萧关。

    秦始皇二十八年戌月二十八日这天,大军在萧关休憩时,黑夫却收到了义渠白狼派侯骑送回的消息:

    “昫衍君遣使者告急!匈奴骑兵千余人,已游弋至花马池!”

    第0417章

    疾风冲塞起

    毡帐起火燃烧,缕缕黑烟腾涌翻滚,直上深秋时节蔚蓝的天空。在倾颓的土墙下,匈奴骑士往来奔驰,他们手里的弓箭射向那些试图反抗的昫(xù)衍男子,手中长鞭则驱策哭泣的妇孺,离开她们冒烟的家园,和成千上万头羊一起,加入奴隶的队伍。

    骨都侯呼衍栏骑乘高大的骏马,头戴野猪牙制成的头盔,满意地注视着这一切,花马池,这片充斥着盐与草的大地,为匈奴人的马蹄撕裂。

    “这便是背弃天所立匈奴大单于的代价!”

    呼衍栏是匈奴中,少数拥有自己姓的人,在匈奴,但凡世代为官的贵族,均以部落号为世姓。其中较大的有呼衍氏,兰氏,须卜氏,此三姓皆贵种也。

    他们家世代作为单于身边的左骨都侯,先前奉头曼单于之命,来河南地召回冒顿王子和四部君长。孰料,冒顿却提前得知消息,自行遁逃,河南地四部也人心惶惶,尤其是昫衍、林胡,或是心中有鬼,生怕北行不返,竟然被头曼单于这道命令吓得当即反叛!

    呼衍栏可想而知,头曼单于听闻此事后,会多么震怒,或许还会迁怒于他,于是呼衍栏只能争取年内平定河南地之乱,他让贺兰大当户收拢诸部,自己则带着千余骑先至昫衍,对反叛者处以惩罚!

    按照匈奴的规矩,反叛的部落,其君长及家人会被装进羊皮袋子里,被万千马匹践踏而死!

    而其部落也会从草原上消失,身高高过车轮的男孩,都会被杀!剩下的妇女,则分给平乱有功的部落作为赏赐。

    呼衍栏只是先锋,他身后,还有贺兰的四千匈奴骑从已在路上,数日便至!

    花了几天时间,带着千余匈奴骑兵扫荡了沿途的昫衍部落后,呼衍栏又率众直扑花马池城。小邑紧闭,城内挤满了逃窜的昫衍人,老迈的昫衍君也在城头,战战兢兢地注视着匈奴人带来的惩罚。

    匈奴骑兵围成一团,鞭梢尖鸣,抽打在一个被剥夺了武器,手无寸铁的昫衍男子身上,抽打他的脊背、脸颊,让他抱头鼠窜,直到血肉模糊,才挥鞭勾住他的脚踝,使之扑倒在地,再一箭射穿他的脊背。

    呼衍栏亲自割下了此人的头颅,让骑兵飞驰靠近城邑,躲开了城头零零散散射下的箭,将其掷到城下!

    此人是邻近一个小部落的首领,匈奴人希望用它的死传递恐慌。

    在匈奴人眼中,自己是无人能挡的群狼,是草原上高傲翱翔的鹰,而昫衍戎,只是自己的盐奴,是咩咩直叫的羊,是惶恐乱飞的鸡!

    匈奴人哈哈大笑,城内的昫衍戎人义愤填膺,他们纷纷向昫衍君请战道:“君长,我们也有马,有上千勇士,冲出城去,给匈奴人以教训!”

    “不可,只需紧闭城邑,任何人不得出邑!”

    昫衍君已经没了往日的富态,他的头发更白了,身体因为寒冷或是害怕,显得有些佝偻,忘了擦油的八字胡无力地下垂。

    昫衍一直以来,就是塞北戎人小部落,据说是犬戎的后裔,两百年前,他们臣服于强大的义渠国,义渠衰亡后,秦国专注于东向兼并六国,对远在塞外荒芜之地的昫衍不感兴趣,昫衍得以过上了一段自由的生活,靠开发花马池,聚集了财富。

    但大概是二十年前,匈奴渐渐强盛,统一了草原中部,越过大河沙漠来到花马池边,戎人虽然尚武,却不敌来去如风的匈奴骑兵,昫衍只能选择臣服,每年缴纳巨额的盐和羊,来换取匈奴不劫掠自己。

    二十年来,对匈奴的恐惧植根在昫衍君心中,他去单于王庭做过人质,知道匈奴控弦之士十万的强大。

    所以,除非是有更强大的靠山值得投奔,否则,昫衍君万万不敢背弃匈奴。

    “秦之大,十倍于匈奴,秦之众,百倍于匈奴,秦之富饶,千倍于匈奴!昫衍若不从秦,则将与匈奴一并灭亡,若从秦,君可免赴单于庭,世代为秦之戎翟君公!”

    常来购盐的乌氏延如此诱惑,才说服了昫衍但此时此刻,部落灭亡,族类绝迹的危机就在眼前,让他不禁怀疑起自己做的决定来,嘱咐城头众人万万不可贸然出城后,昫衍君的头偏向右侧,没来得及离开,滞留于此的乌氏延正垫起脚观察匈奴人动向。

    昫衍君挤出一丝笑:“乌君……大秦天兵,何时能至?”

    “北地郡尉已率部离开义渠城,我又令使者去萧关告急,想来是快了……”

    话虽如此,但乌氏延心里也没底。

    黑夫虽然是以军功混到今天这地位的,但他过去打仗的地方都在南方水泽之地,南北情况迥异,所以乌氏延也不清楚,这位黑夫郡尉,指挥北地健儿出塞作战时,究竟能不能像李信、羌瘣那些关西本土人士一样娴熟。

    “若是轻骑而来,今日或明日便能到了,若是他谨慎,大军抱团进发,恐怕还需数日才行……”

    乌氏延现在也有些后悔,他们家想要在这场战事里证明自己,做事太过积极,如今却困在城中,这花马池城还是乌氏请工匠来帮昫衍君修的,为的是保护好南运到北地的青盐。

    塞外条件有限,城高不过两丈,虽然昫衍君将本部青壮都收纳进来了,人手足够,但面对匈奴人的进攻,能顶住数日不崩溃么?

    乌氏延和昫衍君下到城内,正思索间,却听城头的戎人忽然大喊道:“当心!匈奴人冲过来了!”

    他一发愣的功夫,昫衍君的两个儿子已经将他扑倒在地!

    一阵低音的嗡嗡声响起,如同蜂群飞过,呼啸而来的箭支如同一场冬雨,洒在花马池城头,钉在竖起的木板、盾牌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不时还有惨叫传来。

    乌氏延身旁也钉了一根箭矢,乌黑的鸟羽微微摇颤,拔起来一看,是骨制的箭簇……

    这只是匈奴人的一次试探,千余匈奴马队呼啸而来,开弓射箭后兜了个圈子又回去了。匈奴人攻城经验不是很多,但也明白,他们的弓箭对城内无法构成太大杀伤,匈奴统帅是精明的猎人,不会把宝贵的弓箭浪费在无用的乱射中。

    “但若是贺兰山的匈奴青壮全都集中至此,就不一样了……”

    从地上爬起来后,昫衍君面色愁苦,据他所知,光贺兰的匈奴骑手,就有四五千人之多,其中不乏善射者。届时五六千支箭,从四面一起射进来,再让马匹拉倒单薄的城墙,那时候,就是昫衍人灭顶之灾。

    匈奴人在骨都侯的指挥下,时而分散,时而聚集,在花马池城周围来去如风,他们分出了四百骑,在四个百人长带领下,时不时骚扰城邑四围,其他骑从则化整为零,开始四面分散,去劫掠花马池周遭,来不及入城躲避的昫衍部众。

    匈奴人时断时续的滋扰持续了一整夜,他们仿佛不用下马,吃喝拉撒都能在马上解决,到了次日清晨,乌氏延睡得迷迷糊糊间,忽被侍候自己的戎妾推醒!

    等他迷迷糊糊间披上衣服来到城上时,昫衍君正面色惨白地看着西方……

    远处,密密麻麻的匈奴骑手,正从黄沙枯草间缓缓行来,他们一百一队,有十余队之多,加上拉毡帐的牛车,竟铺盖了方圆数里范围。

    来自兰山的匈奴援兵按照远近,是分批次出发的,这只是第一批。

    “这下完了。”昫衍君几欲瘫倒在地。

    就在这绝望的时候,城池南面,却响起了一阵激动人心的欢呼……

    “莫非是!”

    昫衍君和乌氏延对视一眼,顿时大喜,在城墙上飞奔到城南一瞧,果不其然,在南方数里开外,花马池畔的盐滩上,出现了一辆手擎黑色大旗的戎车!

    旗帜鲜明,上面用素白的漆料写着一个篆体的“秦”字!随着疾风冲塞而起,旌旗猎猎作响!

    随着戎车的出现,地平线上,也陆续露出一些黑点,他们不断向前跃动着,越来越多,最终占据了整个视野!

    是秦军的骑兵,黑夫派出的千余踵军前锋,抵达了花马池!

    这也是中原的军队,第一次出现在萧关之北!

    虽然尚不知援军人数,但昫衍君却仿佛已经得救,他泪流满面地拜倒在地,朝着南方稽首不已,抬起头时,张开双臂,对自己的部众大声道:

    “今日,昫衍人的太阳,从南方升起!”

    第0418章

    胡儿十岁能骑马

    新鲜的滩羊肉在釜中煮到熟透,杀牛鞶却等不及了,直接用剑叉出来,掏出随身携带的铜削开始切块。

    “你这厮,刚用这把剑杀过人,还未擦尽血迹,怎能用来插肉!也不嫌脏?”

    一旁的虎落槐气得哇哇直叫,而杀牛鞶却好似要故意气他,十分张狂地举起剑,伸出鲜红的舌头,将剑刃上残留的匈奴人血迹舔去,还笑道:

    “虎落家的人,何时变得和小女子一样爱干净?不就是胡人的血么?和羊血也差不多,好心让你尝尝,你竟还不乐意。”

    “罢了罢了。”

    傅直拉住了几要一跃而起的虎落槐,劝解道:“方才吾等去巡视,与匈奴游骑遭遇,要是没有杀牛鞶拦截,恐已让那几个匈奴人逃了,袍泽兄弟,勿要因小事伤了和气……”

    “谁跟他是兄弟?”虎落槐、杀牛鞶异口同声。

    傅直无奈地摇摇头,也不管二人吵嘴了,他自己动手,将杀牛鞶切好的羊肉,夹入汤中泡软的锅盔里。

    热腾腾的面香将肉香烘托到了极致,而肥羊的油腻,又被锅盔吸纳化为无形,又香、又酥、又软,吃起来非常过瘾,虎落槐和杀牛鞶也忘了旧怨,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看着这两个戎人百将的吃相,再瞧瞧身后彻夜不熄的营火,傅直紧了紧身上的甲衣,回味今日发生的一切,只觉得恍如做梦一般。

    虎落槐是大原戎虎落氏的长子,与杀牛氏长孙的杀牛鞶家世代有仇,去年两个部落还打了一架,死了不少人,所幸被北地郡尉阻止,还让他们用“拔河”这种新鲜的方式决定牧场、水源归属。

    而到了今年,大原戎五部压根就没功夫内斗了,一千名青壮子弟统统被征召为戎骑,随黑夫郡尉出塞,就连那因为“私斗”被缉捕的百人,也被编入死士,驰骋在先,羸五日之粮,踵军在前。

    这不,抵达花马池后,发现匈奴人前后加起来,恐有两千骑,人数占优,踵军率长义渠白狼不会傻到以一敌二,便带领千余骑在盐池旁扎营,与二十里开外的匈奴人对峙。

    他们中间,则是盼星星盼月亮才把秦军盼来的昫衍戎城,此刻正灯火通明,防着匈奴人夜袭。

    匈奴人也不知秦军具体人数,亦谨慎地游弋在外,既不敢贸然攻城,也无法越过城邑,冒着腹背受敌的危险来袭击秦军,双方便陷入了僵持中。

    虽然大部队相互对峙,但双方游骑却派个不停:秦军不断派候骑去花马池城取得联络,一副要内外呼应的态势,匈奴人则想要让骑从向南深入,看看秦军是否有后续部队。

    在这个过程中,两方没少碰撞,各有死伤。傅直作为一百良家子骑士的统帅,也参与了战斗,第一次,他近距离观察到了匈奴人是如何战斗的。

    在傅直眼中,匈奴人比北地郡所有的戎族还要野蛮很多。他们天生丑怪,四肢粗短,躯干壮硕,大脑袋,罗圈腿,整个身体的线条就好象是蹩脚工匠,用斧头在一块老树根上随便砍出来的一样。

    从他们三百骑突击捣毁的一处匈奴哨探据点来看,匈奴人吃半生不熟的兽肉,汤则是地里挖出来的草根,或者发酵的酸马奶,直接在皮袋上加水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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