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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这也是曹参一口应允黑夫招揽的原因,这是个追求功利的年代,人人都想跃上高枝,从厕中鼠变成仓中鼠。萧何是比他更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明白这点呢?

    酒意再度涌头,曹参晃了晃脑袋,不再想这复杂的事,只在萧何将他交给曹宅仆役,就要回家时,曹参借着酒意,忽然对萧何大声道:“萧兄,待曹参再从胶东归沛时,定不会再亚于你!”

    萧何转头,笑道:“自然如此,祝曹兄仕途昌隆。”

    曹参觉得方才的话鲁莽,好似他一直不服萧何般,有些尴尬,只能假装真的醉了,又大声道:“替我和刘季说一声,他的婚宴,曹参去不了了!”

    “一定!”

    等回到萧宅,关上门后,萧何才看着天上的冬月,呼出了一口气。

    他一年前拒绝去咸阳做官,此番又婉拒胶东郡守招揽,的确在为老母、宗族考虑,但更主要的原因,却是萧何心中的自悟……

    沛县东北百里之外,前往薛郡、济北、临淄的必经之路上,有一个薛县。薛县的风俗,与邹鲁大异,却和沛县相似,俗间里多暴桀子弟,因为那里是孟尝君家族两代人的封地,孟尝君父子,往薛城招徕了大量游侠。

    萧何去过薛县,听过一个故事,说是孟尝君的父亲,靖郭君田婴由于私心,准备加固薛县城墙,让它的高度,能和临淄媲美。这是要与齐国本土决裂的架势,门客们纷纷劝阻,靖郭君却执意如此,严禁门客再言此事,多言者杀!

    唯独有个大胆的门客拜见田婴,说:“在下就说三个字,多一个字,甘受烹刑。”

    田婴于是见了他,那人快步进来说:“海大鱼!”然后掉头就走。

    真是逼死强迫症啊!田婴不明白这是何意,只能将门客留下,答应让他畅所欲言,好歹将这三字解释清楚。

    门客便道:“君不闻海中大鱼乎?网抓不住它,钩钓不到它,在海中也没有天敌,可一旦大鱼离开了水,连小小蝼蚁,也能在它身上肆意妄为。齐国,就好比主君的水,你能权重天下,与诸侯伉礼,并非因为薛城坚固,兵甲众多,而是因为,君乃齐相。若君与齐决裂,不再受庇护,就算将薛县城墙筑得如天一般高,难道还挡得住楚、魏的十万大军么?”

    田婴恍然大悟,遂停止筑薛。

    道理是通的,在萧何看来,自己也是一条海鱼,沛县则是他赖以生存的水域,这里有乡党、宗亲、同僚、朋友,县令对他言听计从,萧何与萧氏,在沛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离开沛县,于他而言,是一种冒险。

    鱼若离了熟悉的水域,虽然不至于立死,但从此以后,你的生死,就掌握在用网把你捞走的人手中了……

    用得着时,养在缸中尊荣有宠,稍不如意,则有刀俎之灾。

    萧何生性谨慎,不想早早离水,将自己的前途性命托付给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除了这点外,萧何屡拒升职,不去咸阳,亦不去胶东,还因为他心中深深的顾虑……

    “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

    这是萧何根据自己四十年经历、学识,对这世道做出的判断。

    世事变化太快了,六国骤灭,而看似强大不可一世的秦,又能持续多久呢?

    萧何身为官吏,许多事情他都默默看在眼中:朝廷强制推行秦法,造成了关东之人的诸多不适,空降而来的秦吏不得民心,伐匈奴,戍边塞,虽不至于民怨沸腾,但沉重的徭役让百姓喘不过气来。关东这几年间,灾异无常,游侠、遗民仍在暗处活动,官府难以控制……

    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谁说得清楚,未来会发生什么呢?

    相比像曹参一样,被眼前之利诱惑,急着升官发财,萧何宁可留在沛县,静观时局之变。

    一旦真有大厦将倾,山川沸腾的一天,萧何首要做的,是保全自己,保全宗族……

    光靠他自己,一个刀笔吏,显然不够,所以萧何在混白道之余,也与沛县黑道三位人物往来密切。

    一个是沛县大户,王陵。一个是丰邑豪强,雍齿。

    还有一个,是投身体制的泗水亭长刘季……

    在外人看来,三人是没有可比性的:王陵是全县游侠的老大,如今虽不敢公然任侠,但也是大地主。雍齿家富数百金,称雄丰邑,连萧氏也要让其三分。

    刘季却只是个小亭长,快四十岁年纪,才走了好运,得了佳妇。

    但三人之中,萧何觉得未来一旦有事,最可能帮上自己的,唯有刘季。

    年轻时的刘季是浪荡游侠,不为乡中所喜,当了泗水亭亭长后,也完全没有循规蹈矩的趋向,依然是好酒好色,桀骜无礼,狂言妄为。

    萧何原本也看不惯此人,但在偶尔的几次同席交谈中,萧何发现刘季表面上虽然傲慢无礼,但是内慧有肚量,哪怕在大醉时,对于有道理的话也能马上醒悟,陈谢请从,断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以萧何的识人之明,渐渐发现了刘季的一些优点,刘季敢作敢为,有事能够担当。下能仗气使人,深入任侠,在身边聚集一帮铁杆哥们。上能折节低首,远从张耳,兄事王陵。入仕以来,在沛县诸吏中,也算不可忽视的一方人物,白道黑道都混得开。

    这便是萧何对刘季颇多庇护,赠钱比旁人多两百,今夜还要赶去丰邑,为刘季主婚的缘故……

    看出刘季潜力的不止他,还有名士吕公,就算不考虑刘季,光冲着吕家那个厉害的长子吕泽,萧何也要卖一个面子。

    说起来,昨夜筵席上,众吏还将这件事当成笑话说给胶东郡守听,听说刘季去吕公家做客,明明是贺钱不过千,当坐于堂下,然而刘季身上不持一钱,却喊出了:“我刘季贺万钱”的大话,结果吕公非但不生气,还招刘季做了女婿……

    乘着县令去更衣,县丞低声对黑夫八卦道:“吕公之女美甚,可是连沛县令都欲娶的,吕公拒绝了沛令,却偏喜欢那好大言,少成事的刘季,真是怪哉。”

    黑夫听闻此事后,却十分感兴趣,让他们说完了前因后果,顿时哈哈大笑。

    “这泗水亭长倒是有趣!我路过沛县,恰逢其婚宴,虽不能往,亦当贺之!”

    于是,黑夫便大手一挥,安排个两个门客,明日随萧何去一趟丰邑,他也要“贺万钱!”

    “这位胶东郡守,他的所作所为,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啊……”

    越是琢磨不透的人,萧何越不敢轻易许身。

    如此想着,萧何喝了点醒酒的热汤,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后,便赶着出门,鸡鸣刚过,便从西门飞驰而走。黑夫的两位门客,也赶着一辆车,载着换得的沉甸甸一万钱,紧随其后……

    与此同时,黑夫一行人,已出东门,往薛郡方向而去……

    ……

    秦吏并非私臣,调拨官员有一定的程序,曹参要等待泗水郡的调令,还有几天才能去追赶黑夫。黑夫便留了一个门客等他,还在东门送别时,看似无意地告诉曹参:

    “若沛县有什么勇武有力的人才,你可一并带去胶东。”

    “勇武有力的人才?”

    曹参摸着脑袋想了想,暂时只想起了一个弓手周勃,可惜他已经留在了朔方城做屯卒,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等沛县被远远甩在后面,同车的陈平才笑道:“郡守时间紧迫,月末必须到胶东上任,却还一路求能吏,访干才,真是思贤若渴。”

    黑夫却只是淡淡地说道:“明日便可到薛城了罢?”

    陈平肃然:“是,今夜停留在戚县,明日便能至薛。”

    黑夫说起了似不相关的事:“在离开咸阳前,妇翁找到了我,与我说了一个关于薛城的故事,叫‘海大鱼’!”

    他将海大鱼的故事讲了一遍,笑道:“妇翁的意思很明显,我就像是一条海鱼,大秦的制度是水,在南郡、关西,我背靠秦律,又得陛下信重,同僚配合,故能如鱼得水,尽情施展。”

    “可如今去胶东,却是距离咸阳最远的地方。黔首未集,民心未定,诸田豪长林立,我看似近海,实则是条上了岸的鱼。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若不想陷入孤立,干死在浅滩,被蝼蚁宵小所吞,就必须援引些人才,变成手足助力……”

    这便是他招揽曹参等人的缘故。

    谋有陈平,勇有共敖,再有个擅长内政的萧何,一个能文能武的曹参,手足便齐全了。

    可惜和曹参不同,萧何有萧何的打算,聪明人啊,总是心思多。

    于是黑夫便来了招欲擒故纵,将一直被亚于萧何的曹参要走,若萧何真的淡薄名利,且看曹参几年后飞黄腾达,锦衣还乡之际,他还什么想法都没有?

    至于沛县的其他人,黑夫也不急,他只是个郡守,手下的人并不是越多越好。三顾茅庐?那就太掉价了,省高官,要有省高官的自觉,而不是随便见到个古代名人,不论其现在的身份地位,就迎上去跪舔,骤然提拔,这让陈平、共敖等旧部怎么看?

    再说了,这是大秦,不是三国,除非是私人门客,否则官员调任连故吏都不能带走,如此礼贤下士,养望于民间,你想干嘛?

    要真学魏无忌,帮看门老汉驾车,寻访市肆狗屠,怕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传到咸阳去,还真让秦始皇觉得他居心不良,所图甚大呢……

    黑夫只是顺路,时间紧,捉条大鱼带走,小鱼且先放养着。

    门客政治的特点就是,一人得志,便能援引乡党共同投奔。有了曹参这个榜样,一年半载内,他若有能力,得黑夫提携,自然能脱颖而出,到那时,何愁沛县有心求功名的人物,不能入他彀(gòu)中?缓缓图之,还不容易引人注意。

    黑夫也很清楚,沛县的人历史上再出名,也只是添头,真正能信任的,还是共敖这些南郡乡党,或者陈平这种早早投资,知根知底的人。

    至于那一万钱?

    陈平也奇怪,但没敢问。

    黑夫却敲打着车栏,他很想知道,大胡子的刘亭长收到这份贺礼时的表情。

    “这是试探,是让刘季,这个沛县集团核心人物惴惴不安的投饵。”

    黑夫叹了口气,暗道:“也是对他此生没法当大汉高皇帝的补偿吧,毕竟他的国号,成为一个民族永远的名字!可惜……历史已经变了。”

    一生之敌?黑夫一点都没这想法。

    和鞭长莫及的冒顿不同,在黑夫找到他的那一刻,刘邦,这个历史上的位面之子,不管他做出任何的选择,如何挣扎,都已经宣告出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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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70章

    吓死我了

    “酒色婚配,今夜之后,我刘季便大不一样了。”

    手里端着酒盏,已经从大胡子变成短须汉的刘季洋洋得意,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各地朋友闻讯赶来,刘季重义气,少不得要一一接待,日头还在正午时,就喝得满脸通红。

    老爹刘太公从屋子外路过,换了往常,早就冲进门来,劈头盖脸一顿骂了,但今日,却只是努了努嘴,没管刘季。

    他那寡居的大嫂,还有二哥刘喜,过去一向瞧不起刘季,今日却也换上了笑脸,帮着忙里忙外,准备婚宴,虽然暗地里少不得骂一句,将好女儿嫁给刘季的吕家,真是瞎了眼!

    也就老妈刘媪进来劝刘季:“季儿,莫要再喝了,昏时还要去迎亲!”

    “这不是还早么。”

    刘季安慰头发斑白,已过六旬的母亲:“再说了,我的主婚之人萧吏掾还没到!”

    “你呀,得此佳妇,要好好过日子,今后可勿要再像从前那般混闹了。”刘媪苦口婆心,但想到刘季的好婚事,就忍不住笑歪了嘴。

    本以为儿子要单身到老了,或者哪天带着跟他有染的那个曹寡妇,或者开酒肆的王媪、武负回来凑合过,谁料却能娶得好人家女子!

    她最初揣度,那家姑娘肯定很丑,才愿意下嫁刘季,可听从沛县来的人说,吕公的长女,可是十分美丽,连县令都想讨去做妾的……

    这真是刘氏祖宗庇佑啊!刘媪并不觉得这是儿子的原因,只能归结于鬼神。

    刘季虽然放浪,但心里也有谱,便倒扣了杯盏,守住了底线,没有像在泗水亭里一样,在王媪、武负两家酒肆里一样,喝得不省人事。

    他晚上,还有正事要办!想到这,刘季就感觉美滋滋的。

    坐在自家院子里烤火醒酒,刘季回忆起这场亲事谈成的经过,还真像是做梦一般……

    他的新娘叫吕雉,其父称为吕公,吕公膝下有四个儿女,长子吕泽,次子吕释之,三女吕雉,还有个小女儿,才十来岁,刘季也不关心她叫啥。

    吕公是单父县人,单父是沛县西边的邻县,属于砀郡。

    吕氏在单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只因为长子吕泽在单父任侠,招惹了仇家,为避其祸,便举家迁徙到了沛县。

    之所以搬迁到沛县来,是因为吕公与同样来自梁地的沛县令是朋友,相交甚深。

    三个月前,吕家搬迁选定宅邸后,大开酒宴,吕公是邻县名士,又是县令老友,于是沛县的头面人物纷纷到场。县令让萧何主持酒会事务,坐席的安排,按照礼金多寡分配,礼多者上席,礼少者下席,不满一千的,在大堂外就坐。

    刘季当时正在泗水亭,听闻此事,也去凑热闹。

    他兴冲冲来到吕公新宅前,眼见得来客送礼的金额一一写在名册上,又听得负责接待的小吏高声唱说礼钱多少,席位上下。刘季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褡裢,每月的俸粮,他多是换成了钱,再买酒与朋友聚饮,眼下一文钱都没。

    但刘季就是刘季,他竟大摇大摆地走向吕府大门,鼻子里哼了一声,大声唱说道:“泗水亭长刘季贺钱一万!”

    然后,就不管惊呆了的小吏,径自朝大堂上席而去,一屁股坐在一个好位置上。

    一时间,门前堂上,宾客谒者,无不面面相觑,吕公也大吃一惊,从堂上起身,亲自迎到刘季面前,想看看这是何方贵客。

    在沛县,为人做庸,一年可得两千钱上下。斗食小吏,一年有九十六石米,换算成铜钱,也不过三千上下。沛县令秩六百石,一月俸禄千余钱。

    故每逢婚丧娶嫁,金钱礼数,一般以百钱为单位。贺礼过了一千,便是上客之礼。贺礼以万钱计,已经是郡官卿士级别的往来数字,沛县小地方,鲜少有这样的事发生。

    萧何知道刘季家境,肯定是出不起万钱的,便替他打圆场说:“吕公,刘季这个人,爱说大话,成事少,不要当真。”

    吕公却不以为怪,笑而不语,细细观察起刘季来。

    这老头有一项本领:相面,却见刘季隆准而龙颜,高鼻宽脸,相貌不俗,只是……胡须短了些。

    但随即吕公又遗憾地啧啧嘴,暗道:“可惜啊,少了一把美须髯,否则,就真是贵不可言了!”

    在吕公眼中,刘季本来不俗的面相,似乎是被某种忽然出现的运势强行影响,大打折扣,但仍是吕公见过的人里最好的。

    面相只是第一印象,不一定准确,吕公回到主座,开始观摩刘季的言行举止。

    却见刘季虚报了贺礼坐了上席,却毫无自责不安之意,酒席间,意气自若,取笑客人,颐指气使,俨然一副上客主人神情。吕公暗暗称奇,给此人定了一个“胆大包天”的标签。

    仅仅如此,仍不足以让吕公嫁女。没想到的是,吕公的长子吕泽居然认识刘季,主动过去,与之说了一些话,二人都当过游侠,好结交朋友,一时相谈甚欢。

    吕泽借着更衣的机会告诉父亲,别看刘季穷,只是个小亭长,却在沛县交友广泛,仗义疏财,名声很响亮,他熟悉诸吏,并和豪强雍齿、王陵都有往来,不可小觑也。

    他们家是避祸而来,想在沛县立足,光靠同样是外来者的沛令可不行,还需要一个本地豪杰人物做依仗。

    但若太强,就成了吕氏依附于其上,所以必须要选择一个目前地位不显赫,但未来可为一方人物的潜力股……

    “外黄张耳最初时穷困,后来却显赫为一地豪强的事,父亲忘了么?”

    在吕泽看来,魏虽亡了,但秦在这边的统治,不过是虚有其表,除了天天念叨秦律的三名长吏,底下的事,依然是当地豪强说了算……

    吕公心中了然,和长子一合计,筵席后,便招来了刘季,做出了嫁女的提议。

    这泼天的好事砸到头上,以刘季这吃干抹尽的破落户性格,当然是一口答应了!

    送上门的女人,不睡白不睡!听说吕公长女才二十,可比那人老珠黄的曹寡妇水灵多了!

    虽然吕公嫁女很干脆,之后的问名、采纳等礼节却整整费了三个月时间。在吕家人的一手操持下,刘季结束了单身生活,所有人都知道,是刘季高攀了吕家……

    ……

    刘季倒是无所谓,眼看日头即将西落,他吆喝着宾客入场,樊哙在后院杀彘屠狗,准备肉食,伙伴卢绾等也来帮忙张罗婚事。刘季的交际圈,在今日见了成效,十里八乡皆有人来,小小的刘宅,居然热闹非凡,院子挤不下,案几摆到了街上。

    结婚时间在黄昏,女方先到了吕公在丰邑买的宅子里,省得刘季再去沛县迎亲,可是,主婚之人萧何却迟迟不来,这可急坏了刘季……

    左等右等不见,他也不慌,只是找来了好朋友,沛县卒史任敖,对他道:“一会若萧君未至,你便替我主进……”

    正说话间,萧何的马车却停在了屋外。

    刘季连忙和众人迎了上去,却见萧何满脸尘霜,一看就是赶了路的。

    萧何下了车,振衣弹冠,淡淡地说道:“昨夜县中有事,故而来迟,刘季勿怪。”

    “岂敢怪之,萧吏掾,热水已经备好,且先进屋沐浴更衣。”

    刘季热情地将萧何迎入家中,萧何能来,已经是给他天大的面子了。

    但刘季请的另一位客人,却不见踪影。

    他看了看萧何身后,奇道:“曹狱掾呢?未与萧君同来?”

    萧何想到曹参告别时对他说的话,说道:“他有事,来不了了。”

    刘季对曹参就没萧何那么尊重了,嘴里骂开了:“今日是休沐,能有什么事!夏侯婴、任敖,还有萧吏掾,不都过来了么,这老曹,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萧何正好想搞清楚那件事,便如实道:“曹兄被胶东郡守征辟,要去胶东郡做郡吏了。”

    “郡吏?高升呐!”刘季夸张地喊了一声,心里却无半点羡慕,他可是去过咸阳的人,转了一圈后,发现还是自己的家窝强。

    萧何笑道:“这郡守,刘季或许认识。”

    “我认识?”

    刘季哈哈大笑,以为严肃的萧何终于会说戏言了:“没错,我当然认识,我不仅认识泗水郡守,甚至认识皇帝陛下,只可惜,他们都不认识我!”

    萧何却不觉得好笑,肃然道:“这位胶东郡守,是讨伐匈奴的三大功臣之一,去年沛县徭夫服役归来后,曾说起他的事迹。”

    刘季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莫非是……尉将军?”

    萧何道:“正是少上造尉君,他在沛县听说你的事迹后,觉得十分有趣,便令门客随我同来,祝你新婚燕尔,贺礼万钱!”

    “万……万钱……”

    萧何见刘季两眼失神,拍了拍他:“刘季,你在听么?”

    “我无事,无事……”

    刘季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放声哈哈大笑,说胶东郡守都给他这小人物送贺礼,真是天大的面子!

    但转过身,刘季却魂儿都快吓没了!先前的得意,统统不翼而飞!脑中也没了新娘烛光下美艳的模样,只剩下当年外黄城头,与他持刃而对的黑面秦吏形象!他戴上了鹖冠,当上了大官,要弄死刘季,就跟按死一只蚂蚁似的!

    卢绾却哪壶不开提哪壶:“季兄,你面色为何发白?莫非有何不妥?”

    “我……我腹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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