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摸上佩剑的手放下去了,秦始皇压制着自己对天的愤怒,在云层下摇头,心中暗道:“朕不是武乙,也不是宋康王……”
殷商倒数第三代君主武乙,不满鬼巫把持朝政,为了证明天神的无能,便以兽皮为囊,盛血,举高而射,号为“射天”。结果就是武乙把皮囊射了一个大窟窿,血流不止,天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武乙于是宣称巫祝们终日拿来压他的“天”是个窝囊废。
但后来,武乙却在一次去渭水游猎时,活活被雷劈死了,人们都说,这是因为他对天神不敬招致的厄运。
殷商的后代宋康王似乎继承了祖先的疯狂,也做了类似的事,但宋国很快就被齐国灭亡了,子姓社稷就此绝灭,人们也说这是不敬天而引来的惩罚。
秦始皇虽自视甚高,不可一世,但他不是疯子。
若冒犯皇帝的是个人,轻轻一句话,便能夷其三族,抹去他存在的一切痕迹。
若忤逆皇帝的是邦国,他会派遣大军征讨,灭其国,夷其社稷,让世人知道,什么叫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若惹怒皇帝的是泰山本身,他甚至可以让数万人将全山树木统统砍了,使全山光秃秃的,仿佛被施了髡(kūn)刑。
但皇帝唯独奈何不得的,就是天了。
对着广袤天空挥舞短剑,狂叫怒骂,风雨就能停么?一样无济于事,在旁人看来,实在与蜀犬吠日无异,做出这种事,还会让本就与预期相差很多的封禅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他只能忍耐,为了这场封禅,秦始皇已经忍耐了许多事情。
秦始皇对封禅寄予厚望,除去希望能与“天”直接对话,报告自己的功绩外,还有现实的目的。
儿子扶苏经常在耳边念叨什么“天下初定,黔首未集”,难道他不知道么?
高渐离的刺杀,出巡时百姓的畏惧,各地难以压制的盗贼活动,暗潮涌动的复国主义者,无不显示着,他的天下,似乎并不那么安稳。
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这是驱逐匈奴后,秦始皇装在心里最重要的事。秦国不再是偏于西隅的诸侯国,而是一统天下的王朝,融合东方新征服区,是统当务之急。
为此,他不惜将黑夫调到关东任郡守,想看看这个总给自己惊喜的臣子,又能鼓捣出什么新花样来。
除此之外,秦始皇又翻出了许多年前,韩非刚入秦时的一份上书。
“兼并易能也,唯坚凝之难焉。齐能并宋,而不能凝也,故魏夺之;燕能并齐,而不能凝也,故田单夺之;韩之上地,方数百里,完全富足而趋赵,赵不能凝也,故秦夺之……”
韩非转述了荀子的原话,兼并易也,坚凝则难,这不就是秦朝眼下面临最大的问题么?统一了疆土,却未能统一人心,秦与六国的隔阂仍在,一些关东士人甚至视秦为寇,复国运动也在暗中酝酿。
光靠暴力打压,难以起到很好的效果。好在,荀子也提出了解决这个难题的良药:古时候商汤王以毫地起家,周武王以镐地起家,都是方圆百里的地方,却能兼并天下,诸侯称臣,没有别的原因,就是能凝聚士民!
荀子还说:“凝士以礼,凝民以政;礼修而士服,政平而民安!”
几年下来,皇帝也明白了,若不能搞定关东士人,让他们为己所用,空降的秦吏,根本无从治民。
于是乎,秦始皇便打算先从“礼”入手,听取儒生、方士的建言,将秦国的旧祭祀放到一边,要将东方人津津乐道的“封禅”操办起来,变成朝廷大祭,以此加强士人对秦的认同,也从信仰上为帝国统治的合法性正名——秦不是野蛮的虎狼之邦,也是堂堂诸夏之嗣,继承上古七十二代圣君之业。
这种做法,和后世元清祭祀孔子异曲同工,只是这年头孔子还未成圣,儒家也只是显学之一。
对目空一切的秦始皇而言,这当然是一种妥协。
不过,让他高兴的是,此议一出,引来了所有人欢呼,甚至连那些不愿入朝做博士的齐鲁名士,也慕名而来。各郡县得到了暗示,纷纷献上祥瑞,一切似乎都在朝正轨发展。
但秦始皇低估了儒生的无能程度,这群人,竟然连一个祭典用什么礼器,封土多高都能吵吵几天,难以拿出一套可行的方案。那些五花八门的建议,秦始皇看后都觉得难以实施。
他虽会让步,但只让半步,若对方不识趣,没有赶紧跟上来,皇帝就会将其一脚踹开!
怒上心头,秦始皇便斥退儒生而不用,自带文武大臣上泰山封禅,礼仪也采用秦国过去祭天的旧仪。
让那群废物儒生抱怨去吧!秦始皇不在乎。
去他的七十二代贤王,去他的古礼!今后万世礼仪,都得按照朕的法子来!
但刚刚进行封禅,山顶上就风云变幻,眼看就要下雨,这却是皇帝没有料到的。负责观星的史、祝都曾给他打过包票,说八月十五这天,绝对是万里晴空。
但天有不测风云,后世天气预报都不一定准,何况是光靠肉眼观星的史、祝呢?
于是乎,秦始皇的心情,也变得和头顶的乌云一样阴沉。
但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云层越来越密,却无能为力,唯独此时此刻,秦始皇才感受到了身为人的渺小,纵然是九五之尊,富有海内,却依旧是一个凡人。
“朕想要做的事,就这么难么?当真不为天所乐见么?”他收起了愤怒,认真地询问老天。
阵阵雷声,这仿佛就是苍天给秦始皇的回答。
“陛下,还是速速下山罢!”
这时候,左丞相王绾建言道:“封禅已毕,接下来不过是刻石铭字,以颂陛下之功,大秦之威。陛下请看,这云自东南飘来,却难以越过高山到北面去,陛下不妨按照原定的路线,连夜从阴坡下山,去梁父行宫,或可避开这场雨……”
王绾的意思是,只要秦始皇速速离开,躲开山顶的雨,封禅就不算下过雨。
“自欺欺人……”位置靠后的黑夫心中暗暗嘀咕,但王绾的提议,却引来了一大批人的赞同。
“请陛下速速避雨!”
但秦始皇眼中露出了一丝愠怒:“丞相的意思是,要朕像落荒而逃的野兽一般,躲着这云雨?”
原本的计划是,皇帝与群臣在山上临时修的简陋行宫过夜,明日下山,后日在梁父行禅礼。一旦他匆匆逃离,这场封禅,就将变成虎头蛇尾,为天下笑。
“臣绝无此意,只是……”
王绾连忙道:“只是封禅遇风雨之阻,此事不祥,恐怕天下人会非议啊……”
却不想就在这时候,山顶上,却响起了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
秦始皇皱眉,群臣也十分诧异,他们齐齐朝黑夫的方向看来!
黑夫正和自己老丈人交换眼神,酝酿着语言准备表态,却不妨身后传来大笑,见众人目光随即望来,顿时头皮一紧,连忙让开身子,露出了后面的大胖子来……
大笑者,正是张苍!
右丞相李斯指着这小师弟,板着脸问道:“张苍,封禅未毕,你为何徒然发笑?若说不出缘由来,我定要请廷尉将你按失仪之罪,重重处置!”
张苍止笑,朝面带愠色的秦始皇拱手:“无他,苍只是想起了夫子的几句教诲,陛下,我能说么?”
秦始皇抬眼看了下天,淡淡地说道:“说罢。”
“谢陛下。”
张苍起身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肃然道:
“列星随旋,日月递炤,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此乃天地大道,自然规律,它们并不是因为圣君尧才存在,也不会因为暴君桀就消失……这是夫子荀卿的话,张苍一日都不敢忘。”
黑夫惊讶地看到,上山时还半死不活的张胖子,此刻却神情抖擞,站在乌云狂风之下,两袂飞扬,指天大声道:
“而日月之有蚀,风雨之不时,怪星之党见,也只是罕见的现象,可以怪之,不可畏之。”
“至于云聚云散,雨落雨停,这是每年都在泰山发生许多次的事。就今日而言,陛下来与不来,封不封禅,泰山都会天阴,纵然下雨,也与天下无数场雨一样,不足为奇,与天意何干?”
“此时此刻,泰山阳坡随便一个黔首农夫,都能扶着斗笠,乐呵呵地看着雨落在麦田里、沟渠中,少年少女,牛马野兽,也会在雨中怡然而处。为何诸公、大夫却畏之如鬼,避之不及?曾不如黔首、少年、牛马,岂不可笑!?”
第0509章
天人
“张苍,你胡说什么!真是罪该万死!”
张苍话音刚末,就被李斯打断了,李丞相手中的玉笏(hù)砸向张苍的背,逼着他朝皇帝跪下赔罪,李斯自己又向秦始皇作揖,替自己的小师弟求情。
为何?张苍说的正是荀子的原意,荀门与儒家其他派别不同,是根本不相信什么天人之感的,别说风雨无时了,就算落下颗彗星,也认为是自然现象,根本不代表背后的天意。
为此,荀子还专门写了篇《天论》,来批评儒家其他派别普遍认可的“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认为治或乱,不是天造成的,一切都是人治的结果。
但这些话私下可以说,却唯独不能在泰山顶上嚷嚷!张苍这么做,非但不是在给皇帝台阶下,而是要把整座台都拆掉啊!
若天人之间没有感应关系,君王不论善政恶政都不能引起上天的反馈,那这段时间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祥瑞算什么?张苍的意思是,除了黑夫以外,所有郡守、尉都在说谎,变着法子骗皇帝喽?
还有,若天是物,是自然而不是神,那皇帝这趟封禅又图什么?演戏给空气看?这么多年苦苦追求长生怎么办?西王母邦、蓬莱仙岛莫非也都是假的?是不是意味着,只有听天由命,生老病死了。
李斯虽与群儒敌对,却不敢祭出这篇文章来和儒生打擂台,因为牵扯的面太大了,一旦抛出,后果不堪设想。看看眼下皇帝比方才更加阴沉的脸色就知道了,虽然皇帝也对荀子之学比较欣赏,但惟独对《天论》,却从来都是跳过不谈的。
但张苍却依旧不知死活,抬起头,强自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天不为人之恶寒也,辍冬。地不为人之恶辽远也,辍广。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也,辍行。陛下大可不必为躲避这场寻常的雨,而匆匆辍行下山……”
眼看张苍越说越糟,黑夫连忙上前,打断了他的话,拱手道:“陛下,张苍非有恶意,他是对陛下太忠诚了,只考虑陛下利好,为了不让陛下骤然下山,而压根忘了其他!”
他心里也不由吐槽,自己还没祭出各种科学至上理论呢,张苍这土著,竟然先做了“无神论”的试金石。
秦始皇倒也没太怪罪,比了比手,让闯了大篓子的张苍退下后,在席榻上坐了下来,揉了揉今天被这些糟心事弄得发疼的额头:“张苍有句话没说错,好好一场封禅,竟被几朵云弄成了这般模样,诸卿举止乖张,枉为朝廷大员,传到山下,岂不要遭人嗤笑?”
王绾等人面露羞愧,大家尴尬地沉默了一会,黑夫却出列道:
“诸君,黑夫学识浅薄,有一事不解,前几日,琅琊郡献上的祥瑞里,还有喜降甘霖之说,在臣的老家南郡,下雨也多半是好事,但为何琅琊、南郡下雨是祥瑞,到了泰山就是坏事?这些所谓的天意感应,是谁定下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间,却是一旁的叶腾接话道:“你有所不知,当年武王伐纣,到了邢丘这个地方,忽然天下大雨,一连下了三天三夜,也不休止,并且还发现士卒们用的盾无故折为三段的怪事。而在出兵、祭祀时遇雨和怪事,都被认为是不祥。”
“敢问廷尉。”黑夫又道:“武王这场仗可赢了?”
叶腾颔首:“牧野之战,前歌后舞,商卒倒戈,最后自然是大胜。而太公也为武王解惑说,盾折为三段,是说周军应当分为三路。大雨三天不止,那是在清洗吾等的甲兵,让大军褪去征程,好一鼓而下!”
黑夫大笑:“如此说来,那场雨对周军来说,反倒是祥瑞了?”
笑罢,他朝秦始皇作揖:“陛下,由此可见,天意莫测,岂能以某事一并论之?将所有下雨的场合都认为是灾异不祥……”
“是这样?”秦始皇冷笑,心中门清,这翁婿二人在唱双簧,给他台阶下呢。
黑夫二人正强行解释一波时,被秦始皇留在半山腰的方术士也来助攻了,却见自称七十岁的卢敖健步如飞地上到了山顶,朝秦始皇下拜道:
“陛下!大喜!”
“喜从何来?”秦始皇的确需要好消息。
卢敖俯首道:“周时主火德,故祭祀遇雨水为不祥,一来二去,遂成定论。然今日臣演八卦,细细推敲了一番,秦主水德,与周时正好相反,这天欲降雨,乃是大大的祥瑞,是天在赞赏陛下功绩,故而降下甘霖!”
“恭贺陛下!”
黑夫这时候也不管自己理论上和阴阳方士是对立的,和着卢敖的话,向秦始皇恭喜,群臣声音陆续跟上。
好家伙,这尴尬的场面,总算是圆过去了。
秦始皇却没有狂喜,而是淡淡地说了句“善”,随即宣布在山上新修的行宫休憩过夜,群臣值守。
“任何人,不得再提下山避雨之事!”
之后,秦始皇也不躲避,而是坐在席上,抬着头久久凝视天际,直到天色将黑,细细小雨滴滴答答落在赵高等人为其张开的布伞上时,皇帝才收回了目光。
终于,还是下雨了,简单寻常的雨,挑了这个时间、地点,却有无数种解读方式。
山下儒生说这是德薄招致的,方士群臣却说,这是秦应水德之兆。
但事实又是什么呢?天意,是任由人的口舌随意涂抹更改的么?
身为皇帝,这时候除了自欺欺人和为人所欺,还有其他选择么?
有!
“奉常。”
秦始皇喊了奉常:“朕有些其他的话,当告于昊天,欲另书一份玉牒书,再取一份来。”
“这……”
众人面面相觑,王绾欲言又止,方士卢敖低头思索,唯独李斯暗暗叹气,当年陛下和吕不韦置气时,也是这般模样。
但没有人再啰嗦什么“于礼不合”,这几天的事情无不证明了一件事:皇帝说合礼,那就合礼!
奉常很快让人取来玉牒书,一并拿来的还有毫笔丹墨,秦始皇让所有人回避,他亲手持笔,又写就了一份丹书,瞧了一眼左侧赵高,随即又将目光前移,在群臣里扫来扫去,最后点了一人出列。
“黑夫。”
“臣在!”
黑夫趋行下拜。
秦始皇招手,让他近前,五步、三步、直至一步,直到咫尺天颜。
这么近的距离,说的话,只有左边的赵高听得见。
“黑夫,群臣畏天,你也畏天么?”
黑夫应道:“臣常闻,天威难测,但比起虚无缥缈的天,陛下的喜怒,才更像是天威,纵然有天罚,也是出自陛下之手。”
“哈!”
秦始皇笑了起来:“今日总算听到一句顺耳的话了,既如此,那你替朕做一件事。”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让黑夫架起火燎,用上好的苏木点火,因为已经有些小雨,黑夫打了几次燧石火镰,才成功生起了火。
火苗腾腾燃起,黑夫退至一旁,和群臣站到一块,秦始皇缓步走过来,将那份刚写就的玉牒书,投入火中,任由它上面的字句化作青烟,飘上天际。
就在方才,雨水降下时,秦始皇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对上天,说一些其他的话。
和相信天地皆自然的张苍不同,秦始皇是相信有天意存在的,但他对天的态度,经过此次封禅,却有了一个大转弯。这种任天摆布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不管冥冥中有无天意。”
“不论是灾还是异,是雨是晴,都休想让朕低头狼狈而逃!”
虽然在人前,他还是会自诩为“天子”,但在新的玉牒书里,他不会再对天谦卑地自称“予小子”,不再以天的儿子自居。
“人言,其功顺天者天助之,其功逆天者天违之。朕一六国,统海内,自认为是顺天而行,故一路摧枯拉朽,未遇坚敌。”
“但如今,朕想要使天下永凝,九州同贯,六合同风,传递万世,却比兼并难了百倍!此为逆天乎?”
“此事纵然不被天所喜,难道要就此废弃不成,数百年征伐,流血漂橹,三十一载夙兴夜寐,难道都要化成泡影?”
秦始皇仰望无星无月,黑沉沉的夜空,心中道:
“瞧好吧,纵然是你不看好的事,纵然是逆天之举,朕也偏要做好,做成!”
这像是一场赌斗,皇帝与苍天的赌斗。
我若赢,你予我长生。
我若输,则逆天者亡!
世界或许早已安排好了他的命运,但是无法安排他的意志。
而一旁,黑夫看着两眼发光,斗志昂扬的皇帝,知道这位骄傲的帝王,似乎找到了新的动力,或者说……敌人?
他不由暗道:“完了,那烧掉的玉牒书里写的,总不会是‘与天斗,其乐无穷’吧!”
第0510章
拨云见日
泰山顶上的小小行宫庙宇,只容得下皇帝和丞相九卿,其余人等,都要在外守着火燎。
黑夫拎着酒囊,寻了一会后,在行宫背面找到了缩在这发抖的张苍。张苍今日一番振聋发聩之言,却被群臣当成了洪水猛兽,连师兄李斯也斥责他,最后被皇帝不耐烦地赶走,虽然没定罪惩处,但冷淡嫌恶之情已显,这会正看着雨颦眉而思。
“山上冷,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黑夫将酒递给他,又笑道:“你现在想的,莫非是举世皆浊你独清,众人皆醉你独醒?”
“不敢。”
张苍裹着羊毛毯,喝了口酒,抬头问黑夫道:“你也相信,这雨水是天意么?”
黑夫道:“我不这么觉得,我也认为,日出日落,风雨无期,本就是自然规律,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和天人之感没有什么关系?”
不同于在秦始皇面前对方术士的附和,黑夫那么多年政治课没有白上,他发自内心相信唯物论,甚至连穿越这件事,他也认为是科学可以解释的。
“你的意思是,我说的没错?”张苍有些感动,黑夫算是第一个站出来认可他的人。
“我当然相信,子瓠,你还记得,荀子《天论》最后一段是怎么说的?”
“记得,这是我最喜欢的篇章,每个字都背得!”
荀门弟子虽然同出一师,但侧重不同,李斯重帝王术,韩非重老子、刑名,浮丘伯继承了荀子偏儒家的部分,而张苍,则所学甚杂,但他最喜爱的,还是数学、历法,相应的,对探寻世界运行规律的《天论》也钻研颇深。
张苍擦了脸上的水,想要大声念,却又害怕引来其他人,只能用压抑的低沉声音诵道:
“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望时而待之,孰与应时而使之!因物而多之,孰与骋能而化之!”
黑夫击节赞叹:“说得好!事在人为,放弃人为的努力,而寄望于天赐福祉,那就违反了万物的原理!”
荀子的这番理论,已不仅是原始的朴素唯物论,而上升到了辩证的高度!他并非简单地批判祈迷信风俗,还在不断强调人的主观能动性,这句话翻译过来,不就是“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