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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双目之下,则是森白的牙齿:“如若是真的,秦始皇死了,那便是六国难得的机会!钟离眛这把封藏已久的剑,便又能派上用场了!我国破家亡,沦为氓隶八年的仇怨,也能得报!”

    闪电一瞬即逝,庙内再恢复黑暗时,钟离眛已再度藏好了剑,问田仲道:“天下之大,六国之地,欲诛暴君者不知凡几,那位在莒南刺秦的勇士,究竟是谁?”

    田仲哪里知道,摇头说:“不知道,那人做事很隐秘,听说做完事后就遁走了,皇帝侍卫四处索拿他。不过暴君遇刺的消息,虽然官府极力掩藏,却还是传出来了,一传十,十传百,如今已传遍三郡……”

    钟离眛不由嗟叹道:“可惜,我若能得见那位大侠一面,定两拜谢之!”

    “第一拜,是要谢他,为楚国复了灭国之仇。第二拜,则是谢他,为六国遗民头上,除了一座大山!”

    ……

    诚如钟离眛所言,秦始皇遇刺一事,在东海、琅琊等郡掀起了轩然大波。在莒南搜索刺客无果后,秦始皇帝的车驾照旧抵达东海郡郯县,但皇帝并没有立刻露面,只是令丞相李斯、廷尉叶腾等大索刺客党羽十日!

    大索十日,几乎将所有郡县从里到外都翻了一遍,这让各郡本就紧张的吏民关系更加不睦。

    四处都能看到郎卫军带着郡县兵卒,翻天掘地,索拿可疑人士,整个社会高度紧张。加上秦始皇遇刺的消息不知被谁传了出来,这使得人心惶惶,市井百姓,或以为秦始皇已死,或以为只是受伤,这时候,虽然官府都说皇帝万寿无疆,毫发无损,但百姓却不信了……

    这些不知真假的消息,在有心人传播下,渐渐向四方散播,与此同时,距离漩涡中心百里外的薛郡卞县,却迎来了一位不一般的客人。

    卞县位于沂蒙山下,沂蒙山横亘于琅琊、薛郡之间,山高坡陡,峰峦连绵,古木参天,山下沂河萦绕如带。

    这里的森林依然保持着原始状态,春秋时,卞地最出名的故事便是“卞庄子刺虎”,可想而知,定是猛兽丛生的蛮荒之所,也是躲避苛政的好去处,官府秦吏也的确极少来此。

    山间有些猎户的小屋,茅草顶,黄泥墙,住些入山谋生的猎人。但就在最近,却有位远近闻名的大侠,悄悄来到此地,住在一间单家独户的猎户屋子里,一呆就是半月……

    此人名为朱家,是鲁地大侠,十数年前便以任侠得名。秦灭楚取鲁地后,朱家利用自家住在沂蒙山附近,人迹罕至的优势,大量藏匿被秦国打击的豪士及亡命的六国之人,从淮阳和东海流亡过来的楚人,常通过此地进入齐国。

    那几年间,朱家藏匿和救助的豪杰数十上百,其余普通人被救的,更是说也说不完。

    但朱家始终很低调,从不像普通轻侠那样,到处去夸耀自己的仁义本领,博取名望。那些他曾经给予过施舍的人,朱家也避之不及,唯恐再见到他们。

    究其原因,一是朱家认为,自己做事单凭侠义,不图回报,二是他不想受其牵连……

    朱家平日里也喜欢表现得家无馀财,衣不完采,食不重味,乘坐牛拉的陋车,丝毫不引官府注意,外来的秦吏,只以为他是个老实的猎户。

    然而在黑道,朱家的名声却远播齐楚,提起他的名声,人人都要翘起大拇指,夸他“趋人之急,甚己之私”。

    于是众人尊之为“朱信陵”,只与那位“海外孟尝”的沧海君齐名。

    暗地里,愿意为朱家做事的齐楚轻侠,数以百计,虽无主仆之名,但他们却甘心父事之,是当地隐性的势力。

    但现如今,朱家却穿着破烂皮衣,简陋的帽子,背上一柄单弓,看上去像是普通猎户。

    十天来,他每日都藏身于沂蒙山松柏之间,只盯着一条小径,从日出等到日落,任由蚊蝇叮咬,也不知在等什么人。

    终于,三月初七这一日,人迹罕至的沂蒙深山中,跌跌撞撞走出了一位素衣士人,一只履已不翼而飞,身上有不少荆棘划破的伤口,但手中的短剑,却丝毫没有放松。

    朱家眯着眼,确认再三后,才发出几声鸟鸣,露出身形来。

    那中年士人看到朱家,仿佛松了口气,匆匆向前迈了几步,正要对他打招呼,却徒然摔倒在地……

    ……

    张良醒来时,外面已经入夜,也不再位于山边的猎户小屋,而是被转移到朱家隐匿在深涧中的小庄园内,一些受朱家帮助的六国之士,因为失了国家,只能留在这里,甘愿风餐露宿,做他门客。

    “客归矣。”

    朱家换上了一身劲装,在一旁看着张良颔首,随即肃穆起身,朝张良长拜及地!

    “子房做的大事,已传遍琅琊、薛郡、东海,如今朝廷正大索天下,势要捉住你!”

    朱家露出了钦佩的眼神:“彼辈至今依然不知,莒南刺始皇帝者,韩人张子房是也!”

    张良是为数不多朱家协助一次后,还保持联络的朋友。他当年帮张良从楚入齐,时隔多年后,张良归来,身边已经跟着一个大力士,似乎是海东夷人,不怎么说话。

    弟死不葬,谋划十载,从沧海君处辗转回国,亲自走遍齐、鲁、燕、赵,四处寻觅合适的地点,几次埋伏,又几次没有下手。

    朱家知张良有大志,也欣然答应帮忙,他助张良打造了大铁椎,又将这个饭量很大的力士留在沂蒙山藏匿。张良这几年间行踪神秘,几次回来带着力士出门,又几次空手而归,没想到,在最后一次埋伏里,他终于出手了!

    不动则已,一动则血流五步,天下素缟!

    然而此时此刻,张良眼中,却无行刺后的喜悦,只有朱家先前从未见到的悲伤与迷茫。

    “大铁椎死了。”

    自从韩国灭亡,亲弟死于秦军流矢之下后,张良很久没这么难过了,他叹息道:

    “我的算计还是不够缜密,秦卒追捕速度比想的要快,大铁椎为了让我走脱,向南奔走,吸引秦卒注意……”

    张良依然记得,当发现无法两人一起走脱时,大铁椎毅然转身,只丢下了一句话。

    “君子的命,比我有用!”

    他那决然的身影,让张良想起了历史上,士死而冠不免,结缨赴死的子路……

    张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铁椎力竭中箭而亡,尸体像小山一样倒下,秦卒围了过去,手持戈矛不断起落。

    “夷人之中,亦有忠勇之士!”

    张良擦干了泪水,继续躲进深山迷雾里,按着记忆上路,东躲西藏,终于回到了沂蒙山,与朱家约定好的地点。

    但与张良想象的不同,那一椎掷出去后,他却没有大仇得报的轻松。

    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之后,随之而来的,或就是浮尸百万,流血千里了……

    “我这样做,对还是不对?”

    张良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他仍相信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是天经地义,鲜血只能用鲜血来抹除!

    他现在只做了第一步,刺秦报仇,张良的人生目标中,还有“复韩”这个大志愿需要去完成!

    再说了,如今还有极重要的事未曾确认……

    正巧,朱家也问起了那件事,他低声对张良道:

    “子房,我就问你一句,秦始皇帝,到底死没死?”

    张良无奈地抬起头:“我曾闻,卞庄子曾刺虎,但那是两虎相争,疲乏之时,才能乘隙而入。若有勇士欲射雄壮之虎,必发弩而遁,若虎不死,必怒而逐其后,人跑还来不及,岂敢回首望之?”

    他苦笑道:“吾等也一样,当时事情发生太快,只知道铁椎击中六辆金根车之一,大概使之车毁人亡。至于秦始皇是否在车上,死还是伤?我说我也不知道,朱大侠信么?”

    第0550章

    今欲举大事!

    “兄长前不久说过,太阳未落,群星难现,就好像始皇不死,则这硕大天下,谁人敢公然反秦?如今秦始皇已遇刺身亡,兄长,是时候举起反秦大旗了!”

    巨石落入水中,激起的波澜在向外一圈圈扩散,终于传到了北面的临淄郡狄县。田荣得知发生在莒南的大事后,第一时间便狂奔回府邸,将此事告诉从兄田儋。

    田荣性格刚烈,和他那个宁可流亡做海寇,也不愿意苟存于秦治之下的弟弟田横有几分相似。此刻极力劝说田儋,他们狄县田氏,应该抓住这个好机会,重新树立复齐的大旗。

    但田儋比田荣更多几分谋略和踌躇,他仍然对那个消息有所怀疑,沉吟道:

    “至今收到的消息,都是轻侠商贾口口相传,或言有人效仿荆轲,献上不死药,近皇帝五步而刺。或言是豪侠带着门客伏击,以长矛击穿金根车,戳死了秦始皇,又有说是大椎的……传言太多,出入太大,虽然最后都说秦始皇死了,但吾等尚不能确定……”

    田氏兄弟期待的天下缟素,并没有出现,官府那边也打听不到确切的消息:这时代没广播没电视,官府主要靠邮传文书往来,民间就只能靠口口相传的小道消息了。

    朝廷才不会给下面的小县城发消息,说“皇帝没死”,狄县收到的文书,只是要求他们加强戒严,禁绝轻侠,逮捕一些外来的可疑人士,如此而已。

    所以田荣觉得,官府如此作态,是因为秦始皇其实已经死了,只是秘不发丧而已……

    田儋则以为,再等等比较好:“吾等所谋之事,乃夷三族之罪,若不谨慎,恐狄县田氏将绝矣,还是再等等吧……”

    若秦始皇当真死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传来,若他没死,狄县田氏尚能继续蛰伏……

    “兄长,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田荣却爆发了,激动地说道:“当年,齐王建欲入朝于秦,雍门司马横戟当马于前,劝曰:齐地方数千里,带甲数百万。三晋大夫,皆不降秦,而在阿、鄄之间者数百人,王与之十万之众,使收三晋之故地,即临晋之关可以入矣;楚之鄢、郢大夫,不欲降秦,而在城南下者数百,王与之十万之师,使收楚国故地,则武关可以入矣。如此,则齐威可立,秦国可亡!”

    “然而齐王建懦弱昏聩,竟然不战而降,对秦始皇西面称臣,希望能继续做诸侯。结果呢?赵政骗了齐王,齐两千里之地,拱手予人,齐王建也被处之于松柏之间,活生生饿死!齐人哀之,为之歌曰,松邪!柏邪!住建共者,容耶!”

    说到故国覆灭的往事,作为齐王宗室,田荣依旧咬牙切齿,他见田儋面上有所动容,继续道:

    “齐国已亡六载,非但失了社稷,连文字量衡,也尽数被秦吏绝灭,换成了秦篆秦升。近来狗皇帝更是将胶东诸田尽数迁走,连他们的氏也剥夺了,只以第一到第八称之,真是奇耻大辱!”

    “事情很明显,秦始皇和秦吏,针对的是诸田。同样的灾厄,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轮到临淄、琅琊、济北诸田头上。难道兄长想要等到,我家也被迁到西方荒凉之地,被冠以一个低贱的数字为氏,才后悔莫及么?”

    言罢,田荣长拜于地:

    “如今虽不知秦始皇是死是伤,但他肯定遭到了刺杀,关东人心惶惶,各地豪杰蠢蠢欲动,正是田氏一雪前耻的大好机会。兄长,你如此优柔寡断,是要学齐王建,最后被饿死在松柏之间么?”

    “荣弟所言甚善,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田儋终于被说动了,田荣说的没错,诸田危如累卵,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程度——还是因为黑夫治胶东缘故,秦朝和齐地诸田的矛盾,比历史上更剧烈数倍!所有人都会想,夜邑田氏被夷族,即墨田氏等遭到迁徙,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他们了?

    举事失败是速亡,不举事则是缓亡,结果都差不多。眼下齐地谣言四起,世人都怀疑秦始皇已遇刺而亡,倒是一个奋起一搏的好机会……

    兄弟二人意见统一后,便迅速开始商议举事的日期和方式。

    田儋作为一家之主,遇事常要踟蹰一番,可一旦下定决心,却显得颇有谋略,他对田荣道:

    “第一,吾等要立刻派人出海,去胶东以北的诸岛屿,将此事告知阿横和雍门司马!就说秦始皇帝已亡,复齐的时机,到了!”

    雍门司马是铁杆的反秦派,齐亡时,他跑到海边,带着齐舟师远遁,驻扎在少海诸岛屿上(庙岛群岛,山东长岛县)。那些岛屿星罗棋布,可以住人,多者上千,少者数十,总数可能有三四千,海船以百计,也算不小的势力。

    田横六年前出海而去,如今在胶北“盗寇”里,地位仅次于雍门司马,还与田儋田荣一直有联系。

    秦始皇东巡,胶东大军云集时,他们不敢造次,可现如今,若突袭登岸,可以作为齐地诸田的奥援!

    “除了外援,还要有内应,方能里应外合,共举大事。”

    田儋说道:“秦虽禁绝轻侠,收缴兵刃,但民间忠义之士是杀不完的,还得派人去市场鼓动潜藏其中的轻侠豪杰,或可效仿王孙贾之事……”

    所谓“王孙贾之事”,指的是数十年前,五国伐齐,齐闵王出逃后,被楚将淖齿杀于莒都,齐国已经濒临灭亡,即将被列强瓜分。

    这时候候,除了田单坚守即墨城外,还有一个人站了出来,那便是齐闵王的侍卫王孙贾。

    当时王孙贾才十五岁,见淖齿杀齐闵王,百官士卒尽散,于是他便孤身一人,去了莒都的集市,说道:“淖齿乱齐国,杀闵王,欲与我诛者,袒右!”

    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市井之中,居然有四百个与他素不相识的轻侠技击站了出来,袒露右臂,拿起武器追随王孙贾。众人对淖齿发起突然袭击,最终杀了淖齿,拥立齐襄王,齐国得以不亡……

    轻侠,一直是齐国重要的势力,孟尝君独立于诸侯,就是靠聚集群侠。这些出身闾巷布衣的游侠往往强直刚戾,懻忮好气,互不相让。他们凭手里的剑吃饭,在江湖上混,最看重的是声名、面子,所以才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争一时之勇。

    不过,正因如此,轻侠技击也十分讲究义气。

    俗话说得好,仗义每多屠狗辈。国破家亡之际,轻侠中,往往有忠勇之士层出不穷,当年能怒发冲冠随王孙贾杀淖齿,如今,也能为田儋兄弟所用。

    “你我当年任侠好气,结义市恩,如今总算派得上用场了……”

    田儋很自信,凭借他们兄弟三人的名望,再加上轻侠技击对秦朝的不满,振臂一呼,狄县响应者,何止四百?

    至于临淄街头的游侠儿,更是成千上万,虽然碍于秦律,这些人藏起了剑,干着低贱勾当,但他们的侠心,却尚未死去!夜晚酒酣之际,在破落里闾中,不乏有破口大骂秦朝的人,田氏兄弟往往接济他们,暗暗结交。

    侠以武犯禁,秦律对轻侠有多苛刻,轻侠就对秦朝有多痛恨!

    胶东郡守市恩于黔首,让闾左有地,响应者络绎不绝,但那些轻侠出身的人,宁可自己没地,日子过得惨,也不食这嗟来之食!

    所以,这群人,便是田氏兄弟最大的内应。

    安排好人手去齐地各县散播消息,发动轻侠后,田儋又道:“还有第三点,光凭借吾等一家之力是不行的,得诸田一起举事方可。你我虽然在轻侠中有名望,但毕竟年轻,血脉也远,难以号令同宗长辈,还得找到一个能得到诸田认可的人,以他的名义举事……”

    田荣立刻明白了:“齐王建之弟,公子田假,就藏在离这不远的千乘县,隐姓埋名,我曾接济过他,这就派人去将他接来!”

    田儋击案道:“甚善,公子假素有贤名,今欲举大事,将非其人不可,这样一来,复齐的旗号也有了!”

    他雄心万丈地说道:“如此一来,三管齐下,则齐地四郡七十二城,犹如沸鼎,两千里江山,一朝色变,绝非不可能!你我兄弟,亦能立安平君之功,名垂千秋!”

    ……

    涟漪继续晃动散播,三月中旬的齐地诸郡,处于一种微妙的状态。

    有轻舟从狄县顺着济水出海,熟悉水文的老船家,带着田氏子弟,摇着桨橹,绕过巡逻的胶东舟师,前往盗寇云集的沙门岛……

    而在狄县市井,“秦始皇已遇刺而亡”的谣言,也渐渐散播开来,曾经受过田儋兄弟恩惠的游侠儿们,在入夜时分悄悄聚集,低声商议着什么,篝火映照着他们的脸庞,晦暗不明……

    有小动作的,不止是田儋兄弟,胶东诸田遭到强迁,让各地的田氏贵族都有了紧迫感。于是在临淄,在济北,在薛郡,在琅琊,处处皆有人在传着“皇帝死”的小道消息。

    普通黔首得知,只是哦了一声,然后开始担心世道会不会大乱,让他们生计更加艰难。痛恨秦朝严厉统治的轻侠,听闻此事后,暗地里拍手称快。

    诸田贵族们,更是弹冠相庆。

    众人被这座大山压抑太久,诸田渴望恢复齐国,轻侠则渴望这世道能有些变化,昔日的自由快活能够复得……

    谣言四起,齐地七十二城,两千里江山,像是即将沸腾的鼎,危险的白烟从每座城市中冒出,市井的闲言碎语一日多过一日,颇有沸反盈天之势。

    哪怕是诸田被清除一空,治安最好的胶东即墨城,暗地里,也有人在传播谣言。

    那些个褐衣布帻的青壮汉子,蓬头垢面的弱冠少年,都是昔日轻侠,虽然腰间无剑,或挑着担,或推着辇,做着各自的低贱活计,但路上遇到了,相互间眼神暗示却是少不了的……

    人心惶惶,任谁都能看出来,再这样下去,齐地乱象将生!

    就在这危机重重的气氛下,一声清脆的锣响,却自即墨城乡校处响起!

    ……

    “哐哐哐!”

    锣声连绵不绝,从即墨内城东边传到西边,止住了市井间的流言细语,士人、商贾、农夫,众人纷纷抬头倾听……

    一年前,黑夫郡守初至即墨,有儒生以为官府要禁绝私学,故在乡校鼓噪闹事,事后,黑夫却只是惩戒了首恶,并且效仿郑子产,不毁乡校,但却改了规矩,自此以后,士人不再有击鼓召集百姓公议之权,只有官府才有这个权力!

    自此之后,每逢颁布什么法令,都会击锣鼓召集。

    此时听到锣响,下意识地,即墨城内众人纷纷朝那边走去,等他们到了乡校之外,四面八方涌来的人群已经摩肩擦踵,挤得水泄不通。

    虽然黑夫郡守说,乡校是官民交流的窗口,但这窗口可一点也不亲民,老百姓都被拦在十步之外,肃整的秦卒手持兵刃,将官员们保卫在内,任何宵小都无法近身。

    “是郡守!”

    靠前的人,眼尖的人,都看到站在乡校鼓台上,一位身材中等,头戴卿士冠,黑色袍服,青绶银印的大吏按剑而立!

    正是胶东郡守黑夫!

    众人议论纷纷,沸反盈天,他们都想知道,郡守今日召集众人,想说什么?

    眼看人聚集得差不多了,黑夫点头书可以开始了,旁边的陈平立刻递过来一个铜皮卷成的喇叭……

    这当然还是黑夫的发明,即墨官员,过去召集百姓来乡校,便是靠此物微弱的扩音能力,颁布政令,黑夫很少亲自说话,最多站在旁边镇场。

    但今日,黑夫却亲自接过了喇叭,清了清嗓后道:

    “本郡守今日在此,召集郡中众人,只为一件事,那便是奉陛下之命,宣布其口谕!”

    “皇帝口谕?”

    众人面面相觑,不是说秦始皇帝遇刺身亡了么?哪来的口谕?

    “肯定死了,官府这么说,是为了安定人心,要么就是遗诏……”

    有恨不得秦始皇死去,让世道立刻乱起来的人,在人群里窃窃私语,但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因为黑夫又开始说话了!

    “陛下有一句话,让我告诉胶东人。”

    黑夫扫视众人,对着铜喇叭,一字一顿地吼道:

    “朕安,天下亦安!黔首安乎?”

    第0551章

    朕安

    “朕安,天下亦安,黔首安乎?”

    即墨乡校,黑夫手持简陋的铜皮喇叭,将这句秦始皇的口谕重复了三遍。

    整个市肆,忽然间便静了下来,富户、商贾、轻侠、黔首,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脸上的神情,别提多精彩了。

    黑夫见此情形,嘴角露出了一丝笑。

    “果然如此。”

    和普通人不同,在黑夫视角,这事情的经过,更加惊心动魄些……

    自从秦始皇离开胶东,前往琅琊、东海巡视后,黑夫便沉浸在赶土豪分田地的繁忙工作,和造船募兵事宜上。

    当三月初,秦始皇在琅琊郡莒县以南山道遇刺一事传来时,吓了他一大跳!

    黑夫第一反应就是:“张良,博浪沙,误中副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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