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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真是太阳西升,铁树开花,一向嘴硬头铁的梅鋗,居然低头服软,黑夫放下地图:“真服了?”

    “心服口服!”梅鋗一点脾气都没有,一个月内连打七场,七场皆负,可不是得认输么?

    这倒是意外之喜,黑夫乐了,虽无七擒七纵,却有七揍而服:“我问你的事,也能好好回答了?”

    “但凡梅鋗知道的,一定全部告知君侯!”

    黑夫要问梅鋗的,自然是岭南诸越的事,虽然秦军一度深入岭南,但对他们的了解,依然只停留在皮毛。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既然做了南征大将军,就得仔细了解自己的敌人,敌之虚实、分布,甚至是习俗喜好,都要搞清楚。

    有了这些,才能对其分化利用,在军事进攻的同时,施展“攻心”之策。

    梅鋗的部落属于扬越,本居住在豫章南部,在一百多年前,楚令尹吴起迁徙封君,开发江南的浪潮中,梅氏被击败,不得已退到岭南,至今已有数代人,对这群邻居的了解,自然远胜秦人。

    这一聊不要紧,在梅鋗的叙述中,黑夫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你说什么,越人信的,还有蛤神?”

    ……

    世界是雷王创造的,而布洛陀则是越人的老祖父,这便是岭南越人的创世神话。

    其中雷王管上界,布洛陀管中界,蛟龙(鳄)管下界。后来大地万物峥嵘,人类兴旺,布洛陀便和雷王商议,把天地间分为12国。

    梅鋗告诉黑夫:“岭南十二部,生出十二王,各部不相同。一部蛟变牛,一部马蜂纹,一部声如蛙,一部音似羊,一部鱼变蛟……曾有一个羊部的麽来投靠梅氏,他便是这样说的。”

    所谓的“麽”,便是岭南越人的巫祝,根据麽巫世代口口相传的神话,岭南诸越同祖同源,分成十二个部落,区分的标志,就是信奉的动物神灵不同。

    其中,其中信奉蛙的国度,就是位于柳江流域的西瓯。此外还有离水上游的桂国,信奉黄牛神。

    而被秦人命名为南越的地域,生活着五个部落:水牛部占据西江,马蜂部占据东江,羊部控制番禺,蛟部滨海而居,蛇部匿身于丛林沼泽。

    更西边的骆越,则有鸟部、蛇部、鱼部,但都已经统属于骆此外还有竹部,在数百年的混战中,被崇拜蛤神的西瓯击败,迁徙到了西北边的群山中,如今有了一个新的名号:夜郎,其首领自称“竹王”。

    数来数去也只有十个,另两个,大概是在混战里被吞并,彻底消亡了。

    梅鋗讲完后,黑夫算是明白了,越人的信仰,很像某游戏里,巨魔崇拜的“洛阿神”。

    仔细想想,聚部而居、干栏建筑、猎头、嗜血、纹身、巫蛊,除了不喝魔精,不修金字塔,越人和巨魔还真像。

    “你信的是哪个神来着?”这大概是两个不同部落的越人碰面后的沟通方式,同一个神,就意味着同族,不同的神,就得相互提防了。

    “要是我,肯定信蛤神啊……”

    黑夫暗暗嘀咕,他感觉,自己似乎找到了历史上,赵佗能长命百岁的原因……

    据梅鋗说,或因神灵,或因领地、猎场,南越五部各自为政,经常相互猎头攻杀,梅氏与他们也有世仇。

    黑夫听后不由感慨:

    “能让这群信仰不同,矛盾重重的越人统一对外,屠将军能做到这点,死的真不冤!”

    ……

    陆贾对黑夫的评价是:“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这种统帅,最注重战前的庙算,了解了岭南越人的情况后,便可以着手制定战略了。

    南越也就是后世的广东,地形北高南低,众川发源于三面群山,奔流入海,根据来路不同,南越的主要河流有三:

    北江、东江、西江,最后三江汇于番禺,形成了广州湾。

    北江由梅氏控制,如今已归附秦军。南越五部,水牛部居西江,马蜂部居东江,羊部居番禺,这三部是种水稻为生的。而蛟部位于后世潮汕一带,直到唐朝,那儿都以鳄鱼多而出名,蛇部则散居于丛林之中。

    秦军的战略目标,是控制已形成城邑的番禺,在那里站稳脚跟,通往番禺的诸水道,也要纳入控制。所以上次战争中,与秦军有无法调和矛盾的,便是水牛部、羊部,马蜂部被贾和杀了首领,其子欲复仇,所以才对驻扎东江龙川的秦军穷追猛打,导致了小陶的陷落与失踪。

    此番黑夫筹划的第二次伐越,大的战略上也一样。

    “进攻南越,无非是两条路,越五岭、出三关,沿北江而下,可至番禺,其次便是从桂林出兵,经苍梧,破水牛部,与主力会师番禺。”

    黑夫提纲挈领,看向帐内的利咸、吴芮、东门豹、陆贾诸人:“二三子有何方略,可畅所欲言。”

    利咸首先禀报道:“君侯,我先且说说上次伐越之误,那位贾将军只走陆路,从长沙、豫章发兵行数百里,资衣粮,入越地,舆桥而逾岭,柁舟而入水,没有大的涂道,大军穿过深林丛竹,林中多蝮蛇猛兽,夏月暑时,疟疾霍乱之病滋生,曾未施兵接刃,死伤者已众矣。就算抵达番禺,越人遁入林中后,数万大军的粮秣也难以为继。”

    黑夫颔首,气候、交通、粮食,这是摆在面前的三大难题。

    陈无咎治疗各种热带病的草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所以进军只能挑冬天。

    至于交通和粮食,除了黑夫钟爱的就地屯田外,吴芮还想到了一个主意:

    “水陆并进如何?分别于桂林及湟溪关造船,待水大时顺流而下,可避开密林,直至番禺,粮秣亦然,以人力骡马运到湟溪关或桂林,便可顺流而下,补给大军。”

    利咸摇头:“水陆并进虽好,但又有一难,越人擅长舟战,番禺水网纵横,濒临大海,上次便是如此,秦军夺取番禺,但越人乘舟如乘马,来去迅捷,袭扰我军,难以制之。”

    眼下的番禺,诸流所汇,是一座水上城邑,若无过硬的舟师,就算夺下来,也守不住,这都是上次战争的教训。

    “秦军亦有舟师。”

    黑夫道:“本侯在胶东时,花费数年,打造了最强大的楼船,可渡东海击寇,如今那支舟师,也已奉陛下之命,调到了会稽郡……”

    “会稽太远了。”

    利咸道:“君侯当知,南方不比北方,夏秋之际,狂风卷来,巨浪滔天。楼船舟师不可能直接从会稽到番禺,非得在中间停歇数次,而这三千里海路,能泊船补给的,只有两处津港!”

    “我知道。”

    黑夫颔首:“一处是东瓯,而另一处,是闽越的东治城!”

    那么问题就清楚了,想要夺取并守住南越,需要击溃越人的水上力量,这就须得舟师帮忙。但舟师想南来,又需要一处距离适中的港口。然而,能出动一万青壮的闽越桀骜不驯,直到现在,也不愿归服秦朝。

    “故欲收南越,必先夺闽越!”

    黑夫起身,给这次军议定了调子,离冬天还早,正好让中原调来的民夫、兵卒在武昌集结训练,入冬后与在岭北戍守数年的老卒轮换,等熟悉气候了,才能进军。

    而这期间,他正好动用任嚣统帅的舟师,以及殷通的东路军,先将闽越拿下……

    但欲破闽越,又该从何处着手呢?

    众人纷纷建言,各抒己见,但就在这时候,有人不顾短兵阻拦,掀开帷幕,闯了进来!

    “季婴?”

    会议被迫中断,看着被桑木按在门口的人,虽然他留了胡须,但那瘦猴般的模样,不是季婴,还能是谁?

    “你不是在南昌么,怎么来这了?”

    黑夫让尽忠职守的短兵放手。

    “亭长!”

    季婴神情激动,也顾不上礼节了,快步走上来,告诉他一个好消息:

    “小陶回来了!他还活着!”

    第0666章

    七闽

    秦始皇三十五年,六月底时,当黑夫率军抵达庐陵县时,从南昌赶来的小陶,也到了这。

    众人一度以为他被贾和抛弃后,已命丧岭外,却不想竟能安然回来,一时间感慨万千,不过这略带悲情的气氛,却被黑夫一句话给破坏了。

    他打量了一下形容枯槁的小陶,打趣道:“瞧你晒得,比我都黑。”

    利咸、东门豹、季婴等人哈哈大笑起来,连小陶也忍俊不禁,一时间,众人仿佛又回到了在湖阳亭时,上班摸鱼打卡的快乐时光……

    但昔日的无名小卒们,如今已是秦南征军的中流砥柱。

    这时候,东门豹给了小陶一拳:“季婴说,你是从余干回来的,为何兜了这么大圈子?”

    这也是黑夫的疑惑,利咸早就写信跟他告状,说小陶太过耿直,常与贾和争辩,便被派去东江,筑龙川城。老贾兵败撤退时,小陶所率的一千兵卒,两千民夫来不及离开,被南越诸部围困在龙川,长达数月。

    但半年前安圃想方设法,派人去龙川接应时,那里却早就城破人空。本以为是惨遭屠戮,但仔细搜查后,发现并无多少尸体,就算南越人好食人肉,总不能一点渣不剩吧。且旗帜、金鼓,甚至是厨房的釜都统统带走,完全是安然撤离的模样。

    于是,小陶去了哪,就成了一个谜,直到今天,才得以揭晓。

    “吾等去……去了东边。”

    小陶还是口吃,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解释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兜了一个大圈子的。

    原来,南越诸部围困龙川数月后,还是无法攻破城池,遂陆续撤走,小陶他们也吃光了城里的存粮,因为东江越人“马蜂部”的滋扰,根本没有种稻屯田的可能,最后决定战略转移,想办法回到岭北。

    但西面的路,被南越诸部所阻,根本打不通,北上则崇山峻岭,无路可走。小陶不得不率部东进,他们走走停停,一个月后,一头闯入了闽越人的领地……

    不过,那片土地上的闽越领主,却并对到来的秦军表现出敌意,反而赠予衣食,让小陶他们在一座山间坝子安顿下来。过了数月,又提出可以借道,让小陶从闽越北部,走小道返回秦朝……

    “如此说来,竟是闽越人帮了你,汝等才能绕道闽越,回到豫章?”

    黑夫可算明白,为何小陶和他身边剩下的千余人,为何会翻过武夷山,突然出现在余干县秦闽边境了。

    东门豹没想明白:“闽越不是与大秦为敌么?为何会帮小陶。”

    小陶口吃,半天讲不明白闽越内部的复杂情况,黑夫看向一旁的吴芮:“贤弟,你家世代与闽越隔山相望,你来讲讲。”

    吴芮应诺,说道:“闽越虽号称一国,但也并非铁板一块,是分封的,这传统,还得从越国时说起……”

    原来那闽越的“王族”,并非土著闽人,而是来自江东的越国。

    一百年前,勾践六世孙,越王无疆在位,都城吴被楚军所破,无疆战死,越国灭亡。

    但好在,越国是分封制,钱塘江以南的会稽地区,仍有不少越人领主苟延残喘。但他们非但不能齐心协力复国,反倒为谁做新越王,打得不可开交,于是或称王,或称君,一盘散沙,名义上朝服于楚。

    这种情况,一直坚持到四十年前,春申君封于江东,这才将钱塘江以南的诸越君长一并收拾,并入楚国。

    但跑的最远的越王无疆子孙,却得以幸免,他们在浙南、福建一带建立了闽越国,以初代王无驺之名为姓,号驺氏,今已传承六代。因为继承了古越国的制度礼仪,故闽人在百越之中,是最为先进的。

    不过,在继承文明遗泽的同时,闽越也承袭了越国的习惯:分封。

    吴芮道:“最早的闽越国,今已分出了东瓯、闽越两王,各自为政。闽君之邦,又陆续分封子孙,共有七邑,号称七闽,各有邑主君长……”

    其中控制后世闽北、闽南地区的,便是闽王无诸之弟,驺无恤,正是他帮了小陶一把。

    “无恤?”

    黑夫总感觉这名似曾相识,不过于越、闽越人取名,无X,是最常见的。

    说起来,眼下这位“闽越王”驺无诸,着实是一条汉子,他的堂兄弟,东瓯君驺摇都已经向秦军投降了,但驺无诸一听说,秦人要他去王号,改称“君长”,便一口回绝了使者。

    那宣言的大意是:我乃勾践子孙,当年先君无驺,乃是越王无疆太子,本可投降楚人,做楚国封君,但他为保留王号,从会稽来到闽地,现在我也一样,若是去掉王号,毋宁死!

    无诸心中,是有作为勾践子孙骄傲的,哪怕秦军强大,也不愿屈从,正好西路、中路秦军败绩,东路统帅殷通谨慎,或者说胆小,不敢孤军冒进,遂给了闽越喘息之机。

    但这个世界上,不管在哪,有铮铮铁骨的硬汉,就会有带路党……

    黑夫问小陶:“那位无恤城主,他帮了你,所图是什么?”

    小陶道:“驺无……无恤说,兄无诸不知天高地厚,妄图与上国为敌,必败无疑,他不愿勾践、无疆断绝血食,愿助秦击破无诸,事后,当臣服于秦,但要让他做闽我答应他。”

    黑夫露出了笑,真是瞌睡来了枕头,有带路党的话,闽越何愁不破?

    “你且让人按原路翻过群山,去告诉驺无恤,若能助我,便可世代承袭为闽君。我只要东冶一座城邑,其余的七闽、八闽、九闽、十闽,统统给他!朝廷不会往山里派一名官吏,也不留一个兵卒!”

    ……

    攻闽之事有了眉目后,对于暂时保持守势的中路,黑夫做了一系列安排。

    统领郴县兵的“假裨将”,自然是那位帮他干掉贾和的辛夷都尉,辛夷是统一战争里名将辛胜之子,爵位不低,只等咸阳同意,就能转正,黑夫对他的要求只有一个:听话。

    此外,黑夫又以平阳山关之乱为由,卓拔老同事,湟溪关守将安圃为“三关都尉”,将阳山、横浦、湟溪三关,连同一万兵民交给他,开始囤积粮食,伐木造船,为明岁进攻南越做准备。

    而后,黑夫又拟定了用来攻伐闽越的军队,将自己的老部下们,统统塞入其中,几乎个个都升了官。

    利咸素来稳重,黑夫让他在南昌督粮,为治粟都尉。

    东门豹勇猛,为踵军都尉,继续做前锋大将。

    小陶亦为都尉,但他带回的那批残兵需要休整,黑夫让他挂名,打算平定闽越后,让小陶去武昌和共敖轮换,论练兵,还是小陶更有心得,能带着一群残兵败卒,兜了一个大圈子,在异域转战数百里,还能活下来一半,且建制尤存,实在是一个奇迹,足见其能。

    而季婴,则被任命为“督邮”,这是新官职,专门管整个军团各部的驿信军情往来。

    这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没有外人的时候,季婴乐呵呵地笑言:“你们看,亭长做主帅和不做主帅,简直是亲儿子和干儿子的差别,过去公不疼母不爱,如今,吾等却个个高升了!”

    众人哈哈大笑,黑夫却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道:“汝等可知,在第一次伐越大败后,人人皆言,南方是个烂摊子,但我却毅然接了下来,这是为何?”

    季婴和东门豹最先嚷嚷道:“是因为亭长想吾等了!”

    利咸心思最多:“亭长是不愿吾等在南方,受外人欺凌。”

    小陶想的比较深:“是因为……亭长不愿,国事败坏,子弟丧命。”

    黑夫点头:“汝等说得都对,我不仅无法放任国事败坏,也是舍不得旧部,舍不得南郡、安陆子弟,我曾说过的,要带你们回家!这承诺,至今未改!”

    “但,我之所以敢只身南下,还有一个原因!”

    四人都看向黑夫。

    “汝等,还记得在湖阳亭,在户牖乡,在蕲南战场,还有在这豫章的事么?”

    “都记得!”

    小陶、利咸、季婴重重颔首,东门豹也大声道:“怎可能忘!”

    那是过去十五年来,他们一步一步,携手同行的足迹,虽然现在,黑夫已经一步迈上了帝国的山顶,而他们尚在半山腰。

    黑夫让众人聚过来,动情地说道:“在这些地方,吾等面对的敌人各不相同,或是贼寇盗匪,或是魏国武卒,或是楚军精锐,或是荆邦余孽……”

    “但相同的是,不管在哪,汝等都是最值得信赖的乡党,是可以将背交给对方的袍泽!”

    他握紧自己的拳头道:“在冒着风雪南下时,我告诉自己,只要有东门豹、有利咸、有小陶、有季婴,只要有你们,只要吾等能够重聚,那就如同五指合成拳头,就没有做不成的事!只要吾等齐心协力,就没有斩不了的敌酋,灭不了的邦国!”

    “然也!”

    四人动容,纷纷将手放了过来,与黑夫的拳头,堆叠到了一起,齐声道:

    “吾等,愿为亭长披荆斩棘!”

    ……

    重新汇集了旧部,安排好前后诸事,就在黑夫抵达南昌县,准备挥师东进时,作为“督邮”的季婴,却给他送来一份来自咸阳的信。

    是叶子衿的家书,里面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家常里短,从她为叶腾守完墓,到回了一趟安陆看望黑夫他母亲,最后又带着两个儿子,以及陪在身边的侄女小月,去咸阳居住。

    这一去,是作为人质。

    她废了很多纸墨,描述了骊山的新景,说了渭南街的繁荣,已风靡都城,香气扑鼻的面食小吃,还有上林苑那一大片新宫殿的雄伟,以及孩子们初到咸阳后的种种趣事:来自西域的新奇瓜果,高鼻深目的异乡客商,还说这座城市变化太大了,难以适应:“吾等如陋乡之子入城。”

    直到最后,她才轻描淡写地,告诉了黑夫一件政事。

    黑夫眼睛扫过那几行字,顿时闪过一丝惊诧:

    “陛下,换相了!?”

    第0667章

    换相

    “我记得是两年前罢,李丞相七十大寿,陛下封他为彻侯,文武百官皆登门恭贺,门廷车骑以千数。我家良人本不欲往,是章少荣非得拉着他前去贺喜,他只是个小官,章少荣却是堂堂比二千石的郡尉,却还得在门外排队才能进,那时候,李丞相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荣无比……”

    曹氏是咸阳丞司马欣之妻,在咸阳的女人交际圈内,她素来以好事、热情、多嘴出名,今日她来“昌南侯府”中拜访,与女主人叶子衿唠起家常,说着说着,便扯到政事上去了。

    她压低了声音,好让对方听得更专注:“可今日我路过李府,掀开车帘一瞧,夫人你猜怎么着?”

    叶子衿打开黑夫前几年在胶东时让工匠制作的冰鉴,给曹氏加了一盏冰凉透彻的浆水,笑道:“怎样?莫非是冷落了些?”

    “没错,真是天壤之别,那硕大的门前冷冷清清,一个访客都没,我还听说,李丞相近来只在朝廷和家中往返,回到家便杜门谢客。”

    说完,还偷偷看了看叶子衿的表情,据她所知,昌南侯早年发迹,多亏了李由的提携,但后来两家关系破裂,不论是焚书之议还是南征,双方都有不同立场,几成政敌。

    曹氏在这眉飞色舞地说着李斯的倒霉事,为的就是讨好叶子衿,顺便果断站队,让丈夫司马欣和失势的李斯父子撇清关系,紧抱蒸蒸日上的昌南侯……

    毕竟“夏阳三杰”之首的章邯,也是被李斯发掘并逐步提拔的,司马欣作为章邯朋友,与李家也没少往来。

    “是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叶子衿摇头叹气,在给黑夫的信中,她对此轻描淡写,可在咸阳,这件事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女主人的回应鼓励了曹氏,她继续道:“夫人,你说这李丞相是怎么想的?随行车骑众多以至僭越,被陛下看到后怫然不悦,这也就算了,竟有内官近臣向李丞相通风报信,使之减少随行车驾……”

    叶子衿听说,秦始皇帝自从在莒南遇刺后,性情便越发乖戾,令咸阳周围二百里内的二百七十座宫观,都用天桥、甬道相互连接,春天时这批道桥建好,皇帝就变得神龙见首不见尾,每天住哪,所到的地方,除了身边内官,无人知晓,敢泄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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