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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适林笑了:“那我替汝等说!”

    他腾地站起,跳到了磨盘之上,面容因愤怒而扭曲,用极力压制的音量道:“当今之害,莫大于人君者之不惠也!当今之害,莫大于陛下之骄固暴虐也!”

    “秦始皇帝,他,就是当今天下之大害!”

    ……

    此言如同惊涛骇浪!席卷众人的心胆,哪怕对朝廷有怨言,但碍于皇帝多年来竖立的权威,从未有人敢说出口过。

    但他们,毕竟是被孟子骂作“无父无君”的墨者啊!在秦朝体制内部,最该想明白这件事的,除了墨家,还能有谁?

    短暂的沉寂后,一个许多年前,被前任巨子“唐夫子”从邯郸废墟里救下的孤儿赵尹,大着胆子问道:“敢问适林,这当今之大害,该如何除之?”

    适林的回答,再次惊起一层浪。

    “当诛之!”

    “啊!”

    纵然有所准备,四人亦不由后退了几步,有人立刻趴在窗户边,心虚地看看外面,生怕被偷听,那他们就死定了。亦有人贴着墙,不知这时候该不该开溜……

    秦律,听到谋反之言不报官,是要株连的!

    但适林却咄咄逼人,继续说着这些每个字,都足够他五马分尸,三族夷灭的大逆不道之言!

    “曾经有儒生质问子墨子,昔者禹征有苗,汤伐桀,武王伐纣,此皆立为圣王,是何故也?”

    “子墨子说,这不叫‘攻’,而叫做‘诛’!”

    “儒生认为,诛是上罚下,以下犯上则叫做弑。但吾等墨者不然,只要是惩暴罚不义,便是诛!”

    墨家的诛,与等级高低无关,而是正义对不正义的惩罚。

    低贱的黔首刑徒,面对诸侯将相的苛暴,奋而诛之,亦是正义!

    也难怪,同样赞同“诛一夫”的孟子,一定要和墨家的诛暴撇开关系,骂他们:“无父无君,是禽兽也。”

    在墨子死后,墨家分裂,各个派别教义有所偏斜,其中就有一派“侠墨”,他们布衣粗食,扶危济困,诛杀酷吏,消灭暴政,希望兼爱的光芒,能够普照苦难的大众。

    但理所当然,这一派受到了诸侯的打压,亦遭到墨家其余派别抨击,很快就消亡了。

    然而,今日,诛暴的大旗,却被一个秦墨的年轻弟子再度扛起:

    适林目光无惧,走向四人,振振有词:

    “作为君主,哪怕他是皇帝,如果施暴政,且不知悔改,屡劝不听,理所当然,就要被人人得而诛之!此乃为天下除害之事!”

    “不!”

    第一个发声拒绝的,竟是跛脚的杨毅。

    他双手死死堵着自己的耳朵,不断摇头。

    “我虽是墨者,但亦是关中秦人,不是那些整天想着六国刺客,我不会反秦,不会倾覆父母之邦!”

    “我会戳破耳膜,咬断舌头,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亦不会告发汝等!”

    说着,他便要拔腿离开磨坊,谁料刚开门,就撞上了一人!

    ……

    门外突然出现人影,除了适林外,磨坊内众人大惊,以为自己的话被人偷听。

    但门口那人却举起手中的明火,在脸前晃了晃,接着将其扔到地上,踩灭。

    众人已看清了他的面容,杨毅最为惊讶。

    “唐……唐先生。”

    来者正是许多年前,和程商一起在阳城墙头,与黑夫有过一段对话的唐铎,但不像程商成了黑夫好友,唐铎做了公子扶苏门客,如今在少府供职,乃秦墨的二把手,亦是少壮派的灵魂人物。

    “毅,你错了,大错特错!”

    唐铎步入磨坊,将杨毅逼退。

    “子墨子说过,视人之国,若视己国;视人之家,若视己家;视人之身,若视己身。这就是墨家的兼相爱、交相利。”

    “别说现在天下一统,诸侯并为一家,就算过去还分裂时,只要入了墨门,便不分国别,吾等只剩下一个身份:墨者!”

    杨毅步步后退,嘴上却仍辩道:“墨,亦是秦墨,西方之墨!”

    唐铎却摇头:“你籍贯是关中不假,但其他人呢?”

    他指着适林等人道:“适林籍贯是宋地,赵尹籍贯是邯郸,还有家在淮阳的、陶丘的,秦墨的青壮一代,多是孤儿,来自五湖四海……”

    “秦墨,西方之墨者……那是百年前的老叫法了,现在,哪还有什么齐墨楚墨,南方墨者东方墨者?这世间,只剩下一种墨者……”

    他掷地有声:“天下人之墨!”

    “故天下人之墨,当兴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不该拘泥于地域门户之私!”

    杨毅无话可说,但仍面带疑虑。

    作为这次集会的真正策划者,唐铎叹了口气,开始对杨毅进行最后的说服,他的态度,决定了墨家之中,那些出身关中的秦人是否愿意参与进这计划中来。

    唐铎放缓了语气:“所以,吾等绝不是要反秦,不是要倾覆朝廷,更不会分裂天下。吾等与那些六国遗贵不同,他们各为其家,墨者却是为了天下人。诛暴,是为了让年老昏聩的秦始皇帝,无法再为害天下!”

    杨毅却忽然反问:“敢问唐先生,诛暴之后,又当如何?”

    唐铎理所当然地说道:“只要始皇帝死去,嗣君继位,便能更易朝政,那些无用的远征,可以全部召回,那些奢靡的宫室,立刻就能罢止,朝廷节用,租赋减免,黎庶无徭,男乐其畴,女修其业,而天下人相互间的仇恨,也能缓和……”

    众人心生向往,那才是墨者心目中的理想世界!

    杨毅却更加震惊,想到一个可能:“嗣君?大秦可还没立太子啊,唐先生,你说的莫非是长公子?”

    他震惊地回头看向适林:“今日聚会,欲刺陛下的谋逆之言,难道都是长公子指使的?公子他……欲弑父么!?”

    ……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真若如此,长公子在他们心中的形象,便完全崩塌了……

    唐铎立刻矢口否认:“长公子性情仁德纯孝,休说诛君弑父,就算陛下下令要他自杀,他亦会毫不犹豫地举剑自刎。”

    他掏出怀中携带的《墨经》,单膝盖跪下,指天发誓:“我唐铎敢当着鬼神的面起誓,长公子,与此事无半分瓜葛!”

    墨家明鬼,相信鬼神之罚,这是最郑重的赌咒了,一时间,杨毅及众人相信了唐铎的话。

    唐铎道出了真相:“纵然公子能够忍耐,忍到皇帝崩逝的那天。但正在受苦的生民却忍不了,有些事,不能再踌躇犹豫了!”

    “我身为墨者,眼看皇帝为满足一人之欲,夺民之用,废民之利,三千万生民奔波劳苦,天下即将倾覆沉沦,不可坐视不理。故瞒着长公子,召集汝等集会,想要以墨者之力,除去这天下之大害!”

    这时候,适林却提出了一个难题:“唐先生,始皇帝有卫尉数万、郎卫数千人保护,且行踪隐秘,御驾所幸,有言其处者,罪死,自从上次李斯之事后,更加警觉,不管是谁,都莫知行之所在,如何才能诛杀?”

    唐铎却神秘一笑:“吾等身在咸阳,还各有官职,消息灵通。得手的几率,总比那些趴在山道上,等御驾通过的复国刺客大吧?相信我,很快就有机会了。”

    他随即肃穆下来,扫视屋内众人:“但首先,吾等得手按墨经,当着鬼神之罚的面,立下誓言,一起除天下之大害,绝不背叛!”

    就着窗外的月光,适林立刻走上前来,赵尹紧随其后,另外两名墨者略微犹豫,也跟了过来。

    只剩下杨毅了,这个生于关中,喝着渭河水长大的跛脚墨者,陷入了两难,他一会紧握双拳,一会看向磨坊的门,但几经踌躇后,还是一瘸一拐地走到师长兄弟们身边。

    一共六人,在石磨边围成了一圈,唐铎将随身携带的墨经放在磨盘上,随即,一只只手按了上去。

    “鬼神在上,子墨子为证。”

    唐铎带头立誓,声音中满是对正义事业的笃信:“为了墨者的大义,为了天下苍生。”

    “为了世间战争消弭,再无攻伐之事。”

    适林仿佛看到自己死在统一战争中的父母,他们的死,无数人的牺牲,换来的,不该是这糟糕的季世,当是一个更好的天下。

    所有人都说完了,只剩下杨毅。

    他闭上了眼:“为了七国之人不分你我,兼爱大同的那天!”

    “为了大秦,能真正成为天下人共有之国!”

    六人齐声,在这昏暗的磨坊里,立下了惊天豪言:

    “当如古之墨者,诛暴除害,赴火蹈刃,死不还踵!”

    第0691章

    为人民服务

    秦始皇三十六年五月中旬,番禺城北十里的石门亭,亭父刚起床,打算去喂鸡,却看见昨夜来投宿的两名军卒,已站在院中聊天,手中蒲扇不停,抱怨岭南炎热,而他们押送的犯人:那身穿褐衣的髡发墨者,则蹲在地上,手里正在鼓捣着什么……

    墨者名为“忠”,墨门之人,都叫他阿忠,正是两月前,因为拒绝为骊山陵地宫提供精密技术,被流放的三人之一。

    他们来得不巧,时值仲夏,岭南犹如一个大蒸笼,阿忠的两名师兄在阳山关染疾,走到四会实在撑不住了,再走下去恐怕会死,不得已留在那养病,仅剩阿忠继续赶赴番禺,昨日在石门亭借宿。

    见亭父起来了,阿忠便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老丈,你来看看此物。”

    亭父与两名军卒打了招呼,却见阿忠手里,是一个用木头现雕的铃铛,那铃是倒置的,上面有绳,下方则有木钩……

    亭父有些奇怪:“这是何物?”

    阿忠道:“我听你昨日抱怨,说岭南炎热潮湿,亭舍附近多虫蚁,成群结队,闻到腥味便蜂拥而至,就算将鱼挂到房梁上,它们也能爬上去,但有了此物……”

    他请亭父取点水来,为其做演示:将木铃内注满水,下面挂钩挂一条刚捕得的鲜鱼,悬于梁上,果不多时,就有红蚂蚁闻着腥味而至,但这一次,还不等它们爬到下面挂钩的食物上,淹死在木铃的注水中,不一会,木铃里便漂满了死蚁尸体。

    “你这后生,真是聪慧!”

    石门亭父啧啧称奇,此物看似简单,但他们却没能想到,这名叫阿忠的墨者只是随口一听,随手一做,便解决了困扰他许久的难题。

    亭父道谢不已,阿忠却道:“子墨子说过,夫爱人者,人必从而爱之;利人者,人必从而利之。爱人利人,都是身为墨者应该做的,老丈不必言谢。等我到了番禺,会请匠人将此物造上成百上千,让各亭各营都能用上。”

    将两个一早起来制作的木铃赠予亭父后,阿忠也在军卒的催促下,离开了石门驿向南行,他们要在今日内抵达番禺……

    “对了。”

    他重新戴上桎梏后,回过头对亭父笑道:“这器物,就叫它‘气死蚁’吧。”

    ……

    “君侯,从咸阳发配来的三名墨者已到岭南,但有两人在四会养病,只有一人,前日来到番禺……”

    利仓前来禀报时,黑夫正忙着在地图上划线,只颔首说:“知道了。”

    对于发生在咸阳的事,他亦有耳闻,毕竟黑夫与墨家、农家都有交情,同秦墨巨子程商,还是多年好友。

    当听闻少府姚贾让墨者去帮忙修阿房宫、骊山陵,他亦不由骂道:“这不是故意挑事么?”

    说得不好听点,墨者就是一群狂信徒,对待《墨经》,就像基督徒对圣经一样,而且组织严密,拥有武装,墨子服役者百八十人,皆可使赴火蹈刃,死不还踵。

    秦墨虽然为了实现统一大同,抛弃了非攻,但兼爱、尚贤、尚同、明鬼、非乐、节葬、节用等九篇,却一直恪守如初。

    “让反对奢侈、厚葬的墨者去修阿房宫,骊山陵,这与英国人给印度人发抹了猪油的子弹有何区别?”

    果不其然,分到骊山陵的三个墨家小伙子不干了,遂被发配岭南。

    官吏百僚,诸子百家惨遭流放,乃寻常之事,黑夫手下三十万南征军兵民里,三分之一的人是因罪谪迁的你敢信?

    不过,黑夫还是从中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姚贾、赵高,这二人若是凑一块去,网罗罪名让墨者遭殃,简直易如反掌啊……是想通过打击墨家,进而打击公子扶苏?”

    这招数一点不高明,黑夫摇了摇头,岭南距离咸阳太远,他鞭长莫及,只能通过滞后的消息,来分析已过时的局势。

    对于墨家,黑夫的态度是:能保则保的。

    这个组织虽然打着明鬼的旗号,但在自然科学上,钻研得比谁都深,在黑夫的劝说下,程墨前几年公开了与光学、力学、杠杆等有关的《经说》,与张苍领衔的有学之士一起钻研,假以时日,或能成为中华科学体系的基石。

    而墨家在攻防上的精湛技艺,是让秦朝军工效率领先六国的关键,黑夫的一些想法,必须仰仗他们才能实现。

    几年前,李斯提议禁绝天下诗书、百家之言,墨家亦在其列,正是黑夫给秦始皇提议“兴工农之学”,才让墨家因为“有用”被留了下来。

    这两年来,统一战争前后收养的那百多名六国孤儿渐渐长大,成了墨家的中流砥柱,同时依靠墨者行走各郡县,在工学传授能工巧匠技艺,墨家颇有复兴态势……

    除了有利用价值外,对墨家的理念,黑夫也是发自内心敬重的……

    诸子百家,学术五花八门,立场各有不同。

    杨朱是极端利己,站在个人立场。

    道家黄老崇尚无为,庄子亦是保身全生,黄老则更加入世一些,试图将治身和治国结合起来。

    儒家各派的特点是积极入世,强调个人的社会、家庭责任。不过在立场上,也只有孟儒敢喊出“民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其他各派,虽然嘴上说着“天听自我民听”,强调民本,但那些礼仪纲常,无不是给统治者提的妙方。说白了,就是脚明明站在平民中,屁股坐在士大夫处,脑袋却伸到皇帝脚边去了……

    法家自不必说,学说从头到尾,都强调尊君,集权,目标是富国强兵,兼并天下,在此之余,才考虑生民死活,虽然也吸纳了儒家一些“爱民”的主张,喜这样的法吏亦产生了“法者,天下之程式”的想法,但绝非主流。

    农家的学说虽然站在小农角度,但又厌恶商贾,甚至提出所有人都应该回归最初,一起种田,太过狭隘。

    总之,遍观诸子百家,唯独墨者,是完全站在“人民”立场上,墨家的兼爱,强调爱是不分亲疏、不分贵贱的,对一切人都是一律同等之爱,即“爱无等差”。

    墨子为此不惜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用后世的话讲,墨家的理念,便是:“为人民服务!”

    统一前,秦墨与较为清廉的秦国官府尚能融洽相处。但统一后,君权为本的朝廷,与以民为本的墨家,不产生矛盾才怪。

    三名墨者流放岭南,只是这大矛盾的缩影,黑夫认为,今后两者矛盾肯定会愈演愈烈,闹出更大的事来。

    他倒也未太担心,秦始皇这几年虽然日益骄固,但上位者的理智尚存,绝非不加区分,滥杀一气之人。

    黑夫没料到,墨家内部的少壮派,已激进到了欲“诛暴”的地步,还乐观地想道:

    “出事就出事吧,最好把墨家一锅端了,全发配来岭南,为我打工才好!”

    ……

    一直到三日后,黑夫才腾出时间,见了墨者阿忠一面。

    阿忠到帅帐时,黑夫手里正把玩着一个工坊制出的“气死蚁”,此物虽简单,却极其实用,见阿忠进来,便道:

    “听说你是程巨子之徒,可你这性格,却全然不像本分忠厚的程商啊,才来几日,就又闹出事来了。”

    阿忠默不作声,他干了什么,自己最清楚。

    “我听说,你在工坊扬言,说要将此物造上成百上千,将那群贪腥附膻,夺民膏脂,用来高筑巨巢的可恨蚂蚁,都活活气死?”

    阿忠讷讷应道:“是我说的话。”

    黑夫笑道:“阿忠,你想气死的是蚂蚁,还是朝中之人,是皇帝陛下?”

    就像韩愈祭鳄鱼文里,骂的是鳄鱼,可实际上,抨击的却是拥兵割据的藩镇大帅,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这阿忠也意有所指呢……

    骊山阿房是巨大蚁巢,那蚁后是谁呢?

    黑夫一下子严肃起来,拍案呵斥道:“汝可知,为了保住汝等性命,程巨子花了多少心思,他还写信来,说三墨皆为北人,请我多多照抚。你倒好,初来乍到,却口不择言。这话若是传到监军耳中,追究起来,你便是二次诽谤,不止是髡发流放了!难道你想让程巨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甚至连累整个墨家才甘心么?”

    “昌南侯,我……我一向口直心快,只是一时不忿,未想那么多。”

    阿忠知道昌南侯是墨家的朋友,也是恩师至交,一时间面有愧色,朝黑夫下拜,垂首认错。

    “这件事便就没发生过,类似的话,不可再言。”

    黑夫也理解,对于秦墨而言,他们赌着背离墨经,抛弃“非攻”的代价,为了追求尚同,为天下一统做出了很大贡献。

    但如今皇帝的施政,却与墨者理念背道而驰,肯定会让满怀憧憬的秦墨觉得,自己被辜负了吧。

    “不过,你的手艺和心思,的确是极巧,我军中正缺能提纲挈领,带着工匠作业的墨者。”

    黑夫让阿忠起来,还替他拍了拍灰,一副待之如子侄的姿态。

    “与其整日抱怨,不如拿出你做这‘气死蚁’的精巧心思来,想办法,助我早点结束这场劳民伤财之战。”

    阿忠低声道:“昌南侯,我……我还是不想造杀人之器……”

    对此黑夫早有所料:“我又不是姚贾、赵高,不会强人锁男。”

    “本侯不要你造杀人之器,要你帮我造船。”

    “船?”阿忠不解,听说昌南侯麾下有舟师数百,更有巧匠无数,什么样的船需要墨者帮忙?

    “可不是一般的船。”

    黑夫让阿忠到案前,指着纸上的草图:“是以桨轮驱动,能在郁水中逆流而上的‘轮船’!”

    第06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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