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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章

    “谁人?”

    “是下吏,有急事来见郡得到允许后,郡守长史旋即进来,走到常頞身边,附耳道:“郡君,有咸阳使者至……”

    “我知道了。”

    常頞大为紧张,他看了陆贾一眼:“请陆先生去后院休息,我稍后再与你相商!”

    ……

    “三个时辰,天都快黑了。”

    后院里,随陆贾来的几个人有些坐立难安,他们今天也一起被绑了,受了点皮肉之苦,直到陆贾以三寸不烂之舌说动常頞,才被释放。

    “常頞自从午后去见了咸阳来的使者,至今也未再召见陆先生,会不会是……”

    陆贾却只在院子里负手看着渐渐西垂的太阳,一言不发,他很清楚,虽然也用了其他一些手段,例如在江州附近散播常頞已投靠北伐军的消息,但不会这么快生效,此时此刻,己方的生死,只在常頞一念之间!

    好在,等天色完全黑下来后,常頞让长史来唤陆贾相见。

    “陆先生,你说得没错。”

    陆贾才进屋子,常頞就转过身,神情严肃地说道:

    “咸阳的使者,的确是带着鸩酒来的!”

    “但他想杀的不是我,而是奉命来毒杀,扶苏之子!”

    使者虽未明说,只言要带公孙俊回咸阳,但常頞观其言语神色,恐怕是得了密诏,要在半路下手!

    事后,又说成是蜀郡干的,那他老常就是跳进岷江也洗不清了。

    陆贾叹息:“果然如此。”心中却窃喜,这使者来的正好,逼常頞做抉择了。

    常頞请陆贾就坐,这次,他竟直接避席请教道:“陆先生,这位二世皇帝,连自己已痴傻的侄儿都不放过,如此狠毒,的确不似人君。他今日能鸩杀公孙俊,明日,便能像对付蒙恬、蒙毅、章邯一样,撤掉我的职位。”

    陆贾大喜:“郡守下定决心了?”

    常頞颔首:“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若我能带着蜀郡反正,献上公孙俊,投效北伐军,随武忠侯另立中央,拥立新这是开始谈条件了,常頞是个追求功名的,否则也不会积极开五尺道,通西南夷,其最终目的,无非是借着边功,以入朝为将相,获得更大的权势。

    投其所好,陆贾立刻按照黑夫开出的价码道:

    “彻侯之爵,万户封邑,任君择取!”

    “还有,新朝廷的丞相之职,也是常君的囊中之物!”

    这是常頞梦寐以求的东西,只是,他从未想过以这种方式得到。

    “我勤勉为吏,辛劳一生,却连侯位都没捞到。”

    “今易帜背君,却得富贵,真是可笑,可悲!”

    心里有些愧对秦始皇帝,常頞不由自嘲一笑:“是左相?”

    “不。”

    陆贾再拜道:“武忠侯说了,长者为尊,待新朝廷建立后,百官之首,右丞相之选,非常君莫属!”

    ……

    第0814章

    蜀道难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从蜀郡去往汉中,素来是艰难的旅程,尤其是出了梓潼县(四川梓潼),行走在大剑山和小剑山之间,两山紧密相连,东临嘉陵江,西接五指山,绵亘一百多里。

    北面全是千仞峭壁,如刀削斧嬖;南面则山峰林立,几乎没有道路,只能在山上凿孔,修栈道越山岭而过。

    这条路被称之为“石牛道”,相传战国秦惠文王欲伐蜀,因山道险阻,故作五石牛,言能屎金,以欺蜀王,蜀王命五丁开道引之,秦军随而灭蜀,是为“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如此险峻的路,一走便是百多里,等过了两剑山后,前方又有一道险关横亘于悬崖峭壁之间,关名“葭萌”(广元市昭化区)。

    百余年前,开明氏蜀王封其弟于此,号曰苴侯,又命之邑曰葭萌。但苴侯是个吃里扒外的,他身为蜀人,却与巴王为好,巴与蜀为仇,故蜀王怒,伐苴。苴侯奔巴,并求救于秦,秦遣张仪伐蜀。

    秦国早就磨刀赫赫,这下可引狼入室了,等巴蜀苴全灭后,葭萌一开始被划归蜀郡,但之后十多年间,蜀地连续发生了两次叛乱,秦国对这地方再不放心,在取消封侯之余,也把葭萌划归汉中。

    葭萌扼守险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汉中兵把住了这入蜀的交通要道,蜀郡就算再有反复,咸阳也能轻易派兵平定。

    秦始皇三十七年九月,江汉、关东巴中皆大乱时,葭萌却一如往常般平静,虽然守军不过五百,但少了上万人,休想攻破此地。

    九月中的这天,一支队伍从剑山栈道缓缓朝葭萌走来,人数上千,他们打着秦军旗号,在关门前止住,大声叫门:

    “是陛下的使者,从成都返回咸阳,这是符节!”

    守军谨慎,符节垂在篮子里被吊了上去,奉命守备此地的五百主查看符节无误,又看了一眼手持旌节的使者,的确是半个月前南下的那位。

    他只未注意到,咸阳使者脸上汗津津地,被人用匕首顶着后背,两股站站,而护送使者的蜀郡兵们,都有些紧张,不住咽唾。

    五百主准备开门,却又多嘴问了句。

    “尊使,南下不过百人,为何返回时,人数如此之多?”

    身后的利刃又抵住了肌肤,使者只好大声斥责道:“此乃朝廷机密,汝等小吏岂能乱问?”

    五百主吐了吐舌头,又见蜀郡的兵符爰书也无误,朝属下点了点头。

    葭萌关门缓缓开了,蜀郡兵鱼贯而入,等他进完后,关隘又缓缓关上……

    是夜,住在附近的黔首发现,葭萌关爆发了剧烈的战斗,伴随着火光和阵阵惨呼。

    等到天明之时,北面葭萌县闻讯派人来查看时,才发现葭萌关城头站满了蜀兵,还多了面旗帜。

    “北伐……靖难?”

    葭萌县尉大惊失色,立刻回马。

    “快,快去告知县令,告知郡守,蜀郡,叛了!”

    ……

    巴郡的治所江州县,是一个狭长的半岛,被长江和嘉陵江相夹,后世它被称之为“渝中区”,而江州县城,不过是山城解放碑附近的一小片。

    冯劫站在城头眺望,可见到后世朝天门码头前,已被帆影遮蔽——那是叛军的船队,由赵佗、吴臣率领,已在巴人纤夫拉拽下逆流而上,兵临江州县!

    但冯劫并不担心,江州县是一座山城,高踞山头,且有两江为屏障,易守难攻,更何况,敌军人数与己方相差无几,而水流,也对官军有利。

    “放火船!”

    令已传下,载满草木后,被点燃的船只从码头放了下去,它们顺流而下,直扑敌船。敌船只能慌张地向左右避让,或者用木拒拼命拦住,但还是有不少战船与火舟相触,船上叛军仓皇跳水。

    “哈哈哈。”

    冯劫很喜欢欣赏这一幕,这不知是叛军的第几次进攻了,每次都无功而返。

    巴郡的地势决定了,总是防守的一方占优势,冯劫的心性,在多年前因孤军深入被匈奴单于围困白羊山时,就已经磨光了,他决定以逸待劳,耗尽叛军锐气,在江州县大败他们,再缓图东进。

    他有拖下去的底气,叛军快没粮了,不然也不会如此仓促地来猛攻江州,而冯劫,却一直在接收蜀郡源源不断的粮食……

    正巧,击退叛军袭扰后,九月份的粮食,也从雒城(四川广汉)运至江州县。

    “将军,粟五万石,卒五千人,已至城西,蜀兵请将军派人过去接收!”

    冯劫冷笑:“哦,常頞总算平定了郡中氐羌蛮夷,愿意派更多兵来助我了?”

    其实,若非无兵可用,冯劫并不喜欢蜀郡卒,因为蜀郡是大秦取得塞北、河西、岭南前,一切流放犯的终点,比如吕不韦家眷、嫪毐门客,罪重者四千余人夺爵迁蜀。

    总之,蜀地的秦人,基本都是刑徒迁虏的后代,这些人对大秦的忠诚,不比六国高多少。

    再加上常頞镇守蜀地十余年,集郡中军政大权于一手,架空了郡尉,蜀人都对他唯命是从,眼下局势对咸阳不利,不可不防。

    所以冯劫没有让他们进城,而在城西交割粮草……

    但还是防不胜防,几个时辰后,他等来的不是满载粟稻的辎车,而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将军,去接收粮秣的三千人,在蜀营遭到袭击,蜀卒还进攻了城西的军营!”

    冯劫闻讯大惊,赶到西门一瞧,城西的营地变成了战场,不,屠场。

    营帐上升起的火焰直达半空,处处刀光剑影,他看到早有准备的蜀郡卒正追杀他那些猝不及防的手下,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蜀兵出现,皆臂缠白布,欲来抢夺江州西城门。

    “常頞老儿,竟背叛天子,投靠黑贼!”

    冯劫咬牙切齿,大声道:

    “出城,击贼!”

    蜀兵并不多,必须立刻将他们击退,冯劫做出了判断,但就在他欲将兵卒调来西面的时候,负责在码头候望的斥候,又告诉他一个噩耗:

    “将军,叛军舟船又至矣!”

    ……

    “好,好一个陆贾!”

    九月下旬,战局陷入僵局的汉水一线,身在鄢城,依靠江陵萧何源源不断的兵、粮支援,在兵力劣势情况下,与王贲死磕已有三月的黑夫,总算收到了来自巴蜀的好消息!

    陆贾信中的每件事,都能让黑夫高兴得多吃一碗饭。

    蜀郡守常頞被陆贾说动,愿投效北伐军,已派人去夺取葭萌,闭关以拒汉中之师。

    巴郡方面,虽然靠着蜀郡兵的倒戈,赵佗和吴臣也未能彻底消灭冯劫,只将他围困在了江州县半岛上的方寸之地,但已是极大的胜利!

    黑夫不由赞道:“谁说乱世里读书人无用?陆贾以儒生之躯,不持尺寸之兵,升斗之粮,一出,则使势相破,存巴,乱蜀,一月之内,两郡各有变!真吾之张仪、苏秦也!”

    虽然北伐军在正面被打得很惨,伤亡已飙至数千,汉东也一片狼藉,鄀县几次差点被打了下来,王贲军的车骑甚至泅渡汉水,出现在了江陵附近,烧了好多里闾房舍……

    但在边角上,黑夫无疑取得了巨大的胜势,不仅巴蜀形势完全逆了过来,听说韩信部,也已深深扎入敌人大后方,在汝南和颍川打了不少胜仗,截断了王贲军的粮道命脉!

    黑夫输了战术,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但战略上,却是他赢了!

    既然自己这边得到消息,那王贲处,定也已知晓。

    果然,才出营帐,垣雍便立刻来见,禀报道:

    “大帅,王贲在退兵!”

    ……

    第0815章

    攻守异势

    位于汉水之滨的鄀县(湖北宜城对岸),陈婴正面临生死抉择……

    在一个多月前,王贲军渡汉,赢得万山之战后,汉东也再也无法阻止其车骑攻掠。

    鄀县以北百里土地,已完全沦陷,王贲安置在汉东的偏师,也出鹿门山,移师鄀县城下,开始对这座古老的城邑发动进攻。

    守卒仅五千,敌人却有两万,幸好鄀县曾做过楚国都城,号“北郢”,城池较高,好不容易才打退了王贲军的攻势。

    但他们也好不到哪去,残破的城邑,伤痕累累的兵卒,所有人都疲惫不堪,陈婴巡视了一圈后,看着城外慢慢垒起的土山,以及从北面不断运来的攻城器具,忧心忡忡。

    陈婴很清楚,鄀县是不能丢的,王贲虽然赢了万山之战,但武忠侯亲自镇守鄢城,王贲迟迟无法击败他。

    所以便将目光对准了汉东,一旦鄀县丢失,王贲军的车骑,可以此为基地,畅通无阻,横行江汉,甚至威胁到江陵的安全……

    但进攻方是王贲的嫡系,极善攻城,陈婴感到了巨大的压力,若鄢城再不派援兵来,他恐怕无法撑过下一波攻势!

    虽然不算黑夫嫡系,但陈婴心里,并无投降的想法。

    “吾等在秦廷眼里,是填沟壑的楚地人,是反叛的戍卒,一旦城破,皆将被砍了首级,成了亡魂……”

    这时候,陈婴的属下,汝阴人邓宗匆匆来见:“陈都尉,大帅那边派人来了!”

    陈婴立刻去城西,唯一的好消息是,汉水还在北伐军手里,鄢城的信使一泊轻舟,便能与鄀县取得联络。

    来人却是安陆的垣雍,曾是黑夫旧部之子,在安陆之战里崭露头角。

    “如何?大帅何时派兵来援?”陈婴红着眼睛,急匆匆地问道。

    垣雍道:“万山上的敌军已退,大帅派我来汉东告知陈君,援兵稍后便至!”

    “退了?”陈婴十分惊讶:“大帅那边胜了?”

    “嗯,大胜,大胜,王贲老儿已然溃败,襄阳也解围了……”

    垣雍言不由衷地说着,这时候,邓宗也满脸欣喜地来报:“都尉,城下的敌军也已撤兵,正向鹿门山退去!”

    “陈都尉,吾等追不追?”

    “追!敌军大溃,当然要追,彼辈这月余来,在汉东耀武扬威,烧了多少田亩里闾,都要让他们统统还回来!”

    陈婴长舒了一口气,走到城墙边,看着向北远去的烟尘,咬牙切齿。

    他手下许多兵卒,熬过了岭南的酷热疾病,却倒在了鄀县城垛间,与蛾附而上的敌军同归于尽!

    这下垣雍却慌了,忙阻止道:“陈都尉,大帅说了,我军伤亡也不小,正面已派车骑去追击,阻挠王贲渡汉水,至于鄀县这边,且收敛伤亡,穷寇勿追……唉?陈都尉?陈都尉?”

    陈婴只倚着城垛,闭着眼睛,也不回答他。

    垣雍和邓宗大惊,他们见过一些士卒,作战时精神百倍,但在尘埃落定后,却倒在战场上,再也没起来,身上却并无重伤。

    推攮几下陈婴不醒,再试探鼻息,发现他只是睡着了,虽还站着,却已打起了酣,这才松了口气。

    让人赶紧将陈婴抬下城头去,垣雍回头却发现,城上不少士卒,也都躺下就睡,浑然不顾地上坚硬,左右还有敌人的尸骸。

    秋末天寒,让人拿被褥来给他们盖上,邓宗红着眼睛道:“敌军攻势猛烈,陈都尉和许多士卒,已五天五夜没合眼了!你看这追击之事……”

    “让陈都尉和士卒们休憩吧。”

    垣雍叹道:“我听说,东门都尉在大败随县敌军后,已率军沿唐白河西进,他应该能堵住撤退的敌师!”

    ……

    “咚!”

    三日后,樊城,王贲军故营垒,东门豹向黑夫重重稽首:“阿豹丧师辱军,请大帅治罪!”

    本来,东门豹奉黑夫之命,从冥厄到了安陆,与在随县打游击的季婴配合,大败陷入困境的随县之师,逼得敌军退回唐县。

    而东门豹旋即出随地,并带着数千轻兵向西进发,袭扰王贲军侧方。

    时值王贲退兵,东门豹恶向胆边生,加以追击,想要乘敌军半渡唐白河时捡便宜,岂料却中了埋伏,损兵两千,幸好他察觉不对退得及时,否则恐将全军覆没……

    东门豹心疼而又憋屈,眼下,他像个常年打雁,今日却被雁啄了眼的猎人,满脸羞愧,请黑夫惩罚他。

    “你在随县歼敌数千,斩首盈论,不过是追击太紧,中了计策,过不掩功。”

    黑夫却摇头:“本帅也被王贲打得很惨啊,两月下来,伤亡近万,可比你多多了。”

    而且黑夫亲自观王贲故营垒,这糟老头子撤退时次序分明,一点都没慌张,在汉南的大军也从汉水上游绕道,一部去了汉中,大部分撤回南阳,这种情况下贸然追击,自会遭其反击。

    但相持之战,谁先退,便算谁输,王贲一撤,对江汉的数月猛攻便功败垂成。

    就算将大军全须全尾地拉了回去,也已士气大降,而且中原的形势,已与数月之前,全然不同了!

    “此战能胜,众将尉出力甚多。”

    黑夫对手下人不吝赞赏:

    “共尉、陈婴二人,守襄阳、鄀城,屡屡击退敌军,犹如磐石,风浪难遏!皆当升爵为左更!”

    虽是另立中央,但军功爵可不能丢,这是秦军的魂,而且现在赏功很方便,再不用像征百越时一样,还得回报咸阳,去来几个月,高兴劲都等没了,现在只要前面一立功,军法官统计斩首,算出一场胜仗各部出力多少,黑夫就能给他们钦定功爵……

    当然,这爵位水分,也越来越大,黑夫预想,以后真打进咸阳,恐怕会庶长多如狗,彻侯满地走,与王翦时已灭两国却封侯不能,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但明知如此,该升的还得升,且上窜速度要快,得让立功的众人,都能看到封侯的希望,黑夫很清楚,人心是贪得无厌的,比起隔壁那些草头王,封侯得爵,已显得有些小器了。

    “季婴、东门豹,则如绳索,将敌进攻随县的三万敌牢牢缚住,逼着其退兵,季婴可为右更,东门豹为少上造。”

    “陆贾,以唇舌游说巴蜀,使蜀郡背弃咸阳,投靠我军,当升为右更,任巴郡守。赵佗、吴臣,为我取巴郡,赵佗可为大上造,吴臣为左更。”

    “萧何,小陶,为我后盾,从江陵源源不断送兵粮前来,使得我军越打越多,这才能抵御王贲攻势,萧何为少上造,小陶为右更。”

    只要是参与了这场大战的,都尉基本是左更以上,司马们则是左庶长、右庶长,下面的士卒,也人均升一级,赐钱若干,皆有功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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