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突如其来的凌空，吓得小姑娘“嗷”叫了一声，反应过来之后，仰头看向秦瑶的眼里全是崇拜的小小星。“夫人，你是天生就如此神力吗？好生厉害啊！”贺章华好奇的试探问道。
秦瑶轻轻颔首，她又问：“你有这样的天生异术，为何不上战场赢得军功做个女将军？”
秦瑶一怔，“女将军？”盛国女子能上战场？
贺章华兴奋的抬手往前方花厅一指，“今日还有一位客人前来拜会我娘，你猜猜是谁。”
秦瑶摇头，懒得猜，“猜不到。”
贺章华狡黠一笑，一副你听了肯定要大吃一惊的表情，压低声音道：“是木翎将军，长公主殿下的贴身近卫，掌管了京都一半的御林军。”
不知怎的，她直觉秦瑶能听得懂这些头衔，不像是寻常村妇，还需要自己解释，所以等着看秦瑶露出惊讶的表情。
秦瑶也确实如她所愿，露出了吃惊的神情，“这位木翎将军，是女子？”
贺章华狂热的一点头，她最崇拜这些厉害的女人，也立誓日后要从军，以武将身份登顶朝堂。
而这，是长公主殿下和圣后为贵族女子们争取到的唯一掌权渠道。
科举不要女子，军营里却可以。
不过仅限贵族世家之女，五品以上官宦女眷，或是封君县主这样的身份才能拥有从军特权。
贺知府，如今乃是正五品地方官，恰好符合条件。
家中目前又只有贺章华这位独女，自然要将她好好培养一番。
贺章华有些期待的说，今天木翎将军会来，是她母亲同长公主殿下求了人情，为她拜师一事而来。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花厅门外，秦瑶有些疑惑的看着兴致勃勃的贺章华，问她：“小姐为何同我讲这些。”
小姑娘用谦逊的姿态，自信的口气对她说：“我想招你做我的近卫！”
端午那次就想了，只是等她征得父母同意时，那位大力女子已经离开。
谁想到，今天还能遇见，不管如何，她要是不为自己争取一次，以后肯定会后悔。
“你只是一介平民女子，五品官眷的门槛你这辈子都够不着，但你要是跟了我，待到我能出师，便可带你一起上战场，到时候我们并肩作战，一起把那些阻拦殿下的老头们全部踹下来！”
秦瑶忽然想起，面前这个口气不小的女孩，今年才九岁。
贺章华自信追问：“你同意不同意？我可以帮你同你夫君和离，做个童生娘子有什么意思......”
小姑娘越说越狂妄了，花厅内传来一声看似严肃，实则宠溺的呵斥：“无礼的臭丫头，还不快把客人请进来！”
已经说到要给秦瑶每月开五两银子月俸的贺章华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糟糕糟糕，母亲听见了。
但那双乌溜溜的大眼期待的望着秦瑶，等她回答。
秦瑶压下心中一瞬的澎湃，淡淡一笑，答道：“抱歉贺小姐，我等不了你到出师。”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小姑娘的预料，她怔楞了一会儿。
齐夫人贴身侍女春华撩开门帘走了出来，笑盈盈的冲秦瑶福了福身，“刘夫人，快快进来烤烤火，屋外天寒，冻着就不好了。”
说着，不动声色把愣住的自家小姐往屋里一拉，提醒她再这么多话，夫人可就要不开心了。
秦瑶走进屋，一股温暖的热气涌来，将她包围，淡淡的花果香随之飘入鼻尖，让人感到放松。
秦瑶走上前，花厅里坐着两位女子，一个是做在主位上打扮简洁端庄的齐夫人。
秦瑶浅浅福了福身，秀了把冷幽默，“秦瑶给夫人先拜个早年。”顺口说了两句新年的吉祥话。
齐夫人惊奇的看她一眼，忍不住笑意，身后的丫鬟婆子们已经掩面笑出了声，没见过这么早拜年的。
不过笑完，看秦瑶那大大方方随她们开心的微笑模样，纷纷向她投来善意的目光，觉得这人好有趣儿。
春华拿来绣凳，放在右侧客位上，“夫人请坐。”
正对面，左侧客位上，还坐着一位女子，莫约二十八九的年纪，长得十分高大，身高一米七几，膀大腰圆，腊月里只穿一身单薄夹袄，脚上蹬一双皮靴，靴子侧面还插了一把短剑。
她身旁的桌上，放着一把入鞘长剑，坐姿大开大合，明明是女相，却带着一股勇猛威武的锐气，令人不敢直视。
秦瑶直视对方，并客气的点了点头打招呼。
随后，并没有在丫鬟特意端来的绣凳上坐下，而是选择了和对面女子一样宽大舒适的太师椅就坐。
对面的威猛女子浓眉微皱，她有种领地被冒犯的不适，但对方强大的气场更令她心跳如鼓，不自觉生出想要拔剑刺过去的想法。
当然，她忍耐住了这股冲动。
只是身体下意识生成的对抗之意，足以令木翎心惊——对面这个女人强到让她颤栗！
375
当面首
贺章华欢快的跑到母亲跟前，面对母亲责怪的神情，嘻嘻一笑，活泼又可爱，灵气十足让人不忍再责怪她。
“你这张嘴啊，以后可不能这般在客人面前失礼了。”齐夫人一边教育女儿，一边冲秦瑶那抱歉的微微一笑。
秦瑶摇头，客气表示自己也没有在意，主动说起齐仙官和公良缭在村里发生过的趣事，算是给齐仙官的临时监护人一个解释。
室内众人听着，时不时被秦瑶独有的冷幽默逗得笑起来，气氛十分融洽。
只有坐在秦瑶对面的木翎，直勾勾的盯着她，满眼都是探究。
秦瑶端起茶杯，战术性喝水，齐夫人把话茬接了过去，说到贺章华的事。
沉默许久的木翎终于开口，招手叫贺章华到自己跟前来，摸了摸她的头，眼神里都是满意，赞叹道：“你对殿下一片赤诚，殿下若是知晓肯定会很开心的”
她知道贺章华在门外跟秦瑶说的那些话，是故意讲出来的。
喝茶的秦瑶继续喝茶，她当然也察觉到小姑娘跟自己说的话，不止是想让自己一个人听见。
不过同样是小孩，官宦权贵之家与普通平民之家的小孩对比简直惨烈，她家四娘还只知道要吃糖葫芦呢，贺章华已经在给自己谋出路了。
贺章华惊喜抬头望向木翎，“将军，真的吗？殿下会开心吗？”
木翎颔首，看着她，笑容难得的温和。
齐夫人一看，顺着木翎的话，说了很多惦念殿下的话。
木翎也就顺势道出：“若是夫人被事务困住不得入京，本将军倒是可以带上令嫒到京城外祖家过年，顺便拜见殿下，将夫人的问候由小姐带过去，想来殿下见到小姐这样灵秀的孩子，也会很欢喜的。”
说到这，木翎叹了一口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提到了远嫁和亲的惠阳郡主。
“自从郡主到了北境，殿下日夜思念郡主，郁郁许久，要是小姐愿意陪伴在殿下身旁，应该能替殿下缓解不少相思之苦。”
此话一出，原先还笑容灿烂的贺章华表情忽然一僵，到底还是个孩子，情绪控制不好，赶紧挣脱木翎的手，跑回母亲身边，偎进她怀里。
生怕自己被抢去做了别人家的女儿，她只要自己母亲的！
齐夫人好笑的拍了拍女儿的背，转头问身旁婆子：“是不是又到小姐午睡的时辰了？这懒丫头估计是犯困了，将军别介意。”
婆子也是八百个心眼子，忙附和说时辰确实到了，领了贺章华下去。
屋内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木翎脸色沉了下来，她向来只有在殿下面前才会收敛自己的傲气，可面对齐夫人，连伪装都懒得。
轻嗤一声，道：“夫人口口声声惦念殿下，想要为殿下分忧，依本将军看，不过是口头奉承，实际上并不想为长公主殿下分担！”
她腾的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本将军还有其他重要任务在身，先走一步，告辞！”
敷衍的颔了颔首，拿剑便走！
丫鬟婆子们脸色大变，忙看向主母，不知要不要去追。
齐夫人脸色也不好看，长吐出一口郁气，心一横，起身亲自追了出去，“将军且慢，章华最崇拜将军，今日还准备了剑舞想要在将军用晚膳时练给您看，请您指点呢......”
声音渐行渐远，奈何秦瑶耳力极好，听见木翎冷冷的一哼，“令嫒娇贵，本将军可不配指点！”
所以......
秦瑶：都没人管我了是吧？
哦，也还有个叫春华的丫头在尴尬的看着她。
秦瑶不是那没眼色的人，放下茶杯，拿起桌上精美的糕点边吃边问：
“天色不早了，既然夫人有事要忙，我也不好再叨扰，就是不知道我家相公那边怎么样了，能劳烦春华妹妹帮忙去看看吗？”
春华先道不敢让她叫妹妹，随后应了下来，走出门外，招来一个跑腿小厮，让过去问问。
秦瑶等了莫约一刻钟，小厮气喘吁吁跑回来，说那边差不多了。
贺知府本要留饭的，秦瑶早已经叮嘱过不久留，刘季内心遗憾，但面上还是坚定的拒绝了。
正巧小厮过来，刘季顺势告辞。
公良缭看他要走，还挺不高兴，刘季只能赔笑，说这两天还会留在府城，要是老师需要，随时差人来唤他即可，这才安抚好心情不美的老头。
刘季向贺知府告辞，在家丁的带领下，来到侧门外等候，没一会儿，就看见秦瑶大步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春华给她打包的糕点。
“走吧。”秦瑶冲刘季点点头，刘季回身冲家丁和春华客气的道了谢，这才抬手做出请的手势，示意娘子先行。
看在外人眼里，这可不就是个爱妻还懂礼的俊美书生嘛！
春华脸都红了，羞怯的低下头去，福了福身还礼：“刘老爷刘夫人，你们慢走。”
夫妇二人从贺家侧门走出，外面是一条很热闹的巷子，不少小贩在巷子里叫卖，夫妇二人对视一眼，都有话要说，默契放慢脚步，边逛边走。
秦瑶示意刘季先说。
刘季心虚的咳嗽两声，道：“大人夸我容貌绝俗，问我会什么才艺，还说长公主的人今日也来了，就在后院呢，娘子你应该是见到了，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刘季突然扭捏起来，夹着嗓音低声靠近她耳畔说：“我先申明我不是自恋，但我总觉得贺大人看我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秦瑶一挑眉，“怎么个不对劲法？”
刘季摇摇头，他形容不上来，但总有种贺大人准备把他给卖了的感觉。
秦瑶见他不答，玩笑道：“难道想把你打扮一番送给公主当面首？”
刘季差点被她这话吓死，抬起手想捂住她的嘴又怕被揍，最后只能用眼睛瞪她，“娘子，慎言慎言！”
秦瑶哈哈一笑，“我开个玩笑，公主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不过......”
她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眸色一暗，“贺家夫妇好像都想要巴结公主。”
她这话说得很小声，刘季离得这么近都没听清楚，只听见公主和巴结这两个词。
但夫妇二人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刘季猜到了她在说什么，无所谓的摊了摊手，“反正跟咱们这两个平民没关系。”
376
先抑后扬
秦瑶白他一眼，这还用他说？
要是有关系，齐夫人就不会当着她的面同那位木翎将军大谈特谈。
“对了。”秦瑶冲刘季得意的笑了起来，“你知道今天在后院那位长公主的人是什么身份吗？”
刘季摇头，心里想，可能是什么长公主身边得力的女官之类的吧。
秦瑶一字字答道：“是掌管了京都一半御林军的左将军木翎，女人。”
她特别强调了后面两个字，刘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了一声，才缓过来，震惊看着秦瑶，“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秦瑶：“我要骗你也不会用这个来骗你，不信你就问你老师师兄去，他们肯定知道。”
“那他们为何从未同我说过？”刘季不信，怎么可能有女人当左将军的，这绝不可能！
“所以说，咱们两见识还是太少了，只知道这一亩三分地上的事，连紫荆府都没走出去过，外面的人和事到底是怎样的，一无所知。”秦瑶感叹。
刘季直道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女子可从军，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秦瑶把自己从贺章华那知道的贵族女子特权说了出来，刘季感觉自己三观都要被颠覆了。
他下意识担忧的看她两眼，心想女人要是都能当将军，那自己后半辈子岂不是要被这恶妇压制得永无翻身之日？
听见后面设置的从军门槛，又大松了一口气，还哈哈嘲笑了两声：“我就说嘛，一般女人要是都能从军挣军功了，这盛国的天还不得变啊。”
“五品官眷，哈哈哈，真有这种事情，人家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不当，傻了才要去军营里和一群不洗澡不洗脚的臭男人一起受苦。”
话说到这里，刘季忽然一怔，脑子里闪过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他没能抓住。
走在前面的秦瑶也突然停了下来，她刚刚还在想，这个世界原来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至少士这一阶层的女子还可以通过军功获得权力。
可反过来一想，女人天生体格弱势，却还要选择从军这一条路，这又何尝不是遭到父权极端压迫后的无奈之举。
而哪怕是这么艰难的一条路了，犹如刘季这般的平民男子，内心都深深忌惮着，怕这天阴阳颠倒，他这种没权没势没能力没优点的男人，再也无法享受父权庇护。
前方喧闹的环境突然静了下来，陷入沉思的夫妇二人一起抬头看过去。
一队身穿同样简式红色戎装的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子里，一行五人，各个身材高挑强壮，手中持剑，不苟言笑，光是往那一站，就带来一股极强的压迫感。
叫卖的小贩们齐刷刷噤了声，惶恐的垂下眼帘，不敢去看这些明显身份不凡的女将们。
为首那女子上前一步，抱拳问道：“秦瑶？”
秦瑶警惕的看着她们，刚想上前一步，才发觉衣角不知何时被抓住，刘季紧张的躲在她身后，嘴里嘀咕：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被恶妇说中，公主派人来要把他抓去做面首吧！
秦瑶撇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无语的扯下衣角上的手，上前应道：“是我，我就是秦瑶，你们是？”
对方见她一点慌乱神色都没有，意味不明的挑了下眉头，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秦瑶，我们翎头要见你，请！”
“木翎将军？”秦瑶有点意外，刚刚不是才见？
几人让开一条道，带着几分胁迫，不许她不去。
秦瑶回头看了刘季一眼，指着旁边街角，“你去那等我。”
刘季忙“哦哦”应下，难得流露出几分担忧她的神情，试探着问：“娘子，你确定不用我陪你？”
秦瑶叉腰，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看看这五个女人有要请你一起去的意思？
刘季讪讪一笑，溜了溜了，飞快跑到街角，靠着墙，暗戳戳盯着停在贺府正门前那辆黑色马车。
秦瑶跟着几个女人来到马车旁，车上传来木翎戏谑的声音：
“听说你有一身神力，不知道贺家门前那两尊石狮雕像，能不能一掌劈开。”
秦瑶不悦的皱起眉头，“将军想看？那您得自己备好赔偿金，劈碎了我可赔不起。”
车窗帘子撩起，木翎往外扫了眼那两尊石狮，“这么说，你徒手便能将这两尊石狮劈开咯？”
秦瑶“嗯哼”的挑了下眉头，抱臂后退半步，仰着头看人她不喜欢，脖子也不舒服。
现在退后一些，视线与马车上的木翎齐平，瞬间感觉好多了。
木翎嘴角淡淡一瞥，提醒她：“你一个平民，见了本将军居然不行礼，你好大的胆子！”
此话一出，手下女兵们立马将威胁的视线投向秦瑶，为首的喝道：“大胆秦瑶，见了我们将军还不跪下！”
然而，被她们呼喝的女子，却纹丝不动，开口淡笑着说：“盛国律令里哪一条写了平民见到将军要行跪礼？”
五名女兵着实一愣，律令里有这一条吗？好像是有吧，历来不是都如此吗？
木翎简直没眼看，挥挥手，示意她们退下，亲口对秦瑶说：
“一个村妇，倒是有点胆识，不过盛国律令礼法篇第三十五页有写，凡是平民，见官应当行蹲礼以示敬重。”
秦瑶点点头，表示涨知识了，“不过我只是乡野村妇一个，不懂蹲礼怎么行，大人能教一教我吗？”
她是真诚求教，五名女兵听在耳中，这不就是明晃晃的挑衅？
“你......”为首女兵想要动手，被木翎瞪了回去。
秦瑶无辜的望着木翎，她是真不会，也是真想学。
木翎在心里冷笑，那我就教教你，看你行不行礼！
她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点了女兵为首那个到面前来，让她给秦瑶做个示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