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所谓蹲礼，双腿前后错落，弯身完全下蹲，直到臀挨着后脚小腿为止，双手横展贴服的放在前腿膝盖上，口中敬称：“民妇刘秦氏，拜见将军大人！”女兵示范完毕，挑衅的看向秦瑶，该你了。
木翎根本就不信她会给自己行礼，毕竟能人异士总是多那么几分傲骨，宁折不弯的。
她已经想好秦瑶不行礼之后，自己接下来顺势拿捏她的话。
毕竟给一个大棒再丢一根萝卜，先抑后扬这种手段她屡试不爽。
但万万没想到！
秦瑶蹲下身来，标标准准冲她行了一礼，“民妇秦瑶，拜见木翎将军！”
行完礼，起身，微笑看她。
女兵们傻眼：这怎么不按照套路出牌！你的傲骨呢？你的倔强呢？
空气都诡异的静了一瞬，木翎脑子里嗡的一下，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预期的拿捏被打乱，怒气上涌，感觉自己像是被耍的猴！
377
拒绝邀请
察觉到木翎的恼羞成怒，秦瑶主动问：“将军见我到底为了何事？”
木翎背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以免自己被她的反套路气得失去理智，稍稍平复，也知道面前这个女人不是那么好拿捏的，直接向她发出邀请：
“你有一身神力，就这样浪费在这乡野山村，想必你也很不甘心吧？有没有兴趣为长公主殿下效力？”
秦瑶呼吸明显一促，说不激动是假的，一步登天的机会突然降临摆在面前，确实非常有吸引力。
但心中隐秘的欢喜过后，秦瑶又冷静下来，好奇追问：
“我是个粗野的人，不喜欢吃大饼，只信我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所以冒昧问一句，将军打算给我安排怎样的身份让我为殿下效力呢？”
木翎勾唇自信一笑，道：“按理说新人都要经过两年试炼，合格才能加入殿下的近卫队，但我可以为你破例，只要你来，你就是近卫队成员，享有七品军士的待遇。”
“殿下对待手下人一向宽厚，只要你好好干，三年之内升到六品也不是难事。”
木翎觉得，这样丰厚的条件摆在面前，一个平民早就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期待的看着秦瑶，等她开口说出“愿为殿下效忠”这样的话。
然而，秦瑶却笑了起来，有些意想不到的说：“没想到我还能值得一个七品军士，可那终究只是七品军士一样的待遇，而非真正的七品军士。”
“也就是说，我其实也不过是个在公主府拿月俸，还要时刻为殿下豁出性命去的奴仆罢了。”
“抱歉了将军。”秦瑶再次行了一次蹲身礼，才起身微笑说：“您开出的条件，还不足以让我愿意为之付出生命去效忠。”
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女兵们震惊的看着她，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人舍得放弃这样的机会。
正如将军所言，她们这些能够加入近卫队的女兵，都是在军营里经过两年历练，之后经过层层选拔后，才能走到长公主面前。
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居然还有人嫌弃！
木翎怔了一瞬，看那潇洒离开的背影，满心不甘，快走两步追上前，将人喝住。
“秦瑶！”
秦瑶停步转身，微笑看着她。
木翎恨恨的看了她一眼，再次提醒：“你知道这样的机会是多少女子想求都求不来的吗？”
她抬手一指前方墙角空有一副美貌，却被自己一眼吓得缩了缩脖子的男人，“你难道打算一辈子跟着这样一个窝囊男人过一辈子，为他生儿育女，困在那一眼就能望到头的锅灶之间？！”
“你甘心？”木翎不等她回答，立马笃定自答：“我绝不信！”
秦瑶诧异的一挑眉，着实是没想到木翎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要知道她穿越至今，听到的都是各种贤妻良母的劝解说辞，要不是自己有一身本事，只怕刘家村的族人们早就对她这个‘不肯从夫的恶妇’指指点点了。
她静静端详她，恍惚间好像见到了自己所在的那个时代，那些青春少女们，在大学自习室内埋头刻苦钻研，等待学业圆满，便带着满腔建设祖国的抱负，毅然投入到各行各业中去，发光发热！
木翎并不知道秦瑶脑子里在想这些事情，只看见秦瑶看着自己一句话没回，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她恨不得摁头把自己的思想一股脑全部灌进她脑子里，把她脑子里的‘贤妻良母’‘为丈夫生儿育女’全部洗干净。
秦瑶看着木翎起伏剧烈的胸脯，面上绽放出一个真心的笑来，“我想将军可能误会了什么，谢谢您的好意，请把这样的机会留给下一个女子，她会比我更加需要。”
秦瑶冲木翎和五个女兵握了握拳，“你们要加油啊，为这天下女子去争得一席之地。”
“你真是！”木翎扶额，她一时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她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拒绝加入她们？
“你当真不来？”木翎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秦瑶摇头，“不来，我有实力选择我自己想要的生活。”
当然，话也不敢说得太满，“倘若有朝一日我厌倦了现在的生活，又想起那轰轰烈烈快意江湖的日子，主动找上门来也说不定。”
但不是现在。
她现在只想过平静的生活，春天种下种子，秋天收获果实，闲适坐看云卷云舒，充实知足。
这世间女子千千万，不少她一个。
秦瑶耸了耸肩，她不会受到任何的道德绑架，她只忠于自己的心。
不去就是不去，如果木翎把剑架到她脖子上，结果就是她去死，她活着！
危险的杀意从秦瑶黑眸中透出，毫不遮掩，直直撞进木翎眼中，强大的气场全面将她笼罩其中。
木翎脊背上爬起一层层鸡皮疙瘩，她大力握住拳头，以免自己控制不住身体颤抖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可心里实在不甘，狠咬着牙，将腰间带了十年的玉佩摘下递上，“要是反悔，随时可以到公主府找我。”
秦瑶伸手接过，翻看几下，一块儿白色的方形玉佩，上面刻着一个木字，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旁的纹样，简简单单。
“放心，我不会卖掉的，留着给孩子们做个传家宝也很不错。”秦瑶玩笑道。
木翎只觉身上威压突然消失，肩膀微微一垮，长长吁了一口气，刚刚差点要憋死她了！
听到她说要留给孩子做传家宝，嘴角狠狠一抽，心间隐隐升出两分后悔。
但秦瑶已经把玉佩揣怀里，还用手掌拍拍衣裳压实，断了她讨要回来的可能性。
秦瑶转身离开之前，木翎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有钱去京城吗？”
她上下扫了一眼她身上的棉布袄裙，什么纹样也没有，头上连只银钗都不戴，简直穷酸到不行。
秦瑶倒也坦然，直接伸出手掌，“那将军资助我一点路费吧。”
如果不是对一个刚刚见过两面，其实还算陌生的女人手上一巴掌显得奇怪，木翎此刻一定反手给她响亮的一巴掌。
混成这样还不肯加入近卫队，活该！
秦瑶：“你骂我？”
木翎悚然一惊，她都没开口！
“算了，再见。”秦瑶一抱拳，冲墙角男人勾勾手指头，悠哉离去，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378
她舍不得杀他
刘季跟在秦瑶身后，一边怂怂的往后看，一边好奇问：
“娘子，那个女将军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秦瑶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她让我杀了你，跟她去京城当女官，要带我飞黄腾达，走上人生巅峰。”
刘季忽觉脖子一凉，下意识扯紧身上棉袄，讪笑着试探问：
“那娘子你答应了吗？”
秦瑶:“要是我答应了，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我面前？”
刘季嘿嘿一笑，他就知道！她舍不得杀他！
“不过......娘子你为什么要拒绝啊？”刘季期待的睁着大眼，等着她亲口说舍不得杀自己。
秦瑶定定看了刘季三秒，忍着心里的好笑，如他所愿，微微垂下眼睫，认真说：“当然是舍不得你和孩子们啊，区区一个七品军士，公主殿下近卫队队长，就能买下我最亲爱的家人们吗？绝无此种可能。”
刘季眼里噌一下爆出耀眼的光亮，他不敢相信，她、她居然会这么在乎自己。
“娘子！”刘季一上头，放肆的一把抓起她两只手，站在原地，不管周围人好奇八卦的目光，大声说道：
“我刘季发誓，我一定会考取功名，不负娘子你一往深情，让你过上比七品军士还要好的日子！”
秦瑶暗暗嫌弃，面上不露丝毫破绽，自然的把手抽出来，拍拍他的肩，“加油，明年咱们先考过府试减免了赋税徭役先。”
“嗯嗯！”刘季重重一点头，眼里居然有泪光闪烁，他背过身去用手背飞快擦了下眼角，再回头时，冲她笑得像是摇尾的狗，满满都是忠心。
但秦瑶知道，某人这片刻的自我感动持续不了太久。
果不然，回到客栈，前一秒还扬言不负情深的刘三儿，下一秒就睡倒在刚刚打开不到半刻钟的《中庸》里。
不过自打自脸的事情刘季向来不会做，次日早早起床，还是像模像样的拿起那本铺满他梦魇口水的《中庸》继续苦背。
等到秦瑶要起来的时辰了，立马起身去为她叫洗漱用的热水，来到店外买好热包子热豆浆，摆放在桌上，秦瑶洗完脸，坐下就能吃。
“你吃完了还不去看书，呆在这看着我做什么？”秦瑶不爽质问道。
坐在她对面，双手托腮，满眼春光的刘季低头羞赧一笑，这才起身去看书。
看着看着，又忍不住回头看她两眼，秦瑶被看得烦了，抬起拳头威胁，他这才老实扭过头去。
一顿如芒刺背的早饭吃完，秦瑶简单收拾一下，独自一人出门去。
她今天的主要任务是结账，昨日已经托了客栈伙计帮忙往福隆商行送信告知，不出意外的话，蒋文会在商行等她过来。
秦瑶手里拿着一只木箱，文书都在里面，上次商行下了两千只书箱订单，付了三成订金，现在还余下五百六十两白银尾款。
秦瑶一边在心里再对了一次账，一边看着街边那些生意很好的店铺，不忘给二郎寻找他要的小玩意。
一路过去，发现好几家都在卖一种风车一样的小玩意儿，生意还很不错，秦瑶决定收款回来就过来看看。
福隆商行到了。
店内的伙计正好是认识秦瑶，忙把她领了进去，给她上热茶，请她稍等片刻，他这就去把二掌柜叫过来。
没等太久，蒋文笑眯眯来了，进来就说：“没想到秦娘子你与贺知府还有这么深的交情呢！”
秦瑶看他一眼，“二掌柜可不好乱说，没有的事，我一个村妇怎敢胡乱攀扯到知府大人。”
蒋文一副我懂的眼神，坐下道：“秦娘子低调，可昨日知府千金亲自到客栈接您和刘相公的事，大家伙都瞧见了，这总不会是假吧？”
秦瑶便懒得再解释，福隆商行这眼线可真多，蒋文要多想就多想吧，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把上次签好的契约文书拿来，结算尾款。
蒋文看她不解释，只当她是默认，客气的姿态里，多了几分小心，忙让伙计把早已经备好的银子拿上来。
他态度突然变得这么好，秦瑶还有点不习惯，戏谑的看了他一眼，蒋文立马赔笑。
权势就是好啊，新单子来得比想象中爽快多了。
“秦娘子，这是先前的尾款，五百六十两银子，现银给你放箱子里，您收好。”
“对了。”又递来一张墨迹还未干透的新单契约文书，“这是来年的单子，五千只神力书箱，五月中提完尾货，您看看有没有问题？”
“如果没有问题，咱们按照老规矩，先付五成定金。”他又拿来两张五百两的大额银票，共一千两双手呈上轻轻放到秦瑶面前。
秦瑶看了一眼银票，又看向蒋文：“二掌柜，咱们的老规矩是五成吗？”
蒋文笑盈盈颔首：“正是。”
秦瑶摇头，把一张银票还回去，“您记错了，是三成六百两，再找我一百两即可，这张银票您收回放好咯。”
她眸中锐光一闪，再次重申了一遍自己和贺知府没有关系，所以他要是有什么难事想请她办，她也没有那个本事能替他解决。
蒋文显然没那么容易相信，还想说两句，秦瑶抬手制止，把看完的新订单契约还回去，“其他没有问题，预付定金换成三成即可。”
说完，见蒋文僵住不动，秦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上次见到掌柜，脸色就不太好看，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吗？那么久过去还没解决？”
蒋文定定看了她一眼，这才垂眸一边更改契约一边说：
“码头上几艘货船出了点问题，被漕运司扣押，货送不出去，客人催得又紧，商行也不能收到货款，一时僵持在了那里。”
所以，他这也是没办法了，才想找秦瑶看看能不能帮忙递句话到贺知府那。
这笔五千书箱的单子，他也是昨夜匆匆向东家请来的，以为秦瑶这还有一线生机，谁料到，她就是不肯承认和贺家的关系。
秦瑶明白了，难怪上次蒋文脸色那么难看，原来是商行被漕运司扣押，导致资金链断裂。
这事很严重，再熬下去，整个福隆商行都将会被拖垮。
“知道是谁干的吗？”秦瑶试探问。
像福隆商行这种每年都有打点的商行，漕运一般是不会刻意严查。
除非有其他人恶意举报，从中作梗。
看来是犯小人了。
379
杀价
面对秦瑶的试探询问，蒋文却并没有回答，只是很隐晦的摇了摇头，表示他们知道，但没有证据，就算找上门去也解决不了问题。
秦瑶点点头，她懂了，看来背后小人势力很大。
“据我所知，凡是大商行，都有拜码头的规矩，商行上头的大人也不能帮忙？”秦瑶好奇问。
蒋文看她知道的还不少，连拜码头的规矩都知道，心里更加确定，她和贺家关系匪浅。
“唉~”蒋文长叹道：“光是紫荆府，数得出来的商行就有五六家，咱们份量还不够。”
人家多他们一个不多，少他们一个不少，况且和漕运司牵扯上，城里这些大人们唯恐避之不及。
蒋文也同秦瑶说了句实话，“倘若福隆商行这一关过不去，咱们神力书箱的合作恐怕就要终止了，今天这两千只书箱订单，就是最后一次下单。”
刚刚他修改订金时，顺道一起把五千只书箱改成了两千只。
秦瑶脸黑了一瞬，这是要逼她啊！
但换位思考，她要是蒋文，恐怕做得比他还要狠。
“呼~”秦瑶叉腰起身，在店内来回踱步，思索对策。
文具厂和福隆商行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销售渠道没了，工厂里生产的书箱也卖不出去。
就算她赶紧找下家，难保福隆商行狗急跳墙从中作梗，到时候拖上两三个月，工厂里只靠薄利多销的文具礼盒盈利支撑，哪里还养得起一百多名工人？
秦瑶根本不用选择，因为她没得选。
要么干完这票好聚好散......等等！这票都不能干，万一福隆商行交不出尾款来，她将赔得血本无归，还要花费精力跟他们打官司。
秦瑶转身看着桌上蒋文重新拟好的两千只书箱订单契约，有过那么一瞬不干拉倒的念头。
但只是一瞬，她就决定重换一份五千书箱的订单。
蒋文正忐忑着，就见秦瑶忽然拿起桌上的新合同，两下撕掉，将原本的第一份契约重新铺开。
“秦娘子你这是？”蒋文又惊又喜，但又不敢确定所以还绷着脸，表情看起来有些扭曲。
秦瑶面对他期待的目光，并未许下任何承诺，只道：“我去试一试，不成咱们两家好聚好散，结了这场缘分，这份契约等我回来再签。”
话说到这，她顿了顿，又道：“也可能不回来签了。”
说罢，在对方感激的目光下，拿上属于自己的五百六十两银子，转身出了商行。
商行伙计们都围到蒋文身旁，期待的问他：“二掌柜，秦娘子是不是答应了？”
蒋文轻轻摇头，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