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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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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银子

    现在是五月下旬,距离六月还有五六天。

    下一场院试在八月初的应天府举行。

    从紫荆府出发前往应天府,路上需要耗费十日行程。

    远也不算太远,坐船走水路,就是船上日子难熬一些。

    齐仙官今年是要继续参加院试的,齐家早已经备下船只,就等刘季府试结果出来,不日便要启程。

    刘季卡着最后一名上了府试秀才名单,公良缭虽然觉得有点丢脸,但到底也是中了。

    老头暗暗松了一口气,默默期待自己手下这两名弟子在院试又会取得怎样的成绩。

    不过公良缭并不知道,他这两位亲传弟子,一个甲等第一,一个丙等倒数第一,如今已经成为府城百姓们口中的八卦谈资。

    不过反过来想,这位倒数第一正经读书时日不过两年,就能盖过无数自小苦读的考生们过了府试,这何尝又不是另外一种大器晚成。

    况且,大儒收徒标准本就严苛,倘若他身无一长处,又怎能投入大儒门下为弟子?

    又怎能获得身负神童之名的齐家小公子这位师兄的认可?

    风向暗暗变了,人们提起刘季这位今年倒数第一的秀才公,就会不自觉联想到大器晚成、只要肯读书什么时候都不算晚等激励人心的正面形象。

    对此,暗中照着自家夫人要求,到处找人散播舆论的宋瑜表示,你以为的永远都是别人想要让你以为的。

    至于真相,谁关心呢。

    自此,刘季在刻苦清贫和大器晚成的人设上,一去不复返。

    又因为放榜那日夫妻二人的奇葩看榜姿势,刘季在这个五月小火了一吧。

    从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变成紫荆府内能让一众读书人都有些印象的清贫村夫。

    为了赶上应天府的院试,刘季还得尽快赶回祖籍地将一应相关复杂文书办理好。

    正巧秦瑶也即将返程,刘季直呼妙哉。

    夫妇二人返程的前一晚,贺家邀请夫妇二人到府上赴宴,既是恭喜刘季得中,亦是给二人践行。

    一个大器晚成,还刻苦用功的秀才,不管他师父师兄是谁,在贺家这样的世家眼中,都已经具备一定的投资价值。

    所以这顿晚饭准备得十分丰盛,夫妇二人吃好喝好,深夜才返回客栈。

    刘季是真有些醉了,活了这小半辈子,今夜是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刻。

    知府大人都为他敬酒呢,放眼整个紫荆府,有几个秀才能有这样的待遇?!

    踉跄着冲进客房里,闻着自己铺盖的味道,咚一声倒进柔软的被褥中,闷头发出“桀桀桀”的笑声。

    秦瑶无语的扫了眼在地板上蛄蛹的刘季,太阳穴突突的。

    反手合上房门,绕过那蛄蛹的人,来到脸盆架前倒水准备洗漱。

    不料,一个黑影阴暗爬行来到她脚下,突然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

    秦瑶低头,一张发丝凌乱,满眼潮红的俊脸仰起来望着她,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了。

    “我现在是秀才,你就是秀才娘子,嘿嘿嘿,开心不开心?”

    问着,不等她回答,脑袋一垂,话音一转,颐指气使的说:“秦瑶!你要把你相公我伺候好,日后吃香喝辣少不了你的,明白吗?”

    秦瑶眼眸危险的眯了起来。

    还等她发作,这男人忽然又献宝一样从鞋底里掏出一个闪亮亮的银锭子。

    “看!”他大爷一样把这枚五两的小银锭砸她怀里,“爷赏你的!拿好咯!日后别说小爷我光知道惦记你那点银子,如今小爷我也是能挣银子的人了......”

    说着说着,忽然松开她大腿,蹲在地上,捂脸呜呜哭了起来,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秦瑶嘴角一抽,这次看来是真喝醉了。

    刘季开始哭爹喊娘,“娘啊,你不知道啊,你儿被人欺负得好惨,那恶妇她揍人生疼,还喜欢拧人脑袋,儿要吓死了......啊!”

    秦瑶一手刀劈下,刘季痛叫一声,昏倒在地。

    世界终于安静了。

    秦瑶掂了掂刘大爷赏给自己的小银锭,这五两银子应该是官府和本地壕绅们一起资助给这届秀才们参加院试的路费。

    被刘季这厮藏了起来,要不是喝醉得意忘形,只怕都不会跟她透露半句。

    秦瑶冷哼一声,将银锭先收起来,把地上这团蛄蛹提到铺盖上,洗脸洗脚,吹灯睡觉。

    次日一早,刘季一个激灵从梦中惊坐起,总感觉有什么不对,但大脑一片空白,硬是想不起来哪里不对。

    他把自己身上全部摸了一遍,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宝贝银锭不见啦!

    秦瑶起床时,某人正趴在房间地板上到处乱钻。

    她耸耸肩,也不问,下床洗漱,将行李包袱打包好,这才佯装不耐的问:“你找什么呢?”

    刘季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没事,就看看这客栈的地板结实不结实。”

    “娘子你收拾好了?”

    见秦瑶颔首,怕她久等要发飙,刘季强忍肉疼,咬牙放弃。

    他速度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说要先下楼去看看宋瑜马车准备得如何了。

    一边下楼一边趁机寻找,愣是一根毛都没见着。

    想想也是,倘若真是丢了,别人看见也早捡走了。

    一直到上了马车,看着府城渐行渐远的城墙,心知找回无望,这个一生坚强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流下伤心欲绝的泪水。

    呜呜呜,银子!他的银子!

    车厢内。

    秦瑶拨弄着装在箱子里的低等玉石和绸缎碎布,根本不敢抬头,生怕有人发现自己快要笑裂的嘴角。

    仕女匣的生意,福隆商行终于给了明确的说法。

    他们想做,但要先看看最终成品后再与文具厂签订合约。

    秦瑶爽快答应下来,并从福隆商行那拿了些玉石和丝绸碎布,打算回去就让宋瑜组一个研发小团队,尽快把最终成品做出来。

    车厢外,被悲伤环绕的刘季终于缓了过来,捂着心口朝车厢里说话,努力转移自己放在银锭上的注意力。

    秦瑶看在兜里银锭的面子上“嗯哦啊”敷衍应着。

    二人聊到刘季提到要到村里找村长加盖文书,秦瑶这才想起,好像还有一件事没告诉刘季这怨种。

    不过,要不要在这个时候告诉他呢?

    秦瑶拿出自己揣在腰带夹缝中的小铜章,坏坏一笑。

    那就再给这个丢了银子的伤心男人增加一点小震撼吧!

    481

    头一份

    “什么?”

    “你一个女子当了我们刘家村村长?”

    刘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自己的眼睛。

    可秦瑶掌中那枚熟悉的铜章却无时无刻不提醒他,这就是真的。

    她,当了村长!

    刘季睁大眼睛看了看那铜章,又去看赶车的宋瑜,“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宋瑜遗憾一笑,“老爷,是真的,夫人已经当选新村长了,全村人一起在祠堂投的签。”

    “不!!!”

    一声崩溃的吼叫声响彻整片山林,犹如晴天霹雳,惊起林间无数飞鸟。

    “轰隆!”一声,晴空中投下一道银色闪电。

    马车上仰天长啸的刘季狠狠打了个哆嗦,不是吧,他的怨气已经到了足以引雷的地步啦?

    显然他想多了。

    秦瑶抬头一看,晴空迅速被远处卷来的乌云遮蔽,又是一道闪电劈下,紧接着轰隆一阵闷闷滚雷从头顶上方响起,大雨根本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机会,哗啦啦浇了下来。

    刘季赶紧钻进马车车厢,宋瑜也急忙将马车赶到靠里侧的路边停下。

    秦瑶把斗笠递了出来,自己也带了一个,钻出车厢,望向那灰蒙蒙的雨幕中,她记得这附近有一个凉亭来着。

    可惜,雨势太大,前路都被水雾遮挡。

    “夫人,这大雨来得又急又大,应该很快就会停下,咱们要不在路边等等再赶路?”

    秦瑶颔首,挥挥手示意他也进车厢里去,上了漆的车盖和车厢,防雨性能还不错。

    就是可怜了马儿。

    但毕竟不是自家的老黄,秦瑶安抚性的拍拍马头,示意它乖一点,随之进了车厢。

    惊雷声一直不停,是秦瑶今年听过最响的雷。

    秦瑶回眸睨了眼仍旧满脸不服气的刘季,“就你嗓门大,早不喊晚不喊,把大雨喊来了,这下好玩了?”

    刘季偏过头去哼了一声,知道秦瑶当上村长他就已经够崩溃了,这完全颠覆了他已有的认知。

    但这还不算什么,马上宋瑜又告诉他,他的名字原本也在候选名单上。

    得知这个细节,刘季差点呕出一口老血。

    昨夜贺府用宴,他还暗暗自喜,自己如今也是秀才老爷了,家中那悍妇也该收敛收敛,不敢轻易在对他动手动脚了吧。

    毕竟他有功名在身,不管是在族里还是在外头,想要把一妇人揉圆搓扁,那还不简单?

    谁想到!

    她居然当了村长!

    如今他要去应天府参加院试的文书,还得从她手里过!

    不过刘季惯是会自娱自乐的,悲伤不过一盏茶,他立马想到——老子婆娘是村长,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头一份呐。

    “嘿嘿嘿~”没控制住疯狂上扬的嘴角,笑出了声。

    要不是外头这场临时大雨也正好停下来,秦瑶看他这副阴晴不定的癫样儿,高低要给他一大耳巴子。

    “出去赶车。”秦瑶道。

    刘季屈膝一抱拳:“遵命!”

    即刻钻出车厢,牵起缰绳,催动马儿继续前行。

    宋瑜忙追出来,“老爷,让小的来吧。”

    “那也行。”刘季顺势又把缰绳交到宋瑜手中,回头冲秦瑶无辜一笑。

    秦瑶懒得搭理他,推开后车厢的车门,把打湿的斗笠挂在车尾晾着。

    刘季百无聊赖的看着前方这条泥泞道路,忽然,路边草丛里一团黑扑扑的影子映入眼帘。

    他一个激动,从车辕上站起来定睛看去,是一头从山上跑下来的黑色野山羊,被大雨淋湿了,正在那抖毛呢。

    “娘子娘子!”刘季压低声音激动的朝车厢内禀报:“有一头黑山说着,忍不住舔了舔嘴角,野山羊的肉炖来吃,那可真是一绝啊。

    秦瑶淡定关好后车门,抬眸往车外看去,百步开外的草丛中,两只山羊角清晰可见。

    她摆摆手,刘季赶紧退让出门边位置。

    只见秦瑶来到车辕上,弯腰往车下一探一抽,一柄沉甸甸的银色大刀亮出锋芒。

    宋瑜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也跟着紧张起来,放缓车速。

    马车渐渐靠近,草丛里那一团黑影突然定住,发现了不对劲。

    可惜为时已晚。

    秦瑶一刀甩了过去!

    只听见嘎的一声,山羊惨叫都来不及,就被飞来的大刀给剁了。

    刘季立即下车小跑过去,扒开草丛一看,摇头,“啧啧啧~”

    恶妇这刀法一如既往的残暴!

    一颗完整的山羊头落在草地上,旁边是斜插入地的大刀。

    鲜血从羊身上溢出,刘季忽然就失去了想吃它的欲望。

    听见身后走来的脚步声,刘季回头苦着脸祈求,“娘子,下回咱们下手能不能轻那么一点点,好歹给人留个全尸啊,这血糊糊的可怎么带上马车?”

    “带不上就不带。”秦瑶拔出自己的刀,好刀就是不一样,一滴鲜血都没沾到,全部顺着血槽流入土中。

    她指了指道路另外一边的小河,“拿过去收拾了,正好停下来把午饭吃了。”

    不用带走,刘季大松一口气,忙收拾起这只可怜的野山羊,叫上宋瑜一起,去河边清洗。

    秦瑶这边停好车,把马儿放出来吃草,又寻了柴火来,刘季和宋瑜那边正好收拾完毕,将羊带过来。

    刘季十分奢侈的扔掉了羊头和羊的脏器肠子之类麻烦东西,又把皮拔得细碎,只把肉最多的羊身子扛回来。

    架子秦瑶已经搭好,直接绑在架子上面烤。

    想着干吃烤肉有点噎,刘季又去把秦瑶那口出门必带的部队锅掏出来,切了几块儿肉质最好的羊肉丢锅里炖煮。

    还差了点去腥的葱姜蒜,刘季起身环视一周,这里各种野菜草类还挺多的,同娘子请示一下,往里寻去。

    里头杂草很高,刘季捡了一根棍,一边拨一边走。

    “邦”一下,棍子没打到杂草,倒像是砸到了什么又软又硬的活体身上。

    刘季眼睛噌一下亮了起来,难道还有一只黑山他也不想一想,棍子打到活的野物对方为何不跑。

    只觉得自己今天运气格外好,急忙收回木棍,双手一拨身前这丛长势格外茂密的杂草,兴奋探出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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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杀手

    一个浑身包在黑衣服里的男人,绑着另外一个身穿暗红常服的男人,与突然探出的刘季对上了眼。

    两张人脸,四双眼睛,一道幽冷包含杀气,一道因被人发现而激动睁大。

    六目相对,空气在这一瞬凝滞。

    刘季眼珠子左边转转,右边转转,脑子里迟钝的跳出一个念头——我好像来到了暗杀现场!

    那黑衣人眼中的杀气已经浓烈到要迸溅出来。

    原本架在暗红常服男人脖子上的锋利匕首,微微偏离了一些。

    这短短一个照面,看似极长,实则还不到半息时间。

    电光火石之间,刘季几乎是本能的侧身扑倒,就地一滚!

    “唰”的一刀,从他头顶划过,飞扬的凌乱发丝触及锋利的刀刃,断了一节,缓缓飘落到刘季眼前。

    他心脏突突狂跳,再不犹豫,手脚并用爬起来就往回冲,一边跑一边大喊:“娘子救命!”

    那黑衣人眼眸一眯,满是鄙夷,杀意也更浓。

    被他挟持的暗红常服男子试图阻拦,可吸入不少蒙汗药的他并没有太多力气,被黑衣人狠狠一脚踹飞出去,只来得及低呼一声:“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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