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锄地的人头也不回,温声细语的说:“我很好,多谢师兄关怀,一大早还在路口等我。”齐仙官,“你为何带着幂篱?”
仰头看天,太阳还没出来呢,而且秋日都过了,这会儿的日头根本不晒人。
难道是被秦夫人揍得鼻青脸肿不好意思示人才带着幂篱遮挡?
齐仙官正猜测着各种可能,就见田里的人站直了身子,缓缓转过身,当着他的面摘下了头上幂篱。
预料之外,没有任何青紫伤痕。
但意料之中,那脸上确实有了些不好示人的变化。
只见那一双最是璀璨迷人的桃花眼,此刻红肿如核桃,齐仙官措不及防,狠惊了一跳。
“师弟,你的眼......”
“是的,我的眼。”刘季苦涩一笑,抬手轻轻抚过眼睛,只是轻轻触碰,便疼得他轻抽了一口冷气,“这都是我流过的后悔泪水。”
想起昨夜,他红肿得只剩下一条细缝的双眸里,隐隐有水光潺动。
不过娘子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及时补救又是一条好汉!
刘季眨了眨眼,将那点泪水逼出,重新带上幂篱,继续开垦。
十亩地呢,就他一人,不累死累活的干,万一赶不上下麦种的时节,到时候被埋进这地里的种子就会变成他。
眼看自家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师弟化身旋风锄地人,齐仙官呆立在田埂上迟迟不能回神。
直到第一缕阳光洒落在脸上,身上一暖,这才猛的惊醒过来。
再次关心的问了一句:“师弟,夫人真的没把你怎样吗?”
刘季回眸感激的一笑,“娘子打我是爱我,我无怨无悔。”
齐仙官内心大受震撼,师弟原来你是这样的师弟!
不过这般震撼之事怎能一人独知?他要回去告诉先生!
于是,中午阳光正好时。
刘季独自一人在地里动用全身的洪荒之力快速锄地。
田埂上,围了一圈人在那看他。
这些人中,除了一开始被齐仙官带来的公良缭和护卫们之外,还有刘家村大半村民。
毕竟还没见过举人老爷下地干农活的,而且这个举人老爷还是村里出了名的浑人刘三儿,那就更稀奇了。
阴差阳错之下,刘季不忘本的名声在村里暗暗传开,谁听了刘季这个名,都忍不住露出赞叹的神情。
唯有知道真相的公良缭师徒,在听到村中这些人对刘季赞赏有加时,觉得这世界太荒谬!
整整五天,在刘季夜以继日的辛勤劳作下,十亩地终于锄完。
又花了三日时间将麦种全部种下之后,他生不如死的日子终于短暂结束。
“娘子,我干完了!”
傍晚,饭桌上,秦瑶和孩子们拿起筷子正准备开饭时,一身汗渍的、头发凌乱、衣衫潦草的刘季欢喜冲进门来,大声禀报道。
一双已经消去红肿的桃花眼渴望的看着桌上丰盛的饭菜,没忍住咽了口口水。
没办法,连着八日不能上桌吃饭,一日三餐顿顿都是白粥配青菜,他还能撑下来,全靠每日到莲院去蹭两块肉。
至于老宅,根本不敢去的,恶妇已经提前交代过了,谁敢收留他在家中吃饭,那就别想在文具厂再干下去。
唯一敢收留他的莲院,也不敢让他久待,只敢每日让他蹲在大门口偷偷吃两块肉片这样子。
也因此,害得齐仙官这几日都不敢到秦瑶家找大郎,生怕碰到秦瑶,被她犀利的眼神凌迟。
总之,这八天,不但刘季过得生不如死,连带着家里其他人也都小心翼翼,不敢大声动作。
现在听见阿爹终于把田里的活干完,桌上众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而后齐刷刷看向秦瑶,等待她的最终判决。
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秦瑶淡定放下刚拿起的筷子,转头问:
“十亩麦都按照阿旺去年的标准完成了?”
刘季猛点头,眼神无比的诚恳,“分毫不差。”
秦瑶给阿旺使了个眼色,阿旺起身离桌,半刻钟后返回,禀报道:“夫人,确实都已经完成。”
秦瑶挑了下眉头,看来刘季这人潜力无限啊。
就是那猪脑子总拎不清,时不时就得敲打一下让他清醒清醒。
“娘子,我能上桌吃饭了吗?”刘季盯着桌上的鸡鸭鱼肉,小心翼翼的问。
秦瑶顿了片刻,在刘季眼里期待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时,这才嗯了一声,“把你自己收拾干净,别脏了我的桌椅。”
惊喜来得太突然,刘季根本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容,亮出一口大白牙,“好嘞!”
立马把手里的农具一扔,洗手洗脸,又用手上水渍把了把凌乱的发丝,人模人样坐上桌。
李氏端来新的碗筷,刘季拿起筷子就要开吃,听见大郎猛咳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一家之主还没动筷呢。
忙又讪笑着把筷子放下,冲秦瑶做了个您请用的谄媚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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仕女匣爆了
秦瑶睨他一眼,“一会吃完了饭,洗漱干净,到我屋里来。”
“啊这,这......”刘季看了看桌上的孩子们和殷乐阿旺,有点尴尬的对秦瑶扭捏说:“孩子们都在呢,说这个不太好吧。”
秦瑶脸色一沉,某人立马闭嘴,微笑颔首,“知道了,娘子你快吃饭吧。”
再不吃他都要饿疯了!
秦瑶摇了摇头,懒得多看他这农家汉邋遢模样,拿起筷子,开吃。
饭毕,秦瑶先行回了房间,家里众人忙完了各自的事情,各回各屋。
刘季最后一个从淋浴房里走出来,一番仔细洗漱下来,他觉得身上都轻了二两。
对着夜空深吸一口气,他刘老三终于又活过来了!
抬眸看向对面亮着灯的主屋,刘季低头将白袍上的褶皱拍整齐,想了想,又将交领微微向外扯了扯,锁骨若隐若现。
能不能把恶妇彻底哄好,恢复往日地位,就看今夜了。
带着满腔的英勇就义,刘季大步走到主屋门前,抬手轻敲了敲房门。
“娘子,我进来咯?”
“进。”
房门被推开,又轻轻合上。
屋内只点了一盏烛台,把桌前那一小片范围照亮。
秦瑶正坐在桌前,一手打着算盘,一手记录,桌上摆放的都是沈、邓、钱三家送来的田宅铺子。
拿了人家的东西,就得把事情办好,秦瑶头也没抬,指了指对面的空位示意刘季坐下,嘱咐道:
“你明日进城去,把这三家的事情办妥当,既收了人家好处,就不要让人家来催咱们。”
说着,把算好的田宅铺子递过去给刘季看一眼,“沈家送了城郊一间两进小院还有城内东街十五平临街商铺一间。”
“邓家给了上等水田十亩,山林三十亩,皆位于兰香镇。”
“还有钱家的,这家开的布庄是咱们开阳县内最大的一家,送来绸缎十匹,棉布二十匹,这都是能明着算出价的物件,也最方便流通。”
光是自家穿都穿不完,秦瑶准备了五匹绸缎以刘季的名义送去莲院。
棉布给了老宅五匹,二老一人一匹,余下一家一匹。
沈家给的商铺和院子,秦瑶打算全部租出去,每月可以收取不少租金。
至于邓家送的水田和山林地,还得先去实地考察一番再做安排。
那水田好处理,租出去就好。那片山林地里听说种了果树,要是能有产出,秦瑶打算让宋瑜寻一个当地农夫帮忙料理。
刘季听着屋内算盘噼里啪啦的拨动声,呆了呆,所以娘子让他夜里到她屋里,不是想干点什么不正经的事?
“我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吗?还是说你想继续下田种地?”秦瑶抬眸,危险问道。
刘季忙收敛心神,深吸一口气,将她刚刚交代的事情一件不落总结一遍。
秦瑶满意颔首,将桌面收拾干净,发现刘季还没走,冷冷问:“你想留下?”
“不不不,娘子你休息,我这走了。”刘季赶紧起身,临出门前,又谄媚的说:“娘子放心,明早我便进城把娘子交代的事全部办妥当,保管不出一丝错漏。”
说完,轻手轻脚推出,并贴心关好房门。
夜里的风挺大,吹得刘季脖子冷,他赶紧把刚刚扯开的衣领拢紧,抱胸往书房走,嘴角忍不住渐渐上扬。
娘子又给他派活儿了呢~,说明她还是很信任他的!
想到此处,刘季嘴角咧得更大了,身上那些隐痛的内伤似乎也全都好了。
回到自己的小天地,刘季掏出镜子照了照,瞧见自己憔悴下来的俊脸,心情复杂。
恶妇这人,下手时那么狠辣,却还知道避开他这张倾国倾城的脸,不让他在外人面前太过狼狈,保留了他举人的脸面,也算对他用心了吧?
靠着脑补,刘季心情恢复美丽,饱饱睡了一觉,一改先前颓废,一大早便神清气爽的进城办事去了。
秦瑶站在院坝上,看着那道轻松远去的背影,眉头微皱。
恢复得这么快,是心大还是压根就没把这次的教训记在心上?
不容秦瑶多想,刘柏便拿着从府城寄来的信登门。
是邱燕的来信,秦瑶打开粗略扫了一眼信上内容,嘴角便控制不住翘了起来。
刘柏好奇问:“有什么好事?”
秦瑶把信递给他,同时笑说道:“仕女匣在京城卖爆了,邱燕问我年前能给他多少货,越多越好。”
刘柏闻言大喜,忙将信接过仔细看了一遍。扫盲班没白上,已经能看懂七八成内容。
把信还给秦瑶,激动道:“那可得把这个消息告诉宋管事,好让厂里全速生产,按照咱们往日的速度,两三千只也能造出来。”
秦瑶抬手,“不用那么多。”
没看刘柏不解的神情,秦瑶吩咐道:“大哥你先回厂里把这件事告诉宋瑜,让他把管事们叫到议事厅,我稍后就来。”
刘柏忙应下来,一路小跑着去了。
秦瑶回屋换一身得体衣裳,同留在家中的李氏说了一声午饭不用留自己的,大步赶往文具厂。
工厂升级已接近尾声,整块地都被文具厂买了下来,现在新厂房就建在原来的文具厂旁。
老厂房大部分区域已经推倒,各分部已经搬到新厂房内,只剩下食堂。
这地方秦瑶没打算继续拆,食堂分离出来也很好,反正新旧厂房距离只有不到五十米。
而且推倒后的空地,还要建两排大院做通铺宿舍,以便日后远距离的工人们租住。
新厂形制和原来差不多,但生产线分成两条。
一条小规模,用于生产原来的神力书箱和礼盒。
一条大规模,也是现在最要紧的一条,用来生产仕女匣。
除此之外,还有绣房和玉石厂两个重要原料分部,位于刘家村以外的地方。
绣房负责一切布制品,玉石厂负责一切玉石配件制作,在原地制作完毕后,最后送到刘家村文具厂,进行统一组装出货。
有宋瑜和芸娘二人负责厂内事务,秦瑶基本没操心什么,只在重大方向上面进行把控。
比如今日邱燕来信,她就要亲自过来发布接下来的生产任务。
事关新产品后续的品牌塑造,秦瑶得亲自盯着各位管事落实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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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思广益
议事厅内,宋瑜以及其他能到场的管事,都已到齐。
秦瑶第一次踏进这间全新而宽敞的议事大厅,砖木结构的古典风格,大气典雅,很难想象到这样的屋子会出现在一座小山村中。
刘木匠审美果然在线。秦瑶在心中暗暗满意,觉得请刘木匠回来帮忙布置新厂,就是今年最正确的决定。
宽阔的议事厅内,横放着一张巨大长桌,桌面由完整的一棵古木制成。
四周则是各种木根制成的天然坐凳,统一上了清漆,透出一股很温润的原木色泽。
秦瑶在主位上坐下,直奔主题。
“京城传来的好消息我想大家伙都已经知道了,我和你们一样开心,但庆祝先暂时放一放。”
秦瑶笑看向芸娘等人,“年前要把第二批货交给福隆商行,你们算一算,咱们现在能做出多少只仕女匣交货。”
芸娘和采购的刘仲立马低声计算起来,最后得出一个比较准确的数字。
刘仲道:“减去送货耗费的路程,咱们还有十月和十一月这两个整月用于生产,刚刚我和芸娘粗略估算了一下,以咱们现如今的速度,全厂上下轮换不休,大约能交出两千六百多只书箱。”
“但是!”芸娘严肃补充道:“绣房那边的绣女们恐怕跟不上,需要扩招人手。还有玉石厂那边,虽然同色玉石我们已经屯了一些,但要统一一色,两千六百多只书箱中,恐怕会有三成杂色。”
听了两人的话,在场众人都皱起了眉头。
仕女匣的售价他们都是知晓的,按照一般经验,自然是越多越好,能赚多少是多少,省得像神力书箱那般,后续无力,再想赚钱就难了。
可品质要是不能统一,招牌也坏了,自然是不能那么干的。
刘琪有些着急的追问:“那咱们到底能交出去多少只高品的仕女匣?”
芸娘有些遗憾的说:“如果不加紧绣坊人手,那么保守估计,一千五六百只。”
就这,绣娘们还得熬一段时间,日夜不休才行。
当然了,多劳多得,该少的银子一分不会少给。
众人忐忑的看向秦瑶,以为她对这个数字不会满意。
却没想到,秦瑶扶额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太多了。”
见自己话音落下,各位管事都是一脸不解的样子,秦瑶更觉头疼,都是老实人啊。
她本还想考验一下众人对品牌的意识有多强,没想到,压根没有。
不过顺子突然举起手,表示自己有话要讲。
秦瑶点点头,示意他说。
顺子有点焦急的道:“奇货可居,大家伙应该都知道,要是咱们一下子交出一千多只仕女匣,那还会有人花一百两银子来买吗?”
在场众人心知肚明,一只仕女匣成本还不到八两银子,就算算上要给福隆商行的抽成,那也是暴利。
就算他们制作得再精良,也还是布、玉石、木头。
顺子诚恳道:“我觉得咱们只要拿出五百只就足够了,而且还要做得更加慢,更加精细,务必每一只都做到极致,又少又精,让人想要而不得,方才是长久之道。”
顺子在厂里一直负责对外交涉的事务,时不时还要跟着刘柏的车队一起前往府城与福隆商行那边的管事接触,对秦瑶那套高端品牌销售模式略有耳闻。
他初听时就觉得这个想法十分绝妙,此时见到了第一批仕女匣的火爆后,更希望能够把这个绝妙想法贯彻始终。
“大家伙别光想着趁机大赚一笔,细水长流才是真。”顺子心想,老子还想在文具厂干一辈子呢。
“顺子说得对!”刘肥站起来,试探建议道:“秦总管,我觉得五百只都多了,咱们这次还是交一百只吧。”
“而后再多做一百只预备,让芸管事想一想新的配色,做些新花样出来,春日再上货,且只在春日上,以后每年都只在特定时间上这样的一批,让人想买都买不着,还得等着候着......”
这话听得管事们眉头越皱越紧,哪有这样让客人等着的?谁发疯了乐意等那么长时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