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刘季把空白画册都拿到跟前,开心的问:“娘子,这是拿来做什么的?”难不成突然想通,准备让他再现小鸡啄米图?
当然不是。
秦瑶把仕女匣故事册模板取来递给刘季,解释道:“这是来年厂里新品的附赠画册,目的是为了让顾客能够加深对我们仕女匣的品牌认可度,所以你给我好好画,仔细画,听见了没有?”
她们准备了两百本画册,但村里擅长丹青的书生们也不多,只有五个人,分摊下来一人四十本,工作量确实有点大。
这不,想着家里还有个现成的,不用白不用,秦瑶便拿了二十册回家。
这事如果放在一刻钟前,刘季肯定要讨价还价一番。
但现在知道娘子对自己句句有回应,事事有解决,刘季心中正欢喜得一塌糊涂呢,破天荒的忘了追问价钱,一脸认真的将绘画任务领下来。
“老师说我绘画上灵性不如小师兄,但临摹却极有天赋,所以娘子放心,我定日夜不休一笔一笔将画册完美还原出来,保证不耽误娘子你交货!”
放下话来,刘季当晚吃完了晚饭,莲院也不去了,抱着画册进书房,在房门挂上“闲人勿扰”的牌子,点灯埋头苦画。
他这般听话,秦瑶反倒有点不习惯,频频往后院瞅一瞅,见到窗上映出来的忙碌人影,总觉得不真实。
“师父,今天还上山吗?”殷乐满身大汗跑进院来,期待问道。
现如今,她在原来的五公里上又增加了三公里,刚刚开始速度还没能跑起来,总要等到家里晚饭吃完才能完成任务。
秦瑶见她只穿一件单衣,汗渍渍的,怕让风吹得着凉,挥挥手示意她先去把衣裳加上,“今夜天气不错,你先把晚饭吃了,歇一会儿再上山加练。”
“好嘞!”殷乐爽快应下,往后院换衣裳去了。
十月之后,天黑得越来越早,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秦瑶坐在堂屋门边烤着火,正对着敞开的大门,能看到村中烛火一闪一闪,像天上的星星坠落到了人间。
点点烛光的夜幕中,一道移动的火光引起秦瑶注意。
眼看着那火把正缓缓朝自家方向接近,秦瑶意外的挑了下眉头。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阿旺。”她轻唤了一声。
本来空无一物的院中,突然出现一道灰色身影,手里还提着刚倒干净的泔水桶。
“夫人有何吩咐。”阿旺皱眉询问。夫人一般不会喊他,但只要喊了,肯定不会是什么轻松活计。
殷乐捧着从热锅里端出来的剩菜剩饭,好奇凑到厨房门口,就听见秦瑶吩咐:
“一会儿你带殷乐进山加练半个时辰,只要不影响到她明日上工,其余你随便。”
殷乐吃饭的动作一顿,大郎休沐日晨练时传来的痛苦吼叫仿佛还在她耳边回响,登时吓得一激灵。
“师父......”不要啊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耳尖微动,殷乐扭头看向大门口,甄玉白打着火把,在门前停下,正抬起手准备敲门。
殷乐懂了,师父今晚确定没办法陪自己去加练。
可是......暗暗看了一眼面无表情,但心情明显不悦的阿旺,殷乐赶紧多扒拉两口饭,省得一会儿被练死。
甄玉白走进院,冷风吹得他手中火把猛的一灭,片刻后又重新燃起,左右不到一息的功夫,但刚刚还站在院里的阿旺管家已经没了踪影。
甄玉白心下惊了一瞬,深吸一口气定定心神,朝烛火明亮的堂屋走来。
“夫子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秦瑶起身笑迎,领人进了堂屋,指了指火盆边的小凳,“天寒,先生一路走过来冻着了吧,您身子刚好没多久,快坐下烤烤火暖暖。”
李氏傍晚做完晚饭便回后院休息了,秦瑶自己起身去拿了茶杯过来,提起放在炭炉上的烧得滚热的开水,冲了两杯茶水。
一杯拿给甄玉白,“夫子不要嫌弃。”
自己拿起另外一杯捧在手中并不喝,在甄玉白对面坐下,等他先开口。
甄玉白冲她微微一笑,轻轻吹了吹茶杯,先喝了一口茶,又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
秦瑶家并没有过多的去装饰,就是四四方方一间大屋子,里面摆上日常所需用品,墙上挂几件蓑衣斗笠而已,胜在整洁明亮。
甄玉白打量了一圈,心中暗叹,可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主人家是个举人老爷。
也根本看不出来,面前这位女村长是文具厂的东家。
但看到小桌上日常摆放的点心和果子,又觉得主人家家底殷实。
要不然谁家舍得用磨上七八遍的白细面去做点心?
若非家底十分厚实,这样的饮食习惯根本不会出现在山村富农家里。
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就算家底不厚,吃食上的事秦瑶也不会有任何妥协。
观察够了,甄玉白这才手捧茶杯,缓缓道出来意。
他身子已经好全,村里孩子们又如此渴望能够上学,所以他来找村长商议学堂开课的日子。
秦瑶笑了,她这正打算让阿旺明日去通知甄玉白准备上课,后脚人家就主动上门来找他商量开课的日子,这甄玉白莫非还能听到她们心声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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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弓之鸟
见秦瑶光是笑,也不说话,甄玉白摸不准她的意思,试探问:
“村长觉得这月下旬开课怎么样?”
“就是天越来越冷,学堂这时候开课,未免孩子们冻病,还要多准备些炭火才行。”
“这几日我也在村里转了转,村里各家境况比我想的要好许多,想来一家拿出几两炭火给孩子们上学用不成问题,就是这事还得村长开口才好。”
秦瑶听得出,甄玉白是认真想过了才过来找自己的。
炭火的事没问题,秦瑶笑着点点头,“夫子有心了,炭火的事您放心,各家为了孩子上学定不会吝啬这点炭火。”
“还有下旬开课的事,只要夫子您确定自己身子已经完全恢复,我这边回头马上去通知村民们,孩子们肯定很高兴。”
甄玉白松了一口气,放下茶杯,起身一抱拳:“那就这么定了,劳烦村长多费心。”
“还有村长的救命之恩,多谢您了!”又郑重的向秦瑶行了一个弯腰大礼,微顿片刻,方才起身。
秦瑶客气的扶了扶,甄玉白感激一笑,说下次有事让秦瑶尽管吩咐自己,动身告辞。
秦瑶送他到河岸边,见他进了村子,这才返回。
万万没想到,一回头,一个满目幽怨的男人突然出现在跟前,秦瑶差点一拳头给他打飞出去。
“刘季你干什么!”秦瑶的拳头从刘季脸颊旁扫过,撤回来时,还是没忍住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不吭声不吭气的你想吓唬谁?”
刘季根本不关心她说什么,只捂着头踮脚朝前望。
可惜人已经走远,只能看到一点火把的光亮,他嘁了一声,“还夫子呢,一点规矩都不懂,大半夜的寻到人家家里来!”
秦瑶无语的瞅他一眼,大步往前走。
刘季巴巴跟上来,狗盯肉似的把她上上下下嗅了一遍,恼得秦瑶转身给了他一脚,“你脑子有毛病是吧!画册画完了?”
刘季没能躲开那结结实实的一脚,原地摔了个屁墩儿又赶紧爬起来,笑得贱兮兮的,“娘子你放心,就这么会儿功夫不耽误的,我这不是听见那甄夫子的动静了,想着出来瞧瞧,看看他是不是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秦瑶嗤笑问:“那你看出来了?”
“没有。”刘季理不直气也壮!
秦瑶:“......”
可能是察觉到她的怒气值已经快要蓄满,一进家门,刘季马上跑回书房,继续他未完成的绘画工作。
殊不知,他前脚一回屋,后脚秦瑶便翻墙而出,隐藏在夜色中,来到村中学堂所在地。
刘三儿说得没有错,这个甄玉白,确实有点说不上来的怪。
甄玉白才刚刚回到学堂住处,把屋中烛台点亮,灭了火把,便关上门窗,把炭盆挪到桌边,摊开纸笔,在桌前坐下,开始写课程安排。
秦瑶裹紧衣领蹲守在窗下足足半个时辰,他这才收笔,看起来是准备上床歇息的样子。
难道甄玉白没什么?
是她被刘老三这货的怪言怪语影响,想多了?
又蹲了近半个时辰,屋内毫无动静,好像是睡着了。
秦瑶眼皮子有点沉重,无声的打了个哈欠,想收工,但心有不甘。
这个时辰,村里的烛火已经全部熄灭,鸡都开始报时了,秦瑶正准备撤时,屋内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秦瑶刚准备站起来的动作赶紧一停,猫着腰退至屋后。
没一会儿,就听见屋门打开的声音,一只灯笼当先探出,紧接着是一双厚底黑色布鞋。
那双脚竟直接朝着秦瑶这边走了过来。
秦瑶一个腾空,攀住屋檐,上了屋顶。
一身黑衣的甄玉白出现在她眼皮子底下,只见他提着灯笼把屋前屋后全部照了一遍,在她曾停留过的位置,稍留了片刻。
秦瑶顿时不敢泄露出任何一丝气息,但心里格外兴奋激动,她的怀疑没有错,甄玉白居然能够察觉到有人正在暗中监视他。
秦瑶此刻无比庆幸自己没有留下太多痕迹,而且耐心也足够久,久到甄玉白以为她已经离开了。
黑衣甄玉白把整个屋子外围全部检查过一遍,眉头轻皱,突然提起灯笼往上方照了照。
没看到什么异常,只见一排排青瓦,他都还不放心,开口试探了一声:“出来吧!”
“......”
回应甄玉白的,是夜里呜呜的寒风。
良久,他才轻吁出一口气,低声嘟囔了一句:“这小山村能有谁来?有点惊弓之鸟了。”
吹灭灯笼,关好屋门,一步步朝村中深处那座宅院行去。
他走得不慢,但听不见任何脚步声,就连呼吸也隐匿在这呜呜的夜风中。
如果不是秦瑶亲眼所见,她完全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真是神了,他明明气息与普通人无异,还能翻车摔进沟里去,可见是不会武功的,那这一身隐匿、反侦察本领,是怎样练成的?
眼看着甄玉白在莲院外墙下停下,远远坠在他身后的秦瑶也赶紧停下脚步。
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第一次这么认真掩藏自己。
诡异的是,秦瑶大脑无比兴奋,她今夜又感受到了久违的紧张和刺激。
黑衣甄玉白在莲院下停了一会儿,突然如鸿雁一般轻轻飞起,进了莲院。
石头等守卫毫无察觉,秦瑶想到里头的齐仙官和公良缭,深吸一口气,随后翻上了院墙。
她俯在墙头上,亲眼看见甄玉白绕过巡夜的阿古,畅通无阻的进了公良缭的屋子。
就在甄玉白进屋的那一瞬,阿古突然浑身一晃,靠着走廊石柱,迅速软倒下去。
一只手从门内探出,托住了阿古的头,将他缓缓放在地上。
秦瑶以手做扇,在鼻尖扇了扇,一股极淡的香飘入鼻尖,她吸了一点点,大脑立马出现短暂的一瞬空白。
甄玉白还会用迷药!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秦瑶看着倒地昏睡过去的阿古,有点担心老头安危,她跃入院中,刚要推门而入把甄玉白抓个正着,手掌刚贴到门,忽然听见屋里传来一声“扑通”跪地声。
甄玉白敬重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如有冒犯,还请先生见谅。”
秦瑶推门动作一顿,一点没有迟疑,退至一旁,贴墙探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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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在跟娘子叫板
“白日里齐家护卫都在,其中恐有齐相眼线,小人一直没寻得机会同先生表明身份。”
“今夜终于寻得机会,得见先生一面......先生,殿下他一直因那件事害得先生沦落此间而心生愧疚,几次三番想要寻到先生,当面同先生说一句抱歉,奈何公主多次阻挠,一直不得出京......”
“好在小人终于是见到先生了,若知您安好,殿下定十分欢喜......”
这信息量简直爆炸,秦瑶正听得津津有味,就听见公良缭中气十足的一声低吼:
“滚!”
这精妙的一个滚字说出后,屋内诡异的静了一瞬。
偷听的秦瑶张嘴无声道了句:哇喔~
“还不滚?等着老夫叫人吗?”公良缭这暴脾气,说上来就上来,当即就要喊人。
甄玉白一急,来不及说什么,连忙起身逃出莲院。
开门的那一瞬,他似有所感,猛的往左墙边扫了一下,却只见到昏倒的阿古,眉宇深深皱起,还是过来把人扶起安靠在柱子上,挥挥手撒了解药,如来时那般,轻飞过墙,不甘的离开。
梁上,秦瑶双脚缓缓垂下触及地面,轻轻落下,捂了捂心口,心脏怦怦跳,差点就要被发现了呢,真刺激!
不过再刺激,也比不上刚刚听到的信息来得刺激。
听甄玉白那意思,他竟是某位殿下派过来找公良缭的暗探。
公良缭这老头的反应就更有意思了,居然让人滚,看来并不想要被那位殿下找到。
可他不想也被找到了,这平静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呢?
想起老头身残志坚的倔强模样,秦瑶不免对他多生出几分同情。
那些高高在上的殿下们,怎么就不能让一个残疾老人好好安度晚年!
没人性啊~
秦瑶感慨了一下,在阿古睁开眼睛的前一秒,跃出莲院。
回到家中,脱掉脏兮兮的外衣,只着单薄里衫钻进被热水囊捂得暖烘烘的被窝,蒙头睡得香喷喷。
次日醒来,才猛的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老头要是走了,刘老三怎么办?
就在秦瑶一个人闷不吭声,暗暗想着把甄玉白弄死埋了的时候,刘家村学堂终于开课了。
甄玉白选了二十一号开堂入学,村民们早两天便得了消息,立马为自家孩子们准备起来。
书箱、文房四宝、炭火盆,这些都给孩子们备齐,眼看着天气冷了,各家怕孩子们冻着写不了字,咬咬牙,提前把新年衣裳给做上。
今年的刘家村村民们是真舍得花银子,毕竟前些日子才拿到五两银子的分红,给家里每个人置办一身棉衣都绰绰有余。
学堂开课的事情,还传到了刘家村附近的几个村子。
等到了学堂开课那日,领着孩子们前来报名的村民队伍,从凌晨便排了起来。
一条火龙从刘家村学堂,一直蜿蜒至村口山坳里,还能瞥见隐约的火光。
下河村和金石镇上的人都来了,还有位于刘家村上游,十分偏僻的上河村,也都带着孩子过来碰碰运气。
经过前面两年的免费入学宣传,如今盛国百姓基本都已经知晓这件利民好事,只要有机会,没钱借钱也想让孩子去读两年。
不过男孩比例远大于女孩的情况,两年过去了,还是没有太多改变。
但学堂里每多一个女孩,秦瑶都会觉得欣慰。至少有一点改变不是吗。
刘家村学堂只有五十个坐位,自己村里符合免费入学年龄的孩子都要占去二十个,留给外村的只有三十个名额。
甄玉白依照丁家族学的抓阄方法,让秦瑶这个村长捧着签筒,让前来报名的孩子们依次抓签。
但抓阄前,秦瑶把三只签,给了报名队伍里仅有的三个女娃。
又因为她们能来是因为家里有兄弟可以陪同一起上下学,秦瑶直接给了三个名额给三个女娃的兄弟。
一下子三十个名额,只剩下二十四个。
全场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