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一下子,秦瑶手中银两已累积到六千七百三十六两。一夜之间成为开阳县新晋暴发户。
这么多银子,换个人早就眼花缭乱,晕头晕脑。秦瑶依然没有太大情绪波动。
年底了,各处银钱还等着结算,蒋文并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停留,钱送到,把专柜铺要上的新品相关事宜确定好,只住了一夜,次日一早便离开。
蒋文一走,秦瑶这边也忙起来,给工人奖金,给村里人发分红,还要去县城把税交上,同时还得料理村中一年堆积下来的剩余公务。
这家的田地换给了那家,她不但要当场做证,还要把两家交换的田契带到里正那,登记造册,以备来年税收。
年底了,大家伙事忙,难免有摩擦,村长还得过去调停。
又或是那家夫妻两打架了,这家老太太抱错了别人家的鸡,涉及情感和财产,秦瑶这个村长恨不得一分为二,又当心理医生又当法官。
秦瑶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天黑透了才回家,刘季都不知道她在哪家吃的早午饭,晚上饭点一到,满村找娘子,成了村里人年边这段日子里最大的乐子。
天黑瞧见刘季还在村里晃荡,村人都会戏谑问上一句:“举人老爷,又去找你家村长回家吃夜饭?”
刘季冷着脸,傲娇的哼一声,懒得搭理。
要是遇到调笑得过分的,直接抽出鞋底板一鞋底给他们砸过去,让他们意识到,刘三儿就算成了举人也还是那个泼皮无赖,登时就会闭嘴了。
“那就等年后咱们再商量,村长您路上慢走。”
秦瑶点点头,从刘大福家出来,所有事情都已经安排下去,想到明天自己就可以睡到自然醒,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天已经黑透,秦瑶夜视能力强,拒绝了刘大福家递的灯笼,就着今日天上惨淡的一点月光朝家走去。
前方突然出现一抹橘色亮光,还有刘季惊喜的声音:“娘子,原来你在这啊,害我好找!”
秦瑶皱眉,“不是说了让你不要来,怎么还来?”
“这不是天黑了怕你看不清回家的路嘛。”刘季暗骂一声不识好人心,身体还是诚实的提着灯笼迎上前去,给她照亮。
秦瑶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两人沉默的并行朝家中走去。
走到一半,刘季憋不住了,念叨起家里今年准备如何过年,过两天去集市要采买些什么东西,嘀嘀咕咕的,也不在意她听不听,自顾说着打算。
秦瑶倒也不觉得烦,想听就听,不想听就看看夜色中那一盏盏亮起来的灯。
到了家门口,刘季问秦瑶:“今年两边一起过年?”
“这些年好像都是分开过的,我前些日子总做噩梦,突然想到要是我爹来年一不小心去了,我这个做儿子的却没有让他享一天福,好像有点不是人。”
刘季嘀嘀咕咕:“算起来还多亏了老头当年力排众议,掏出老本送我去书院,虽然没读出什么,但要是没有老头起的这个头,我也没有今日......”
秦瑶见鬼似的盯了他好几秒,确定是本人无误,轻嘲道:“你突然这么孝,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刘季把灯笼吹灭,挂在大门边的钩子上,回眸自以为风度翩翩的一撩鬓发,“人嘛,总是会变的~”
589
一起过年
“娘子,那就这么定了,今年去老宅两家一起过年?”刘季期待的疯狂向娘子抛媚眼。
秦瑶伸出两指,八字形推开他两边眼角,定住了某人狂眨的眼睛。
看在他这么孝的份上,轻颔首,“可以。”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只管吃吃喝喝,你别指望我帮你做什么。”
刘季一口答应:“那是自然!我们全家伺候娘子还来不及,怎敢劳动娘子你呢。”
习惯成自然,刘季弯腰帮她拍掉衣裳上的寒气,推开屋门,让她进去。
转头,朝厨房里喊:“上菜,开饭!”
阿旺和李氏把锅整只端上来,殷乐随后拿来盛好的米饭,摆上筷子。
锅盖揭开,香气扑鼻而来,母子五人眼前一亮,齐刷刷朝锅内看去,一锅酸菜豆腐鱼,上面铺了翠绿的葱段和香菜叶,看得人流口水。
“你们抓鱼去了?”秦瑶惊喜看向家里孩子们。
大郎点头,“这两日天放晴,山里溪涧里冒出来好多觅食的鱼,就是饿了一冬,瘦了点。”
香气太浓,秦瑶本就饿了,见众人就坐,立马拿起筷子开吃。
整个冬天菜色单调,不是各种熏肉就是腌菜,新鲜蔬菜只有抗冻的萝卜和从初冬就藏下来的青菜、南瓜。
野菜下雪后就都冻死了,偶尔能刨出几丛藏在田间稻草下的漏网之鱼,还不够打牙祭的。
新鲜肉食得进城去买,路都冻上了,屠户也进不来多少头猪,每五天能吃到一回儿新鲜猪肉都不容易。
有了对比,再看今天这锅里鲜美的鱼肉,简直是人间美味。
饭桌上,大家伙光顾着吃鱼,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大口咀嚼的声响。
晚饭毕,刘季让大郎二郎拿来纸笔,写起年货采购单子。
秦瑶怀抱着四娘取暖,靠在椅子上,懒懒的眯着眼睛消食,心里计算着路程,公良缭一行人应该已经抵达京城了。
大郎兄弟三个嚷着明日要同刘季一起进城采买,刘季嫌他们碍事,不想带着,父子几个争嚷许久,最后阿旺说家中两辆车都驾上,父子几人这才歇了声。
后面说了些什么,秦瑶已经听不见,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这几日她太累,今天好不容易把事情全部安排妥当,彻底放松,昏昏沉沉睡到了天亮。
中途好像是刘季扶她回的房,擦了脸擦了脚,还塞了只暖袋,她被子一卷,睡到天光大亮。
醒来家里很安静,父子五人外加殷乐和阿旺都进城去了,后院只有小来福逗鸡的童言稚语传来。
文具厂腊月二十六开始放年假,现下厂里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一切有宋瑜负责,秦瑶实实在在的在家懒了两天,感受着年边的热闹气氛。
村里人今年有钱了,竟有五家单独买了猪来杀,从二十四号开始一直到除夕前夜,杀猪声就没停下过。
家家户户杀了猪都来请村长去吃肉,秦瑶都拒绝了,半步不想出门,倒是刘季带着四个孩子,到处去混饭吃,吃不了还能给秦瑶兜一点回来。
今天是梅菜扣肉,明天是酸菜炖肉,后天是粉蒸肉,大后天是红烧肉。
总之,刘家村村民们今年的日子是肉眼可见的富足。
等到了除夕这日,家中仍旧不需要开火——一家老小都到老宅蹭吃蹭喝去!
大郎说,这是他有记忆以来,两家人第一次在一起过年,气氛好得都不真实,像是在梦里。
秦瑶看一眼那个正被小孩们围起来写对联的男人,低头对少年说:“大郎,我说了你可能不信,今年是你爹提议两家一起过年。”
什么?大郎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他还以为是后娘的提议呢。
秦瑶耸耸肩,毕竟她也很吃惊。
所以说,大儒就是大儒,公良缭把他这个不是人的徒弟教导得越来越像个人了。
“阿娘。”大郎仰头看了秦瑶一眼,不是太确定的说:“阿爹好像变了很多。”
说着,翘起自己的鞋尖,上面有一个显眼的补丁。
“阿爹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缝的。”大郎说。这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但他现在都觉得不真实。
至于少年为什么这么笃定这一定是亲爹缝的,而不是月师姐不是阿旺叔不是李姨缝的,那就得看鞋上蜈蚣腿一样的蹩脚手艺了。
“还有这个。”二郎不知何时凑近,从怀里掏出一根发带,有点发旧了,但上面‘文曲星护我’几个大字清晰可见。
秦瑶一眼认出,这就是刘季晨读时带在头上那条。
二郎心情复杂的说:“阿爹竟把他的发带给了我,说这发带有文曲星庇佑,保我日后定能高中。”
不等母子三人细细讨论刘季的变化,龙凤胎和已经能跑得飞快的大毛跑了过来。
“三婶三婶,贴对联!”大毛抓着秦瑶的裙摆,扯着她就要走。
秦瑶无奈,挥挥手示意大郎二郎先散了,跟着三个最小的来到桌前。
刘季将墨汁吹干,把写好的两副对联递过来,“一副贴在大门,一副贴在堂屋......哎呀,是娘子呐,快请进屋就坐,这等小事就不劳烦娘子了。”
他还没忘记先前两人说好,她不干一点活儿的事,没好气的撇了三个小的一眼,让你们去找个人来贴对联,怎么把这尊大佛给找来了!
三个小孩无辜的眨巴大眼,哈?
秦瑶勾唇一笑,伸手接下对联,“给我吧,反正也无聊。”
大手一招,一帮娃娃就跟她出了院门,提浆糊的、拿凳子的、拎刷子的,齐全得很。
秦瑶只需等这帮孩子把旧对联撕下,刷上浆糊,摆好凳子,踩上去把对联贴平整就好。
堂屋门矮些,大郎今年个头涨了不少,踩上凳子,都能为阿娘效劳了。
清俊少年接过对联,直接贴好,秦瑶叉腰站在地上帮忙看一眼平整度即可。
饭香味儿飘来,掌厨的阿旺和何氏大喊开饭,秦瑶和一帮孩子赶紧冲到水缸边洗干净手,又一窝蜂冲进堂屋,当先抢好座位,排排坐等年夜饭上桌。
两家人合在一起,摆了三桌,八个小孩占一坐,女眷一桌,男人一桌,把老宅不大的堂屋塞得满满当当。
虽然有点挤,但人多气旺,人与人之间更显得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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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爷此乃妄想
吃完年夜饭,所有人都围坐在堂屋里守岁。
大家伙烤着火,聊着天,看着敞开的门外,天空中一闪一闪的星星,享受这片刻的安宁满足,祈祷来年依旧。
孩子们守到半夜全睡着了,秦瑶让宋瑜一家和殷乐阿旺先把他们带回家去,自己和刘季留下来,陪着老宅众人继续守岁。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鸡鸣声响,晨光破晓,迎来新年。
在老宅吃过早饭后,秦瑶夫妇两才返回家中补眠。
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初五,村里都很热闹,各家都是来走亲戚的,直到正月初八,各行各业渐渐开工,这股年味儿这才慢慢散了。
孩子们闲散了许久,随着村中学堂开始授课,刘季也把家里四个孩子抓起来,看书读书,先定一定性子,以便适应接下来的全新课程。
免费入学两年之期已到,村里不少村民为孩子上学的事犯起愁来。
正月十五过后,有村民到丁家庄打探,得知丁氏本部族学并不打算招收外面的学生后,全都慌了神。
孩子从没上过学便罢了,不觉得有什么好与不好的。
可这都上了两年,不止学生,便是家长们也都意识到了其中的好处,再一想,学都学了,岂能半途而废?
于是,几乎有一半的开阳县百姓,仍打算继续出束脩送孩子读书。
可僧多庙少,想要继续求学,最近的选择只有开阳县城内一所书院。
别村什么情况秦瑶不知道,但刘家村的村民都打算继续把孩子送到县城书院去。
往日是没有那个实力,如今有了稳定的进项和分红,一家只供一个读书人,倒也能试试。
老宅那边,金宝是不用担心的,年前刘季就已经把这事办妥,跟着龙凤胎一块儿进丁家本部族学即可。
开学时间越接近,何氏就越高兴,她这人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享受别人艳羡的目光。
看别家年幼孩子为了要入住县城书院害怕哭嚎时,何氏心里就很嘚瑟。
面上却还要安慰一句:“可怜见的,每月还能回家两趟呢,不哭了啊。”
别人羡慕的说:“还是你家金宝好啊,有个举人做叔叔,还有那么大本事的村长做婶婶,入学的事只怕都已经安排好了吧。”
何氏心里瞬间美滋滋。
她家金宝有这样的叔婶,那是万万不可能受苦的。
既不用年纪小小便独自住进县城书院,半月才能回家一趟。还能跟着丁家本部学堂里的先生读书,日后说不准能与他叔叔一样考上举人老爷呢!
金宝能有如此安排,老宅的孩子定然也有,邱氏也并不担心家里姑娘来年去哪儿就学。
什么只收男不收女早就打破了,四娘今年可就进了丁家本部族学,来年不可能不要她家金花。
就算不要,她叔婶肯定也有办法解决。
何氏和邱氏妯娌两对视一眼,都笑了,跟着三弟妹,不怕没肉吃。
二月月初,开阳县百姓都收到了宋县令任期已满,即将调任别处的消息。
一时间,前到宋府门前挽留的百姓多不胜数。
对百姓们来说,他们管不了朝堂上的政斗,也不关心皇帝到底是哪一个。
他们只知道宋县令来了开阳县后,为百姓剿灭了横行霸道的马匪,除去了欺压百姓的恶霸,整治了腐败的县衙,还把那些只吃不吐的大族狠狠敲打了一遍,为百姓们争来更多的免费学堂,让穷人家的孩子也能读上书。
越是想到这些,对宋县令越是不舍,可县令三年轮调是朝廷的规矩,不可违逆,宋章感动不舍之余,只能在离开之前,再为开阳县百姓们做最后一件事。
他将自己三年来,在开阳县各地巡视得到的人丁、田地、山林、湖泊等详细数据情况,全部记录在案,以供给下任县令参考。
又写下正在进行的七成粗地粗种,三成好地精耕的提产方案,希望下任县令仍能继续执行。
还有许多许多,已经在进行中,但还不能亲眼看见成效的治理之法,通通拟在册中,留在开阳县县衙。
要写要留的东西太多,直到二月下旬,调任文书下发催了第二趟,宋章才不得不收笔启程,离开这个待了三年的地方。
未免好友相送离别难舍,宋章一家悄悄的就走了,等秦瑶夫妇二人得知时,已来不及送他们一程。
宋章托人送来了宋家建在刘家村的宅院钥匙,希望秦瑶能够帮他把宅子低价租给留在村中苦读的学子们,好让他们有一个清净地认真研习学问。
所得租金也不必给他寄,留在村里,请一位老人帮忙看管宅院即可。
宋章还留了话,说他说不准什么时候还要来这同她们一家继续烧烤派对呢,警告秦瑶千万不要把他的宅子给卖咯。
“我是那样的人吗?”秦瑶又好气又好笑,甩了甩宅院的钥匙,划掉脑海里刚刚一闪而过的卖房想法,朝村里走去,把钥匙交给了王婆婆。
来她家喝粗茶的学子多,家中院子已经成了读书人们聚会谈天的场地,原先养的那些鸡都放后山散养去了。
王婆婆身子骨硬朗,又有那么多学生资源,宋家宅院交给她来打理是最合适的。
况且还要供一个小孙子读书上学,多一份稳定进项日子也能过得轻松点。
秦瑶把钥匙放下转身就走了,王婆婆还在惊喜感动呢,一抬眼,人都不见了,只有无奈苦笑。
这个村长啊,腿脚也太利索了点,好歹等她给家里娃娃装一碗鸡蛋不是。
秦瑶家这边,晚上一家人围坐桌前吃饭时,刘季好奇问道:
“娘子,你说这新县令是不是也快来了?咱们要不去打听打听,迎接迎接?”
秦瑶看他兴奋的神情,皱眉问:“你这么谄媚干什么?”
刘季也不反驳,他就是要谄媚新县令!自信洋溢的说:“我想弄个主簿当当!”
大郎兄妹四个齐刷刷抬起头看过来,满脸惊讶:“爹,真的?”
刘季一甩刘海,“凭你们爹我现在的身份地位,便是县丞也当得,何况一小小主簿?!”
眼见兄妹四人双眼放光,阿旺看不下去,为兄妹四人科普:“进士才能当县丞,举子不够格,大老爷此乃妄想。”
刘季弹跳而起,我特么.....
阿旺固执的望过来。
刘季:算了算了,打也打不过,且让这憨货一次!
591
遗书
做县丞是妄想,主簿够一够还是有点希望。
但是......
秦瑶“咳咳”低咳两声,成功把阿旺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盯着刘季提醒:
“你别忘了,你现在最要紧的任务是好好研读先生留下来的笔记,为来年春闱做准备,而不是总想着过这当官的瘾。”
不徐不缓的语气,愣是听得刘季背后发毛,好像从温暖的三月转瞬间又回到了寒冷的腊月,狠狠一激灵,忙垂下头去,端起饭碗不停夹菜吃。
直到头顶上那道森寒的目光转移,这才暗暗吐出一口浊气,险险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