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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沈暮摸过手机,睡眼惺忪看了一眼。

    是南城本地的陌生号码。

    她撑坐起来靠在床头,接通放到耳边。

    “请问是沈暮同学吗?”

    是一位男士。

    他称呼的不是她的曾用名,而是成年后她在法国更改的名字。

    沈暮迟疑顷刻,音色蒙着刚睡醒的虚缈:“是的,您是……”

    对方的语气真挚又温谦。

    “你好沈暮同学,冒昧打扰,我是南江大学招生办负责人,我姓秦。”

    沈暮原本还有点懵,听到南江大学和招生办时,冷不丁清醒了些。

    顿了半晌,她才想起回应:“您好秦老师。”

    秦戈不慌不忙含笑说:“是这样的,我看了你的学信档案,刚从巴黎美院美术系毕业,不知道你有无考研意向,方便抽空,我们聊一聊吗?”

    沈暮微怔,还游离在状况外。

    她没预料到学校会直接与她本人联系。

    其实她想过考研,南江大学也在选择范围内。

    但她一时间还未做出最终的抉择。

    ……

    这通电话并不久,但结束已是日落时分。

    沈暮坐着发了会儿呆,然后起床到厨房做了几道家常菜。

    在法国被逼无奈,她倒是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喻涵下班到家的时候,看见一桌热腾腾的饭菜,终于不用靠外卖维持生命,她感动到多吃了满满一碗。

    想出去浪,可惜没到周末,精神打工人喻涵只能忍气早睡。

    夜色还未太深,晚风吹来温凉。

    沈暮穿着睡衣站在昏暗的阳台,居高俯瞰。

    小区里光亮稀疏,听不见城市的喧嚣,但放眼远眺,纷呈的灯影尽收眼底,连绵不绝。

    光辉朦胧在夜幕里,泛滥不真实。

    和她的心情一样。

    回国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天,用跌宕起伏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真正让她心里那根弦颤动不止的,是喻涵的话。

    失神良久后,沈暮呼出一口气。

    低头,打开手机。

    屏幕的光亮映入眼波,幽幽滟滟。

    她宛如一只迷失在森林的小鹿。

    心绪杂乱无章。

    想了想,她点进了自己的微信置顶。

    ……

    江盛总部。

    恢弘的集团大厦在夜幕里灯火通明,宛如光与暗的临界点。

    顶层,悬吊式水晶灯光芒耀眼,将偌大的办公室照得通亮。

    办公桌上摆着一沓项目报告。

    江辰遇一只白金钢笔握在指间,签字的笔触行云流水。

    他的眸光里永远都有一股精锐的气势,仿佛目之所及,任何形式的敷衍都无处遁形。

    代班助理候在旁边待命,大气不敢喘一下。

    都说江总是业界出了名的工作狂,此前他也只听闻,现在是真切体会到了。

    刚结束一场国际视频会议,短短半小时,十份报告就被他打回了九份。

    一点糊弄都不容许。

    豺狼虎豹,名副其实。

    江辰遇翻开最后一份报告,扫过两页。

    没一会儿,他英气十足的眉宇间明显浮现厉色。

    他拧眉,丢开文件夹。

    “全部重做。”

    语气威严,不容置疑,毫无情面。

    代班助理连忙应答,悄悄替集团的领导们抹把汗。

    江辰遇摘下金丝框眼镜,捏了捏高挺的鼻梁。

    忽然间他想到什么,指尖微顿。

    他觉得有必要再提醒一下那位小朋友,要用正确合理的姿势玩手机。

    江辰遇伸手取来一旁的手机。

    一声提示音,微信恰在此时进来消息。

    小哭包:我有一个朋友。

    江辰遇垂目看了眼她一贯无章法的前奏,不经意收敛起眼底严厉。

    一分钟后,他收到后续。

    小哭包:以前爸爸妈妈都对她很好,但有一天,他们突然都有了自己的家,慢慢地,她就觉得自己好多余,后来发生了些不太好的事情,她很失望,赌气离家到很远的地方好久好久,现在她想回来,又怕回来了也是一无所有,你说她该怎么办啊?

    江辰遇眸光逐渐深邃,慢慢搁下右手的钢笔。

    代班助理极有眼力见地问:“很晚了,我安排司机送您回家吧?”

    静思片刻,江辰遇起身走向落地窗。

    嗓音淡淡微倦:“不用,你可以下班了。”

    全景式落地玻璃窗,明净透亮,一尘不染,能将这座城市最繁华美丽的夜景尽览无遗。

    代班助理离开后,宽敞的办公室只有江辰遇一人。

    他站在落地窗前,垂目聊天框,微澜的眼底比方才批项目报告时更多一分沉浸。

    ……

    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夜。

    有人还在公司埋头加班,有人要早起已在被窝沉睡,一样是为生活打拼,但各有各的甜和苦。

    沈暮还在阳台,身影单薄。

    长发被风轻轻吹动,黑夜保护着她眼眶的微红。

    手指每按一键都是在撕扯伤疤。

    沈暮屏息输入:其实她也觉得,本来就没人有义务要对你好啊,不喜欢了就冷漠,好像没什么错。

    说完,沈暮慢慢放下手机。

    隔着琳琅灯火,她望向更遥远的地方。

    那里可能是无人的荒漠,寂寥清冷,但不曾对这边的热闹造成任何打扰,如她一般沉默。

    她开始想。

    自己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回国的必要……

    数秒后,手机一声振动,止住了她逐渐敏感的思绪。

    沈暮垂眸,目光落在发亮的屏幕。

    Hygge:小孩不用懂事。

    不知怎么的,沈暮鼻头一酸,红红的眼眶顿时朦胧起水雾。

    终于一颗小珍珠滚落下来,“啪嗒”打在屏幕上,碎了。

    只是简单的几个字而已。

    却让她封藏一肚子委屈的漂流瓶突然裂开宣泄的缝。

    眼泪不受控地连掉几滴后,沈暮抬起手背擦掉湿痕,低头把手机捧回眼前。

    她还不能轻易释然:你也觉得她死乞白赖对不对?自私狭隘,一点都不听话。

    Hygge:别太乖。

    Hygge:那不是错。

    Hygge:迎合和取悦自己是小朋友的天性。

    他有如肩膀坚实的骑士,温柔可靠,在耐心地安慰她。

    沈暮吸吸鼻子:她已经不是小孩了。

    Hygge:某种情况来说,她可以永远都是小孩。

    沈暮抹了下湿湿的睫毛。

    敲出来的字都像是带着哽咽:什么情况?

    Hygge缓缓说:到法定结婚年龄了么。

    一个跳脱的问题。

    沈暮闷在喉咙的哭腔都愣了会,才转过弯。

    她的反应有点纯涩:干嘛……

    第6章

    哄我会吧。

    Hygge再问:想过自己有个家么。

    猝不及防,沈暮心血小小沸腾了一下。

    她的感情是一张白纸,一切相关提问对她而言都是攻势。

    完全不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

    沈暮无力招架,无法应对,只好短暂失语。

    但她没蒙混过关。

    Hygge:回答。

    沈暮被他问得都忘了自己还在哭。

    满脸呆稚,只能傻傻被他有力的牵引带着往前走。

    她懵懵懂懂地敲下诚实的字眼。

    第一个问题:到了。

    第二个问题:没有。

    另加一个扩充回答:但现在有点想了……

    沈暮还没摸清对方的用意。

    他的态度忽然认真。

    Hygge:沉没成本是损失,机会成本才是成本,投入前者的代价很高,聪明的人会选择及时止损。

    沈暮对这些术语一知半解。

    分开每个词都认识,一合全都陌生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时常怀疑自己的智商和他不匹配。

    比如现在。

    他把氧气罩递到她眼前,她都不知使用方法。

    这回她不用搜索引擎了。

    直接控诉:我专业不涉及经济学。

    真像是抽抽搭搭的小哭包,委屈无辜:你能不能重新说……

    明明就知道她不是很能听懂。

    Hygge纵着不驳任何。

    只言简意赅:希望你尝试新生活,不再为过去掉眼泪。

    就在沈暮愣神间。

    他又说:慢慢想,你有足够的时间。

    她终于得到了新鲜的氧气。

    因为他亲手为她戴上面罩。

    沈暮缓缓呼吸着,细思这句耐人寻味。

    心情开始奇妙转好。

    她想,他总是有一种魔力,能让乌云明朗,阴霾散开。

    差点退缩,忘了自己回国的初衷。

    片刻后。

    沈暮将垂落的鬓发别到耳后。

    听话说:知道了。

    她鼻尖红红的,但乖下来了。

    有如一只失控的小白兔被主人抚顺了绒毛。

    忽然羞于自己先前的矫情。

    静默须臾,她此地无银:我没掉眼泪。

    又刻意强调:说的是我朋友,也不是我。

    Hygge可能在笑,所以停顿了数秒。

    语气纵容地说:那麻烦转告你的朋友,和她聊天很开心。

    沈暮因他字里行间的温柔心怦怦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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