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官差明显认识，说明这人是个惯犯。可抱着冯浩的妇人却大声哭叫着：“我儿子已经改好了，是这个寡妇勾引他。”
隔壁的聂娘子立刻附和：“没错，我亲眼见到这寡妇给老冯家的飞媚眼。”
沈柠冷笑：“谁不知你前几日找茬的事，空口白牙诬陷我，你想被拔了舌头吗？”
聂娘子梗着脖子：“我就是看到了。”
官差不耐打断：“行了，这里不是县衙，没人听你们拉扯，打人的是哪个，跟我们回去到衙门说。”
沈柠正要上前，元月却已经先一步：“是我打的。”
官差挥手：“带走。”
沈柠连忙追上前几步，将那官差拉到一旁低声道：“大人，大人我认得曹大人，这事还没分明，请大人照看好我家弟弟莫让人欺负了。”
说着便将一锭银子塞进那官差手里，官差不动声色攥住，哼了声：“放你的心，咱们都是按律行事，还没审清不会动用私刑。”
沈柠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但她也不会真的就放松下来，元月被带去县衙，她得去见见曹知县……只要那位潘夫人不使坏，贼人上门，绝没有处罚元月的道理。
这一刻，沈柠无比后悔没有尽快雇护院家丁看守。
前世生活在最安全安稳的国家让她根本没意识到，一些规则在这个世界是根本不同的。
是她大意了。
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最要紧的是先把元月救出来。
萧南谌不在，沈柠也没有耐性等他……天不亮她就前往县学找沈青柏。
沈青柏的老师陈执礼是县衙典史，这种小案子应该能说得上话。
不是休息日，她不能随意进去，好在沈青柏很快就出来了。
身子调理的好了许多，少年终于不再孱弱清瘦的过分，快步走出来时竟是有了几分松形鹤骨之姿。
“姐姐，怎的这个时候来了，出什么事了？”
沈柠将家里的事告诉沈青松，问他：“方不方便请陈先生问问，不叫他为难，我只是担心有人从中作乱。”
沈青柏立刻道：“我这就去寻老师，姐姐与我一同去吧。”
沈柠嗯了声，与他上了马车，七月在外边赶车，神情落寞。
她可能闯祸了……元月哥哥却替她被抓了。
小姑娘心里一片浓浓的惊惧担忧，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全都是黑户。
平日里没人盘查还罢，可进了公堂一旦查明，他们这没有身份的黑户可是要从重处罚的。
她怕连累其他人……
沈柠很快就见到了陈典史，陈典史眉头微蹙：“这事我已经知道了，那冯浩偷鸡摸狗是惯犯，即便被踢废了，也是他深夜爬墙咎由自取，但问题是，你可知，你府上那仆人，是黑户？”
沈柠微怔。
黑户？
大宣朝对户籍管理十分严格，对黑户的处罚也很严苛，一旦发现便是充军流放。
她之前没往这里想过，根本没想到元月他们的户籍问题……少年们也没提过，不然早早的想办法或许更容易。
沈柠心里清楚，元月是黑户，家里那十几个肯定都是，她不可能看着他们被流放，更何况还是为了保护她才犯事。
沈柠对陈典史行礼：“能不能求大人帮忙给曹知县传句话，就说沈氏有事相求。”
沈青柏连忙作揖：“师父，劳烦您了。”
陈典史扶起他：“传句话而已，算不得什么，只是知县大人见不见我却无法保证。”
沈柠连道明白。
不过好在曹知县暂时还没忘记清源村沈柠将功劳奉上的事，到底见了她。
书房里，沈柠拱手行礼：“大人心如明镜，民妇不敢绕弯子，家中仆从乃是我捡的流民，因见那些孩子孤苦可怜这才收为已用，没有及时办理户籍是我的错，还请大人看在他们从小流落在外着实可怜的份上，宽恕一二。”
曹知县抬手：“直说吧。”
沈柠躬身：“民妇斗胆想求大人允许给他们重新入籍。”
黑户之后还是要想办法解决的，对平民百姓来说这事很难，但对曹知县来说，着实算不上什么。
不等曹知县开口，她又道：“民妇知道这事艰难，大人免不了要差遣下属，调取原籍也费时费力，故民妇自愿负担车马钱。”
她双手奉上准备好的银票：“这是五十两银子，烦请大人差人替那些孩子入籍。”
沈柠说的是五十两，可递上去的银子却是足足五百两。
这不是小数目，足见她的诚意。
曹知县看着那些银票，又看向沈柠，随即摇头失笑：“沈娘子……还真是个妙人。”
沈柠躬身：“全蒙大人照拂。”
“行了，你去吧。”
曹知县不动声色收起银票：“都是些可怜孤儿，本县不是什么吃人猛兽，不会为难他们，你下去吧。”
沈柠总算是松了口气：“多谢大人！”
五百两虽算不上巨资，但在平宁县城已经能买一座小院子了，曹知县当然不会再为难小乞儿，再加上那冯浩是出了名的惯犯，案子判起来很简单。
不到晌午，元月就回到家中。
听到街上传来冯浩家人的哭嚎谩骂，沈柠关了大门，将元月一行十二人叫到面前。
她还没开口，十二个人齐刷刷就跪了下来。
“小姐恩重如山，我等却隐瞒身份连累小姐，罪无可恕，今日便自行离开，小姐大恩，没齿难忘！”
元月说完，直接磕头，其余十一人也跟着磕头。
七月眼睛红红的，不敢抬头。
沈柠问：“你们知道自已是黑户？”
元月抿唇，点头：“是。”
沈柠又问：“知道自已是黑户还敢动手，你们莫非不知，进了县衙，你们黑户的身份就藏不住了。”
没人开口。
沈柠哪里会不知道，这些孩子小心翼翼藏着，当然知道黑户是什么下场，可在她可能有危险时，他们还是站出来了。
看着跪在面前的十二人，沉默片刻，沈柠缓缓拿出曹知县让人送来的包袱，打开，里面是他们新入的户籍。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过半日，这些没有户籍的孩子就被“查到原籍”，然后入了新户籍。
沈柠将手里的户籍递给元月：“你们没有姓氏，我便自作主张，让你们跟我姓沈……从今日起，你们便是沈元月，沈二月……沈十一、沈十二。”
对面，从少年老成的元月到稚气未脱的十二，一个个抬头不敢置信看着她。
“接着啊。”沈柠抬手。
元月手指微颤，将户籍接过去，缓缓收紧……然后红了眼圈。
所以，从现在开始，他们不再是无根浮萍，不必再日日提心吊胆，他们可以和寻常人一样，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活着了！
元月合上户籍，重重磕头：“小姐，我们还有事瞒着您……”
044
订购桃子
沈柠原以为黑户已经是这些孩子最大的秘密，所以在听到元月说还有事隐瞒时她还有些诧异。
可当她听到接下来的话，整个人都被惊到了。
他们是黑户，可他们不是流落在外的孤儿，或者说，不只是流落在外的孤儿。
他们是有人在海岛秘密驯养的刺客。
那个海岛是有人专门训练杀手刺客的基地，训练的过程像是养蛊，最后能活下来的都是从一次次训练和自相残杀中存活的强者。
一边驯养，一边还会被长期喂毒药。
慢性的毒药，不会快速致命，因为不能影响他们练武，但日积月累，等到刺客驯养成后，那毒药便已经如同跗骨之疽，会控制他们一辈子。
元月他们属于还没驯养成功的，几个月前，因定王萧南谌于辽阳一战中生死未卜，朝廷震怒，派水军沿途追剿灭杀叛军，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他们所在的海岛也被波及，不得不龟缩躲避。
元月他们趁着岛上管事不敢大张旗鼓时叛逃，终于成功逃离那个地方。
他们知道自已身上有毒，但宁愿毒发死在外边，他们也不想再继续呆待那个地狱里。
说完后，元便静静跪在那里：“是我们隐瞒，我们对不起小姐，小姐便是赶我们走我们也无话可说，日后结草衔环也会报答小姐大恩……”
七月吸了吸鼻子，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行人都觉得他们必定会被赶走，毕竟，正常人都受不了他们这样从蛊窝里走出来的怪物……能活到这么大，他们每个都杀过人。
不得不杀过朝夕相处的人。
他们自已都觉得自已像怪物。
他们像是在等待审判……来自那个唯一带给他们希望的人的审判。
“难怪一个个饭量那么大，从小练武养成的习惯吧？”
沈柠玩笑般说道：“原本还想着要多雇些护院，现在看来好像不用了……雇几个装装样子就行了吧。”
元月等人怔怔抬头。
看着一行少年，沈柠又正了面色：“但是，沈元月到沈十二，你们都给我听着，如今你们已经是我户籍上的人，是我的家人了，往后可都得听我的。”
她严肃道：“遇到事不能再这么冲动了，知道吗？”
说完，她又补充道：“当然，如果有人先朝我们动手，那咱们是决计不能忍的，咱们不惹事，也不躲事，明白啦？”
不用她明说，元月他们已经明白，沈柠这是要留下他们了。
本就不善言辞，一行少年不发一语，齐齐朝沈柠重重磕了个头……
这件事总算解决了，沈柠将找护院的事直接交给元月去办，并且直接任命元月做家里的管家。
少年原本十分沉稳，可当沈柠说以后他就是沈家的管家后，还是难掩激动悄悄红了耳朵。
其余少年满眼艳羡，二月看着元月身上代表管家的衣服，瘪瘪嘴移开视线。
管家不是他……捏脸也不捏他！
他一直就不招人喜欢！
家里交给沈元月他们，休息了一晚，翌日，沈柠带着沈七月和十一、十二一起，同苏涟漪按照计划乘船前往距离平宁县不远的饮鹭岛。
饮鹭岛那边盛产水蜜桃，如今刚到成熟季，她们准备去那边订货。
距离不远，她们包了艘船，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饮鹭岛，因为毗邻运河，大小船只往来，岛边水域上停靠着许多小船在售卖饮鹭岛上的水果。
再加上停靠购买的客商络绎不绝，这一片水域瞧着十分热闹。
沈柠和苏涟漪在渡口上岸，没着急往里，沿岸大致看了下那些果农售卖的水果。
这一阵是桃子，一个个粉嫩饱满瞧着很不错。
两人停在一家看起来比较大的摊位前询价：“老板，桃子怎么卖？”
这时，后边又来了一行人，衣着华丽一口京城口音，一看便知是贵客。
那老板连忙招呼后边一行人：“贵客来看看桃子，个大饱满皮薄核小。”
苏涟漪气笑了：“是我们先来，你这人好会做生意。”
“两位往那边去，往那边去，那边还有……来来贵客，尝尝我这桃子……”
苏涟漪摇头：“好一双势利眼。”
沈柠笑着拉着她：“走吧，我们直接进村里去。”
两人不欲浪费时间，进了村问路后便直奔里正家中。
听闻她们说预计要定十万斤左右的桃子，里正顿时露出满脸笑容。
沈柠在旁边看摆放出来的样品桃子，苏涟漪和里正商议：“十万斤打底，第一批先送一万斤。”
里正连连应声：“没问题，这几日桃子大面积成熟，供得上，只是这价格……”
量越大价越低，桃子成熟就这点日子，卖不出去的都要烂了，这样的大订单里正当然想要促成，可又怕对方压价太狠。
果农本就辛苦艰难，但没办法，有了大订单，至少可以保证果子不会烂在地里。
沈柠与苏涟漪已经了解过了价格，桃子本就不贵，她们也没打算压价果农来赚钱……这点利润她们还不看在眼里，也没必要压榨果农。
苏涟漪看了眼沈柠，然后对里正说：“每斤8文钱，里正觉得如何？”
本已经准备要好好磨一磨价格的里正顿时愣住。
要知道，在往年桃子大范围成熟的时候，为了早点卖掉少坏一些，一些外敌的贩子压价压得极狠，一斤桃子甚至会压价到四文钱。
城中零售卖十二文，几万斤的大单子，八文钱已经很高了。
里正高兴的眼泪都要冒出来了，起身连连作揖：“两位娘子厚道，这价格再好不过了。”
沈柠扶起里正：“您老客气，这价格我们给得，银子也不会拖延，但要求就是果子不能以次充好，若是发现以次充好，我们往后便不来了。”
这可是十万斤打底的大买卖，里正恨不能指天发誓：“绝不会以次充好，两位请放心。”
饮鹭岛这边的口碑还不错，沈柠与苏涟漪便直接付了定金，签协议的时候，苏涟漪想起什么：“对了，渡口那家，穿个蓝衫子脸上有个痦子那家的桃子我们不要。”
里正立刻就知道对方在说谁，随即苦笑点头：“好。”
胡三那家伙一贯刁钻，也不知怎么惹了这两位财神爷……回头知道了，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毕竟，这样的大单子摊到大家头上，几乎能卖掉岛上一小半的桃子。
而且两位娘子还说十万斤只是打底，也就是可能会更多。
等到沈柠和苏涟漪再次回到渡口的时候，远远的，苏涟漪就看到刚刚跟在沈柠身边那三个小家伙居然也在渡口支了个摊子。
只是摊子上摆着的不是水果，而是冰镇的蜜桃罐头。
来的路上苏涟漪已经尝过了，知道这罐头味道有多好，所以此刻看到那摊子前挤满了人也不觉得意外。
但等她和沈柠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那三个小家伙不是在卖罐头，而是在邀请大家免费品尝，但一人只能尝一块。
“来来，冰镇过的蜜桃罐头，冰甜爽口，消暑解馋了哦，免费品尝，不要错过。”
045
赚翻了
七月的声音脆生生的，笑眯眯的小姑娘站在那里让人看着都心情好。
旁边，拿了根牙签扎着罐头品尝的人不住点头，有人还想再吃一块，却立刻被十一十二拦住：“每人只能尝一块。”
那人是乘船过路，闻言急了：“我买行了吧，一罐多少钱？”
七月笑嘻嘻回道：“这是糖水罐头，可贵着呢，一罐六钱银子，但这些我们都不卖，是给大家免费品尝的。”
有人急急道：“免费什么，我买，全都要了。”
小姑娘见了钱也不理，依旧笑嘻嘻：“咱们是平宁县城的蜜记罐头，十日后开始售卖，大家到时候可以去平宁县购买哦。”
有人得了话离开，觉得太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