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太后还想说什么，可对上沈柠平静带笑的神情，便知道她已经打定主意了。“哀家去寻皇帝，让他换个人罢。”
沈柠伸手握住老太太的手：“多谢太后，只是，任命文书已下，舍弟已经调兵遣将，不日即将启程……怕是不好转圜，况且，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陛下怕是不会更改。”
这么些日子在宫中，沈柠已经知道，嘉平帝的确十分爱重皇后，除了些关乎社稷之事是与徐阁老等内阁大臣商议，别的事，皇后都能说得上话。
太后明显也明白了，面色沉沉：“是因为上次你帮哀家的事，所以遭了皇后记恨？”
沈柠原本可以顺势说是，让太后再记她好大一个人情，可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其中缘由，如今不便与您细说。”
太后竟然也没追问，静静看她半晌，然后问：“所以，你昨日自已带着叶恒去了周家，给周平开了好些调理的方子，就是准备离京了？”
沈柠嗯了声：“太后您待臣女不薄，臣女知道您忧心周大人身体，便想着略尽绵薄之力，关于周大人的身子，我也跟叶恒商议过了，之后换方诊脉他会上心。”
说完，她回头喊七月进来，将一个小瓷坛放到桌上：“上次太后您说臣女做的小馄饨不错，其实是因为这十三香……这里面是臣女自制的，留给您，这是十三香的方子，当臣女送您的寿礼。”
沈柠将装了十三香方子的檀木盒子放到瓷坛旁边。
太后冷着脸：“连寿礼都送了，莫非哀家的圣寿节你都不打算回来？”
沈柠笑了笑，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往北海府去她都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自然不敢保证能赶回来。
下一瞬，太后忽然伸手拉起来，让她坐到旁边。
“其实哀家一直有些庆幸，庆幸当初被老七搅了我给你指婚周家……那件事，你不要怪哀家。”
沈柠连忙道：“怎会。”
太后止住她的话：“哀家知道，当初你心中肯定是有怨气的，但也知道，你如今已经不怨哀家……”
平日里太后对沈柠似乎都是横眉竖眼冷嘲热讽居多，可这一瞬，她却像是寻常人家的长辈，拉着沈柠的手话家常。
“到了哀家这个年纪这个位置，心中惦记的人着实不多，其实你不知道，哀家以前也是苦日子过来的……
那时，我父亲是犯官，被发配淮南，路上又遇到山匪打劫，一家人险些饿死在半路上……哀家那时九岁，我弟弟七岁。
爹娘吃树皮野草，将仅存的干粮留给我们两人，可因为我生病了，弟弟偷偷把吃的都给了我……”
太后眼中满是泪意：“他才七岁，骗我说他吃过了，自已饿的吐黄水，差点丢了命……后来我父亲起复，家中锦衣玉食，直到如今，哀家都忘不了那时饿的五脏六腑抽搐的滋味儿。
弟弟那时坏了身子，后来一直身体弱……如今，他就留了平儿一个孩子，若是照看不好平儿，哀家死后无颜面对我那可怜的弟弟……”
太后拉着沈柠的手：“你是好孩子，哀家明白你想护着自已亲人的心……哀家不拦你，只是，若是可能，你要回来给哀家祝寿，记住没有？”
沈柠低头吸了吸鼻子：“嗯。”
翌日清晨，太后下了懿旨，封乡君沈柠为永安郡主，赐封地北海府……
沈柠听到的时候，忽然就鼻头一酸。
对这个老太太，她的出发点便是抱大腿，虽然后来也存了真心，却没想到老太太这样大方且护着她。
郡主的身份比起乡君高了不止半点，更不要说永安这个封号，还有封地。
北海府靠近边城，贫穷且荒乱，没人会眼馋，可此次沈青柏任提调官往北海府，沈柠要想名正言顺一路护送，这个郡主的身份与北海做封地便是她最稳妥的理由和倚仗。3931
而且等沈青柏到了北海府，那便是她的地方了，也不用担心受人欺压……
可以说，老太太在自已权力范围内，替她考虑了所有。
知道她要走，太后没露面，沈柠跪下来，冲老太太的寝殿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这边，沈柠紧锣密鼓为前往北海府做准备，另一边，定王殿下在一日没等到沈柠上王府进行“交易”后，终于得到了沈柠要往北海府去的消息。
封了郡主？
她自已陪她那个弟弟去北海府！
这是宁肯自已以身犯险都不肯从了他……呵！
旁边，承影看着自家主子铁青的面色，恭敬提议：“不过是郡主，在主子面前不算什么，若主子生气，不如属下现在便将人绑来？”
旁边的赤霄蓦然睁大眼，满脸震惊。
萧南谌微僵……顿了顿，冷嗤一声：“也就姿色平平，还不值当本王那般大动干不愿意正好，也省得本王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为难。”
说完，定王殿下便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走开……
等到主子离开，赤霄扭头看承影，承影耸肩：“方才不过是试探。”
他解释：“邢云寻到了南疆巫医，那巫医让他问殿下如今的状况，我方才便是试探……以殿下如今行事，若真是性情彻底改变，怕是已经将沈乡君，哦不，将永安郡主掳来做禁脔了。”
说完，承影微笑：“可殿下并没有，只是自已生气，总归还是不舍得伤害永安郡主的。”
赤霄呵呵：“因为主子已经要退婚了，他不在意便自然不生气。”
“不在意？”
承影露出神秘的微笑：“你对殿下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两人忽然侧目。
只见，方才定王殿下坐过的那把铁木椅子，一侧扶手毫无预兆忽然碎裂成渣掉了一地。
那是方才萧南谌手握过的地方。
承影努努嘴：“这是不在意吗？”
铁木都捏成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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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夭现身
沈柠摇身一变成了永安郡主，京中那些高门千金各种宴席的请帖立刻雪花般飞来，这可是在她当初与萧南谌定亲后都没有的待遇。
也是，当初旁人只觉得她是挟恩索报飞上枝头，但终归不是凤凰。
可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太后的心头好，是头一个有封地的郡主，一个个都热络起来。
只是沈柠如今却是没时间应付这些事，一门心思为北海府之行做准备。
去北海府，除了人，她计划带的货物非常多，要做的事也就很多，绝大多数都有人替她办，但时不时也得亲自过目把关。
中间还见了一次徐家的徐宁，徐宁是来替妹妹赔罪的。
徐婉晴与沈念设计想害沈柠去和亲，结果沈念成了和亲的那个，徐婉晴则是被剃成了秃子。
徐家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过要查鬼剃头的事情，明显是心中有数。
徐婉晴背后有徐家，位高权重的徐阁老、徐妃，身居高位的徐家大爷以及手握重兵的徐家二爷，哦对，如今还多了锦衣卫指挥使徐三爷。
可以说满门重臣。
沈柠也没指望能真的将徐婉晴如何了，却没想到徐宁居然亲自来赔罪，而且奉上厚礼：三处利润颇丰的铺子，价值不下万两白银，也算有诚意。
但沈柠婉拒了。
虽然如今不能将徐婉晴如何，但那笔账她总是要记下的，若是收了徐家铺子，那便意味着这件事要翻篇。
她并没打算原谅，也不稀罕那万两白银。
徐宁只能苦笑离开……
苏涟漪一边忙的团团转给沈柠准备往北海府去的东西，一边还想劝阻，却也知道自已说什么都没有用。
好不容易，一整日下来忙活的差不多了，沈柠离开花楹雪准备回家。
在店铺里坐了一整日，她不想再坐马车，索性带着七月一同沿着长街缓缓走过。
重阳节马上就到了，街上十分热闹，沿街店铺摊贩在叫卖，行人欢声笑语走过，还有旁边墙角端着破碗讨饭的乞丐，全都是京城的烟火气。
就在这时，一个俏生生的少女拎着花篮挡在她们面前：“姐姐，买枝茱萸吧。”
少女靠近的一瞬，七月就已经下意识挡在沈柠身前，看了眼满眼灵动的少女，七月忍着心里莫名的不喜，摸出两枚铜钱递过去。
少女递了两支茱萸过来，七月伸手……下一瞬，却神情骤变，抬手便朝那少女抓去。
沈柠见状，蓦然后退抬手暗弩直指那少女，然后就见那少女避开七月的手，笑眯眯对她说：“柠柠，别动气，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沈柠立刻就意识到眼前这人是谁。
慕夭……
七月还想动手，沈柠将她喊住，七月立刻退回沈柠身边死死盯着慕夭，满身戒备。
沈柠问他：“你想做什么？”
慕夭理了理篮子里的茱萸，笑眯眯说：“我想柠柠现在可能需要能解蛊的东西，恰好我这里有，便来找你了。”
他说：“但我想柠柠请我吃顿饭，肚子好饿。”
七月回头满眼不赞成：“小姐……”
沈柠看了眼慕夭，然后转身往旁边的酒楼走去，慕夭立刻笑眯眯跟上。
等到进了包间，反手关上包间门，转身一步迈出，慕夭的身形就开始变化。
他扯下外边女装裙子连同假发扔到一旁，露出里面暗红束腰长袍来，腰带侧面一串银链子，上边缀着红色玛瑙。
他在沈柠对面坐下来，长发随意披散着，狭长眼尾带着肆意愉悦的笑：“柠柠，又见到你了，真好。”
沈柠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死了。”
慕夭轻笑：“柠柠不想让我死，我怎么能死呢……”
沈柠与他没什么想说的，让七月喊小二点了几个菜，然后直接道：“你可以解蛊？”
慕夭看着她，露出些委屈神情来：“柠柠都等不及我吃完饭嘛，好久没和你一起吃饭了。”
“我不敢吃。”
沈柠没什么表情：“怕被毒死。”
慕夭微顿，面上笑意收敛起来，抿唇看着她：“柠柠，我从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沈柠：“呵呵。”
她有些不耐：“你快吃，吃完东西给我。”
虽然承影那边说找到了南疆巫医，但那巫医也没有说肯定有办法，沈柠并不信任慕夭，但也想看看是不是有别的可能。
慕夭看了她一眼，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沈柠挑眉：“你就不怕我毒死你。”
慕夭又笑了：“若是被柠柠毒死那就太好了……我肯定是柠柠毒死的第一个人。”
沈柠：……
慕夭吃的慢条斯理，十分认真，好像他真的就是来吃饭的，好不容易等到他吃完了，沈柠耐着性子问他：“吃饱了？能给了嘛？”
结果慕夭又说：“柠柠再送我一朵花吧，送我花我就给你。”
说着，他看向菊花酒旁点缀的一朵菊花。
沈柠无语：“菊花是送给死人的，你确定想要吗？”
慕夭有些惊奇：“这个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没关系，你就当我是死人吧。”
沈柠：……
她早就该知道了，这人就是个疯子，不能以常理度之。
沈柠拔下菊花酒旁点缀的那朵菊花递过去：“给，拿着。”
慕夭十分开心的接过，然后上身前倾靠近沈柠，笑眯眯看着她。
沈柠皱眉：“做什么？东西呢？”
慕夭偏偏头：“在我嘴巴里哦……柠柠让我亲一下就给你了。”
沈柠耐心终于告罄，抬手朝他抓过去，与此同时，旁边的七月也动手了。
可沈柠是只三脚猫，一瞬间就被慕夭摆脱开来，七月到时与慕夭交上手，却明显不是对手。
“只是让我亲一下，就一下都不行吗？”慕夭一边身形凌厉将七月轻易拍了出去，一边却又眼巴巴可怜兮兮看着沈柠。
明显游刃有余。
沈柠的回答是直接抬手射出弩箭。
暗弩嗖得一声激射过去，慕夭委屈的看了眼沈柠：“柠柠生气了吗？那我走了……”
话音未落人便抬手拍开窗户，可就在这时，他身形微僵，然后回头惊诧冲沈柠道：“柠柠给我下药了？”
沈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慕夭勾唇笑的十分开心：“当然惊喜了，我是第一个被柠柠下毒的人吧？”
说完，他抬手封了自已几处穴道：“可是我得走啦。”
他冲沈柠笑了笑，飞身向外掠去，可下一瞬他就砰得一声倒飞回来。
七月兴奋大叫：“元月大哥。”
前一晚进京后就隐在暗处的元月与三月四月三人鬼魅般封住了慕夭各个方位，将他堵死在包间里。
慕夭眨眼看向沈柠：“原来柠柠还给我设下陷阱了，哇，柠柠心里一直在想着我吗？”
沈柠没理这个疯子，元月则是直接攻了过去。
七八个月没见，沈柠就发现元月居然长高了一截，眉眼间原本的少年气尽数变成沉稳内敛的模样，手中软剑刷的一抖便化作一道寒芒刺向慕夭。
慕夭身后的三月四月也从后边攻了上来，三人合力之下，慕夭竟是有些应对艰难起来。
蹭的被划破肩侧，一串血珠飞溅，慕夭却不怒反笑，冲正面将他挡得寸步难行的元月开口。
“元月长大了啊，功力也精进不少呢……”
可下一瞬，他的语调就变得意味深长：“这样努力，只可惜，她可不会多瞧你一眼哦……”
元月眼神陡然变得凌厉，攻势猛地狠辣起来，却同时也打乱了与慕夭身后三月四月的配合。
慕夭趁机一掌击开他的剑锋，鬼魅般从窗口飞掠出去，几人连忙从窗户飞身掠出追去。
沈柠也下意识追到窗口，却被七月一把拽住：“小姐你不会轻功。”
两人沿着楼梯追出去，就看到慕夭身形正在飞远。
“你抓谁？”
沈柠回头，就看到居然是哈良珠与木华黎兄妹，哈良珠对她说：“我让我的人帮你。”
沈柠立刻一指前面远处的慕夭，哈良珠毫不迟疑：“上。”
数道穿着元朝服饰的侍卫飞身跃出往慕夭那边追去，哈良珠老陈在在：“放心，我的人很厉害，他们定能……”
话音未落，哈良珠就看到，自已的人追过去后就呆立在那边，茫然左顾右盼。
而前一瞬那还在飞掠的人已经见鬼一般忽然消失不见了。
元月几人往前落到慕夭消失的地方，迅速环顾四周……
牵着孩子的妇人、大声吆喝的摊贩、互相依偎的夫妻……就是不见刚才那道暗红醒目的身影。
“元月……”
沈柠开口：“别追了，他会改变身形。”
街上这么多人，慕夭变换个身形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海，哪里还能寻到。
元月几人回来，哈良珠的属下也叽哩哇啦说着什么回来了。
哈良珠满脸惊疑：“那是什么东西，凭空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