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带着生病的孩子,顺道再带上自家的牛羊皮毛来售卖……卖得的银钱看完病还有富余,顺带再买些东西回去。这些人一回去就开始在部落宣扬北海府的医院。
“好……很好,那一定是长生天的旨意才能建出那样好的地方……”
就这样,在入冬后本该变得更加苍凉寂静的北海府城却一反常态的热闹,每日都有各处的百姓往来,城门口的防卫都不得不加强了许多。
这时,温室内的马铃薯已经长势喜人。
葱葱郁郁的叶子生机勃勃,沈柠忍不住偷偷扒开一条根茎拽起来,就看到下边一串马铃薯已经指腹大小,沾着泥土却水灵灵的像是生机勃勃的小宝宝。
旁边,精心养护马铃薯的第十二温室负责人李二牛眼神心疼极了,像是被沈柠薅了自家儿子一般。
沈柠笑呵呵将那串马铃薯埋了回去:“没忍住没忍住,一时没忍住。”
旁边,七月有些惊诧:“小姐,那一块切开的马铃薯就能长出这样大的一串果实?刚那些小豆豆都会长成原本拳头大小的马铃薯?”
沈柠点点头,七月的眼睛瞪得老大:“天啊,这产量得有多高!”
一个马铃薯可以切成数块,而每块种子都会长成这样一丛秧苗,长大后下边会长出来那么大一串果实……刚没细数,至少有十几个了!
即便七月并不十分懂庄稼上的事情,可她也能想到,这样的产量可以说已经到了高得吓人的地步。
“若是这马铃薯在整个大宣朝都种植上了,那是不是就不会再有人挨饿了?”
小姑娘眼神亮晶晶的,莫名的竟是带了几分泪意。
沈柠笑了,她深深吸了口气:“我也在期待着,期待着我们这次种植能成功,然后,就将马铃薯推往整个大宣朝。”
如果顺利的话,那就真的不会再有人饿肚子了。
大家都能吃饱饭,不用日日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能过上安稳的生活,那就不会再有人卖身为奴……不会再有奴役,不会再有叛乱……
当然,沈柠知道这是理想中的状况。
天下大势什么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什么王权霸业的她不懂,她只知道,这片土地上孕育的百姓其实是最具有忍耐力最安分的百姓,只要能让他们吃上饱饭,老有所依幼有所盼,那么,想去生乱的人会越来越少的。
这时,二月进来低声说:“小姐,术赤炎来了。”
沈柠有些诧异,旁边,七月嘿了声:“打了败仗还好意思出门啊……”
这几个月术赤炎着实没闲着,他借着上次“雷罚”和“苏勒德”造出来的势,马不停蹄的征战草原,这几个月愣是让他将黑熊部和蒙泰部给吞并了。
如今他成了草原上势力最大的大汗,但剩下的几个部落抱团了……那些人生怕被术赤炎一个个蚕食了,索性抱成一团,然后术赤炎终于吃了败仗。
今日是赵四那些人运送火山灰的日子,术赤炎就跟着他们一起来了北海府。
火山灰安置在城东石灰作坊那边。
因为算是比较机密的东西,沈柠派了人看守巡视,赵四那些人去了石灰作坊,术赤炎则是到了医院。
沈柠进去医院她自已的“诊室”时,就看到狼崽蔫头耷脑坐在那里。
听到动静,术赤炎抬眼,然后就挪不开视线了。
已经入冬,沈柠穿了件兔毛大氅,里面是朱红色长裙,脚踩一双同是兔毛内里的鹿皮短靴,云鬓如墨,发髻后的流苏随着她的步伐低垂摇曳着……整个人贵气绝美。
七月死死瞪着那看直了眼的狼崽,十分不满:“咳咳!”
术赤炎蓦然回过神来。
便是无所顾忌的狼崽也有些不好意思被人看到自已看沈柠看直了眼的糗样,立刻移开视线。
沈柠走进去坐下来,七月在旁边将炭盆捅开一些,让火焰冒出来。
沈柠勾唇:“原来是乌澜部大汗啊,大驾光临我北海府,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姐姐就别逗我了。”
术赤炎瘪瘪嘴,往前拉着凳子坐到沈柠对面,神情可怜:“姐姐……我吃了败仗。”
那模样活脱脱一只斗败的小狼。
七月咧嘴:“哟嚯……”
术赤炎唰的看过来,恶狠狠瞪着七月。
七月哟了声:“这么厉害的哇,既然这么厉害怎么还吃败仗了呢?啧啧……”
一句话,狼崽身上气焰全消,再度蔫儿了下去。
沈柠其实并不意外,毕竟,打仗这件事有输有赢难道不是很正常,输了又有什么奇怪的。
术赤炎可怜巴巴露出胳膊上一条长长的伤口:“姐姐,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少年有些挫败:“我听说,定王没吃过败仗。”
说完,他就小心翼翼观察着沈柠的神情。
然而紧接着术赤炎就发现,沈柠脸上并没有任何轻视或者失望,相反的,她甚至觉得理所应当:“过程中输输赢赢的不是很正常吗,你是最后的赢家不就够了?”
一句话,少年蓦然抬头:“姐姐觉得我会是最后的赢家吗?”
沈柠勾唇:“难道不是吗,术赤炎,我可从来没有怀疑过这点……还是说,你自已对自已都没有信心?”
主要是知道剧本!
术赤炎原本颓丧的气息肉眼可见的蹭蹭往上冒……便是他打了败仗,她还是这样相信他,相信他是最厉害的那个,相信他终会一统草原!
“姐姐……”
少年眼中几欲燃起熊熊火焰,不等他开口,沈柠抬手制止,挑眉笑道:“这是投资,术赤炎……你失败了没关系,你的部落我可以帮你养,你们的战马、弯刀、粮草,我也都可以帮你,但你要知道……”
她说:“我给你这些,是希望有朝一日当我需要的时候,你会投桃报李,而不是仗着我给出的东西打下来的草原来觊觎别的什么。”
沈柠神情带笑却语调认真:“我愿意给你一个肥沃辽阔的草原,可你若不熄别的心思,打别的主意……那草原不能做我身后的退路我的助力,那么我也不介意用别的方式将它变成千疮百孔的战场。”
术赤炎沉默下去。
他知道,这是警告。
因为这几个月他乌澜部的势力越来越大,部落越来越大,她在敲打他……不想让他不该有的野心与疆域一同扩张。
所以才会这样毫不留情的敲打警告。
其实他也知道,这样的警告恰好证明她的好意:丑话说在前头,免得真的有兵戎相见的一日。
少年被敲打的有些沮丧,他抿唇看着沈柠:“那定王就这样好吗?姐姐便是考虑都不愿考虑我?”
沈柠挑眉,正欲开口,便见少年愤愤别开视线:“我可以向长生天起誓,绝不用姐姐助我得到的草原为兵戈,但你也无权阻止我爱你!”
说完,少年站起来看着她,掷地有声:“你一日不成亲我便一日会与他竞争……便是不用草原为兵刃,难道我术赤炎这个人就拿不出手吗?若姐姐不想看到我,大可以现在便将我杀了,草原上的狼,绝不会不战而退!”
说完,术赤炎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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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有小舅子
沈柠被那狼崽噎的好气又好笑,这时,五月从外边进来:“小姐,赵四那些人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赵四便是当初拦路的那些山匪,被沈柠安排在乌澜部那边,专程负责往北海府运送火山灰。
几个月赵四他们一直都干得很好,比沈柠预想的还要尽职尽责,而且账目清楚……要知道,对于那些大多数都不认的几个字的一群人,能把账目弄得清清楚楚,足以见得是真的费了心的。
“他们怎么了?”
若非必要,沈柠并不想伤人,但若是那些人吃里扒外,那就别怪她狠心了。
五月的神情有些一言难尽:“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了。”
沈柠有些没反应上来:“什么意思?”
五月摊手:“就是咱们当时不是在乌澜部留了一百来号人嘛,可他们一百来号人这几个月一趟趟来运送火山灰,却一次比一次人多,今日到了后,方才我去清点东西,就发现他们居然有差不多五百人。”
五月眉头皱着:“来一半留一半,所以,赵四他们现在应该有一千来号人了。”
沈柠也愣住了。
她直接往外走去,上了马车直奔石灰坊……等到了石灰坊,看到偌大的院子里那乌压压的一大片人,嘴角微抽。
五月上前:“赵四。”
那汉子很快猫着腰跑过来,躬身殷勤至极冲沈柠行礼:“主子,哎哟主子,咱们可终于见到您嘞,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四干笑着。
五月哼笑骂道:“轮得着你叫主子吗?不懂规矩的东西!”
主子这个称谓一般都是亲近的下属仆人才会这样称呼,赵四当然知道,他当然也是故意的。
被五月喝骂,赵四梗着脖子:“咱们誓死受郡主驱使,生是郡主的忠犬,死是郡主的死狗,凭什么就不能叫主子?”
五月踹了脚:“别打哈哈,还不老实交代,你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赵四瑟缩了下,巴巴咽了口口水,然后呵呵干笑着:“这个……这个嘛,是我老家的小舅子听说咱在这儿寻到活路了,他们在老家活不下去,便来投奔属下了。”
五月冷笑:“那些都是你小舅子?”
赵四悻悻道:“那当然不是,那个,黄墩儿、贺阿蛮,刘狗子是我小舅子。”
五月问:“别的呢?”
赵四站起来回头一伸手开始滔滔不绝:“那个是咱们徐大发的表哥,还有表哥的小舅子,表哥小舅子的二姑夫、二姑夫隔壁的小侄子……”
“那个是咱们李老冒的侄儿、侄儿的小舅子、小舅子的三叔叔一家还有三叔叔一家隔壁,隔壁的表姑父……”
“瞅瞅那个八丈高的壮汉,忒有劲儿,是钟三儿的小舅子,呵呵,大家都有小舅子,呵呵,小舅子也都有亲戚……”
五月忍无可忍:“闭嘴!”
赵四立刻悻悻闭上嘴巴,小心翼翼看向沈柠。
沈柠打量着那群人,没什么表情。
赵四原本强挤出来的干笑缓缓凝固,下一瞬,他噗通跪到地上咚咚咚冲沈柠磕了几个头。
“郡主,咱知道自已算不上什么东西,走了天大的狗屎运才能得您善心讨口饭吃……可赵四我吃饱了,老家里的亲友们还食不果腹眼见就要过不去这个冬天了。
他们走了几千里路,死了一半的人才奔到辽东投奔于我,赵四实在不忍心看他们没有着落。”
一惯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汉子红着眼:“朝廷太多狗官压榨百姓,如今还有邪教作乱为祸乡里,庄稼收成不好……老百姓们真的是没有活路了。
他们只是想活下去,赵四我用脑袋担保,他们都是顺民,绝没有歹人,求郡主大发慈悲,留他们给口饭吃,他们总是比草原上的蛮子对您忠心。”
赵四一跪,后边那些人也都跪到地上,没人敢说话。
沈柠从那些大多数面黄肌瘦的人脸上扫过,沉默片刻,然后问:“我给你们留的银子是按照一百人给的,你怎么养的他们?”
赵四磕头大声道:“不敢欺瞒郡主,郡主仁义,给的工钱多,咱们不攒钱,您给的所有钱都换成了吃食……养活了这么多兄弟亲友,您就是咱们的再生父母。”
沈柠这时也终于知道,赵四他们为什么拿了钱却没有置办冬衣,身上还是秋日碰上时那破旧褴褛的单薄衣裳。
在赵四身后跪着的那些人,沈柠甚至看到了还有十来岁出头的孩子,怯怯的,大脑袋下是细脚伶仃的身子。
她早已知道朝廷状况不好。
嘉平帝不怎么专心朝政,与政事相比,更喜欢写字作画像个浪漫书生,朝政几乎交给徐阁老一手打理。
一家独大的后果不用说也知道有多可怕,只是她隐约听过的就有各州城与徐家有干系的旁支圈地屯田。
再加上还有皇后时不时吹枕边风……若非这几年大宣军事上强横有萧南谌那个定海神针在,怕是内忧外患之下整个国家早都已经乱了。
她早已知道,除了富庶的比如京城等几处地方,别的地方很多都是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可真的看到时,还是满心无奈。
“先把他们带回乌澜部,我让人给你多支银子先都把冬衣穿上……”
沈柠话没说完,忽然间,外边有人跑进来:“郡主、郡主不好了,煤矿上出人命了!”
沈柠蓦然一惊,差点以为是发生矿难了:“怎么回事?”
“是,是管事的打死人了。”
打死人?
沈柠一听顿时变了面色,转身匆匆往外走去,上了马车就直奔煤矿场那边。
一天天的真是不得清闲……劳碌命说的就是她吧!
在路上的时候,沈柠搞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煤矿上一个叫孙小同的少年被打死了,因为他指控煤场一个管事利用职务之便非礼帮厨女工,然后那管事反过来说那孙小同盗窃煤矿工具,便直接动手……孙小同就被打死了。
听到孙小同的名字,沈柠猛地就想起来,这不是前几日那个生病老大爷的儿子吗。
那老大爷在医院治病的时候是那少年带他来的……得知他也在煤矿时沈柠还顺道问了他一句,能不能受得了煤矿上的活计。
少年十分憨厚用力点头:“受得了受得了,煤矿加固过了,咱们巷子的人都说现在下矿不用再日日怕死指着老天可怜了,而且有风……里面也没那么闷能喘得上气了,我爹说这都是郡主娘娘的恩德,让我见了郡主娘娘给您磕头。”
说完,少年便不管不顾跪下来砰得给她磕了个头,站起来又不好意思呵呵傻笑。
旁边的老大爷连声告罪喝骂自已儿子不懂规矩,说他都是要定亲的人了还不三不四的莽撞。
而那孙小同要定亲的姑娘,就在矿上帮厨。
郡主府的马车在北海府自然畅通无阻,很快,沈柠的马车就停在了城外矿山下。
其实以她如今的地位,矿上死个把人她根本不需要亲自过问……但煤矿重新出煤复工那日她曾说过,煤矿是她的,从今往后,矿上每个人的性命她都负责到底。
这才多久就出了人命,而且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憨厚少年被人打死。
她怎能不过问。
若这次不过问,怕是就不只是这一次了……
沈柠到了煤矿,直接进了矿山下的院子,这院子是专程为管理煤矿修建的。
院子里,一群人正围在一起,中间地上躺着一具覆盖着草帘的尸体,旁边的年轻姑娘在呜呜哭着,沈柠见过的孙小同父亲蹲在那里,满眼赤红直勾勾看着儿子的尸身。
“郡主到了,郡主到了!”
沈柠一步迈进院子里,那些人闻声连忙迎上前行礼……沈柠径直走过去:“怎么回事?”
有人忙搬了凳子来,她甩开大氅坐下,一个穿着管事衣裳的男子连忙猫腰过来噗通跪到她前面。
“回郡主,小的黄有庆,是矿上负责管理工具的管事,那孙小同盗窃煤矿工具,小的按规矩鞭笞他,他竟想还手打小的,小的便想推开他,结果他摔倒下去磕到了脑门,人就没了。”
在面对沈柠这位永安郡主时这黄有庆明显瑟缩不安,但指控孙小同盗窃时却掷地有声,抬手指着孙小同的尸身,一边说一边神情愤懑又委屈:“这是意外……小的也只是照规矩行事。”
就好像自已在死人孙小同那里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正在呜呜哭泣的黑瘦姑娘刷的回头尖声哭道:“你撒谎,你撒谎!是你想非礼我,被小同阻止,小同说要去求郡主做主,你便诬陷他盗窃要将他拿走,他挣扎时却被你大力故意推向石头,是你杀了他!”
黑瘦的姑娘哭的声嘶力竭:“你是杀人凶手,是你!”
黄有庆睁大眼:“真是天大的冤枉啊郡主。”
说完,他砰砰冲沈柠磕头:“郡主明察啊,旁边何光他们几个都可以替小的作证,郡主,小的实在冤枉啊……”
沈柠扫过周围那些管事和矿工,然后问:“谁可以替你作证,叫他出来说。”
黄有庆立刻回头指向管事的那边:“何光,刘皮,你们说,是不是你们也看到了那孙小同盗窃,还想打我,这才不慎摔死了自已。”
被指到的几人明显犹豫了一瞬,然后其中那个叫何光的先开口:“没错,我们也看到了。”
旁边的人便立刻跟着道:“是啊,那孙小同手脚不干净,还想打人,黄管事想挣脱开挥了下手,他就摔倒把自已给摔死了。”
“唉,也是运气不好,不过,谁叫他贪心不足偷东西呢,郡主仁义,给的工钱丰厚,他还不知满足,也是活该。”
“谁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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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沈青柏人头落地
几个管事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孙小同钉成了罪人。
那黑瘦姑娘尖声凄厉哭叫:“你们撒谎、你们撒谎……你们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