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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可是此时她已是毫无办法,难不成,真只有与孩儿同死一途……可怜她的孩儿刚刚出世,如何能忍心这般让它去死!

    徐子青在石上看到,心里终是生出不忍。

    莽兽性情残暴好色,虽说有了三角就能吐出人语,实则永远不能化为人身,性情无法无天、不讲道理,终生不过是能说话的畜生罢了。但那女子却是不同,虽为妖兽,却有一片慈爱之心。

    只是她曾为妖王侍妾,必然曾经吞吃人肉,既然如此,他救是不救?

    徐子青正在迟疑,但下方两兽却并未发现。

    女子一面后退,一面轻轻将那白团儿踢到后头,对着莽兽,正是如临大敌。

    随后她头顶忽然生出双耳,身后也多出一条长尾,双目狭长下巴尖细,变得艳丽到诡异一般。

    正是……像一头人形之兽。

    徐子青心里一动。

    这女子,似乎要自爆内丹!

    此刻,她已然做下决定,要与她的孩儿共死。

    如此危急之时,徐子青也不愿再多犹豫,但有什么不妥,也待将人救下再说。

    然而他还未及出手,却已是面色大变地将一层真元护在了身子前方!

    “刷——”

    一大片浓艳的火焰急速窜来,将夜色都烧得发红,那灼热到暴烈的力量一瞬席卷,恰似一条火龙,掀起了滔滔火海!

    只在刹那间,火海化作一条极细的火线,精准而巧妙地缠绕而来,就将三角莽兽的脖颈卷住!

    下一瞬,那颗狰狞的兽头就已然骨碌碌地滚落下来,炽烈的火焰熊熊燃烧,转眼将它化作了灰烬!

    三角莽兽根本不及反应,已是往侧面歪倒。它的脖颈里不曾留出血来,竟是给大火烧灼透了的,整个身子也是焦黑。

    而火焰那般炽热,那已显露出狐形兽态的女子被那火力一震,双膝一弯,就倒在了地上。

    这才呼吸间的工夫,方才还耀武扬威的三角莽兽已被杀死,而狐女也不堪重负,渐渐地连半拟形态也不能化出,变作了一头伏趴在地的巨大青狐。

    它连连蹬腿,撑着爬到了那幼崽身边,将它护在了肚皮之下。

    徐子青惊异无比,他从不曾见过这般纯粹的火焰,如此精纯、毫无瑕疵。

    而他更不知放出火焰之人乃是何种修为,竟让他丝毫不曾发现他的存在!

    紧接着,就有一道略带冷意的嗓音响起:“好没用的修士,杀一头畜生,也要那般思虑。”

    这嗓音极为好听,语气虽然平淡,却显得极为清透,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随意和冷漠。

    而声音刚落时,月下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正足不沾地,一步一步走来。

    那人晃身间,已是近在眼前。

    他生得极为好看,并非清丽,因清丽太淡,又并非清艳,因清艳太浓,其气质间自有一种尊贵让人钦慕,又因为这种尊贵而让人避忌。他墨发如瀑,被松松束在身后,皮肤亦是极为白皙,与那一身白衣银线相映,越发显得干净异常。

    在这样的夜里,这样一个干净的人衣裳上也没有半点血迹,原应该是一个同云冽般强大而孤冷之人。

    但他虽然孤独一人,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冷。

    在他的周身,浓郁的火气几乎能形成洪流,将他整个包裹其中,使他一身清冷,却好似身披烈火。

    徐子青见过无数火属的修士,更认得一个单火灵根的好友宿忻,可即便是宿忻,他周围缠绕的火气,却仍然不如这青年纯净。

    也正是这样纯净的火焰,才会让吞噬了乙木之精的徐子青都生出忌惮之感。更不由暗暗猜测,难不成,他也吞噬过火精么?

    不及细想,那青年修士已是微微抬手,轻描淡写地在半空划过。

    霎时间,他的指尖窜出一缕殷红的火焰,极快落在了那三角莽兽的身上,立即轰然而起,化作汹汹大火。

    如此火力之下,那兽尸很快化成了灰尘,兽骨兽皮尽皆消失,唯独留下了那三根兽角、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内丹。

    之后青年再一屈指,内丹与兽角都骤然飞起,落在了他的袍袖之中。

    徐子青看得几乎骇然,能将火焰控制到如此地步……

    这青年修士,究竟是何人!

    只听那青年轻声笑了笑:“这一头畜生倒有一身好皮毛,可惜修为太浅,便是剥了下来,也没什么用处。”

    他言语间对这狐女生死全不在意,提及时同提及之前那头莽兽也没什么不同。似乎在他眼里并无挂碍,只有对他有用与无用之分,更不会对与他无关之事费什么心思。

    徐子青遵循天道,也因身为木属修士而对许多生灵俱有悲悯。

    如此性情之人,原本应对青年这一类人敬而远之的。

    可不知为何,他却对他有着说不出的亲近之感。

    第211章

    收宠

    青年的火焰如此厉害,让那狐女惊恐万分。

    她看着青年修士,口中哀鸣不止,连声求饶:“若仙长肯饶过我的孩儿,我愿将皮毛内丹一并奉上,还望仙长答允!请仙长手下留情!”

    青年并不理会狐女恳求。

    徐子青见状,就跃下大石,口中说道:“初次相见,不知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那青年修士挑了挑眉:“我是南峥雅,你又是何人?”

    徐子青见他并非太过冷淡,就笑道:“在下徐子青。”

    南峥雅又问:“门派?”

    徐子青老实说道:“五陵仙门。”

    南峥雅唇角微弯,似笑非笑:“倒是个名门弟子。”

    徐子青虽觉他态度古怪,却未发觉有什么恶意,就想了想,指点那狐女说道:“南峥兄要如何处置?”

    狐女才知上头尚有其他修士,一望便知此人气息平和,是个不滥杀生的。但她才要换个人来求饶,又在心底生出一种危险之感,好似若是接近,就要发生什么极为可怖之事一般。她素来相信自个的直觉,感应到此,就不敢造次了。

    也因如此,她便不曾看到那青衣少年腰上一段藤蔓先是缓缓昂起,又渐渐垂了下去。

    南峥雅漫不经心看了那狐女一眼,说道:“既然对我无用,你便任意处置了罢。我尚有事,不必送了。”

    他说罢摆了摆手,就转身而去。

    徐子青与他并不相熟,心里虽有遗憾,倒也不曾追上与他同行。只是他再低头看到那满眼凄哀的狐女,就有些头疼起来。

    在他看来,狐女死不足惜,可狐女若死,幼崽也难存活。

    略沉吟,徐子青便决定要让她自生自灭,而那幼崽非他族类,是生是死,天道之下,也理应有它自个的造化。

    想到此处,他也要离开。

    不想才走几步,就觉身后有劲风拂来,徐子青当下一个晃身,已是向后飘了三五丈远。

    原来是那头青狐探头过来,张口欲咬。

    徐子青目光一冷:“我放你一命,你竟想吞吃我的血肉么?”

    若是如此,他定要亲手把她杀死。

    青狐强撑疼痛,昂头说道:“我如今已如风中残烛,就快死了,哪里还敢打仙长的主意。不过是一时心急,想要让仙长留步罢了。”

    那一咬也非是要咬伤人,而是要咬住这青衣少年的衣摆,让他听她说话。

    徐子青神色微缓:“你我不属同类,无话可说。”

    狐女猛一咬牙,再度化作了女子的形象,只是这形貌虽然怯弱柔美,终究形态不稳,越发显得可怜:“我早年也算作恶多端,心甘情愿死在仙长手中,内丹皮毛尽皆奉上,唯独我放心不下这个孩儿,就求仙长收它做个兽宠,为仙长效劳。”

    她一说完,就双手捧住那一个白团儿,勉力举了起来。

    那白团儿乃是一只白色幼狐,生得玉雪可爱,乖巧幼嫩。它啾啾低鸣,眼里一片澄澈,恍然不知世事,天真无暇。

    很显然,它才刚刚出生,从不曾沾染过鲜血。

    徐子青见到,心里便微微一动。

    天下的生灵,才出世时总是纯洁无比,这幼狐看来资质不错,若是弃它不顾,它或是就此死去,或是能活下来,却要变得与平原上的诸多妖兽一般嗜血好杀。

    如今分明还可以将它调教,走上正道,他当真要不理会么?

    “我这孩儿乃是天狐之体,来日必堪大用。”见徐子青似有迟疑,狐女泣泪不已,一双美目中尽是哀婉,“求仙长垂怜!”

    她深知若不能打动这少年修士,待她身死,孩儿也定然没有命了。为此她便有千万个不甘愿,也只好把这孩儿的天资说出。

    徐子青一听,就有一分惊异。

    妖狐是妖兽,天狐却是灵兽,这狐女原型乃是青色妖狐,却怎么生下来的孩儿却是天狐?

    如若她所言不假,可不能将天狐留下。

    天狐自古便是一种灵物,倘使好生教导,甚至能成就仙道,只做一个兽宠便已是很可惜了,而如若要它同妖兽为伍,之后堕落变作吃人的妖狐,却是给修士增加了好大一个仇敌。

    想到此处,徐子青又有些明白。

    那三角莽兽之所以紧追这一对狐狸,虽未必知道什么,想必也是察觉了这天狐身上血脉浓郁、是为大补罢。

    心里已有决定,徐子青仍有怀疑:“之前南峥兄在此,你为何不将此事说与他听?”

    狐女知他动摇,心里大喜,连忙说道:“那位仙长将我等视为畜生,对我等并无丝毫悲悯之心,如若孩儿跟他,后果实难预料。而徐仙长乃是仙道大派弟子,性情也很和善,虽是考虑甚多,可若当真收下孩儿,也不会太过苛待……胡楣一片爱女之心,只求仙长能怜悯一二。”

    此言极为真诚,将那些小心思也说了个明白。直听到此处,徐子青才轻叹一声:“也罢,天狐难得,总不能让它沦落。”

    说完,终是伸手接过了那白团儿来。

    狐女支撑到此时,欣喜之下,再也不能维持人形,就无力瘫倒下去。

    那巨大的青狐极为留恋地看了一眼白团儿,也是带着悲意合上了眼去:“多谢仙长……”

    徐子青手中白团儿转头,朝着那青狐“啪嗒啪嗒”地落泪,那一团温温软软微微发抖,又让他心里多出几分怜惜来,随后就走过去,将青狐内丹取了出来,凑到白团儿身前。

    白团儿像是知道这内丹的主人,用鼻头拱拱,叫声越发娇嫩悲凉。

    徐子青轻叹一声,指尖簌簌钻出一丛草茎,很快织成一条草绳,将那内丹穿过,又被他给白团儿挂在颈间。

    “此乃你母亲的内丹,还应归你所有,今日我将它交予你,除非有修为胜过我者,方能将它从你颈上摘下。”他摸了摸白团儿的头顶,柔声说道,“你母虽为妖兽,却爱你至深,即便你将来有如何成就,亦不能忘怀生母以性命护你之恩。”

    白团儿抬头鸣叫,糯糯应声。

    徐子青这时才咬破指尖,点在它的额头之上:“自今日后便同重华一般,随我修行。你为雌性,毛色如雪,就叫做胡雪儿。”

    说罢,他再取出一块备用的御兽牌,将这幼狐收了进去。

    数十头莽兽中间,青衣的少年身形矫健,长剑翻飞,剑尖所指之处,必有一头莽兽中招而亡。

    这些莽兽俱是独角金角莽兽,不知为何聚集了这样大的一群,但在化元期的修士眼里,也比蝼蚁强不了多少。

    而徐子青这般认真对待,实则是在体会真元附着法器的精炼之法。

    修士之真元有限,若能在不断磨练中以最少真元得罪最佳结果,就是一种技艺上的成就,亦能保持后力,坚持长久。

    这一种做法,他不止从师兄身上曾经见过,也在比修士不如的武者身上见过。

    由此可见,若要精进修为,也是“一法通,万法通”。

    徐子青沉心静思,脑中空明,剑招使出时点到即止,恰恰都能夺取一头莽兽的性命,而每一招所耗费的真元,也越来越少,逐渐接近那最完美的出力点。

    忽然间,他振臂而起,剑光扫动——

    “嗤嗤嗤!”

    最后三头金角莽兽也倒在了他的剑下,其头颅滚出,但断口处却只有一条血线而已。

    徐子青静静站立,回想三日前见到的那南峥雅使出的火焰,似乎对真元的运用上,又有了些许明悟。

    然后,他将长剑收起,决心再去试一试其他的术法。

    自打收下胡雪儿后,徐子青只把莽兽内丹放了一些在御兽牌里,并没有准备让她出来对敌。

    而因着又见识到一位强者,他修炼起来也更加卖力,干脆夜晚也不回去,专心在平原深处磨练。

    这几日徐子青见到的独角黑角莽兽越来越少,赤角、金角的则慢慢增多,甚至一些双角莽兽也开始出没,足见他已是愈加深入了。

    同时他也见到更多厮杀惨况,不仅是莽兽与修士、武者之间,莽兽与妖兽之间,同样有不少争斗。

    这平原深处,比徐子青所想有更多的妖兽,而且似乎也在平原里占据了一席之地。这让他又不由想道:那几乎三年一次的兽潮,不知同妖兽有没有关联?抑或当真只有莽兽的缘故?

    不过转头他就将这一片好奇之心按下,莽兽平原多年如此,内中规则早已定下,他只管在此苦修就是,旁的事情,还是莫要多想得好。

    如此徐子青在莽兽平原里,又足足待了半月,才出去与乾武小令相见。随后他再度进入平原,再度磨练数旬,只待将要休整之时,方会出去一趟。

    这般连续苦修,不知不觉,已过了半年之久。

    “泰令主,近来你这小令收获当真不错,可是得了不少贡献点!”

    “哪里,不过是运气罢了。”

    “听说……有一位仙长在你处挂单?”

    “仙长之事,泰某不敢多问。”

    三营贡献堂前,有数人正在对谈,有一方既是羡慕,又有试探,另一方则笑着与他来往,说话十分谨慎。

    乾武小令这半年以来在军中评价足足上升一等,自然引起不少注意。

    泰峻才刚交了兽皮与主事查看,此时又得了一些贡献点。他应付一干人后,便与同伴一同离开。

    然而他们却未发觉,在他们刚刚离开之后,又有几个人影悄然现身出来。

    第212章

    算计

    这乃是四个仙道修士,俱是化元期的修为。

    其中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说道:“阿勿,你查得如何了?”

    另一个矮小的便说道:“镇边城里每日来往挂单之人都是极多,不过分别是修为在化元期、金丹期的师兄弟却极少,且戮剑真人气质特异,也有不少人听到他的名声,略作打探,就得知一二。”

    还有两个青年修士也说起话来。

    “我也已查探到,半年前的确有那一对性情殊异的师兄弟到此。”

    “他们两人到来之后便即分开,那位师弟便挂单在这乾武小令里。”

    之前的矮小少年又道:“再看这半年来乾武小令声名更盛,显然也有猫腻。”

    他们三人连番计算、推测,那高大男子便沉沉笑了起来:“既然如此,那徐子青必然是独自在平原里苦修去了,只消我等能将他找到,便是神不知、鬼不觉。”

    矮小少年却再开口:“我等跟着乾武小令,多半能得到徐子青的消息。”

    高大男子略作沉吟,终是摇头:“正因乾武小令近来颇出风头,方不便盯梢。不然若是给军中注意到,反为不美。”

    另两人就说道:“我等神识搜寻,必然也能寻到!”

    高大男子一锤定音:“就这般定下罢!二师兄交予我等的任务,我等绝不能失手!不过戮剑真人也早已深入平原,我等也需小心谨慎。”

    余下三人也纷纷应和:“正该如此。三师伯也领了好几位师叔去寻戮剑真人了,我等可不能落在他们的后头!”

    于是就此定计,四人各自去挂了单,再往各处送了一些好处打点,到底是不必分散,一同进入平原中了。

    漫天的迷雾之下,一头双黑角的莽兽正在地面不住扑腾,有一只黑羽金翎的雄鹰俯身下来,一双利爪牢牢抓住它的脊背,刹那间就抓破了表皮,撕开了好大一片,顿时血肉齐飞。

    双黑角莽兽连声惨叫,奋力奔腾,身躯更是猛然大甩,弹跳不止,可那雄鹰却将爪子抓得更深,很快“噗”地一响,那脊椎处就给抓塌了一块,那鹰爪也直直捅入兽躯,活生生掏出了一颗红彤彤的内丹来。

    随后莽兽扑地,雄鹰满爪鲜血飞了起来,欢快地嗥叫不已。

    只是它刚要向前飞飞,就见一条红色藤蔓悄无声息窜了过来,不由立即后退,那藤蔓“嗖”地刺入那刚死的莽兽体内,霎时间一鼓一鼓地吞咽起鲜血来。

    不远处,一个青衣少年静静站立,怀中抱着只雪白的幼狐,微微笑着。

    他周身气息安谧,虽是平静,却在平静中透着一种万木生发的生机。

    那幼狐爱娇地蹭了蹭少年的手背,仰起头朝那雄鹰嫩嫩地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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