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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周培公居然还想和提督耍心眼,”李星汉嗤笑道:“真是班门弄斧。”

    正在喝水的邓名差点因为李星汉的用词而呛到,自从学了不少成语后,李星汉就机会就要用一下,这种学以致用的精神邓名很赞赏,但是用在此处似乎是在暗示邓名才是耍心眼大王。在邓名看来,周培公的进步称得上是神速,经过这短短几个月的锻炼,周培公的谈判技巧今非昔比,甚至还自行摸索出一套控制谈判节奏的手段来。

    “我看过不少商战电影、,报纸、电视上也经常有商界巨子的传记,就是侦探、推理片,也常常涉及到谈判技巧;周培公能接触到的也是些商家店铺的老板,前二十年估计都在埋头读书,买菜讨价还价的事也不用他去做,这的一切都是周培公最近自己半学、半琢磨出来的。”邓名在心里想到,若论眼界、视野之宽广,周培公别说一辈子,恐怕十辈子、二十辈子也别想追上邓名:“若是周培公有机会和我接触到同样的信息量的话,我怕不是他的对手啊。”

    在邓名暗暗感叹周培公的谈判天赋时,后者则是满心丧气,远离明军营地而去时还懊恼得恨不得抽自己两鞭子。周培公知道邓名比他还要小好几岁,而且周培公见过很多上流缙绅,在湖广总督衙门当过快两年的幕僚,自认为阅历怎么也要比邓名这个在山沟里成天和流寇为伍的家伙要强很多。但是武昌城下第一次谈判时,周培公被邓名牵着鼻子走,后来几次交锋时更是惨不忍睹——周培公觉得那根本称不上交锋,完全被邓名所左右,自己毫无招架之力。

    自从邓名走后,周培公认真总结了以往的经验教训,还向不少缙绅请教说服别人的方法——大部分缙绅都没帮上周培公多少忙,他们擅长的是送红包和拍马屁,这个周培公知道对邓名用处不大;为了不至于继续被邓名压着打没有还手能力,周培公不惜自降身份去向武昌的商家取经,还拿武昌周围的明军军官练习了很久。

    这次周培公来找邓名谈判前,还很认真地进行了事先准备,今天大部分的台词都在腹中反复预演过几遍,就连说话时的神态、表情也都照着镜子练习过。一开始进行的也很顺利,把谈判节奏牢牢掌握在手中,稳稳地控制住了李来亨等人的情绪,没想到居然还是和上次一样,在最后关头被邓名干脆利落地解决。

    知道现在为止,周培公仍难以相信自己在邓名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随随便便地就化解了他精心准备的心理攻势:“邓名那么年轻,也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怎么就这么老练呢?难道是生而知之不成?”

    现在周培公的恩主张长庚,遇到了一些需要解决的问题。

    首先就是**:得知蒋国柱受到表彰,梁化凤更深得顺治皇帝的赞扬后,张长庚十分的嫉妒,也想从邓名身上捞取一些声望、功绩,这个当然要趁着邓名还在湖广的时候捞,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其次,张长庚有一些人情债需要还:为了拉拢湖广的缙绅,张长庚大肆封官许愿,答应了不少官职出去——现在天下未定,科举出身不一定能够保证得到职位,但是封疆大吏的保举几乎一定能够得到北京的同意。尤其是湖广这种战区,张长庚作为未来的湖广总督,他的保举比状元出身还管用,因此张长庚靠着封官的许愿很是获得了一批缙绅的拥戴。但僧多粥少,局势稳定后张长庚认真一算,发现根本没有那么空出来的职位,而许出去的愿在邓名离开湖广后也差不多该还了;

    最后,张长庚还有一些经济问题:最近这段时间里,价值数百万两银子的货物源源运去了明军那边,这个问题虽然可以通过伪造账目、把罪名推给前武昌知府这两个办法来解决掉一部分,但这么大量的财物流动还是动静太大,涉及到的人数众多。最开始张长庚用邓名给他的回扣封口,后来改用明军给他的封口经费收买知情者,但再后来张长庚连封口经费都舍不得给别人了。不想出钱,但知情人日益增多,张长庚就决定拉更多的人下水,比如给明军的棉衣就是分包给武昌城内的一些缙绅去做,许诺将来从藩库拨款给他们……简而言之,就是这批最后落到明军手里的棉衣,张长庚不但要拿回扣,还要打着给绿营官兵造冬衣的名义,用本应给云贵的新棉当材料,由湖广藩库出钱雇佣缙绅去制造。其他不少货物张长庚也都照此办理,这样他不但可以从明军手里拿回扣,还可以从缙绅手里收礼,更由于有财大家发而赢得了武昌、汉阳的缙绅之心。这种方法虽然很好,但也有后遗症,那就是湖广的财政缺口越来越大,已经难以单纯靠造假账来掩盖了。

    一座装满粮食的仓库,如果管理员偷了一石米,没有人会知道;偷了一成米,也可以解释为老鼠肆虐;但若是把半仓库的米都偷走了,那就只剩下一条路了——把剩下半库的米也偷走,然后烧仓库、报雷击走水。

    这几个月不少武昌的缙绅都发了大财了,他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张巡抚出事,不然清廷追究下来谁都没有好果子吃,这些缙绅给张巡抚出的主意就是“烧仓库”。

    正好邓名从南京返回,在制片人张长庚的剧本里,会由邓名来扮演这个雷公的角色,把黄州府等地的府城、县城攻下来几座。张长庚就可以狠狠报一通损失,由于事先知道那座城池会丢失,张长庚还可以把这些地方上的库存抢先运走,用来填补一些藩库的亏空。至于领导责任问题,张长庚并不担心,这完全可以推给前人湖广总督胡全才,是他不顾一切地抽空了湖北各府的兵力才导致了这样的局面,张长庚只要能保证收复这些失地就什么都不怕——周培公向邓名说的什么张长庚为了总督位置不希望明军攻城掠地,根本就是用来迷惑邓名的烟雾弹,或者说是故意漏给对方的破绽。

    这不但能解决经济方面的麻烦,同时也能帮张长庚解决政治问题,之前胡全才的保举同样非常有效,而且胡总督也没有浪费这权利,任命了不少地方官吏。对于胡党余孽,做贼心虚的张长庚一向是除之而后快,利用邓名把他们消灭后,还可以腾出位置供张长庚还愿用,正所谓一举两得。

    至于张长庚渴望的功劳、名声,在“收复”了被邓名“攻陷”的那些府县后,想怎么吹就可以怎么吹。

    张制片把这个剧本交到周培公手里后,遭到了周导演的极力反对,周导演说:若是被男主角邓名看到这个剧本,那他一定会狮子大开口,喊出天价的片酬。要是不给的话,邓主演不接片还是小事,要是带人来烧制片厂那可怎么办?

    张制片一想有理,忙问周导演计将安出?周导演稍加思索,就拿出改良解决方案:先装可怜,让邓名相信只要他再攻城掠地,张长庚就会位置不保,通过主动告诉对方这件事(卖一个破绽)来取信于人;邓名肯定能够意识到张长庚登上湖广总督宝座的价值,所以可以利用这点来说服邓名配合张长庚行动,满足于接受一些粮草和平过境;接着周培公就可以给邓名送去虚假情报,声称有的县令察觉到异常、或是誓死效忠清廷而拒绝提供粮草,还打算告发张长庚,让邓名出手把这些地方官剿灭;既然邓名有心保住张长庚的位置,那么随后也肯定会痛快地把城池交还,并允许张长庚大肆吹嘘胜利(周培公可以说如果邓名不同意自损名声,那张长庚就会因为丢失城池而失去官职,逼迫邓名两害相权取其轻)。

    周导演指出,这种拍戏方式可以大大节约片酬,而且邓主演也会更加卖力,张制片需要付出的,不过是他原本就不打算要的一万八千两黄金尾款。

    又一次,张长庚听得是抓耳挠腮、喜不自胜,马上命令周培公前去明军营中忽悠邓名,全权负责湖北的剿抚事宜。

    本来周培公并不太担心邓名事后醒悟过来,首先他可能永远被蒙在鼓里,其次就是邓名后悔,清廷也不太可能会相信他的话——明军败将对清廷封疆大吏的攻击,怎么看都像是反间计。

    不过今天邓名的表现动摇了周培公的信心,他精心准备的说辞,竟然一下子就被对方瓦解了,这大大动摇了周培公的信心,怀疑邓名已经猜到了他们的部分计划。离开明军营地后,周培公马上让一个张长庚的心腹赶回武昌报告,并把今天谈判的经过、邓名的威胁一字不差地告诉了他。

    没过两天,张长庚的心腹就带着另外一个巡抚亲信从武昌赶回,听完报告后,张长庚不假思索地命令周培公“向邓名直言相告、然后满足他的一切要求。”担心一个人说不清,张长庚还特意派来了第二个心腹,他再三叮嘱周培公道:“巡抚大人说了,万万不可因小失大,不要再耍什么心眼了,巡抚大人说了,周先生您是正人君子,没法和邓名斗的,还是统统和他说了吧。”

    交代清楚后,这两个人还要求和周培公同行,旁听他与邓名的谈判。

    既然顶头上司已经缴械投降,周培公也失去了所有的斗志,第二次进入明军营地后,就老老实实地提出了张长庚的真实要求,并询问邓名予以配合的代价。

    “我不可能同意张巡抚吹嘘什么把我打得大败,其他的都好商量,但这个关乎我的名声,关乎我手下将士的忠诚和士气,”不出周导演所料,邓主演听明白以后,马上就开始动手改剧本:“我的中兴大业,不是能用银子来收买的。你们只能说我因为无粮而主动放弃,不能说是把我击败赶走的,否则莫怪我翻脸不认人。”

    两个在周培公身后旁听的人把头点得如同鸡啄米,周培公因为没看见他们的动作,所以还想负隅顽抗:“可是这样张巡抚不好向北京交待啊。”

    “反正你们可以把责任推给胡全才。”邓名看着周培公那两个点头如捣蒜的谈判副手,冷笑了一声:“这些地方官和张巡抚不合,我出力解决本来就是帮忙,张巡抚还要我自损名声,世上有这么对待朋友的吗?”邓名觉得打两仗也不是坏事,实战最能锻炼部队,这种没有风险的实战可真不好找。

    啪!

    明军这边旁听的李来亨,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正是因为张巡抚够朋友,我们才帮他的忙,要是张巡抚不把我们当朋友,那我们何必保着他?就算换一个巡抚来,有钱拿的好事他会不干么?张巡抚不想当这个湖广总督,有的是人想当!”

    “没有,没有。”周培公背后的一人脸都吓白了,忙不迭地叫道:“巡抚大人绝对是提督和虎帅的好朋友,就按提督的意思办,就按提督的意思办。”

    邓名接着提出一个条件,那就是湖广清军收复城池后,不得伤害城中的百姓,这点周培公倒是没有反对意见。清军纵兵大掠首先是为了鼓舞士气,如果军队伤亡惨重却不允许士兵屠城,那将来士兵就未必肯拼命了,而收复邓名的城市显然不需要打仗,没有鼓舞士气的理由和需要;其次,洗城会有后遗症,武昌总督衙门里的湖北人也不少,如无激烈战斗,实在没必要纵容军队洗劫他们的家乡,得罪同僚。

    “在张巡抚给北京的奏章上,我要看到这样的话:‘邓名秋毫无犯,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贼结我民心,其志不在小。’意思差不多也可以,总之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的仁义,后面用这个理由也可以,或者张巡抚自己想一个替我宣传的理由也可以。”邓名不客气地把范增说刘邦的话用在了自己身上。

    “就按提督的意思办。”见周培公在这种小事上都犹豫,似乎还想推三阻四,张巡抚的心腹仆人急得不行,替周培公答应了下来。

    邓名没有答应,而是盯着周培公看,后者叹了口气,轻轻点头表示认可。

    所有的要求都被满足后,邓名停顿了下来,沉思了片刻。而周培公则满脸绝望,他现在只能等着对方开价,张长庚派来的人把一切能讨价还价的筹码都拱手相让,现在周培公已经不想挣扎了,他知道就算自己试图抵抗,两个猪一样的队友也能帮助邓名顺利达到目的。

    “一万八千两黄金的债务,就免了吧。”邓名开出了第一个条件。

    “好的。”周培公答应的很痛快,这本来也在预料之中,他估计大头还在后面。

    “沿途供给我军粮草。”邓名说出了第二个条件。

    “没问题。”这个要求更是理所应当,周培公甚至没有想到邓名会把这点郑重其事地拿出来说。

    “没有其他的了。”邓名展颜一笑:“若是周先生没有其他的事的话,我们就到这吧。”

    “没有其他的要求吗?”周培公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异常狡诈的邓名居然没有趁机狠狠地敲一笔竹杠,至于那两个旁听的张长庚心腹,更是目瞪口呆。他们二人虽然都是第一次和邓名见面,但都多次从周培公那里听说过对方的厉害,离开武昌前,他们看到张长庚也是满面愁容,断言此番必定要大出血。

    “没有其他的要求了。”邓名笑道,他观察着对方脸上的表情,满是惊异和喜色,渐渐地开始有怀疑和担忧冒出来——周培公比较麻烦,但是他那两个队友很容易看清。等那两人的疑虑之色越来越重,基本占满了整张脸孔后,邓名解释道:“说实话,这次张巡抚竟然会对我如此推心置腹,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也让我感动不已。扪心自问,若是我与张巡抚异地而处,恐怕是做不到这样义气的,而义气就要用义气来回报!既然张巡抚把我当朋友看,那我为朋友出点小力又算得了什么?朋友是患难与共,一生一世一起走嘛。”

    听邓名说完后,张长庚的一个心腹感动得眼圈都红了,猛地站起身来,向邓名跪倒在地:“小人久闻提督义薄云天,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提督说的对,家主就是提督的好朋友,也一直拿提督当好朋友看。”

    另外一个人也有差不多的表现,向邓名保证道:“家主以后一定和提督以诚相待,提督这番情义记下了,若是将来有用得着小人家主的地方,家主也一定会好好报答提督。”

    和这两个人客气了一番,邓名就起身送客,他一直把周培公他们送到营门口,最后还和周培公亲热地惜别。

    “提督果然义薄云天。”周培公面露苦笑,向邓名抱拳说道,他琢磨了一会儿,发现邓名此举已经动摇了他的“谈判专家”和“对邓名问题专家”地位。虽然谁都不信什么邓名会和张长庚肝胆相照的鬼话,但这两个张家的家仆回去报告后,却可能影响张长庚对邓名的策略,而且以后也可能更多地派出家中心腹来参与谈判,毕竟他们是张家人,比周培公这个外人还要可靠一些。周培公认为,邓名没有狮子大开口并非好兆,多半是在放长线调大鱼,如果没有这两个家仆在边上,周培公还可以给张长庚仔细分析,说服他认可自己的观点;如果邓名今天狮子大开口了,周培公做到这点就更容易,同时还能让张长庚意识到让没有谈判经验的心腹参与其中的危害。但现在做到这两点几乎是不可能的,两个家仆对邓名的好感肯定会影响到张长庚,后者也不会完全信任周培公的分析。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两个张家的仆人距离较远,邓名在周培公耳边轻声说道,然后哈哈一笑,转身大步返回营中去了。

    而听到这话后,周培公如遭雷击,在原地怔怔地站着动弹不得,从心底里涌上来一股汹涌的感情,让他几乎要忍不住仰天长啸: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提督!

    第16节示威

    在黄州等地的攻城掠地毫无难度可言,地方上的守军既无战斗力也无士气,而且还有周培公这个内应协助,明军不但很清楚守军的实力,也不用担忧会有清军的增援前来骚扰。这些战斗工作邓名都交给浙军负责,李来亨的军队则充当预备队,在战场外观战——毕竟邓名也要防备张长庚一手,虽说邓名并不认为现在武昌还有勇气偷袭明军。

    对几个小城的攻击邓名依旧采用爆破战术,从江南收集到的火药对付南京未必够用,但对付湖北的县城却非常富裕。邓名之前反复强调的战斗笔记再次起到重大作用,虽然浙军并没有爆破经验,但是在邓名和他的卫士的战斗笔记的帮助下,很快就掌握了爆破的技术。

    和刘体纯在郧阳一样,邓名也让浙军在破城后利用城墙进行练习,李来亨也派手下前来旁观,很快明军的穴攻和爆破技术都有了长足的提高,他还告诉兴致勃勃的明军军官们:“等回到夔东后,可以再去向刘将军请教,现在刘将军肯定是夔东爆破第一人。”

    满怀不安的百姓看到:明军来攻城、攻下了城,没有发生任何强行征丁、征粮的行为,只是在衙门周围悬榜,号召有志气的人参军。明军还传檄四郊,宣称任何愿意跟他们回川的平民,每个男丁都可以获得二十亩的免费土地,女子十亩,只要耕作十年并每十亩缴纳一石的粮食就可以成为这些耕地的主人。尽管大部分人对这种好事将信将疑,而且很多人也觉得四川太远了,但还是由一些贫农,愿意跟着明军走去碰碰运气。

    每次邓名从一座城市离开后,周培公就领着军队前去收复,这次跟着周培公从武昌赶来的还有两千多清兵,带领他们的都是张长庚一系的绿营军官。给他们报功的奏章周培公早在收复城市前就已经写好,收复一地后,这些军官就拿着张长庚的委任状走马上任。除了这些武官外,还有一些缙绅子弟跟着一起前来,他们作为周培公的幕僚帮着赞画军务,这些人同样会从收复工作中捞到一份军功,轻而易举地成为新的地方官吏。

    根据与邓名的约定,周培公三令五申不许骚扰百姓,这点同样得到了军官、幕僚们的坚决拥护,除了本土乡情外,他们也需要良好的军纪来与地方缙绅结下善缘——他们都是来当官的,不是来当土匪的。

    很罕见的一幅场景出现在了湖北各府的土地上:军纪严明的明军来了,又走了;然后是军纪严明的清军紧随而至,进城之后同样是秋毫无犯。

    地方上的缙绅、百姓都对周培公与邓名的密议一无所知,只知道周培公是个既勇敢又亲民的好官,不但能做到毫无畏惧地跟在明军身后,还从来不曾借机祸害地方。

    顿时周培公在湖北声名鹊起,他带来的文武官僚集团也得到了地方上的交口赞誉,当然,在称赞周培公的同时,大家也不会忘记歌颂一下张长庚的识人之明——很多人还是真心实意的。

    不久,邓名经过精心准备,一举攻破黄州府府城,把胡全才的旧党差不多一网打尽,在府城中休息数日后,带着大批缴获的船只和物资离开,向武昌进发。而胆色过人的周培公很快带着五百精兵赶到,明军前脚刚走他就进入城中安抚人心。周培公上午进入府城衙门,中午就张榜安民,本人更马不停蹄地拜会城中的名流。为了让逃难的百姓尽快回城,周大人还敞开四门,跟着周大人一起赶来的幕僚也尽数入城,沉着地开始在衙门里办公。

    此举当然大大地稳定了人心,不过缙绅和百姓们在钦佩、惊讶之余,也为周大人捏了一把汗。幸好明军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得知明军的后卫部队头也不回地远去后,缙绅们纷纷议论,虽然周大人玩的是空城计,但想必明军那边也忌惮周大人的智勇啊。

    虽然周培公对父老非常谦恭有礼,但对那些临阵脱逃的官吏则称得上是铁面无私:很多胡党余孽看到清军光复府城后,纷纷赶回来向周配公哭诉。还没等他们诉说完死里逃生的惊险,周培公就脸一沉把他们尽数拿下,革职查办毫不含糊,无论这些犯官是倾尽家产行贿,还是搬出亲朋靠山都无济于事。

    于是乎,周培公的名声变得更加响亮了,不过短短几天,黄州府上下都称赞周大人虽然年轻,但胆大如虎、爱民如子、更铁面无私,简直就是古今完人。良好的名声,令人有安全感的智勇,更是张长庚的嫡系,很多缙绅都觉得将来这黄州府的知府一职肯定逃不出周完人的手心。在这种心理下,大家纷纷登门拜访周完人,送礼问安,还由黄州府的缙绅领袖牵头,集体给武昌的张巡抚上书,要巡抚大人向朝廷保举周大人为黄州知府——其实就是规模、价值小一些的拥立之功。

    除了处理公务以外,周培公还多次巡查城防,亲自检查每一处城墙的豁口。由于这是邓名预定攻打的最后一座城市,邓名把沿途缴获的所有火药都用在了黄州府的城墙上,采用四处同时爆破战术。周培公站在豁口的城墙边上,抚摸着残墙若有所思。

    和其他收复的城市一样,目击者都报告明军转眼就挖塌了城墙,这和周培公在钟祥的印象相吻合。

    “钟祥那次,我被俘前曾多次询问过明军到底在干什么,能不能一天就挖塌城墙,所有的人都告诉我这绝不可能。但城墙就是一天就塌了,回去后我还受到不少人的挖苦讽刺,说我夸大其辞。事后我又问过很多有经验的将佐,他们也都说穴攻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绝对办不到的,搞得倒像是我在胡言乱语一般。”这次尾随邓名而来,周培公看到沿途的城市没有一座能够稍微抵抗一下,便是黄州府的府城也在两天内便宣告陷落。固然兵力不足是主要原因,但显然城墙在明军面前起不到任何作用。

    “来人。”周培公下令动员民夫,把豁口下面的土地刨开,然后亲自下去查看了一番。之前由于急着收复城市,周培公没有功夫进行这样的细致检查,但这次他把四处豁口全部察看了一遍,任何一处都没有实施正常穴攻后应有的遗迹。

    “这些城墙都是自下而上崩开的,而不是塌陷下去的。”周培公喃喃说道,这个现象也和钟祥、还有其他被邓名攻破的城池一致。

    很快,黄州府城内就得到新消息,周大人带着一百兵马追赶明军而去,据说是因为担忧武昌。

    ……

    明军大部分抵达武昌附近时,兵力已经膨胀到六万多人,其中三万是原本的夔东军和浙军,五千是从江南跟来的辅兵,剩下的两万多都是从黄州府招募到的男丁。女营人数也超过四万,除了李来亨为部下娶来的媳妇、浙军的家属,还有大批黄州壮丁携带的家眷。

    根据与邓名的协议,武昌的兵马已经龟缩到了城中,不过邓名还是很小心地与李来亨商议行军方案,准备分批通过武昌、汉阳附近的江面,警戒行军以防清军突然袭击。计划已经制定妥当,正在敲定具体细节时,卫士又报告周培公又来了,邓名让把周举人请到旁边的帐篷,等完成军议后再去见他。

    等会议结束后,天已经黑了,邓名走进帐篷后,看到帐内已经点起了蜡烛,周培公正就着灯光看书。

    “周先生不在黄州府好好安抚人心,怎么又来找我了?”邓名有些奇怪地问道:“是不是张巡抚又有什么事情?”

    “学生还没有刚刚赶来,还没有回过武昌,等见了提督这面后,就要回去向巡抚大人复命了。”周培公合起书,揣入怀中。

    “周先生客气了,先生现在已经是官身了,不日就会是武昌知府了,不用太谦虚了。”听周培公又自称学生,邓名微笑道:“先生今日前来,又有何要事?”

    周培公首先东拉西扯地说了一番黄州府的事,称赞邓名言而有信、明军军纪严明,还说他一会儿回武昌后,一定会向张长庚细说邓名的仗义,绝对不让小人离间双方的关系。

    释放了大量的烟雾弹后,周培公就起身告辞,像以往一样,邓名送他出营。眼看快走到营门边,周培公用开玩笑的口气随随便便地说道:“现在黄州府各地,都知道提督精通五雷之法,施展法术后,城墙便化为粉末。”

    邓名身后的卫士都笑而不语,邓名也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邓名反问道:“原来周先生今天专程前来,是为了此事啊。”

    周培公已经隐约猜出了大概,实在忍不住所以来试探一番,刚才看到邓名的卫士面露笑容后,他心里更是确定了几分,但没想到邓名居然一口道破,顿时愣住了。

    “周先生相信我是法术破城的么?”邓名笑吟吟地问道。

    犹豫了很久,周培公终于微微摇头:“子不云乱力鬼神。”

    邓名轻轻鼓掌,笑道:“仅凭着一条,周先生便比那胡全才要强太多了,至于我是如何破城的,周先生想必已经心里有数了吧?”

    随着这句话出口,周培公突然感到周围的气氛一冷,邓名身旁的卫士脸上笑意全无,都冷冷地看着他。

    顿时周培公就后悔今日之行,他原本也知道刺探邓名的军事非常危险,但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好奇。这个谜团自从钟祥被俘后,一直笼罩在周培公心头,让他怎么也放不下,所以就想以其他事为掩护,在临走的时候不露痕迹地试探一下。

    “就是先挖一条地道到城下,然后填入火药,接着就轰的一声把城墙炸上天。”邓名的表情显得很轻松,一边说一边继续向营门口走去。

    本来在原地呆住的周培公,见状又楞了两秒,才快步跟上,只见邓名依然想聊家常一样地继续说道:“这比以往的穴攻要快的多,效果也挺好;不过我若是守方嘛,也不必挖很大的池塘蓄水了,迅速地反挖地道灌水便是;或是只要发现有人挖地道,就派兵出去攻打。好破的很!”

    这时邓名已经走到了营门口,就停下脚步冲着周培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恕不远送,周先生请吧。”

    周培公看着那营门,虽然只有几步路,但却感觉好像远在天边一般,邓名说完话好久,周培公才用不敢相信的语气问道:“提督要让我走?”

    “难道周先生今晚打算在我军中过夜吗?”邓名惊讶地问道。

    周培公盯着邓名看了两眼,突然又是深深一躬,快步从营门里走了出去。

    “先生为何要放他走?”看着周培公的背影,任堂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事本来也瞒不了多久,杀他一样保不住秘密。”邓名知道,以前之所以能够保住爆破的秘密,就是因为被攻陷的钟祥、谷城、郧阳等地始终保持在明军手中,这次他在黄州大肆使用爆破技术时,就已经做好了被清军知晓的准备。等明军退回武昌以北后,张长庚肯定会派人去黄州的几座城市查看,清军中比周培公有军事经验的人太多了,他们肯定能更快地看明白:“我们没有什么城市给鞑子用这招,更何况他们就算知道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验出来;我本来就打算公开这个秘密了,这样将来鞑子就更不会有坚守孤城的信心,只要他们都觉得城墙根本没用,即使我们没有火药他们可能也会心虚而逃。”

    邓名遥望着远去的周培公,又笑了一声:“我这样轻描淡写地说给他听,恐怕他会更加害怕,不知道我还有什么杀手锏没有用出来。”

    ……

    周培公与随从回合后,感到后背凉飕飕的,原来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他回头望了一眼,看到明军确实没有追来。

    “回武昌。”周培公叫道。

    赶到武昌城下后,周培公又回头望了一眼,依旧没有明军追兵的踪迹,但他却丝毫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周培公心情沉重地来到湖广总督衙门,向张长庚仔细汇报了黄州见闻,最后更把邓名今天说的话一五一十地报告给了张巡抚。

    和周培公一样,听说解开了明军攻城之谜后,张长庚先是喜悦——这个谜团同样困扰了他很久,已经打算派几个老军务去黄州考察——接着就又一次双眉紧锁:“你是说:邓名根本没把这个秘密当回事?”

    “是的。”周培公低声答道,此时他心中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发现秘密的喜悦,满是更大的疑虑和恐惧:“他肯定还有更厉害的手段。”

    张长庚琢磨了一会儿,也叹了口气:“是不是他另有手段,在黄州用火药爆破只是掩人耳目,让我们信以为真?”周培公苦笑着连连摇头,张长庚又想了片刻,突然惊叫一声:“是不是他真的会五雷之法,火药是用来掩盖法术的?”

    “学生实在不敢说啊,邓名实在是深不可测。”周培公满脸的丧气:“不管他是真的懂雷击之术,还是靠火药炸城,反正城墙对他是没有一点用的;南京也不是城墙挡住他的,而是他根本不想打。”

    张长庚和周培公商议了半天,也没能猜出邓名到底还有厉害手段。从衙门离开后,周培公回到自己家中,他妻子见到丈夫突然回家,又惊又喜:“老爷不是在黄州么?怎么回来了?”

    最近一段时间周培公在黄州府的工作很顺利,但眼下他没有没有炫耀的心情,他默默地做了一会儿,突然对妻子说道:“你还记得我以前让你读过的,关于安禄山和李林甫的故事吗?”

    “记得。”周夫人飞快地答道,书上说,安禄山自称平生最畏惧的就是李林甫,因为每次李林甫都能事先猜中他的所思所想,对于一个心存叛志的人来说,这恐怕是最令人恐惧的。周夫人不但记得这记载,还记得丈夫的不屑:周培公认为安禄山这种连皇帝都不怕的枭雄,不太可能如此胆小。

    “我现在能信了,”周培公轻轻松开手掌,现在他手心里还有冷汗:“我完全信了。”

    ……

    女营和辅兵先后安全通过,最后一批明军是李来亨的强兵和浙军的精锐,这一万名士兵登上船只,扬起风帆,逆着江流缓缓从武昌城前通过。

    在武昌的城头上,张长庚、周培公和大批武昌文武都向着蔽江而来的明军船队张望。之前看到明军军中有大批妇女时,还有个二愣子清将热血上涌,提议出城偷袭一把:现在武昌城中也有数万清军,到时候把城门一关想必邓名也没辙。

    这个武将的提议遭到了大家的一致痛骂,尤其是知道城墙无用的张长庚、周培公,更是认为这个武将愚不可及。

    缓缓前行的时候,船上的邓名也在遥望武昌城,和南京一样,对于这样城高池深的坚城,邓名觉得仅靠爆破手段还是不足的,明军若是能有重炮等其他手段,攻破这种坚城的把握也会更大。

    “擂鼓!”眼看距离差不多了,邓名一声令下,旗手就给领头的这条船的桅杆上升起了一面信号旗。

    升起信号旗的同时,鼓手也开始缓缓地敲响战鼓,后面的船只也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它们的鼓手倾听着前面的鼓声,用同样的节奏开始击鼓。听到鼓声后,早经过多次训练的明军士兵,纷纷举起刀鞘或棍棒,敲击自己的盾面,整个船队中所有的明军士兵,除了操帆的水手,全都加入到这演奏中。

    咚、咚、咚、咚……

    上万人发出的整齐鼓声,回荡在长江两岸。

    城头上,张长庚感到额头微微出汗,环顾左右,湖广的文武百官也都面色发白。

    这鼓声一直飘进武昌、汉阳城中最偏僻的角落,其中也包括武昌马军提督的老丈人的家,老缙绅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侧耳听着鼓声,直到它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

    “南明三王内乱,官兵轻而易举地收复湖南各府、攻破重庆、贵阳、昆明,我对朝廷的胜利、天下的一统,就再也没有怀疑过。”老缙绅轻声地自言自语:“可现在看来,今年到底会是乱世的结束,还是乱世的开始呢?”

    第17节隐姓

    明军的舰队通过武昌后,在北岸登陆与已经抵达的前军各营还有女营汇合,接着转入汉水北上,浩浩荡荡地返回钟祥。说是返回,但明军中的大多数人其实都是第一次来到钟祥,连男带女共计十万余人,其中只有八千李来亨的旧部是从这里出发的。

    庞大的军队无法尽数乘船,邓名就下令让男兵步行,让妇女乘船,装上不船的女子也尽量给安排车辆。虽然邓名尽量照顾妇女,但这一路的颠簸还是让浙军家属中的小脚妇女苦不堪言,这些按照邓名的标准都属于残疾人,长途跋涉让很多人都在中途病倒。幸好残疾人的数目不算很多,只有千余而已,湖北各地肯跟明军一起入川的都是贫民,无论是他们的妻子、妹妹还是女儿都要下地干活,因此都是天足;而李来亨所部出身闯营,长期的流动作战让他们比较注重女营的机动能力,因此娶的姑娘一个个也都大脚。

    说到李来亨的女营,这些尚未过门的姑娘们本来也有不少怨言,当初李来亨在安庆、芜湖等地给手下说亲时,还化名岳州副将胡老小。这些女孩子的父母都以为是把女儿许配给了绿营官兵而不是川鄂流寇,因此大部分人家要的聘礼都是十几两而已。等这些女孩子发现她们未婚夫的真面目后,已经没机会反悔了。虽说嫁鸡随鸡,但心里不可能没有担忧和惊惶,不少人都在嘀咕李来亨这属于骗婚,未婚夫的聘金也给少了,至少应该翻一番才合理。可从进入湖广以后,邓名一直特别照顾女营,交通工具尽量安排,饮食也从来不曾短少。这些举目无亲的离家女子都感觉明军其实不错,这种怨言也就渐渐平息,而倾向明军的言论开始流行起来,大概就是:虽然还没有过门,但已经不是在家的姑娘而是明军士兵的媳妇了,聘金要是多给了,对夫家没有好处——媳妇当然要把婆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喽。原本斤斤计较的那些女孩子也纷纷转向,嘀嘀咕咕地议论着:当初要是再少给几两聘金就好了,若是把这些银子直接给她们未婚夫的话,将来到了夔东可以多添置不少家什了。

    四万女性军属中只有一千多残疾人,这个比例让邓名感到很满意,不过和他不同的是,其他人都觉得小脚更符合他们的审美观。虽然看到那些残疾人的丈夫有诸多不便,但其他的士兵依旧满怀羡慕,觉得这些浙江官兵娶得才是上等媳妇。邓名听说在女营中,那些小脚女士也是倍受崇拜的对象,为了照顾残疾人邓名还制定过一些优待制度,这更让大脚女子羡慕,不少人说盼望将来夫婿能有出息,能让她们也不需要从事劳作。

    通过武昌后,邓名就与留守部队取得了联系,沿着汉水走了几天后,钟祥方面就排除部队就前来迎接班师的邓名和李来亨。离去时只有八千人,返回时却已经是六万之众,留守的军官也都喜出望外。

    见到李来亨以后,留守军官就把得意地给长官展示装得满满的钟祥仓库,棉衣、被子、毯子一应俱全,粮草、布匹堆积如山,还有大量的牲口和船只,更不用说还有大量的武器。

    “钱就不用还了。”见到这些物资后,邓名马上对李来亨说道:“但这些东西我有一半。”

    邓名的话让留守的兴山军官丧气不少,他们已经把这些货物统统看成自家所有,不光是他们,就连李来亨也感到一阵伤心——刚刚视察仓库的时候,李来亨同样误认为这些统统是他的东西了——不过李来亨没有让负面情绪影响自己太久,痛快地和邓名平分了仓库里的东西,然后召集部属开始讨论物资分配方案。

    很快李来亨就把大部分的棉衣、盔甲和武器都拨发下去,然后一连两天在城外操练部队,看着眼前穿着崭新的衣服、拿着明晃晃的刀枪的上万名士兵,李来亨心里的喜悦真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真是焕然一新啊。”李来亨越看越是喜欢,打算明天继续把军队来出来排练。

    邓名还没有想好如何分配这些物资,他打算先运回奉节再说,现在江陵、夷陵都在明军手中,运送这些物资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到了黄州后,邓名才得知四川发生了新的战事,清军夺取了万县并在那里屯积了数千披甲兵,本来已经到了夷陵的文安之,因为此事又匆匆赶回了奉节。邓名已经让人去奉节向文安之报告自己这边的情况,同时开始打探四川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今天任堂带着使者匆匆赶来见邓名时,看到三个人站在帐外,偷偷向里面窥探。

    “你们在做什么?”任堂看见李星汉、周开荒还有武保平他们三个他们鬼鬼祟祟的样子,就压低嗓音轻声问道。

    “嘘!”李星汉把手指竖在嘴唇前,神秘地向着任堂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先生好像在作画。”周开荒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平时邓名总是一个人呆在自己的营帐中,如果部下有事就来找他,没事他就会记日记,做其他的工作,现在邓名已经几乎没有时间作画了。

    刚才李星汉完成了他负责的那队的教学任务后,就来邓名这里汇报工作,在进屋前突然发现邓名正背冲着帐门、伏在桌面上画着什么。李星汉就没有进去打扰邓名,而是潜伏在帐外,打算等邓名画完后冲进去抢一张走。

    过了一会儿周开荒和武保平也来了,得知邓名又在不知道画什么东西后,他们两个也加入了李星汉的队伍——上次邓名在万县作画时,作品就被大家哄抢一空——他们三个已经达成协议,若是拿到了好东西,谁不许说出去。

    看到任堂也来了,可邓名依旧没有画完,这三个人心里都又惊又急,唯恐来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分不到几张。不过所谓见者有份,李星汉就想把任堂也拉进他们的攻守同盟:“邓先生作画的事,对谁都不许说!”上次在万县的时候,就是因为李星汉忍不住炫耀才导致被大家洗劫,这次他决心守口如瓶,还用自己做现身说法:“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哪怕像赵千户那样勇猛,都保不住几张的。”

    “哪有时间和你们玩这个?”任堂听明白这三个家伙的主意后,又好气、又好笑,自顾自地撩开营帐走进去,朝邓名喊道:“提督,奉节的使者来了。”

    “啊,快进来。”正全神贯注作画的邓名,连忙扔下了笔墨,把手中的半成品放到一边,叠在已经完成的那一摞作品上。

    邓名派回奉节的使者在湖广与江西的交界与他分手,当时邓名还没有见到周培公,也不敢说还要多久才能平安返回汉水流域。文安之从使者口中得知南京之战的经过后,自然也是非常高兴,虽然已经有部分消息传到了四川,但是文安之还不知道具体战果,也搞不清楚邓名的动向,现在尘埃落定,文安之就让使者赶回来向邓名报告:现在四川的战局已经趋于稳定,让邓名放心,不必急于赶回奉节。

    “万县熊兰一见到鞑子就投降了,”使者报告战事过程时,气恨恨地说道:“根本没有抵抗的念头,二话不说就投降了。”

    “这个反复无常的贼,真不愧是小婢养出来的。”听完万县投降的经过后,李星汉骂了一句,又道:“真后悔没一刀杀了他。”

    “可他不是给云阳示警了么?”邓名到没有像其他几个人那么激动,平心静气地对使者说道:“你刚才不是说,熊兰也没有留难我们的人,还把所有的船都交给他们了么?”

    “算这厮还有点良心,冲这个,等抓到他我可以给他一个痛快。”周开荒说道。

    邓名不置可否地一笑,对使者说道:“继续讲。”

    “万县投降后,王明德先到,高明瞻后到,在万县整顿了几天兵马后,又想进攻云阳,幸好我们的人把万县的船都带来了,两贼的船又要回重庆运粮,一时不能出动。等他们筹备好粮草后,我军就放弃了云阳,全军退回了奉节。”

    “看,熊兰的良心又多了一点。”邓名不给部下反驳的机会,评价完就再次对使者说道:“继续。”

    “看起来贼人是想突袭奉节的,但他们在云阳一颗粮食也没找到,只好继续回重庆运粮,这时文督师已经得到消息,就从夷陵赶回了奉节……”虽然文安之觉得湖广形势一片大好,但奉节是万万不容有失的,因为若是被清军夺取奉节、控制夔门附近,就等于堵住了三峡的入口,虽然清军很难趁势向三峡进攻,但明军想逆流而上,冲出夔门天险夺回奉节也异常困难。

    使者还告诉邓名,文安之决定赶回奉节后,立刻给袁宗第和贺珍那里去信,让他们二人派出援兵,现在奉节除了文安之直属的两千甲兵外,还有这两路派来的一千多战兵。现在奉节的兵力称得上雄厚,不是清军轻易能够窥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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