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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刚刚低下头、端起饭碗后,邓名耳边又传来穆谭的声音,这让他的身体登时如同石化一般地定住了,现在这声音绝对是邓名最不想听到的。

    “池州知府求见。”

    “我的天啊,他们这是要饿死我啊,难道他们就不会商量好了一起来吗?”邓名重重地搁下了饭碗,怒气冲冲地站起来,第三次跟着穆谭去见访客。

    “沈知府来了。”

    见到来人后,邓名才张口寒暄了一句,对面的池州知府就拜倒在地,呜咽着说道:“下官拜见提督,下官心在曹营心在汉……”

    实在没心情再看着帮官员表演了,急着回去吃饭的邓名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沈知府不必说了,你的苦衷我都知道了,你的意思是不是,只要我不打你的池州府,你就愿意给我一些好处?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赶快把你愿意给我的好处说出来,我今天实在很忙。”

    “正是如此。”邓名如此直率,让池州知府也有那么一点点不适应,不过他还是迅速地跟上了邓名的节奏,开始把他的条件一一道出。

    池州知府虽然尽力搜刮治下的兵力,但最后也只凑出一千多披甲,知府亲自阅兵一番,发现这一千多绿营披甲真有有盔甲的不到三分之二,就算有盔甲也未必参加过几次操练,至于士气更是一塌糊涂,大批从府县调来的士兵更是公然讨论什么把盔甲向明军一交,然后领一两银子回家,他们甚至不避讳府城的军官!

    就在前天,池州知府没有带卫队,只带着几个幕僚突击检查城南的军营,进入军营时就听到里面的士兵喊着号子,接着知府就看到大批士兵密密麻麻地站在营中,正在汗流浃背地操练着。

    见状知府大人十分感动,他在边上看了一会儿才被操练的官兵们发现,在为首的军官惶恐地上来请罪时,心情舒畅的池州知府不但好言鼓励一番,还赏给了他们这营士兵一些银子。接受赏赐的时候,下面的官兵都脸色十分古怪,好像夹杂着惭愧、恐慌和想笑却不敢笑的样子。

    回到衙门后,知府还向没有跟着一起的卫队军官们表扬城南营地的绿营官兵,说他因此重新生出一些坚守池州的信心。周围的卫队的军官虽然感到不能置信,但既然是知府大人亲眼所见哪还能有假?顿时也是一通阿谀奉承送上。

    得意地享受了一番恭维后,池州的沈知府顺便请这些卫队军官为他解惑:“今天本官看到的操练和往日完全不同,本官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这到底在战场上有什么用?”说着池州知府就给这些心腹军官描述了一下他见到的景象:“一声令下,士兵们就把手中的刀枪往地上一插,然后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接着他们又会站起来,拿起刀枪摆出厮杀的模样,等都摆好后又是一声号子,他们就会再次把刀枪插入地下,抱着脑袋飞也似地蹲下。本官觉得他们兵练得极好,动作娴熟至极,整齐得就好像一个人一样,真是令人赏心悦目啊,就是到底这在战场上有什么用呢?”

    池州知府兴高采烈地叙述见闻的时候,周围的卫队军官脸色变得越来越白,他们可都听说过邓名在南京等地征战时的习惯。知府话音落定后,这些卫队军官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之间又一个跳起向知府扑去,顿时所有的人都像是被蜜蜂扎了一般地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抱住沈知府的大腿,一个个哭得泣不成声:“知府大人啊,这池州没法守啦,还是赶快想办法吧!”

    在邓名和池州知府忙着达成共识的时候,周开荒和任堂溜达到他的营帐里,前者是来汇报最近识字进度的,后者则是刚挑好了一千士兵和可以充任辅兵的两千俘虏兵,来找邓名要离营批准。

    “怎么提督剩了这么多饭菜?”任堂看着桌子上的食物,有些奇怪地说道:“提督一般不剩饭啊。”

    “谁告诉你的?提督剩饭是正常,现在不剩饭只是因为在军中罢了,你知道提督一开始怎么被靖国公看出蹊跷的么?”周开荒得意洋洋地给任堂讲起了初遇邓名时的场面,对于邓名没吃干净这件事,也是好一番添油加醋。

    说着、说着,周开荒就拿起碗吃起来,任堂见状楞了一下:“你没吃过晚饭么?”

    “吃过了,但是又有点饿了。”周开荒嘴里塞满了食物,含含糊糊地答道:“反正提督也不吃了。”

    “嗯,”任堂看着周开荒大吃大喝了一会儿,也动手去拿盛饭的木桶:“我好像也有点饿了。”

    ……

    “你们这两个厮!”邓名回到营帐后,看到的是干干净净的木桶,和桌边正在用木枝悠闲剔牙、闲聊的周开荒和任堂。

    邓名大发雷霆了一通,这两个家伙才知道长官还饿着肚子呢,周开荒急忙窜出去叫卫兵再给做,任堂则在边上好言宽慰,搞清为何今天这么晚邓名还没有吃饭后,任堂马上笑嘻嘻地说道:“恭喜提督,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一边等饭熟,邓名一边饿着肚子和周开荒、任堂讨论他们的工作,看到这两个家伙在报告的时候,还不时地打上一、两个饱嗝,邓名恨得暗暗磨牙。

    或许是看出了邓名的恨意,任堂又给周开荒解释了一边周公吐哺的典故,说这是吉兆,最后还赞道:“以卑职之见,提督之贤,恐还在周公之上啊!”

    “周公是一饭三吐哺,比周公还贤就是吐四次?”周开荒在边上说道:“四次也好,正好让沈知府他们凑一桌麻将。”

    “谢你们吉言,但还是不必了。”邓名连忙摆手,表示自己绝对没有周公贤明,也不想追求这种境界,说话间邓名总算等来了新做好的晚饭。

    “也好,至少这是热的。”邓名一贯凡事都往好处看,闻到饭菜的香气时,他顿时感觉胃口好像饿得要开始发疼了,必须要马上把食物倒下去。

    “提督——”

    穆谭出现在营帐门口,当他张嘴说话时,任堂和周开荒都看到背冲着帐门坐着的邓名全身猛地一颤抖,好像受到了最剧烈的惊吓一般。

    “太平府知府,带着他属下全部知县前来,求见提督。”

    啪!

    邓名把筷子重重往桌面上一拍,怒道:“他们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两江总督衙门吗?都来凑热闹。我这里是明军军营,我是大明的四川提督,不是他们的两江总督!轰走!统统给我轰出去!”

    最终邓名还是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来,临行前他冲着任堂和周开荒说道:“谢谢,谢谢你们两只乌鸦嘴!真心实意的。”

    第33节通牒

    蒋国柱那个让地方官自己想办法确保城池的命令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接到这个命令后,各府县就知道江宁已经无力支援他们。上次郑成功攻入长江的时候,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那时郎廷佐不但无法支援周围的府县,反倒把他们所有的兵力都抽调去江宁,结果就是四府、十数个州县向张煌言投降,根本没有进行丝毫的抵抗。

    这次蒋国柱不希望重演大半年前的那一幕,所以尝试分散兵力驻守各个府城,赌邓名不愿意分散兵力。可惜朱国治的自行其事导致江南绿营的机动兵力损失大半,形势和郑成功、张煌言那次并无大的不同。

    只是上次的府县虽然在郑成功退兵后又集体反正回清廷一边,地方上的一把手还是尽数遭到了革职,现在清廷对这种墙头草也不放心。现在邓名遇到的都是才刚刚上任知府、知县,他们知道如果旗帜鲜明的投降,那就像在明军走后也会惨遭罢官——不少知县寒窗十年,好不容易才考上进士、同进士,在故乡父老的羡慕目光中才走马上任不到一年,怎么肯甘心就此被革职还乡呢?

    当然,若是邓名一定要逼他们投降,有一些知县可能还是会和前任一样反正,毕竟革职总比掉脑袋强。不过幸好邓名并无这种打算,他同样不想重蹈张煌言的覆辙。

    “清廷的政策其实颇有荒谬之处,他们为了堵住官员临阵脱逃这条路,规定丢城就是死罪,但是投降再反正回去却只是革职,因为他们不愿意那些投降我们的官员横下一条心顽抗到底。也就是说,清廷的思路就是尽最大努力保住土地,并赦免那些不抵抗清廷进攻的地方官。”邓名对手下谈起北京的实用主义政策时,也是感慨良多:“当面对无法抵抗的强大敌人时,清廷的地方官一般只有两条路,拼命抵抗、最后自杀为子孙谋个萌官;或是干脆投降,然后见风使舵保住一条命。针对清廷这种僵硬的政策,我觉得我军目前的政策是最有效的,和我军达成交易的地方官,最差的结果就是和那些投降再反正的官员一样,受到一个革职处分;而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们甚至可以保住官职。”

    任堂上次跟随张煌言进入池州、安庆等地时,也曾为地方官望风而降感到高兴,当时觉得形势一片大好,中兴大业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完成。可经历了上次的大起大落后,现在任堂变得成熟许多,不再追求地方官易帜,反而坚决支持邓名的策略——这当然也是因为受到了邓名的影响:“正如提督所言,这些人能够轻易地投降我们,也就能轻易地反正回去,要是接受了他们的投降,我们还需要安抚地方,需要在地方上派遣官员、驻扎军队以保证我们的法令能够推行,保证朝廷的声誉不受到影响。万一事情有变,这些分散开的官兵就会受到墙头草们的进攻,现在我军始终集结在一起,就没有这个顾虑了,而且也没有任何一座城池敢招惹我们。”

    明军沿着长江继续前进,沿途的粮草都是清廷的府县提供。大军所到之处,地方的商贾就夹道欢迎,和明军进行交易,买走他们带来的土特产,同时向明军出售本地的货物。自从出现在长江上以后,明军就垄断了这条黄金水道的贸易,而且这大半年来航运萎缩,两岸的府县都深受其苦,不但很难见到外地的货物,手中的大批土产也无人收购——对这些地方上的缙绅、豪强来说,明军的舰队就是一支规模空前的商队。

    更为可喜的是,明军的卖出价相当低廉,甚至比和平时期的商人还要低上那么一点,收购价格也相当之高。不少人都认为邓名这是出于收买人心的目的,故意让利给地方百姓,但他们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往过往的商人之所以要极力压低收购价,提高卖出价,乃是因为他们沿途要缴纳高昂的税赋,还要忍受衙役、绿营巡江官兵的敲诈勒索——这甚至是官府正税的好几倍之多,因此如果不极力高抛低进,商人根本没有利益可言。而邓名的这支“商队”拥有战舰上百,近万甲士,不但拒不缴纳两江总督衙门的各项税收,也没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敲诈勒索到“邓氏商队”的头上。

    即便算上供养士兵的消耗,邓名的货物运输成本依然只有正经商人的几分之一而已,所以他即便给予沿途百姓优惠价,利润也远高于合法商团,更不用说现在就连养军的成本都是清廷地方官府承担的。

    邓名的舰队抵达太平府时,岸上早已经是密密麻麻的百姓,这些望眼欲穿的人看到大明长江舰队的先头船只后,纷纷发出了大声的欢呼。邓名在上游的所作所为已经传遍了大江两岸,太平府周围的百姓几天前就开始向岸边聚集,带来了大批自产的棉布、蚕丝,很快明军的后续货船也跟着抵达,下船后明军就在岸边搭建起一些棚子,收购百姓货物的同时,出售从上游带来的蜜枣、瓷器、茶油。

    除了赶集的小地主和百姓外,还有一些人是地方上的缙绅、豪强,这些做大宗买卖的会被明军请到后面,奉上茶水,然后开始针锋相对的讨价还价。

    明军在太平府停留了三天后,赶集的人络绎不绝,最后两岸都是人山人海,太平府的知府衙门看得眼热,就派出一些衙役在官道上设卡,征收过往的百姓厘金。太平府的征税行为立刻就反应到价格上,不过明军才对此有所察觉,穆谭就报告有一批缙绅求见。

    拜见了大明四川提督后,这些缙绅就向邓名诉苦,说他们运货来岸边辛苦不易,却被贪婪的清军敲诈勒索,以致血本无归;更为可怕的是,据这些缙绅所说,设卡的清军还仔细盘问过往的人,打探岸边明军的军力部署,显然是居心叵测,甚至有人声称,那些关卡的清军还试图强迫他们在货物里夹带火油,或是往出售给明军的货物里掺杂毒药……总而言之,这些缙绅盼望邓名铁拳出击,消灭沿途这些清军。

    虽然沿途设卡对太平府的胥吏阶层或许有益,但这个势力其实也不是铁板一块,其中最有实力的一些拥有和明军做生意的资本,对于这种设卡行为也是深恶痛绝。仔细权衡了双方的势力对比后,邓名发现支持自由贸易的一派优势明显,当机立断派周开荒带领两千士兵去太平府威胁知府。

    由于邓名守信的好名声,加上头两天的相安无事,太平府已经放松了对明军的戒心,从昨天开始还开了两座城门,方便城内的缙绅出来与明军交易。看到两千多明军全副武装地开到城下后,太平府知府衙门大惊失色,误以为邓名打算食言毁约,知府急忙下令关闭城门,亲自带着卫队走上城楼,准备视情况进行抵抗或是投降。

    不过明军开到距离府城两里之外后就停下了,接着周开荒就派来了一队使者,向太平府送上了明军的最后通牒。邓名要求太平府在四个时辰内撤回所有的收税关卡,接触所有官道上的限制,否则邓名就会认为太平府清军图谋不轨,而与太平府处于交战状态。

    潜心思索了一番后,太平府知府恍然大悟,咬着后槽牙骂道:“这些刁民,他们是挟贼自重啊!”

    不管心里有多恨,知府还是一股脑地接受了最后通牒上的全部条件,以惊人的高效率撤回了全部的税收关卡。

    得知己方的要求得到不折不扣的满足后,邓名立刻命令士兵向赶集的太平府百姓宣布了这个好消息。一时间群情激动,不知道谁先振臂一呼:“万岁!”

    顿时岸边上就有无数人响应,大批的百姓都激动地高呼:“大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邓名微笑着听了一会儿这如雷鸣般的欢呼声,然后转头对身旁的卫士说道:“无论如何,不纳税是不对的,我们还是要考虑太平府衙门的感受。”

    在下令周开荒撤回营地的同时,邓名又派了一个使者赶去太平府,向太平府知府提出一个缴税建议:那就是由太平府衙门派出一批胥吏,到明军这里核查明军的交易账册,明军会根据交易量向太平府知府衙门缴纳一定比例的税金:“我知道这个很难入账,所以不妨告诉太平府,这笔钱我可以私下给他们,一部分是给知府本人的,一部分是补偿衙门的吏员,具体如何分配我就不管了。”

    在太平府停留的时候,邓名仍在等着舟山方面消息,他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是威胁漕运,同时打击徽州的商团。现在蒋国柱集中力量于南京、扬州一线,邓名并不清楚对方水师实力,他觉得以自己手中现有的力量,想威胁扬州依旧有些不足。

    “不知道张尚书到哪里了?”邓名和任堂、穆谭、周开荒等人反复讨论,觉得如果没有舟山的配合,仅凭自己的力量想深入运河两岸,风险还是有些过大。

    ……

    崇明岛。

    李天元和同伴们静悄悄地行走在岸边上,昨天夜里,他们这一行百多人就偷偷乘快船潜行到岛边。几个尖兵游泳近岸打探敌情,结果发现他们很幸运,上岸的地点的周围就没有任何清军的岗哨。等这几个尖兵发出猫头鹰的叫声后,李天元他们就无声地划着桨,小心翼翼地靠前完成了登陆。

    张煌言给这些明军的命令很明确,抹黑上岸后寻找苏松水师的扎营地点,然后设法制造混乱,最好能够点火烧了苏松水师的战舰,然后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候舟山的兵船大队抵达。这无疑是很危险的工作,这一百人的小股部队偷袭成功的可能性并不高,即使成功很可能也坚持不到主力抵达,不过他们若是成功的话,明军主力就可以减少很多损失;如果他们完全失败了,那舟山军就不得不光明正大地与苏松水师交战——这肯定会导致巨大的损失和伤亡。

    虽然很幸运地一下子就找到了无人地点完成登陆,但李天元感到他们的好运气好像也用尽了,他们直扑上次来崇明时苏松水师的驻扎地点,但却扑了个空——那里虽然有座水营,但却没有一条战舰,只有少量的渡船,驻防的清军士兵好像也没有几个,李天元没有惊扰他们而是悄悄退去。接着李天元他们就开始围着岛岸转圈,但一直从深夜找到即将天明,他们还是连一条船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糟糕,糟糕。”李天元心里不断地叫着晦气,作为生擒两江总督的大英雄,他被指派为本次突袭行动的负责人,李天元出发前就深知这是一场九死一生的行动,即使成功偷袭了苏松水师的营地,他也几乎没有生还的希望。但李天元并没有为自己想过太多,他在意的就是如何在牺牲前多烧毁一条敌舰,好让主力部队中的兄弟伤亡更小——对于偷袭水营,李天元自问还是有经验的,他曾经在南京城下跟着邓名偷袭过苏松水师一次了。

    而李天元自认为也学到了邓名邓提督的战术精髓,那就是趁着敌人睡觉或是吃饭的时候发起进攻,可现在眼看夜晚就要过去了,敌人就要睡醒了,李天元还是没能寻找到苏松水师的水营所在。

    “还有什么地方适合水师停泊?”又一次扑空后,李天元站在空荡荡的海湾旁发呆,同伴们也都不知所措地望着他,李天元努力地回忆着张煌言给他讲解过的崇明岛地图:“应该没有什么合适的地点了吧?其他的地方都是悬崖峭壁了,这里其实也不避风,要不是别处没有我也不会来这里看一眼的。”

    既然无法趁着敌人睡觉的时候发起进攻,李天元就只好修改计划,打算在他们吃早饭的时候展开奇袭,不过问题依旧存在,那就是敌人的水师到底在哪里?

    强大的苏松水师,一直是舟山军最可怕的敌人,多年来有无数兄弟都死在和苏松水师的战斗中。即使南京城下痛歼过其一次,它给李天元这些舟山军带来的压力仍挥之不去,咬了咬牙,李天元和同伴们不顾整夜奔波的疲惫,又一次快速行动起来,继续努力寻找着清廷长江舰队的踪影。

    一直找到天色放亮,明军还是没有发现目标,已经没有能够隐蔽行迹的夜色了,李天元面色凝重,意识到本次行动已经宣告失败,一旦被清军发觉,登陆的这一百多明军尖兵就会被消灭,死得毫无意义。

    “我们只有拼死一战了。”李天元拿出了最后一个方案,那就是奇袭苏松水师的旧营地,根据之前的侦察,那里只有不多的渡船,清军显然也没有放在心上所以守兵并不多:“我们趁着他们吃饭的时候发起进攻,夺取营地后,我就在其中坚守,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李天元打算从俘虏口中拷问出清廷长江水师的驻地,在自己吸引住清军注意力的时候,分出一半的人手去袭击港口:“这时鞑子肯定会有防备,不可能烧毁他们的战舰,但是我们可以打乱他们的部署,让他们不能及时做好准备,不能有充足的时间开出海、列好阵型迎击张尚书、马提督的主力。”

    每个人都清楚,这行动与自杀无疑,但每一个舟山兵都郑重地点点头,义无反顾地赞成李天元的计划。

    带着部下摸到那“废弃”了的苏松水师营地外,李天元悄无声息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刀,最后向着东面望去,他知道海平面后隐藏着几万舟山兄弟,张尚书正焦急地等待着自己的信号。

    “张尚书,一定要驱逐鞑虏,光复神州啊。”李天元在心中默祷完毕,再无丝毫的犹豫,大喝一声:“杀!”接着就飞身而起,一马当先地向崇明岛水营冲去。

    “杀啊!”上百个明军士兵紧随其后,跟在李天元背后奋勇向前冲去。

    水营的戒备被李天元估计的还要差,明军没有受到任何抵抗就翻过营墙,冲入好像空无一人的营地中,李天元一直闯入中军营,才看到几个口中塞满食物的绿营兵丁。

    见到大群手持明晃晃的钢刀,还打着红旗的敌人杀过来后,这些正在吃饭的绿营士兵没有丝毫的犹豫,把手中的马勺、饭桶扔掉,抱着脑袋就蹲在了地上。

    问过了俘虏之后,李天元才知道崇明岛上根本没有几个人了,不仅水营这里只有十几个绿营士兵,就是岛中的堡垒里也不过百来人而已。

    梁化凤的手下都已经高升,赶赴各地上任时,每个离任的苏松水师军官都把自己的旧部一并带走,没有苏松水师、没有官兵家眷,崇明岛哪里还需要重兵把守?邓名沿着长江东进后,捉襟见肘的南京更把崇明岛最后上百披甲也都调离,现在守着水营和堡垒的只是些新招募来的辅兵,好多人才到崇明岛个把月。

    问明详情后,李天元长出一口大气,和同伴们点起了火堆。

    一道狼烟直冲天际,岛上的明军并肩向着东面,向那海天相接的地方翘首眺望。

    很快,海天一线处就有什么东西在晃动,一支支桅杆升上海面,上面挂满了红旗,船帆吃饱了海风,带着船只向着崇明岛疾驰而来。

    第34节诈降

    南京,两江总督衙门。

    几天前接到上游府县的报告后,蒋国柱也是有喜有忧。喜的是,邓名依旧像去年那帮贪恋财物,下游府县没有丢失城池,就算是花钱消灾吧;忧的是,上游府县对邓名完全起不到牵制作用,明军可以畅通无阻地兵临南京城下。

    “当前最紧要之事,就是确保江宁安全。”梁化凤却比蒋国柱要悲观的多,他力主仿效去年郎廷佐的对策,干脆放弃根本无法固守的西部地区,抽调一切兵力支援南京:“去年郑成功、张煌言共计夺取五府之地,他们不得不分兵把守;张煌言不用说,几万兵力全部用来控制上游的四府之地,郑成功也是一样,仅镇江一城就留守四千披甲,其次瓜州也有两千披甲……而邓名与他们不同,全师而来。末将怀疑,他认为只要拿下南京,这些府县就算现在不招降,到时候也是传檄而定,所以他根本不愿意多派一兵一卒。既然邓名不要这些府县,那我们也不要,让各府城的绿营绕道赶回南京。”

    “提督过虑了。”梁化凤作为武官不必为失土负责,只要打胜仗就可以,但蒋国柱却有不同的考虑。去年郑成功、张煌言合计大军二十万,郎廷佐撤去全江南的府县防御力量尚有道理;现在为了邓名两、三万军队的威胁就放弃这么大片的领土,蒋国柱感到很难向朝廷交代,而且邓名一大半部下还是绿营俘虏,从江西带过来的本部只有一万多人,这就更说不过去了。听到梁化凤的建议后,蒋国柱当时就把之前说过的那番道理又拿了出来,宽慰梁化凤道:“邓名连武昌、汉阳都不取,又怎么会在距离四川千里之外的江南常驻?再说现在江宁城中也有数万兵丁,邓名凭借一万党羽怎么敢强攻江宁?”

    两天前,从东线传来新的急报,称张煌言、马逢知率领大批舰队侵入长江口,现在正逆流而上,松江府、苏州府震惊不已,一起向江宁告急,要蒋国柱火速派遣大军增援。

    得知又有几万明军赶到后,蒋国柱一阵头晕目眩,之前邓名或许没有镇守南京的实力,但现在兵力应该是足够了。而且在蒋国柱看来,张煌言几乎同时发起进攻肯定不是巧合,应该是呼应邓名而来。

    “难道他真要打江宁吗?”意识到问题严重的蒋国柱再不敢掉以轻心,马上同意了梁化凤的建议,不但没有给面对明军兵锋的苏州府和松江府派去一个援兵,还要他们火速抽调精兵增援南京,至于镇江府更是全数抽空——上次郑成功的攻势让瓜州、镇江等地的城防遭到严重破坏,两江总督衙门经费不足,只能断断续续地进行修复工作,现在还远没有完工。既然防御力不足,蒋国柱和梁化凤也就不打算把兵马丢在那里送死了,全数撤回江宁,任由张煌言去占领,说不定还能利用它们牵制住张煌言的一些兵力。

    因为忙着处理这些工作,蒋国柱也没有细看其间上游府县送来的报告,等他匆匆给各个知府衙门发出集中兵力于江宁的命令后,才有空闲认真读一遍这些报告。看安庆府的那几份时,蒋国柱还没有感到什么不妥;接下来是池州府的,作为邓名离开安庆后最先抵达的府城,池州知府在与邓名私下达成协议后,也开始专心致志地报告,这些报告统统一式两份发给两经总督衙门和漕运衙门。

    打开池州府的这封报告才看了两眼,蒋国柱的冷汗就下来了。

    “糊涂!”蒋国柱拍案大叫一声,急忙唤来幕僚询问,得知手中的这批报告不是唯一的一份,另外一份已经按照正常渠道送去日夜询问此事的漕运总督衙门后,蒋国柱额头上的汗珠更多了。

    “都怪我最近实在太忙了。”蒋国柱喃喃地说道,对上游府县到底是如何“守住”城池的,蒋国柱当然心里有数,虽然他默认此事,但并不是他一手主持的,下面各府的知府基本是单独行动。再加上张煌言添乱,让蒋国柱没有及时给这些报告把关。

    后面还有太平府的报告,虽然邓名还在境内停留,但知府已经迫不及待地报告他的府城万无一失,此事蒋国柱心里还有一丝侥幸心理,但打开报告看了几眼后,蒋巡抚发出一声绝望的长叹声:“从朱国治,到这些知府、县令,我的手下都是猪吗?你们知道做贼,就不知道串下口供吗?难道什么事都要我来收拾吗?”

    除了这些以外,还有位于太平府江对面的合州,同样得意洋洋地宣布保住了城池。哪怕是邓名没有威胁到的庐州府(府城合肥),居然也来凑这个热闹,意识到安庆府和池州府这两个邻居都和邓名达成协议后,庐州府知府唯恐邓名攻入巢湖,或是攻打位于长江边上的无为州等地,给他的政绩抹黑,也派人去与邓名拉关系。和其他府县一样,既然这功劳是花钱买来的,庐州府知府也忙着要向朝廷吹嘘一下他的智谋。

    “完了。”蒋国柱看完这厚厚一叠的报告后,开始考虑起弃官潜逃、隐姓埋名的可行性来。

    ……

    张煌言率领水师通过松江府,进入苏州府境内,岸边根本看不到清军的部队。在得到南京的命令后,苏州、常州的官员都知道这又是一轮弃车保帅,江宁能不能保住也未可知。

    苏州、常州等地的官员不得不服从命令派遣一些部队赶去南京,而剩下的都被知府们牢牢地握在手中,聚集在府城中坚守。上次西部府县发生的事情给这些东部官员上了很好的一课,那就是不主动投降,也不拼死抵抗,若是明军强大得无法抵抗就投降,若是江宁最后保住再反正回我大清保住性命;若是江宁都失守了,那就更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

    上次固然是被蒋国柱混过去了,可那是因为达素率领河南、山东、山西等地的绿营南下增援,前锋抵达扬州邓名才撤兵的,可现在达素被朝廷封为征南大将军,已经兵发福建去了,北方的绿营精锐也都跟着一起去了。无论是达素回师,还是朝廷从直隶、辽东蒙古派来更多的援兵,都属于远水解不了近渴,南京在短期内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抵抗邓名的进攻——这个天降神人一般的明将、神秘的明宗室可以在一年内击败了所有遇到的清军。现在保持观望主要还不是因为蒋国柱而是因为南京的城墙,如果不是因为对南京的坚固有近乎迷信的信任,这些地方官是绝对不会押宝在蒋国柱身上的。

    府城固然还有一定自保能力,但周围的县城就显得太可怜了,在明军面前摇摇欲坠。不过张煌言并没有攻打他们的意思,而是继续带领全军向南京进发。

    “上次抵达镇江时,瓜州已经拿下、长江航路已经打开,延平郡王觉得城小无用、攻之无益,本想绕过镇江直接进攻南京,而我觉得后路还有一支鞑子总是不踏实,就说服了延平郡王进攻。”张煌言回想着上次进攻南京的经过,对马逢知叹道:“延平郡王当时也是迟疑不决,拿不定主意,大概心里也有和我一样的顾虑吧,被我一劝就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原先的设想,提兵攻打镇江,虽有镇江大捷,但在镇江耽误了十五天之久,让数万虏丑援兵赶到南京,而且还不得不留下大量部队监视投降的部队。事后我观延平郡王之意,似乎颇有悔意。”

    想起自己随后在上游府县的分兵行为,张煌言又是一声轻叹,在南京战役进行到紧要关头的时候,郑成功约五分之一的甲士留在镇江府,而张煌言的几万浙兵则分散在上游四府境内,完全没有在决定胜负的一仗中起到作用。

    “这次我不会犯同样的错了。”张煌言说道,现在他想的就是尽早和邓名兵合一处,如果又有一场决战爆发的话,明军可以投入全部的力量——这样就算是战败了,也不会留下任何遗憾。

    ……

    北京。

    继江西之后,江南的告急信又如雪片一般飞入紫禁城,让坐在龙椅上的顺治寝食难安。

    一开始还有一些官员用“孤军深入,势难持久”来形容邓名,但现在这么说话的人也越来越少了,邓名肆无忌惮地越过武、汉,进入江西,然后又放弃九江,再次直捣南京,他这一支孤军虽然不断深入清军腹地,但却看不出有什么颓势。九江刚被董卫国收复时,还有部分官员欢呼,认为这是邓名撤兵的前兆,等他们得知邓名还在东进后都把嘴闭上了——无论董卫国如何自吹自擂,大家都很清楚邓名依旧士气高涨,不然他也不会继续长驱直入。

    而朱国治惨败的消息打破了北京最后一丝幻想,相比支支吾吾的两江总督衙门,漕运总督衙门要激动得多,向北京发出声嘶力竭的哀嚎声,称自从朱国治战败后,两江总督就再没有向扬州派来过一兵一卒,本来原定赶赴扬州坐镇的江南提督梁化凤也呆在南京一动不动了。

    不过今天,顺治倒是收到一个好消息,漕运总督衙门向他报告,安庆保住了。

    前天,同样是来自漕运总督衙门的消息,顺治得知安庆知府面对强敌临危不惧,决定效法郎廷佐和管效忠的故计,向邓名诈降以拖延时间,以争取坚守待援的时间。同时转送朝廷的,还有安庆的知府送去扬州的报告,报告里面详细地描述了安庆城的现状——空城一座,知府指出诈降是唯一能解燃眉之急的对策。

    顺治对此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看到漕运总督的报告后,他就已经把朱国治狠狠地痛骂了个把时辰,仍感到不解气:邓名远道而来,利在速战,这要蠢成什么样才能想出空城而出去与邓名决战的主意来啊?更导致顺治把朱国治恨之入骨的是,这厮居然还是靠煽动哗变来完成他决战构想的——蒋国柱在战败消息传来前就把朱国治的请战书送到了北京。

    当时顺治看到朱国治一副猴急的抢功嘴脸,如此轻视邓名这样的强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结果还真应验了。看到漕运总督的报告后,顺治怒极,把朱国治那封请战书又拿出来看了一遍,盯着信末那排名第一的签名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若是邓名一刀宰了你,就算你这狗奴才走运了,朕还真盼着他把你放回来。”

    顺治担心的是安庆知府的计谋不会成功。就在八个月前,郎廷佐和管效忠就用过这招,听说邓名在在南京城下和郑成功会过面,顺治觉得邓名不可能不对此事印象深刻,安庆知府好像有些低估邓名的智力。而且就算成功,对安庆也没有什么好处,安庆又不是南京,即使能够争取到一些时间,也是为其他城池争取的——不过顺治对此倒是无所谓,他只是简单地认为安庆失守已是定局。

    想起郎廷佐和管效忠,顺治就感到又是一肚子的火,两个人都是旗人,居然会叛变朝廷!这曾引起北京震动,人们一直感到难以置信、议论不休,但几个月前突然平息了很多,人们很少再提起此事,偶然说到时很多人不但不表现出丝毫诧异,反倒会交换着一种“你知我知”的默契眼神。

    今天看到安庆知府计谋成功,邓名居然相信他后,顺治又是意外又是高兴,报告上说只用了很少的钱粮就诱骗邓名相信了安庆的投降诚意,写这封报告时邓名已经远离安庆而去,知府表示他会抓紧时间整顿城防。

    “真想不到啊。”顺治开心地笑道,这么明显的拖延时间战术居然也能奏效,看来再厉害的敌人也不能像自己这样时刻明察秋毫啊,总算是赶上一次邓老虎打盹的时候了,也让顺治清楚地意识到,邓名比起他来还是差得太多了,顺治觉得自己就算是喝醉了的时候也不会中这种计。

    虽然安庆知府没有详细描述,但顺治相信他实战计谋的过程一定很不简单,皇帝拿出一个名册,饱蘸浓墨把安庆知府的名讳认真地记下——这个本子里记着的都是那些小官的人名,还会有一两句简短的评价——顺治手下的官员实在太多,如果不把这些特别出色的低级官员的性命记录在本子上,他很快就会忘记了。

    刚刚写好对安庆知府的注释,就又有一份报告送到,得知又是江南来的后,顺治当即拆开认真起来。

    这份报告同样是漕运总督转发的,作者是池州的知府,也正是顺治最关注的地方。

    “嗯,安庆虽然为他拖延了几天,但时间还是有些仓促,不知道池州的防御布置得如何了。”顺治带着这样的疑虑,细细读着池州知府给漕运总督衙门的报告:“哦,他打算用计……原来是想拖延一段时间……具体方法是诈降……学习的榜样是郎廷佐和管效忠……”

    “唉。”顺治失望地扔下了这份报告,摇头叹息道:“蒋国柱手下的人不行啊,没有急智,紧急时候只知道学眼前的例子,没有新的办法啊。”

    顺治知道池州知府的计谋注定要失败,邓名或许一时疏忽,没有想起八个月前郑成功的教训,但就在几天前安庆知府刚刚对他施展过同样的计谋,这可是新鲜的记忆,而且还不是发生在别人的身上,而是切身体会。

    就此,顺治对池州不再保任何指望,他估计这还连累到安庆,邓名在发觉中计后,马上会意识到安庆知府也是在骗他。

    “池州完了,安庆也完了,不过也好,安庆还是拖延了邓名几天,如果不是池州知府刚好用了同样的办法,说不定还能拖得久些。”

    下一份急报送入后,顺治惊讶地发现邓名居然又中计了,池州知府声称皇上洪福齐天,邓贼已经被骗过,正向下游驶去,池州知府也已经发出了警报。

    “呵呵,你轻信人言,骄而无备,不过如此罢了。”顺治看着报告上邓名的名字,露出了微笑,在他看来邓名终究是差自己太多了,骄傲轻敌、麻痹大意:“就凭你这心性智谋,居然还想和朕争天下?真是可笑不自量!”

    虽然池州知府报告上面是轻描淡写,但顺治知道其中必定有一番惊心动魄的争斗,也不知道池州知府到底是如何释去邓名的疑虑的,但池州知府无疑颇有机变之术。

    发现自己在智力上的优势是如此之大后,顺治心情非常不错,又一次打开他的名册,把池州知府也添加了进去。心情大好的皇帝在写完了给池州知府的评语后,又拿起同时送来的另外一份报告翻看起来——这是合州的报告。

    “邓名兵临城下……城池未固,兵马未集……计无所出,苦思再三,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了郎廷佐和管效忠对付郑成功的办法……这两个逆贼虽然不足道,但策略不妨效法一番……”顺治看完了合州官员的心路历程后,若有所思地把报告放下了:“邓名到底得蠢成什么样,才能再相信你们?”顺治心里突然又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邓名这次该不会又中计了吧?”

    第35节捆绑

    深夜,天使赶到鳌拜家里,告诉他皇上急召他进宫问对。

    “多半是邓名又中计了吧?”鳌拜揉着睡眼,嘴里小声嘀咕着,匆忙穿好衣服,急急忙忙地跟着天使走了。

    到了紫禁城前,鳌拜正好了也是从被睡梦中喊醒的索尼,鳌拜抢上一步,向老前辈行礼请安,两人并肩入宫的时候,他问了一声:“皇上唤我们前来,不知为了何事?”

    “还能有何事?”索尼没好气地说道,昨天顺治给他们展示了漕运总督衙门呈送的合州的报告书,见到邓名接二连三地中计后,索尼和鳌拜也都呆住了。见两个心腹这般表现,本来就疑神疑鬼的顺治更是不安,当即传令下去,若是再有江南的军情,不必计较时辰,立刻送到御前:“定是邓名又中计了!”

    “奴才恭请圣安。”两人步入殿中,同时跪下给皇上请安。上百根巨烛把整个殿内照得通明,众多太监和御前侍卫立于两边,所有人纹丝不动,甚至没有人敢大声喘气。

    “起来吧。”顺治不耐烦地说道,刚才他也失去了一些惯常的沉稳,在索尼和鳌拜抵达前,他甚至一度坐不住龙椅,当着众多的卫士的面,在殿内来回踱步。

    两个心腹奴才起身后,顺治把御案上的一封报告扔给二人,索尼接住一看,果然是漕运总督衙门的呈文。

    “不出朕所料,那邓名果然又中计了。”顺治喝道:“江南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顺治又把他的精英花名册拿出来,不过不是把合州官员的人名往上添,而是狠狠两笔把排在最后面的两位给划了下去。

    索尼思索了一番,斟酌着字眼说道“弃小不取,必有大图。以奴才之见,邓贼多半是对江宁,或是扬州贼心不死。”

    鳌拜琢磨了一会儿,也点头附和,他曾经有一个更可怕的念头,但并没有说出来。

    “哼,是吗?”顺治对索尼的答案似乎不是很满意,他停顿了两秒,突然厉声喝道:“朕却是有些疑心,他们是不是和邓名私通款曲,达成什么协议了?所以邓名才不打他们的城?”

    “定非如此!”顺治的话正是鳌拜曾经猜测过的,但他思前想后,认为这种事情可能性并非很大:“若真是如此,那此事蒋国柱必定会有所耳闻,并奏报朝廷知晓,他们都在蒋国柱的眼皮底下,还能瞒得过去吗?”

    “若是蒋国柱也打算欺君呢?”顺治追问道。

    “此事更加不可能,若是此事是蒋国柱主持,他会让手下送上这些荒唐的奏章吗?”鳌拜说着一指索尼手中那份报告:“此事蒋国柱定然不知情,不然他也办的太蠢些了。”

    顺治皱眉品味了一番,眉头渐渐松开了一些,表情也好了不少,向鳌拜点头微笑道:“爱卿所言有理。”

    既然确定了府县被邓名欺骗,那邓名背后的目的就值得担心了,顺治顺着鳌拜的思路想下去,发现江宁和扬州确实有危险,当即就下旨给江宁,要蒋国柱全力确保江宁和扬州。

    “这些府县欲抗无兵,所以就想骗邓名,而邓贼本来说图的也不是这些府县,而是觊觎江宁、扬州这些要害之地,就将计就计骗了他们。以朕想来,说不定邓名还会有意暗示他们,说些‘你们不是想学郎廷佐、管效忠吧?’,或是诸如此类的话,引诱他们往这上面想。”顺治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邓名这么说显然有借刀杀人的意图:“说不定邓名就是想让朕发现这些蠢货到底有多少蠢,一怒之下把他们都收拾了,让江南变得更乱。哼,朕是知道这些都是蠢货了,但朕不是!朕就是要收拾他们也不会赶这个时候。”

    别说这些官员只是无能,就是他们真的私通邓名,顺治也不打算在邓名留在江南的时候清算他们,肯定要先等邓名离开再说。而且在顺治早已思考过,这些人既然没有旗帜鲜明倒向邓名,那他们大概就只是简单地贪生怕死而已,可能是向邓名行贿了——邓名手下的那个穆谭,不就是个著名的大贪污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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