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鼻梁高挺,五官硬朗,眉眼间带着浓厚的少年气息,不说话也不笑的时候,有种莫名的压迫感。贺朝右耳上有几个耳洞,谢俞突然想起来暑假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耳朵上是带了两个环的,骚得不像话。贺朝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实在是闭不住了。万达甚至还放了诡异又缥缈的BGM配乐,许晴晴也是,口诀不能好好念,非得念得像被鬼附身一样。
他觉得再闭下去,妖魔鬼怪都可以在他周围开个狂欢派对。
然后他缓缓睁开眼,冷不防对上了谢俞的眼睛。
两人莫名对视:“……”
许晴晴总算是把口诀念完了,在问问题之前,她再一次叮嘱:“别睁眼啊,会勾魂的。”
谢俞见贺朝看着他发愣,以为这人又在装镇定内心瑟瑟发抖,不冷不热地扯出一抹笑,对贺朝做口型说:假的。
许晴晴虽然平时大大咧咧,问问题的时候还是暴露出了她小女生的本质,犹豫半天,还试图想让大家都遮住耳朵,最后才问出来一句:“他……喜欢我吗?”
“谁啊,”万达第一个跳出来,“说名字,到底是谁啊我怎么不知道,是哪坨牛粪勾引了咱三班一枝花?”
许晴晴:“你烦不烦,关你屁事啊。”
万达:“不可能,全年级任何风吹草动,不可能逃得过我的双眼。”
许晴晴:“……你省省吧。”
最后笔尖落在了“否”字上。
贺朝心里发慌:“这玩意儿真的会动啊?”
“嘘,别这样说,对笔仙不尊敬。”万达说。
贺朝:“不尊敬会怎么样?”
万达还没有组织好措辞,就听谢俞简洁明了地说:“晚上会来找你。”
“……”
贺朝没什么要问的,万达又说请来了不问对笔仙不尊敬,贺朝想了半天,最后问出一句:“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帅的人吗?”
许晴晴:“不要脸。”
万达:“臭不要脸。”
谢俞:“呵。”
“大佬,到你了。”万达对谢俞眨眨眼睛。
谢俞说:“我也没什么要问的。”
贺朝:“不行,不尊敬。”
谢俞:“……”
周大雷给谢俞打电话的时候,还没聊上两句,就听出来谢老板心情不错:“发生什么事了?那么高兴?”
谢俞没说什么,反问:“你呢,从打电话过来就一直在傻乐。”
“大美那臭小子今天打电话过来了!”周大雷说,“你放心,我连着你的份一块儿骂了。这臭小子,真的皮痒,不骂不行。”
大美这通电话打得着实意外,越洋电话,愣是没人嫌弃话费贵,雷妈梅姨他们排着队想跟大美聊两句,周大雷霸着电话死活不放,最后还是撅着屁股,上半身往窗户外边凑,才杜绝了这群如狼似虎街坊们把电话抢走的可能,最后屁股上还挨了雷妈两脚,差点没从四楼跌出去。
谢俞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这可真是亲妈。”
大雷说:“亲妈,多么嘲讽的两个字眼。”
“大美说他在那边都挺好的,让咱别担心,这家伙还臭显摆,说自己的颜值在国内虽然不是很吃香,但是出了国大家都觉得他是绝世大帅哥,还有那盆破花,那盆破花真是他的心头好,成天惦记着。”
“我跟他说,咱以前总一块打球的那个破球场拆了——就他妈几块破布围起来的,叫它球场都是抬举它,但是在街区里新盖了个活动中心,新球场!活了那么多年居然等到一个新球场!那股塑胶味儿被太阳一晒,闻着浑身舒畅,等他回来咱再一起打球。”
周大雷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谢俞听着,偶尔应两句。
“谢老板,你要睡了吗?”
“没,你接着说。”
周大雷是站在阳台上打的电话,大半夜了,怕吵到家里人,他手指缝里夹着根烟,烟头在夜色里一亮一亮,他抖落抖落烟灰,道:“说啥啊,其实我挺难过的。”
谢俞没说话。
“别听我说得好像很开心,”周大雷声音低下去,不知道是抽烟抽的还是什么,尾音有些沙,“……算了,不说了,我在说什么呢。”
周大雷站在阳台上往下看,是看了十几年的景色,凌乱的电线,还有谁家忘了收回去被风卷到楼下的空调被。
再往远处眺望,是曾经用几块破布围起来的水泥地篮球场,现在已经变成了公共厕所。公共厕所都盖得比他们这些房子好看,欧式风格,几个尖尖的小尖顶突兀地立在那里。
他正想挂电话,就听谢俞说:“我也难过,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狗逼钟家二少,大少爷二少爷地喊简直脑子进屎。”
周大雷心里缱绻地愁绪就这样被谢俞骂走了。
他灭了烟,笑了,也跟着骂:“操你大爷,老子就喜欢跟兄弟在破布中间打球,换了个球场影响我发挥,知道世界上会因此少一个NBA球星吗。还有这个厕所,真的贼几把丑,总有一天给你炸了。”
两个人都没有矫情地把心里那点憋着的心思说出来,但是心里畅快不少。
“我今天跟个傻逼一起打了一架,”谢俞笑笑说,“我同桌,你认识。”
周大雷问:“你同桌我怎么会认识?咱俩都不在一个市,长得帅吗?”
谢俞说:“大帅逼。”
“……”
周大雷琢磨着他这辈子见过的大帅逼也没几个人,除了他本尊可以称得上这个名号,剩下的人也就只有谢俞了——完全忘记暑假在公安局里,他维持着蹲下抱头的姿势,夸某个人大帅逼的事情。
“不可能,你逗我呢吧。”
两人聊了一阵,周大雷突然不说话了,他屏气凝神一阵,然后问:“什么声音?”
“谢老板,你那边什么声音?古古怪怪的。”
谢俞也听到了,又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敲门声,这次离他寝室还特近,他随口道:“……恭喜你,这是我们宿舍楼怪谈。”
周大雷:“你们宿舍楼还闹鬼???”
“惊喜吗,”谢俞说,“回头再跟你说,大帅逼大概正在被窝里发抖,我过去观赏观赏。”
第二十三章
晚自习下课那会儿,贺朝是黏着谢俞回宿舍的。
他还想左手挽着万达,让谢俞和万达两个人各站一侧,万达相当自觉地躲开:“这样不不不不太好,你们俩相亲相爱就行了。”
谢俞有点烦躁:“你哪只眼睛看到相亲相爱?”
万达心说,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啊。
他看着贺朝几乎整个人往谢俞身上凑的样子,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想不想来我房间玩单机游戏?”
“不想。”
“今晚有球赛,有兴趣吗?”
“没有。”
已经走到寝室门口,谢俞拿钥匙开门,贺朝还是不肯放弃,豁出去道:“马上月考了,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复习?”
谢俞没说话,直接关上了门。
“……”
谢俞和周大雷聊完,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
敲门声基本上都是在十二点半到一点这个时间段出现,每天晚上敲的楼层都不一样,但基本上都集中在一至三楼。可能“它”也怕麻烦,不愿意再往上走,四楼往上暂时是安全的。
如果真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这个人大半夜不睡觉也是挺有毅力。
谢俞随手拎了套英语试卷,开门出去的时候,敲门声已经停了,走廊里什么都没有。
感应灯不太好使,一会儿亮一会儿暗,灯光还弱。
谢俞敲对面寝室门的时候,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砸过来,砸在门板上,然后是贺朝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接近崩溃:“没完了是吧,再敲一个试试!”
“……”
谢俞又敲了两下。
敲完发现门里面没动静了。
贺朝裹着被子,手里拿着手机,心里简直一万句“我操”。
随口放句狠话,这玩意儿居然还真的能听懂。
还敢向他示威。
谢俞等半天,排除了这人是在找工具准备拉开门冲出来硬气干一场的可能性,妥协道:“开门,我,你大爷。”
半分钟之后门开了。
贺朝开门的时候表情风轻云淡,表现力满分:“你怎么来了?”
谢俞怀疑面前这人是不是故意弄乱的头发,除了头发,松散大开的领口也很有嫌疑,眼眶也被狠狠揉过,看上去就是极力营造出一种自己在睡觉的形象。
贺朝没有辜负他的期待,他靠在门边凹造型,抬手抓抓头发:“……啊,我在睡觉。”
谢俞看着他,觉得有点头疼。
如果贺朝这种人,要是有一天会死,那一定死于戏多。
半响,谢俞张口说:“打扰了。”
“……”
贺朝造型也不凹了:“啊?”不按常理出牌的吗?
谢俞觉得自己就不该多管闲事,让他死了算了。
“把我吵醒了得对我负责,”贺朝抓着人不肯撒手,余光看到谢俞手里拿着的东西,又说,“……英语试卷?找我一起写作业?欢迎啊,不用不好意思,你不会的题目我也不一定会,我绝对不会耻笑你。”
贺朝:“跟我一起学习,你尽管放心。”
我可去你的吧。
谢俞心里想归想,没说出口。
贺朝宿舍环境还凑合。
他这学期刚住进来,东西不多,看着挺空,本来谢俞以为他应该是那种把居住环境弄得乱糟糟还不爱收拾的类型,现在这样看倒是觉得意外。
贺朝把挂在椅子上的衣服收起来,然后拍拍椅背,说:“坐。”
寝室里只有一张椅子,贺朝坐在床上,曲着腿,正好靠在桌角,两个人勉强可以凑在一起看试卷。
“等会儿,我找支笔。”贺朝说完踩着拖鞋长腿一跨下了床。
谢俞把试卷摊在桌上,借着台灯微弱的光,看到桌角摆着一叠崭新的教科书,应该是从发下来就基本上没怎么动过。教科书边上是一个装糖的铁盒子,全是棒棒糖。
……这个癖好。
谢俞偏过头,无意中看到贺朝刚才放在桌角的手机,手机屏幕还亮着。
屏幕上六个大字极其显眼。
-民间驱鬼大全。
贺朝找了半天终于找出来两支笔,谢俞接过来,其实他也不知道以贺朝的英语水平和他“目前的水平”,他们两个人拿着笔有什么用。
搞得好像真的能做出来一样。
“我们先从哪道题开始研究?”贺朝把笔帽咬下来,叼在嘴里问。
谢俞:“你挑。”
贺朝圈了一道选择题,颇有后宫选妃的架势:“它吧。”
谢俞没意见,倒是贺朝盯那道题盯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俞想起这人在英语课上的表现:“放弃,下一题?”
贺朝完全听不出这句话里带着嘲讽,欣然同意:“我觉得可以,那我们往下看看。”
谢俞:“……”
贺朝放弃的速度相当快,他们压根没动笔,不知不觉试卷就翻页了。
“做题吧,”贺朝说,“这个好做,相信我,只要有点语感是可以猜出来的。”
贺朝说这话的时候那股自信,几乎都要冲出来,糊在谢俞脸上。
“你有语感?”
贺朝说:“我有。三短一长选最长,这种语感。”
最后贺朝自己也觉得这样做题太敷衍——当然也可能是担心试卷太快刷完,他又只能抱着民间驱鬼大全度过漫漫长夜,于是提议好好做题。
“感受一下出题人的用意,”贺朝打开百度翻译,一个词一个词手动翻,“先了解意思。”
两个人分工,各自翻译一段。
那些英文单词谢俞倒着看都认识,现在还得装样子。他开始反思到底是身边这个人宛若智障,还是自己的伪装不够到位。
难道这他妈才是差生的世界?
谢俞扭头看了眼坐在床上,时不时咬咬笔帽没个正形的贺朝。
“这个人,给他的来自美国的朋友写信讲中国的文化和特色,”贺朝翻译说,“长城,中国的标志性建筑,这个……要他看长城,来中国的话。”
“……”
贺朝照着翻译说都能说得逻辑不清。
谢俞有些走神,拿着笔,他突然回想起来第一次进钟家大门的那天。
钟杰直接砸了东西,二话不说转身上楼,钟国飞紧跟着上楼,父子两在书房里聊了很久,然后钟杰不情不愿地下来,四个人吃了一顿尴尬至极的午饭。
钟国飞对顾雪岚确实很好,他也相信这两个人是真心互相喜欢。
但那是他对顾雪岚的爱。
并不代表谢俞也可以分一杯羹。
“钟杰那孩子,要强,什么都想做得比别人好。”钟国飞找谢俞谈话的时候,眉目间带着骄傲又带着忧愁,“尤其是他妈过世之后,他一直不好受。”
他这番话说得很委婉,谢俞也不是傻子,其中的意思显而易见。
结婚的那天,顾雪岚很高兴。自从谢江丢下一屁股债给他们以后,他们这十年都在东躲西藏,为了生活奔波,谢俞从来没有见到她那样笑过。
顾雪岚穿着婚纱在落地镜面前照镜子,又有些不好意思:“我这样穿……”
钟国飞从后面拥住她:“很美。”
谢俞那天躲在厕所抽了一根烟。
“漂亮是真的挺漂亮,不知道怎么搭上的老钟,这女人不简单。”
“要我说,她带过来的那个孩子才不简单。”是另一个人的说话声,“要是资质平平还好,不然……保不齐他会有什么想法。”
“看起来不像吧?”
“钟家家大业大,就算现在没想法,日后总不会没有。像黄家,他们家不也是,那个继子平时装得跟什么一样,最后还不是闹起来了,想争公司。”
“黄家?”
“你们不知道啊?就前阵子,拉拢了几个股东……”
“所以这题肯定是选B!”
贺朝自信满满地勾选好答案,那个圈圈得跟坨屎一样,他勾完又曲起一根手指弹了弹谢俞的额头:“喂,你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