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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他又坐在座位上浪了一会儿,然后拍拍前座同学的肩,

    把那位同学的作业记录本借过来抄了一遍。

    前座同学十分不解,全班都知道贺朝基本上不做作业,

    于是大着胆子问:“你要做作业吗?”

    贺朝边抄边说:“万一呢。说不准,看缘分吧,

    说不定哪门作业看着觉得特别顺眼,缘分到了挡都挡不住。”

    那位同学估计也是头一次听到这种一本正经的“作业随缘论”,叹为观止。

    贺朝抄了两份,

    把记录本还给前座,

    又把其中一份拍在谢俞桌上:“拿着,万一奇迹出现呢。”

    谢俞低头看了眼纸上认都认不出来的狗屎字,心说看都看不明白,奇迹会出现就有鬼了。

    他把纸叠起来,一时找不到地方扔,

    随手塞在衣兜里,就听贺朝又问:“你生日什么时候?”

    谢俞把脸转回去,实在是看着他心烦,刚才走廊上的阴影仍挥之不去。一排窗口,整整齐齐探出来一排脑袋,目瞪口呆表情微妙地看着他们。

    万达甚至还遮住了眼睛,一副非礼勿视的样子。

    他长这么大没跟谁传过奇奇怪怪的绯闻,碰到贺朝以后发现这个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周末留校的同学,严格遵守住宿生守则。”唐森找了张椅子坐下,看起来是要跟他们聊到放学,“我们要相信科学,上周周末宿舍楼的事我差点忘了万达你别低着头,真是看不出来你们那么有想法。”

    秋后算帐。

    他们班唐老师反射弧特别长。

    有时候以为他是真的不计较,结果等他们放松警惕,感觉一切已经过去,风平浪静岁月静好的时候,突然被老唐抓走训话:“哎,你们上个月”

    “说一下会死啊,”贺朝侧着头看谢俞,也往下俯身,跟他在同一水平线上,伸手想碰他头发,“你什么时候生日?”

    谢俞说:“会死。”

    贺朝没继续执着这个问题,没几分钟,话题从生日日期变成了“你几几年的?肯定比我小。”

    谢俞现在对这个“小”字特别敏感,比如“小朋友”。

    于是谢俞坐起身,脸色不太好,反问:“怎么就小?哪儿他妈小了?”

    结果两人对比了出生年份,贺朝比他大了一岁。

    “叫哥,”贺朝笑着说,“说了你小你还不信。”

    谢俞总感觉贺朝在给他下套。

    贺朝翘着腿往后靠,身下椅子前脚翘起来,姿态懒散,重心移到后面,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晃。

    贺朝抬头往前看,目光穿过前排同学的后脑勺,直直地落在黑板上,黑板上是几行字迹端正的板书,耳边唐森念经的声音突然离他越来越远。

    半响,谢俞听到贺朝轻描淡写地说:“你肯定比我小啊,我初三重读了。”

    谢俞第一反应是:难怪贺朝这种成绩上高中还没人说他作弊。

    当年谢俞弊神的名号传遍全年级,贺朝却屁事没有。

    原来是重读。

    重读就说得通了,一个成绩贼差的学渣,重读加上狗屎运,这才摸到了高校的尾巴。

    谢俞看着贺朝那副散漫的样子,手里捏着笔,几根手指捏着它转圈。

    贺朝桌上还摊着那张十分数学卷,订正倒是订正了,只是大概抄两行就走一会儿神,而且字迹凌乱,看起来乱七八糟。

    谢俞有点好奇:“你重读了几年?”

    “”贺朝说,“一年,怎么了。”

    谢俞:“没什么,我以为你这样的起码三年起步。”

    贺朝觉得这话听着不是很舒服:“我哪样?你不是跟我差不多吗?倒二,能不能摸着你的分数说话?”

    说话间,下课铃响。

    大家欢呼雀跃,万达更是站在椅子上挥着试卷喊:“解放了——解放了同志们!”

    唐森演讲中断,摇摇头,站起来叮嘱最后一句:“别急着走,东西都收拾好,别落下了,今天值日生把教室打扫干净再走啊。”

    谢俞没什么东西要收拾,贺朝周末还是住校,坐在椅子上继续晃,甚至后仰着冲他摆摆手:“小朋友再见。”

    谢俞没说话,经过贺朝身后的时候抬脚直接踹上去,干脆利落:“你再叫一句试试。”

    贺朝瞬间失衡,眼看着就要连人带椅子往后栽,还好反应快,倒下去的时候找到最帅气落地姿势,一只手撑在地面上:“卧槽。”

    椅子顺势倒下,砸在地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万达挥试卷挥了一会儿,心血来潮把试卷折成了纸飞机,放在嘴边哈口气:“——冲啊,飞翔吧自由的小鸟。”

    刘存浩看到了,也把桌上那张数学试卷折起来:“达达,我给你看个更厉害的。”

    唐森这才刚走到门口,班里已经乱成这样,他双手背在身后,手里拎着杯中老年养生茶,感慨道:“年轻人,真是有激情”

    谢俞什么东西都没拿,反正睡两晚就回学校。

    顾雪岚倒是比较上心:“你就背个书包,把作业啊什么都带上,其他家里头都有。”

    “知道了,我自己看着办。”谢俞浑身上下除了手机和零钱就是那张忘记扔的奇迹作业纸。

    出了校门,确定没有什么钟家司机开着豪车等在门口,这才往公交车车站走。

    “天那么热,让人来接你还不愿意,非得晒着大太阳人挤人,”顾雪岚说,“你路上小心点。”

    谢俞“嗯”完挂了电话。

    谢俞对生日其实没什么概念,他记忆里的生日没有蛋糕,不管是惊吓还是惊喜都没有,不是什么热闹的场面。

    只有一碗热腾腾的面。

    为了节省开支,顾女士自己不过生日,但是每年谢俞生日,顾女士都会给他下一碗面。

    吃下去混身都感觉热,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觉得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钟杰周末倒是回来了,他上大学之后除了学校就是跟着钟国飞在公司实习,很快就要接手公司。

    谢俞来钟家三年,没起什么风浪,不声不响,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是扶不起的阿斗,钟杰除了不爽,心里还隐隐有几分快感。

    “听说你这次月考考得不错?”谢俞一进门,钟杰就阴阳怪气地问。

    谢俞换好鞋,手扶在鞋柜上,低着头看不太清楚表情:“过奖。”

    顾雪岚从客厅走出来,知道儿子今天回来,正巧钟杰也在,她亲自下厨做了好几道菜:“饭菜已经好了,赶紧过来吃饭。”

    钟杰坐在沙发上冷笑一声,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大概是受到贺朝的影响,谢俞发觉自己脾气变好了很多,在“你气我不气”的生活态度下,这顿饭居然安安静静地吃完了。

    而钟杰发现谢俞变得越来越难对付,从一点就炸变成冷言冷语回击,这次回来直接无视他把他当空气。

    饭后,顾雪岚拉着谢俞,打算切几盘水果,让他们带到楼上去吃。

    谢俞帮着她一起洗水果,两人挤在厨房间,水流冲在手指上,有点凉。

    两个人之间话不多,基本上问一句答一句,最后陷入沉默。

    谢俞洗好最后一颗苹果,给顾女士递过去。

    “你先把这盘给你钟叔叔带上去,”顾雪岚说,“他这几天公司事情特别忙,一回来饭都没吃几口就在书房待着。”

    钟杰也在二楼书房,谢俞走到书房门口听到里面激烈的争吵声——透过门板,有些闷,尤其是钟国飞无力又恼怒的声音。

    “我盼着你好,你呢,你能不能也盼着我点好?!你顾阿姨能陪着我过日子,我很感激她。”

    然后是钟杰带着嘶哑的一句:“那我妈呢——?!她去哪儿了?现在这个家,她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不知道这个话题又是怎么发展起来的,三年来没完没了。

    谢俞觉得这两个人说话声有点吵,他低头用牙签插了一小块儿苹果,放在嘴里,吃着有点酸。

    顾雪岚听到楼上吵闹声,连手都顾不上擦,上楼劝架。

    “你别去,”谢俞站在书房门口,一只手端着果盘,另一只手握在顾雪岚胳膊上,“让他们吵,喜欢吵就吵个够。”

    顾雪岚怎么能不管,她急急忙忙推门进去。

    又是不得安宁的一个夜晚。

    谢俞站在花洒下,浑身淋得湿透,闭着眼睛尽量忽视外面那些声音。

    他抬手抹了把脸,关掉开关,拉开移门走出来,水珠顺着头发往下淌,划过脊背,最后汇在瓷砖地面上,被暖光灯打出一丝颜色。

    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脏衣篓之前,谢俞习惯性摸摸口袋里有没有什么遗忘的东西,然后他摸到那张叠成方块形的纸。

    上面是贺朝东倒西歪、笔锋恨不得飞出去、可遇不可求的字。

    谢俞盯着认了半天,一个字也认不出来。

    他随手把那张纸翻过来,发现反面还画了一个笑脸。弯弯的嘴巴斜上去一笔,看上去有点贱。

    谢俞看着看着,突然靠在水池边上笑了。

    第三十五章

    谢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他眉眼里的那些烦躁、不耐,

    一点一点从身上褪下去。

    他又把纸条叠起来,

    垃圾桶就在边上,犹豫两秒还是没有扔。

    贺朝身上有种特质。

    他那种漫不经心吊儿郎当,完全吊出了自己的风采。

    虽然成绩差得令人发指,

    各科老师看着多少都有点头疼,还经常哭笑不得。但是下了课,偶尔吴正还会找贺朝去球场踢会儿球:“小子,

    上数学课的时候你说什么来着,

    中午来球场,我教训教训你。”

    这事跟谢俞并没有什么关系,

    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贺朝被点名批评,都能牵扯到他。

    吴正又指指谢俞:“你小子也来。”

    于是等到中午吃过饭,

    就被贺朝拉去操场,还有万达罗文强他们过来凑人数。

    吴正那边阵容强大,

    除了老唐、隔壁班历史老师,甚至连姜主任都在。

    吴正扔粉笔头的水准高,但球技不堪入目,

    毕竟每天坐办公室缺乏运动,

    而且上了年纪,身子骨比不了年轻人。

    “我们这样,等会儿放放水。”中场休息的时候贺朝低声说,“让疯狗他们多进几个球。”

    万达说:“朝哥,这难度有点大啊,

    他们技术实在是菜,我可比不上你,戏太难,我觉得我演不了。”

    贺朝蹲着拍了万达头顶一下:“难个屁,我教你。他进球的时候,你这样,跪下来会不会,然后十分懊恼地挥拳头砸地,表现出你对于球场失误的那种深沉地懊悔……”

    万达听完有点恍惚:“这么浮夸的吗?”

    “戏多,你自己演。”谢俞蹲在边上,手里拎着瓶水,把瓶盖盖上去,“别扯上别人。”

    “这个需要大家一起配合,”贺朝又说,“你不是别人,你是我同桌。”

    谢俞还没回嘴,罗文强第一个站出来表示不想合作:“打假球,严重违背了体育精神!我不同意!”

    贺朝:“……”

    照顾到老吴的打球体验,他们还是放了水,万达听取贺朝的意见,连假摔都用上了。但罗文强宁死不放水,于是贺朝身兼“猪队友”这个剧本,全力压制住罗文强选手的发育。

    罗文强简直痛不欲生:“朝哥你干啥啊,你到底是哪个队的……俞哥你管管他。”

    谢俞:“为什么是我,关我屁事。”

    最后吴正他们打球打得神清气爽,意气风发,感觉重新回到十八岁。

    甚至还预约了下一场。

    书房里的声音渐渐弱下去。

    听他们吵了半天,谢俞差不多听明白了,总结下来就是钟杰小时候他妈给他买的钢笔不小心被钟国飞碰掉在地上,笔头摔坏,出不了墨。

    三年来从没有解决过的问题又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钟国飞觉得钟杰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和他胡闹。

    “你们俩各自冷静冷静,这样吵下去也不是办法。”顾雪岚从书房里追出来。

    钟杰拿着车钥匙就往外走:“冷静?我冷静得很。”

    钟国飞也气,尤其钟杰失去理智对他说了很多过分的话,但忍不住还是站在楼梯口问:“回来,你去哪儿?你不住家里住哪儿去?”

    钟杰头也没回,毅然决然要做一个浑身弥漫着酒气和寂寞的颓废泡吧BOY。

    其实在家里呆着也没什么劲,吃过饭就往房里钻,偶尔跟大雷打会儿游戏。

    就跟万达回家之后发的那条空间动态一样:到家,咸鱼,醉生梦死。

    “你别去那边,辅助一下我好吧,”周大雷知道谢俞玩游戏的尿性,他就没有见过比谢俞还适合单排的游戏玩家,知道归知道,这么多年他还是一直没能习惯,“你看没看见我就快死了啊谢老板,砍的不是你你不觉得疼是吧……啊卧槽,凉了凉了。”

    谢俞不为所动:“你好菜。”

    “……”

    “我菜,”周大雷开玩笑说,“我这都是因为谁啊,有谁受得了你这种比敌人还残酷的队友,啊?!”

    谢俞打了两局,看看时间,说:“你玩,我下了。”

    周大雷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直到谢俞说下线,他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岚姨今天生日是吧。”

    “我都差点忘了,你代我向岚姨问个好,就祝她越来越美,事事顺心,”周大雷又埋怨道,“你怎么也不提醒提醒我。”

    楼下宾客还没走。

    顾雪岚生日,虽然顾女士明确表示不用特意办什么生日宴,但家里还是陆陆续续来了挺多人,礼物都堆在桌上。

    钟国飞在商界的地位摆着,虽然没什么人看好这位钟太太,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

    “提醒你干什么,”谢俞关闭游戏界面,一条腿搭在椅子边沿上,对着电脑久了有点困,“你又打算送塑料花?”

    周大雷说:“你别瞧不起塑料花,虽然假,可是它永不凋谢,我送礼物都是很实用的。”

    “那大夏天送围巾,也叫实用?”

    周大雷不会承认自己送礼物的水平有缺陷,狡辩说:“……反正冬天迟早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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