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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我是不是还得夸夸你。”

    傍晚六七点,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房子里安静下来,佣人收拾果盘、拖地擦桌子,钟国飞出去送客。

    顾雪岚有些疲倦,正打算上楼,经过厨房的时候看到谢俞在里面,腰上围了条围裙,袖口挽上去几折,手里抓着把青菜,在水龙头下仔仔细细地清洗。

    锅里水正好煮沸,不断往上冒着热气,谢俞腾出一只手去掀锅盖,然后把面条下进去。他做这些的时候动作很熟练,丝毫不拖泥带水。

    谢俞对厨房并不陌生,以前顾雪岚忙着工作没时间照料他,晚饭不是去大雷梅姨他们家吃,就是自己开火,简单下碗面或者炒个饭。

    顾雪岚没出声,站在厨房门口看。

    很简单的一碗面,青菜,碎葱花,煎蛋。

    少年低着头,眼底全是专注。

    顾雪岚看着看着眼眶不知不觉湿了,她转身背过去,抬手遮了遮眼角。

    谢俞没多说什么,等顾女士一口一口把面吃完,他才说:“妈,生日快乐。”

    顾雪岚点点头,轻声应了声。

    她也说不出什么矫情的话,最后只说:“不早了,快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课。”

    明天又是周一,谢俞躺在床上,正要关手机,正上方通知栏闪出来两条消息,时间卡得刚刚好。

    来自企鹅好友“贺朝”。

    -老谢,发现个好东西。

    -加微信1502XXX7043,作业代写了解一下。

    谢俞指尖在屏幕上顿住,半响才打上去一个问号:?

    贺朝:我们年级的,专业代写。

    贺朝:沈捷说这个人业务能力很强,价格公道,还会模仿字迹,仿得连姜主任都看不出。

    贺朝:而且抓一赔十。

    谢俞:所以呢?

    谢俞觉得自己对学渣的认识还是太局限,他根本就不合格。

    -语音跟你说,现在方便吗?

    虽然不感兴趣,谢俞还是打起精神回:好。

    下一秒,贺朝发过来一个邀请。

    谢俞也没仔细看,以为就是普通的连麦。

    结果按下确认之后,刚洗完澡、浑身上下只穿了条内裤的贺朝出现在屏幕中央:“……”

    贺朝头发都没擦,光着脚踩在地面上,正弯着腰,在床边翻衣服。肩胛骨、脊背顺着动势略微绷紧,红绳挂在脖子里,那种少年特有的朝气,近乎张扬。

    谢俞沉默两秒后说:“你想干什么?展示你骚黑色的内裤?”

    “我操,”贺朝自己也吓了一跳,拿着衣服回头,“……这什么。”

    贺朝忙着穿衣服,本来要点语音,不小心变成了视频。

    谢俞那边光线不是太好,有点暗,看样子应该正躺在床上,贺朝三两下穿上衣服裤子:“手误,你不要这个表情,明明是你赚了,哥的肉体……”

    “没事我就挂了。”

    贺朝停下对自己肉体的吹嘘:“有事,对,那个代写。”

    谢俞不知道一个代写,贺朝有什么要找他单独聊聊的必要,随口问:“两份作业能打八折?”

    “不是,”贺朝说,“我给你那张纸你还留着吗,都有些什么作业?我自己也看不懂我到底写了些什么几把玩意儿。”

    “……”

    谢俞心情平和不带脏字地‘问候’了贺朝,大致意思是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然后准备掐断视频通话。

    “你尝试一下啊,万一你跟我的字有缘呢。”

    “你得问问代写跟你的字有没有缘分,”谢俞说,“他写得出你这种几把玩意儿?”

    谢俞说完,直接摁了挂断。手机屏幕闪回到桌面,当初忘记卸载的智慧果图标还安安静静地躺在‘游戏’分类里,一抹绿尤其显眼。

    不知不觉间,窗外已经黑了个透。风从窗户外边刮进来,带着略微凉意。

    谢俞闭上眼睛,意识越来越弱,但是他知道,夏天好像快过去了。

    那个热烈又闷躁的,周大雷在电话里喊“操你妈抢我紫武”,贺朝把黑色口罩勾下来笑着说“我八国混血”的那个夏天,要过去了。

    第三十六章

    谢俞起得早,

    换上校服,

    跟顾女士两人吃了点清粥小菜,

    看看时间,准备坐公交回学校:“我走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顾雪岚放下筷子,

    起身说:“让司机送你去吧。”

    谢俞走到玄关处弯腰换鞋,就像他回来的时候那样,什么都没带,

    看着不像是去学校而是出去玩一样:“不用,

    我自己去就行。”

    “你就这样去?怎么连个书包都不带,”顾雪岚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这周末老师留的作业你写没写啊?”

    谢俞说:“写了,在学校里就写完了。”

    这借口未免太假,

    顾雪岚信就有鬼:“我看你压根就没写。”

    “我会写的题本来也没几道,”谢俞把拖鞋摆好,

    拉开门出去,外头涌进来一股风,带着湿气扑面而来,

    “带不带回来都一样。”

    顾雪岚正要说“天气转凉了注意身体”,

    谢俞已经走出去好几步。

    钟家这套房子地理位置较偏,离它最近的车站得走半个小时。

    附近有出来晨跑的住户,在公园里绕着跑圈,脖子里挂了条毛巾,边跑边喘气。

    其实这里也并不是一切都让人感到烦躁的。

    比如从天际泛上来的朝霞,

    比如路上经过的一草一木,前面还有对夫妻带着孩子一起晨跑,故意放慢脚步,看起来像滑稽的慢动作回放。

    谢俞走着走着戴上耳机,随机播了首歌,然后又把手插回衣兜里。

    新鲜的空气,新的一天。

    谢俞到学校的时间得取决于公交车在路上行驶得顺不顺畅,有时候比较倒霉——比如现在,公交半途熄了火。

    司机抽着烟,蹲在车边上看了半天,又用手拍拍它,最后得出结论:“不行,你们等后边那趟吧。”

    满车乘客情绪爆炸。

    -小朋友,什么时候到学校?

    -干什么

    -想不想我,我来校门口接你啊。

    -你有病?

    -能不能好好聊天,得亏我脾气好……哎,等会儿到学校了别急着进班,我在厕所等你。

    贺朝估计是到教室到得早,闲着没事干过来骚扰他。

    谢俞有一搭没一搭跟他聊了阵,两人一个想把聊天聊死,另一个负责枯木回春。

    后面那趟公交来得挺快,晃晃悠悠停下来,91路车牌挂在玻璃车窗上。

    谢俞到的时候还有十分钟上课,不算迟到,疯狗也拿他没办法,只能站在校门口干瞪着眼睛:“还不快点,跑起来!争分夺秒!”

    疯狗又道:“一点也不知道抓紧时间,马上就高三了,还以为自己刚入学呢……你知道你同桌吧,当初他整天被我逮,他每天早上都偷偷翻墙,我就带着人在墙边上堵着。”

    谢俞还是那个速度,不紧不慢地从姜主任身边走过去,不是很想听‘疯狗的英勇往事’:“打扰了,姜主任再见。”

    谢俞刚走上楼,隐约看到高二三班班级门口有个人晃来晃去,万达单手撑着窗沿,探着脑袋往这边看。他没在意,正要走过去,突然间有人从背后抓着他的手腕,拉着他往反方向走。

    谢俞没防备,跟着那股力量往后退了两步,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拉着进了男厕所隔间里。

    “跟你说了别进班,”贺朝松开手,厕所隔间容纳下两个人还是有点挤,两人靠得很近,“……没看到学委在走廊里晃吗。”

    贺朝里面穿着校服,外面套了件薄外套。宽松的卫衣,黑色,背后印了一对笔画凌厉的大翅膀,白色校服边从下面露出来一截。

    谢俞压根没把在等车的时候贺朝说的那句“厕所等你”当回事:“他晃什么?”

    “他说今天一定要把三角函数给我们讲明白。”贺朝抓抓头发,挺无奈地说,“……我早上一进班他就坐在我对面念公式。”

    谢俞:“……”

    贺朝:“想不到吧,我真的服气,他将来绝对是干大事情的人。”

    过了个周末,谢俞都快忘记班里还有一个疯狂想拯救班级平均分的人物。

    薛习生这个人专注力和忍耐力都不是常人可以比拟的,就冲着他满桌子的便利贴,还有抽屉里桌上地上都撂不下、只能往班级图书角放的各科资料书。

    这两天薛习生除了完成自己的作业,还在思考到底怎么样才可以带领大家一起学习。

    两个人在厕所隔间里挤了会儿,最后谢俞觉得这样有点傻逼,大清早躲厕所算怎么回事儿,还不如回去听薛习生念公式。

    于是两人发生了一点口角。

    “你不能抛弃我。”

    “你别挡着门。”

    “老谢,出了这个门我们就不再是兄弟。”

    “本来也不是。”

    “……”

    临近上课,有值日生拿着抹布来厕所清洗,关掉水龙头拧干抹布,本来就要往外走,但他隐约听到厕所里有什么声音,于是停下脚步,四下环顾两眼。

    隔间里。

    贺朝后背抵着门,挡住不让他开。

    谢俞手绕过贺朝腰侧,摸到门把,刚拧开,贺朝又推着他往里面挤。

    两股力量相互冲撞,虽然动作幅度不大,谢俞往后退的时候脚跟不小心踢在垃圾桶上,垃圾桶整个被踢翻,砸在地上。

    贺朝怕他摔,又伸手拉了谢俞一把。

    本来谢俞平衡维持得好好的,被他这一拉,整个人往后栽:“……操。”

    那位值日生觉得一定是自己来厕所之前没翻黄历,不然肯定能翻到“不宜如厕”四个大字。

    最后一间隔间门缓缓打开,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谢俞跌坐在马桶盖上,而贺朝弯着腰,一只手搭着谢俞脖子。

    姿态着实有些暧昧。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值日生倒着往门口走,“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

    谢俞冷着脸没说话。

    贺朝直起腰:“哎,这位朋友。”

    值日生大概是受惊过度,退着退着居然来了句:“不要杀我。”

    好事不出门,基情传千里。

    第一节课下课,万达就凑过来问:“你们早上在厕所里什么情况?”

    “没情况,”谢俞抄完作业,随口说,“你今天是不是皮痒?”

    万达说:“我就是皮,我不痒。”

    贺朝看着薛习生跟在唐森身后出去,警报解除,这才加入聊天大军:“消息这么灵通?”

    “我小学同学的高一同学跟隔壁班班长的表哥是好朋友。”万达汇报完自己曲折迂回的情报链,又问,“话又说回来了,朝哥,你真的把俞哥衣服给扒了?”

    谢俞盖上笔盖,终于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盯着万达看:“什么?”

    谢俞脸上表情说不上来到底是有点不开心还是特别不开心,万达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危机应该没那么大:“我不知道最开始的版本到底是什么,反正吧,传到我这,是这样的,你俩在厕所里战况激烈,衣冠不整……总之就很刺激。”

    谣言这种东西,一传十十传百,没事也能传出点事来。

    万达最后又问:“真的吗?来,我们凑近点,偷偷说,我保证守口如瓶。”

    谢俞往后靠了靠,没心情扯这事。

    倒是贺朝神神秘秘地凑过去:“想知道吗?”

    万达:“想。”

    “其实我们不止干了这些,”贺朝说,“我们还做了一些更激烈的事情……”

    万达猥琐地眯起眼睛,心驰神往:“哦?”

    贺朝趁万达没防备,不动声色地把手边一叠学生日报卷起来就往万达头顶上砸:“你!他妈!啊!老子的舌根都敢嚼!是不是大哥最近给你的自由过了火?”

    万达都被敲懵了,捂着头,两眼泪汪汪地看着谢俞,眼底明显写着:你同桌欺负人。

    谢俞本来真的有点烦,看到他们俩闹了这么一出,倒也觉得没必要计较了。

    “你怎么能这样,”谢俞说完这半句话,万达拼命点头,差点就想喊‘从今天起您才是我亲哥’,但是谢俞卷起英语课本,又说了后半句话,“……怎么用报纸,报纸这么轻,你砸着玩?”

    贺朝听完笑出声。

    万达看着厚厚的一卷英文书,扭头就跑,感觉特别委屈:“你变了,俞哥,你变了……”

    中午午休。

    罗文强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第一场二中官方体育赛事,从唐森办公室里拿着下周秋季运动会报名表,回到班里中气十足地喊:“同学们——我要宣布一件事!”

    万达和刘存浩两个人,抢在他前面模仿老唐说话,语调慢悠悠地,仿得有六七分像:“秋季运动会,罗文强你组织一下……让大家踊跃报名,展现出咱班的活力。”

    罗文强话被人抢了去,在台上有点尴尬:“你们俩怎么这样啊,抢我饭碗。”

    班里闹哄哄的。

    谢俞趴在桌上闭目养神,上午一直盯着手机,眼睛有点酸。

    贺朝却以为同桌在睡觉,谢俞趴着趴着,感觉到什么温温热热的东西贴在他右耳边上,捂住了他的耳朵,把罗文强他们的说话声隔开了。

    ——是贺朝的手。

    然后他听到贺朝冲他们“嘘”了一声:“我同桌睡觉,你们小点声。”

    其实班里不止谢俞一个人趴着,前排有几位女生也在睡,都觉得吵,但是不好意思开口。

    谢俞动了动手指,想睁开眼,最后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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