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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他微垂着视线,淡然回应:“好久不见,莫小姐。”

    娇嫩的指尖只从他掌上划过,连一个正式的礼仪都没有,如此失礼,莫虞感觉到他的视线终于落在自己脸上了。

    她低眼莞尔,却再未看他一眼。

    刚打完招呼,男伴就细心地替她捋了捋发丝,拉着她离开了此处。

    用了这么多年,费尽心机也只是爬到给她提鞋的位置,方舟啊方舟,你有什么资格傲呢?

    那时的莫虞满心从容地翩然离去,认定方舟只是一个给自家打工的庸人,不足挂齿。

    后来她常常在想,如果她早一些发现端倪,是不是就能在一切还没发生之前阻止。

    那夜的血液科诊室,她拿着血常规检查的报告单,呆坐在长椅上数个小时,直至夜深人静、廊灯一盏盏熄灭也难以回魂。

    医生出来,告知她已经找到了合适的骨髓捐献者。

    唯一的好消息让莫虞回神了点,她按着疼痛的太阳穴,问:“这么快?怎么找到的?”

    医生指着刚刚打印出来的报告单告诉她:“有直系亲属配型高达八个点相合,配型成功的亲属愿意供髓是最好的,移植成功率很高,最近就可以安排手术。”

    手心一阵发凉,攥得皱巴巴的检验单飘落到地上,莫虞抢过医生手里的资料:“直系亲属?怎么会是直系亲属配型成功?!”

    医生没有见怪她的无理,只当她是欣喜若狂,友善地点头道:“是啊,是你异父的哥哥吧,不过不跟你一个姓氏,跟我说是病人家属来,我还觉得奇怪呢……”

    不跟她一个姓氏。

    报告单上姓名那行,“方舟”两个字像上天开的巨大的玩笑。

    ……

    莫虞不记得自己那天是怎么离开医院的,凌晨的风刮得脸生疼,世界荒诞得像一个梦。

    细雨蒙蒙,她站在红绿灯前,耳边的急刹声在马路上拉了好长一截,堪堪停在她身旁。

    司机急躁的质问、推搡她全都没听见,渐渐磅礴的雨声也置若罔闻,只是皱眉盯着刺眼的车灯,疑惑这辆车为什么不从自己身上碾过去。

    这样就可以回到现实的世界吧。

    父母,假的。

    人生,假的。

    莫虞,假的。

    ……

    莫家没有对外公开她虚假的身份,保留了她二十年来在这个家的体面,衣食不缺,社交晚宴有她的一席之地,仍有数不清的青年才俊仰慕她莫家大小姐的名声蜂拥而来。

    但她知道自己最渴望得到的,已经永远不可能得到了,最后的体面也只是因为她仍有最后的价值,仅此而已。

    方舟接班的就职仪式她没参加,那天她酗酒得烂醉,沉溺于用酒精和性爱自我麻痹,把前半生循规蹈矩不敢做的事情全做了。

    非但如此,她从自己的追求者中挑选优质对象,整日浸在花天酒地之中。

    莫家大小姐的风流名声就这么传回了本家,性情冷硬的新家主眼里容不得沙子,对她新仇旧恨一并发作。

    终于她被秘密关进高塔,发配了一场羞辱性质的婚姻。

    然后她主动把那位今非昔比的家主引来,做了更加自我羞辱的事情。

    方舟错了,她费大力气和他上床不是为了博取他的怜惜换回自由。

    而是亲身实践,她最后能做到的,对他最侮辱的冒犯。

    相识多年,她清楚这位家主有多严重的洁癖,多清高傲慢的为人,又有多轻蔑厌恶于她。

    如果她把他弄脏了呢?如果他失贞于自己最看不起的女人呢?

    说实话那场体验并不愉快,而且她当时已经有些难以为继了,容纳他的尺寸很困难,用私处接纳仇人、完全从生理上摩擦得到的快感更让她倍感折磨。

    不料就算这样自己也能高潮,不过高潮后的虚脱窒息印象更为深刻。

    死亡来得太过潦草,她连高高在上的家主难得的晦气表情都没来得及欣赏到就没了知觉。

    莫虞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机会再次睁开眼。

    睁眼时周围的环境令人意外,她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却不受控制地被躯体推着行动。

    抬头看见那张化成灰都忘不掉的脸,骇然之余,她起手淋下了命定的那一瓶酒,和前世一模一样。

    然而此后的一切都在她有意为之下朝着不同的方向行进。

    从重生的节点开始,彼世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消退,她记不起全貌,只在偶然的时刻闪过碎片的零星画面。

    记忆消失,哀伤与仇恨也随之冲淡,她再难以体悟上辈子的一切,只凭着不断描画悲剧的残影提醒自己不可重蹈覆辙。

    冥冥之中却像有某种宿命羁绊,无形地把她和两世的宿敌捆紧在了一起。

    ps其实小虞最想要的、方舟出现后再也不可能得到的,不是权力,是血浓于水的亲情,而这个她从未得到过。

    亲情线稍微有些伏笔,但最后没有展开细讲,比方第一次带方舟回家的时候莫虞就问了他父母的情况,没有明说的就是小虞是被亲生的家庭主动放弃的,因为身体不好。

    终于以小虞的视角讲出了前世^_^,完结冲鸭!求珠珠,想凑个6k珠qvq

    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莫虞猛地从梦中惊醒,背后覆着一层薄汗沾湿了衬衫。

    没拉紧的窗帘缝隙漏出依旧灰蒙蒙的天色,梦境的余晕笼罩着她,心跳快得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差点喘不过气来。

    寂静的黎明时分,莫虞看向搂着自己熟睡的男人。

    他的眼球在苍白皮肤下不断颤动,似是睡得很不安稳,扣在她肩胛上的手按得紧密。

    莫虞屏住呼吸,无声从他臂弯绕过去,用满是冷汗的手摸过枕边的手机,给自家的家庭医生发消息,通知在骨髓匹配库里秘密寻找合适的人选。

    身旁的人因为这动静醒了,打开眼皮,借着屏幕黯淡的微光看见她的朦胧侧脸。

    “几点了,怎么就醒了。”

    “……五点二十。”

    “再睡一会,去学校不急。”

    方舟闭着眼说完,手臂重新搂回她的腰,在她腰上无比自然地蹭了蹭。

    冬日这样冷,连一线晨光都被冻得焦白,他却像个暖炉拱在她身边,静静地趴着。

    莫虞放下手机,却没有重新躺下继续睡,而是调低了床头灯,拿过一本书翻开。

    方舟目所不及处,硬壳书遮挡后,她的眉目微肃,神情逐渐坚定。

    若要方舟彻底离开峯池,必须得要他的心甘情愿。

    她和方舟还有一个赌约。

    期末……必须要赢。

    —

    到学校时天色尚早,恰好前一天月考出分,光荣榜连夜换新,三三两两有学生顶着浓重的寒气在榜下观望,冻得不停往手上呵气。

    第一那栏毫不意外是方舟的名字。

    视省一如探囊取物,联考头名来去自如,纵观一中历届,只此一家。

    莫虞只在人群外看了一眼,心中有了数,脚步便不停地拐向一班教室。

    她月考只考了一门就离场了,这次没有直接跟方舟同台竞争,不过期末考的第一名只会有一个人。

    过一会方舟接着出现在走廊的转角,米色围巾给单调的校服增添了一丝柔和,手上提着个粉色便当盒引人注目。

    光荣榜下看榜的学生里有好几个都认得他,远远看见他走过来,说笑着上前去把他围住,肩膀互相碰了碰,跟他竖起大拇指道喜,颇为浮夸。

    “还得是舟哥,太给咱们一中长脸了,舟哥一出手,哪还有隔壁四中、广和他们的事。”

    “嘿呀,舟哥的迷妹现在从校内都扩展到市内了,上回还有个四中的妹子联系我,说想过来跟舟哥打个招呼,问舟哥什么时候在学校……”

    男生话还没说完,就见方舟一阵风似的从他们中间掠过去,米色围巾利落扬起:

    “诶诶,怎么就走了?”

    方舟径直往前走,回过头一笑:“下次跟你们吃饭,我还有事。”

    一班教室内,莫虞专注地盯着文言文资料,视线反复巡回在一页重点字词上默默记背。

    趁着人还不多,方舟坐到了她同桌宋希语的位置上,打开便当盒。

    盒子里装着蒸熟的奶黄包,香气软糯,气味不大,却足够诱人。他拿了一只喂到莫虞嘴边,语气微怨:

    “早上就吃一口就走,身体垮了算谁的?”

    “没心情吃。”

    “吃都没心情了,你现在对什么有心情?”

    “干倒你。”

    “?”

    方舟吃惊挑眉。

    后知后觉到自己语言有歧义,莫虞假咳两声,拿起豆浆喝了一口,眼神仍一本正经黏在书本上,假装刚刚什么都没说过。

    方舟眼角漾开笑意,瞟一圈周围无人,抿着唇瓣悄悄亲她一下。

    莫虞陡然一惊,捂住自己嘴角从座位上站起。

    “你干嘛呀。”

    突然响亮的惊叫引得教室里的零星学生转头来看。

    只见莫虞一副受了欺负的样子,靠在墙边捂着嘴瞪方舟。方舟则坐在位置上沉默地和她对视,背对着他们看不到表情。任由他们注视了一小会,他淡定起身回了自己座位。

    又回到了一班学生老生常谈的话题:

    “所以这两人到底是有没有一腿啊?”

    “不能的吧,莫虞不是有章谦和吗……”

    一声更为尖锐的桌椅碰撞声隔空传来,议论声倏然一收,几人偷眼望去,只见最后一排的方舟伸展双腿,闲闲地后靠在椅子上,冲他们微笑一下。

    “我在追求她,看不出来吗?”

    莫虞拿着书本准备出教室晨读的动作一顿,那人眼神钉在她身上,热度分明,但只有处在正中的她能感觉到这份炙热,他漫不经心的余光在别人眼里多少有点太冷傲了。

    “我不希望自己被人议论,更不希望我喜欢的人被人当谈资。与其把眼睛长在别人身上,不如多花点功夫提高成绩,以防闲话讲的太多,下个学期掉出一班。”

    方舟说这话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流泻出一种“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的气势。

    虽然同处一班,大家平时都是竞争激烈的高分学生,奈何方舟实在强得太过突出,一出场就是碾压的存在。外面的光荣榜杀伤力摆在那,就算有人不想服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几个平时爱说女生闲话的男生被训得脸色青红,还无法呛声,只能埋头写题掩饰尴尬。

    莫虞对这些自从她来到一班,就跟苍蝇一样挥之不去的八卦议论早就厌烦透顶了。

    见状,她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拍掉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腋下夹着书大步路过方舟身边走出了教室。

    “中午小教室。”

    即将踏出后门的前一秒,这句通知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来到她耳边。方舟伸出手掌心擦了下她路过的指尖,轻声道:

    “我给你答疑。”

    我想赢,虞虞

    午间,莫虞如约来到小教室。

    她还记得上次在这里自己怎么被方舟折腾得眼泪涟涟的,惨痛回忆在前,莫虞在门口犹犹豫豫地探头,看到里面窗帘半拉起来,光线敞亮,才放下了心走进去。

    窗边绿植向阳生长,葱茏绿意令人心情畅快。方舟替她买好了咖啡,正散发着浓醇的香气,莫虞过去坐下,打开笔袋拿笔,他自然地圈住她抱住。

    “为什么要这么辛苦,你都有黑眼圈了。”

    莫虞看他一眼:“我不辛苦点,你主动给我让期末第一名吗?”

    “不让。”

    莫虞冷笑一下,在纸上书写公式,熟练地开始解答一道洛伦兹力偏转题。

    方舟凑在她耳畔解释:“自己凭努力得到的东西,会更有成就感?”

    莫虞嘟了下唇,勉强接受这个说法:“说的也是。”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气:“可是怎么办呢宝宝,我也很想要第一。”

    莫虞笔尖顿住,原本顺畅的思路断了。拿起咖啡掩饰自己的紧张,捧着纸杯小口小口地啜:“看不出来你还这么有胜负欲,我以为你是当神当久了,早就淡泊名利了。”

    “可是我们还有一个赌约。”

    莫虞心跳咯噔一下,不着痕迹握紧了手指,贴在滚烫的杯沿。

    方舟认真地看向她:“我想赢,虞虞。”

    莫虞看着自己细微痉挛的手指,无声深吸了口气,笑了下:“是吗?你不说我都忘记了。所以你还想还作数吗?”

    方舟歪起脑袋凑到她旁边,微微眯起眼:“为什么不作数了?不是说什么要求都可以吗?你害怕了?”

    温热的气息打在她后颈,有种被毒蛇盯住的不适感,莫虞扣紧纸杯,压住自己不自觉的战栗,只别开眼若无其事地轻轻道:

    “我不怕啊,作数就好。我肯定要赢的。”

    方舟唇角绽出了笑,眼睑含蓄地遮着眼底流露的情意,贴上她面颊落下柔柔的一个吻。

    午后的空气这样好,暖风徐徐地吹,莫虞手心却渗出了冷汗。不敢跟他对视,她略有些僵硬地重新拾起笔。

    她想用这个赌约换方舟离开,却没想到方舟也同样想要利用这个约定。他会想跟她提什么要求,达成什么目的?

    他已经尝到过得到权利的感觉了,会不会野性难驯地渴望继续往上爬?

    莫虞怔怔地盯着纸面,方舟侧过来搂她比刚才更紧密,注意到她的分神,帮她把头发勾到耳后:

    “这题卡住了吗?我帮你看看?”

    “啊,没有,我先自己写吧,写不出再问你。”

    莫虞摇摇头,试图把不好的念头甩出去,覆在稿纸上另起一行。

    她的计划应该没有纰漏,这辈子她得到了妈妈的支持,莫岚被送走远离权利核心了,方舟也似乎对她有了和前世不一样的感情,似乎接下来只差让爸爸能信服自己了。

    为什么她却总是觉得这么心惊胆战地不安……果然还是不应该让方舟接触莫家人吗?

    ps祝我的宝宝们新年快乐!

    谢谢你们支持我一直写下来呀,平平无奇玻璃心作者全靠宝宝们溺爱坚持下来。这边快回收文案了,五章之内吧。

    还有就是,新年第一天吃点让自己开心的~

    关于前面的学校剧情,虞虞宝宝确实欺负了方舟,我的建议是不用太心疼男主。第一方舟没被这个事伤害到,狗狗会宠溺大小姐,而且小情侣床头吵架床尾和了,说起来还是虞虞被欺负得惨一点。第二莫虞对方舟的态度恶劣是因为他们前世是真实的仇人,为了伤害方舟她可以不择手段的,学校孤立霸凌还都只是小把戏而已。

    小太妹这个说法emmm,我很难评,莫虞有且仅有欺负过方舟,和女孩子们的感情都是很不错的,除了前面的祝佳期。但是佳期我也解释过,与其说是雌竞,不如说是她们背后的家族背景存在分歧,注定要为了利益互相争斗。

    不能因为咱们是肉文,就无视莫虞跟希语之间的感情、无视她对其他同学释放的善意吧,而且虞虞对方舟也是有过心软的时候的,19章就提到过,她是不想让方舟和自己的亲人相认,但还是希望他能拥有开阔的人生。

    话说回来,莫虞是大小姐呀,真要对方舟动真格搞霸凌,方舟可能连高中读不完……

    莫虞想报复方舟,但她也希望方舟喜欢自己,一方面是征服欲,一方面是想如果东窗事发,至少这辈子方舟会对她有不一样的感情,她不至于和上辈子一样落到被联姻的结局。

    不要骂她。

    惊世骇俗

    期末考一结束,虽然还没正式放假,年关的靠近让严肃了一个学期的一中多了点松弛氛围,学生们脸上洋溢着喜色,热热络络地讨论起聚餐地点。

    莫虞上一次月考没有参加,这次分在最后一个考场,和方舟隔了有两栋教学楼之远。

    方舟交完卷匆匆赶过去时,广播刚好打响下考铃,学生陆陆续续朝外涌。楼梯间进不去,他只能叫住同在最后一个考场的李浜帮忙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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