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嗯?吴王是觉得他与安氏小产有关?”元思蓁又问。李淮点点头,心思全然回到了正事上,“他认为圆慈弄的女婴尸骸,是在布阵,刻意要害他孩儿的性命。”
元思蓁皱眉思索,“可安氏不也是从洪福寺得的求子符吗?”
李淮敏锐的察觉到她话外之意,“你觉得圆慈无辜?”
元思蓁连忙摆手,“现下看来,他绝对有牵连,我只是觉得,安氏小产一事有蹊跷。王爷可知,婴孩未降世而夭折,怨气最重,可那日她滑倒流血后,我却没见到一丝怨气。”
李淮闻言也冷了脸,他半垂着眸子低声道,“或许她并非有孕。”
“这......”元思蓁错愕,她完全没有往这上面去想。
“这宫里争宠的手段来来去去就这些了,不足为奇。”李淮淡淡道。
元思蓁点点头,没将自己心中的猜测告诉李淮,她先前想的是,或许是有什么让那胎儿心甘情愿地死去......
“官府没打算把九蒂莲拔了吧?”元思蓁接着问,伸手又给他剥了片橘子,面上仍是笑吟吟的。
李淮这才觉得她的表情有些怪异,像是别有用意一般。
难不成喂他橘子,是要讨什么好处?还想着腰牌不成?
他没想到的是,元思蓁的目的,不过是这些他不甚在意的消息。
“自然不会,九蒂莲是祥瑞。”李淮打量着她的神色答道。
“那九块罗刹石呢?还是敲不开?”元思蓁留意到李淮的目光,便眨着眼与他对视。
李淮一触上她的目光又看回桌上的案卷,“罗刹石如此坚硬,应未藏尸骸,洪福寺的方丈也说,确实是用来护着莲花的。”
“原来如此。”元思蓁斟酌着从李淮这得来的消息,心道此事就这般了结了不成?
只是她还未想明白,圆慈为何要这么做,还有那天晚上跟着她的怨灵,是否是从这些婴孩的怨气中而来......
“明日你我去皇陵祭拜母亲。”元思蓁的思绪被耳边清冷的声音的打断。
她刚想问为何,忽然想起吕游樱与她说过,李淮母亲的忌日就在他生辰前几日,因此吕贵妃死后李淮再不过生辰。
“我知道了。”元思蓁答道,心中丝毫没有要应付繁文缛节的不耐,而是觉得自己虽是个假王妃,也要替人尽尽孝心。
况且皇陵里埋着的可都是宫妃皇子,牵扯上皇权斗争,免不了有些妖邪冤魂,实是个积攒功德的好地方!这也是她要这王妃身份的缘由,寻常道士可进不去这些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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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咯吱——”
皇陵守门的老太监用力拍向不老实的门板,自言自语道:“动什么动!死都死了还不消停!”
他边上立着的小太监一愣,立刻汗毛倒竖,颤声道,“什么...什么东西......”
老太监不以为意地说:“这门板年头久了,风一吹就咯吱响。”
“呼。”小太监长舒一口气,“那就好,还以为......”
“不长进的东西!你我看守皇陵,真有脏东西还怕不成?”老太监怒斥道。
“爷爷教训的是!”小太监连忙磕头求饶。
“去把牌位好好擦擦!练练你的胆子!对了,尤其是吕贵妃的,晋王殿下过了正点就该到了。”老太监眯着眼吩咐道。
元思蓁今日一身素色,头上也没戴任何饰物,她下马车后便一路紧跟在李淮身后,踏进了从未来过的皇陵。
这皇陵中埋着都是留过子嗣的后妃,一生无所出的,是没资格葬在皇陵之中的。除此之外,还有些未成年的皇子皇女,未建府或嫁人便早夭,也跟着自己的母亲,埋在这里。
元思蓁一进皇陵,便察觉出这方位布局,还有石兽壁画都有道家的手笔。想必修建皇陵之人,也知道此处要防些妖邪。
“晋王,晋王妃,请随奴才来。”老太监领着他二人,朝吕贵妃埋着的东南角而去。
吕贵妃在世时还算得宠,母家又是秦国公府,还生了三皇子李淮,墓碑修得大气华贵,极其彰显身份。
李淮与元思蓁各自跪在蒲团上,向牌位磕了几个头后,又起身上了柱香。
一番拜祭规矩做完,李淮让随行的下人退下,从怀中掏出手抄的佛经,一张一张地放进青铜火盆中。
火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似是有满腹心事,都在此时说与他的母亲听。
元思蓁虽未见过李淮母亲,但见李淮相貌出众,想必吕贵妃也是个倾城之姿的美人,可惜去得早,未能见到她儿子如今这般模样。
思及此,元思蓁难得在心中升起一丝愧疚,她心中默默说道,自己功德圆满后,一定不会再占着这王妃之位的,到时候你儿子就能娶个真王妃,生个大胖小子给你瞧了!
“呼——”
元思蓁刚在心中说完这话,就感觉到一阵凉风吹来,将挂着的黄幡吹得猎猎作响。
她狐疑地看向风挂来的方向,心道该不会是吕贵妃吹的怨气吧......
不过随即她就自嘲道,这是做了亏心事,怕人家母亲来算账!再说,她可不能算是做亏心事,明明是李淮先坑她!
“呼——”
又来?
元思蓁刚想抬头,忽然心中一凛,她感觉到这风刮过来的地方,升起极重的怨气。
李淮将佛经烧完后,刚想转身与元思蓁说话,就见她一脸凝重地瞧着左边,不禁问道:“怎么了?”
元思蓁挡在李淮身前,从袖中掏出莲花灯,如临大敌地说:“王爷站我身后。”
李淮朝她盯着的方向看去,那方位还有一两座嫔妃的坟墓,却未见什么奇异之处。
他看不到的是,其中一座坟墓边上,浓重的怨气聚成一团,匍匐在地上,竟像个刚呱呱落地的婴孩。
元思蓁心下一沉,这怨灵与洪福寺外遇到的有些相似,但怨气却重得多,怕是有些不好对付。
那怨灵笨拙地动着四肢,直直朝两人爬来。元思蓁毫不迟疑地燃起莲花灯中的紫火,飞快念了个法诀,对着灯火一吹。
怨灵所在的地方立刻燃起了熊熊烈焰,可没一会儿,火焰就消失不见。
元思蓁见紫火未能收掉怨灵,连忙四处寻找它的踪迹,谁知一扭头,却见那怨灵趴在李淮的肩头,一双通红的眼睛瞪着她,如在挑衅一般。
李淮虽见不到怨灵,却也觉得肩头一凉,下意识转头去看,谁知元思蓁却伸手将他的头掰过来,另一只手直直朝他肩后抓去。
“究竟出了何事?”李淮见她这般,便知定有不寻常之事,可他丝毫未觉,不由心中焦急。
元思蓁这一下将怨灵捏散,可怨气从她指缝中溜出,又不见了踪影,她嫌弃地甩了甩沾上怨气的手,皱眉说道:“洪福寺外那样的怨灵又来了个!”
第28章
眉间血珠
李淮心下一惊,他记起那……
李淮心下一惊,
他记起那日在洪福寺外,元思蓁也用这紫火烧他衣角,难道皇陵之中也有如那日一般的怨灵?
“它方才在我肩头?”他寒声问道。
元思蓁点点头,
警惕地看着四周,“那天的也往你腿上抓,
我原本还以为是一路跟着我,
这样看来都是冲你来的。”
知道个看不见的鬼怪缠上自己,
寻常人怕是要吓得不能动弹,
李淮虽也紧张,但他性子稳重,不过一瞬便稳住了心神。
他见元思蓁手握冒着紫焰的莲花灯,
一张小脸虽然绷着,却丝毫不见惧怕退却,不由心下佩服,
心中也飞快思索起自己能帮得上的事。
“怨气可是从那方向而来?”李淮看向元思蓁一开始警惕的方位问道。
元思蓁伸手一指,
“就那座还没碑的!”
李淮眯眼看去,她指的那处是座新坟,
石砖的颜色显然与别处不同,连碑都还来不及立。
他猛然想起,
前几日宫中有位答应,与新生的公主双双殒命之事,想必这座新坟就是那位鸢答应的。
“怨灵可能看出男女?”李淮连忙问她。
元思蓁想起洪福寺中的女婴尸骸,刚想答话忽然又见怨气聚在了吕贵妃的墓旁,
她刚想再祭出紫火,
却见到了极其可怖的一幕。
那怨灵幽幽看着她,忽然从脖子里伸出了两个脑袋,随即身子也一分为二,
又化出了个怨气相当的怨灵。
李淮见她瞪大了眼睛,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沉声道,“有变故?”
“王爷要不你先跑出去?”元思蓁盯着那两个怨灵说。
她话刚说完,就感受到李淮握着她的力道一重,抬头一看,果然见到李淮略带怒意的目光。
“我没......”元思蓁刚想解释自己不是小瞧他,就听李淮冷声说:“你可有法子让我看见怨灵?”
若他一直这般什么也看不到,留在此处不仅帮不上她,只怕真的还要成了拖累,李淮自然不会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元思蓁一愣,完全没想到李淮会这样说,寻常人不是巴不得跑出去吗?
她看着李淮笃定的脸,迟疑地说:“有是有,不过......”
“你既然说这怨灵冲我而来,我跑了也无用,还不如在此处诛了它。”李淮又道。
怨灵游离在阴阳之间,只有命格阴煞或是开了阴阳眼之人能看到。开阴阳眼并非一时半刻能办到,而李淮又不是命格阴煞之人,唯一的办法便是用阴煞之人的指尖血,按于灵台脉门,便可有半柱香的时间能看见怨灵鬼怪的踪迹。
只不过此法有一条限制,受血之人需得是童男童女之身,阴阳稳固。
元思蓁下意识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李淮,心道,他一个二十多的王爷,还能是童子身吗?
不等她多想,其中一只怨灵又朝两人爬来,留在原地的那只竟又从脖子里长出了个脑袋,再一分为二。
“嘻。”
一时之间,三只怨灵从三个方向,围堵着两人。
元思蓁来不及多想,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飞快在食指上咬了个口子,将指尖血按在了李淮眉心。
李淮见她此番动作,便知道是让他能见到怨灵的法子。那温烫的指尖血在他眉间凝固,他便见到了此生见过最可怖的一幕。
三团婴孩模样的肉团趴在地上,周身青紫,都瞪着猩红的眼睛看着他与元思蓁。
元思蓁见他眼神一变,便知这法子在他身上起了效果,可还来不及提醒李淮一句,其中一只怨灵又化作怨气直奔李淮而来。
她再祭紫火去烧,虽将怨气驱散,可另两只也趁机扑了上来。
“这不是办法,得要直接灭了它本体!”元思蓁不停驱赶着怨气,有些艰难地说。
“何为本体?”此情此景虽在李淮心中掀起不小的风浪,但他并未乱了方寸,心思全然在破局之上。
“尸骨,躯体,寄托怨气之物,都可为本体。”元思蓁飞快答道。
“怨灵出来的地方,是鸢答应母女的墓,可会是那女婴的尸骨?”李淮立刻寻到其中联系。
“女婴?又是女婴?”元思蓁一边控着紫火一边跑向李淮所说的方位,她也不知为何自己会毫不迟疑,似是完全没有怀疑李淮的判断。
那三只怨灵见元思蓁逼近鸢答应的墓,气息忽的紊乱,化为浓重怨气直朝元思蓁扑来。
元思蓁见此,便知它本体就在墓中,她飞快念了个法诀,莲花灯光华大盛,一条紫龙从灯芯腾起,直直朝石墓撞去。
紫龙穿过石壁,缠绕上那女婴的棺椁,熊熊烈火在肉眼看不见的石墓之中燃起。
三团怨气在空中发出凄厉的叫喊声,旁人听来像极了婴孩哭泣,不禁让人心生安抚之意。
元思蓁却丝毫不受干扰,仍是专心致志地控着火龙,非要将棺椁中的女婴尸骸烧成灰烬不可。
李淮见她神情凝重,额头上还渗出了薄汗,后悔在入皇陵之时解了剑,不然此时也能帮上一帮。
他见盘旋在墓顶的怨气再不发出哭喊,元思蓁这头的火势也逐渐变小,这才出声问道:“如何?”
“不好意思啊,将你妹妹烧成灰了。”元思蓁忽然想到里面埋着的是个答应的女儿,可不就是李淮同父异母的妹妹吗。
李淮皱眉,实是不解她在危机时刻怎么还想这些,沉声道,“人都死了,何须讲这些,况且......”
他原本想说,不过是同父异母的妹妹,他并不在意,又觉此话一出元思蓁会觉他凉薄,又将话咽了回去。
“既然都烧成灰了,怎么怨气还不散去?”他看向往地下沉去的怨气问道。
元思蓁也面露疑惑,按理本体已灭,怨气就该散去,这怨灵怎么这般厉害?
“不好,它想跑!”元思蓁见那团怨气沉到地面,聚成一缕飞快朝外遁去,连忙朝它追去。
李淮也跟着她冲到皇陵外,等候的下人见两位贵人出来,刚想迎上去,却见王妃神情紧张地从面前跑过,晋王一脸担忧地跟在后边。
“晋王殿下......”看守的老太监刚想上前,就被李淮挥手打断。
“本王还有要事处理,今日有何见闻,都闭紧了嘴。”李淮冷着脸说完,便向候在一旁的孟游伸手,接过入陵前解下的诛邪剑后,又追着元思蓁而去。
老太监不敢再问,等晋王府的随从都离开,他才入内查看,打扫好地上的香灰。
“晋王妃会不会是被吓跑的啊?”一旁擦着青铜火盆的小太监看了眼仍在飘扬的黄幡,小声道。
老太监垂着眼皮说:“这儿干干净净的,能有什么吓到她,兴许就是夫妻俩吵架吧。”
小太监挠了挠头,心想这老家伙早间还说这儿有脏东西,现下又说干干净净,老糊涂了吧!
入皇陵之时已快黄昏,此时天色全暗,好在快到宵禁的时辰,街上行人极少。
元思蓁与李淮一路跟着怨气从皇城追到了开化坊,却见武侯正要关闭坊门,元思蓁连忙喊道:“等等!”
武侯未看清两人长相,以为是晚归的百姓,瞄了眼一旁的刻漏,厉声说道:“已过了时辰!不得入内!”
元思蓁跑得急,差点搬出以前跑乡野那一套,要跟这武侯求求情,她眼角瞟到身边的李淮,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个王妃。
李淮跑了一路也只是小喘,他见此一步跨到元思蓁身前,朝那武侯扔了个令牌,话也不说就带着她进坊。
武侯本还想再拦,却看到这金雕玉饰的令牌上刻着一个大大的“晋”字,这才不再吭声。
“这是替晋王殿下办事的?”旁边另一武侯皱眉问,“怎么还有个女的。”
捏着令牌的武侯轻轻摇头,压低着声音说,“这衣着打扮,只怕就是晋王殿下与王妃。”
“啊?这都宵禁了晋王来开化坊作甚?”
武侯将那令牌擦了擦揣到腰间,“贵人做事,哪有你我多问的份?”
怨灵时而化作怨气飘散,时而化为婴孩匍匐,元思蓁边追边寻,却总不能一举截获。
她见入了开化坊,心中有了猜测,才对李淮说:“看来是冲着洪福寺来的!直接去那等着!”
说罢便伸手朝李淮的袖子拽去,谁知却直接抓上了他的手腕,元思蓁未多想,拉着人就朝洪福寺的方向跑去。
元思蓁一路跑得急,刚到洪福寺门前,就撑着寺门前的大榕树喘气,放开抓着李淮的手,顺了顺胸口。
李淮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被她拽过的手腕,就听元思蓁气喘吁吁地问,“见到了吗?”
他环顾四周刚要答话,便感到腰间的诛邪宝剑轻轻一震,只见洪福寺西南角的飞檐上趴着个婴孩。
元思蓁也见到了怨灵,还没吐顺气就捏着莲花灯慢慢朝它靠近。
那怨灵目光一直盯着洪福寺内,四肢攀在屋檐上,一点点地朝里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