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元思蓁在最高的飞檐顶上凝神聚气,感受驿站中的阴煞之气。好一会儿后,她才皱着眉睁开眼,忧心忡忡地从屋顶跃下。这驿站中的阴煞之气并无源头,那尸臭也散的差不多了,就好像是有人趁着他们来之前,匆忙将这里的阴煞之物搬干净了。
以防万一,元思蓁将这一行人的落脚的院落都仔细探查了一遍,待她回到房中之时,李淮已坐在房中等她。
孟游也立在门边责备地瞪了她一眼,小声道:“怎么没整理好王爷的房间?”
“我......”元思蓁刚想解释,就听房内的李淮说:“我让他去巡视了。”
孟游见李淮发话,也不好再多说,便恭敬地行礼退下。
“你可是觉得有不妥之处?”元思蓁刚将房门合上,便听李淮问道。
她连忙点了点头,坐到他跟前低声说道:“这驿站怕是也来过僵尸。”
“来过?”李淮微微皱眉。
“现下没瞧见,只留了些臭味,就是不知是前朝僵尸那样的还是普通的诈尸。”元思蓁认真想了想答道,“那武昌太守不是说安置过逃难的百姓,我在想会不会是其中死了不少人,又被水中的尸毒所侵才诈尸。”
在这关头安置百姓的驿站死了不少人,于一城太守而言,削掉官帽也不为过,难怪司马徐南不想让他们进来。
“尸毒这般厉害?”李淮脸色沉了下来。
元思蓁点点头,“可不是,你我遇到的白僵想必也是尸毒所侵才诈尸的,这边离着武昌近,只怕更是厉害。”
李淮沉默不语,他心中疑惑,若真如元思蓁所说,武昌城中只怕更是乱成一团,可他的线报并未提及任何异常,倒是说城中井然有序一切安好。
“我今晚就不睡了,僵尸昼伏夜出,万一那些僵尸没走远又折了回来,或者是藏在哪个我没留意到的角落可就糟了。”元思蓁从座上起身,开始清点自己身上带的黄符可够。
谁知却听李淮说:“连夜启程。”
元思蓁愣了愣,有些担忧地说:“我倒是无妨,可那几位侍郎太医顶得住?”
“若无僵尸一事,今夜也要防李渝使诈动我辎重,襄州太守是他的人,我这才不进城中。现下又有僵尸之患还作何停留,快马加鞭不出四日便可到武昌。”李淮心中已下决断,他不在房中多停留片刻,披上外衣便下楼吩咐尉迟善光。
第66章
残暴帝王
元思蓁也不多言,飞快……
元思蓁也不多言,
飞快将房中的行礼收拾好拎回马车,又趁着李淮在与几个心腹商议,在驿站几处要道贴上了驱邪的黄符。
一刻钟后,
刚在驿站停留的车队便又启程,朝着武昌城的方向,
驶入无边的夜色中。
元思蓁一言不发地看着车窗外掠过的山林、村落,
不知为何离着武昌越近,
她心里越是忧心忡忡,
长安城的前朝僵尸、武昌水患的前朝皇陵,这其中的种种谜团,都要到了武昌才能得到一个解答,
可要找到这个答案,又岂会一帆风顺呢?
“你若是累了,便睡一会儿。”她的思绪被李淮清冷的嗓音打断,
扭过身去见他丝毫没有疲态的样子,
便摇了摇头道:“我不困的,倒是王爷可要休息?”
李淮深邃的眼眸看了她一会儿,
沉声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元思蓁微微一愣,没想到方才这人一直在留意着她,
只好笑了笑说:“没什么,就数着怎么还不到武昌,都走了好多日了。”
李淮显然是不信她这番敷衍的话,看着她许久才轻轻说了句:“若有难解之处,
莫要隐瞒我。”
“王爷放心,
我可巴不得求你!才不会做什么自己默默扛着的蠢事!”元思蓁笑吟吟地讨好道,顺势挨着李淮坐近了些,蹭着他的软塌靠在车背上,
打算听了李淮的提议小睡一会儿。
李淮听她这直白的话语不由一笑,侧身挪了点位置让她在身边躺下,又继续看起了自己手中的信报。
三日后,终是远远看到了武昌城的城门。
武昌太守早早领着城中一众大小官员在城门外等候,一见李淮车队的踪影,便下马恭迎。
武昌太守岑钰不过三十出头,年纪轻轻便已有不少功绩,文采颇丰,当年殿试之时便得了李延庆的褒奖,不过他能在这般年纪坐上武昌太守的位置,也多得了李渝在背后支持。
元思蓁跟在李淮身后下了马车,远远见到那岑太守长身玉立的模样倒是有些惊奇,还以为出了这番灾祸,他定会愁得神形憔悴,却不想还如此精神矍铄。
“恭迎晋王殿下!”岑钰领着一众官员作揖,恭敬地行礼道。
李淮淡淡点了点头,匆匆扫了一眼众人,便问道:“蜀王呢?”
岑钰连忙答道:“蜀王殿下在堤坝边上,遣臣特来迎接。”
李淮也不再多问,吩咐尉迟善光将车队行装都整理好,便领着与长安而来的官员一同进了武昌城。
武昌城的格局与长安城极是相似,但只有七十一个里坊,可热闹的程度却是不输长安。
街上车水马龙,坊中人声鼎沸,丝毫看不出就在它边上决了堤。
元思蓁看着城中的景象,心道这岑太守确有些本事,至少在面上能将连通南北的要城治理得井井有条,又没让水患波及到城中百姓。
原本岑钰还设了宴席为李淮接风,却被他一口回绝,只安顿了些官员,便命岑钰领着他直接登上山腰的黄鹤楼,探查水患的情形。
溃堤的地方是武昌城外的一处江弯口,冲了边上好几处村落,滔滔江水直接改道流向平原,又在下一个弯口汇入长江。
好在溃堤并非忽然而至,而是逐步被冲毁,给了村中百姓撤离的时间,只是这些冲毁的的房屋农田,让一大批百姓没了赖以生存的家园,成了流离失所的难民。
这些难民一部分被安置在了临时搭建的屋棚,一部分安置进了城中,还有一部分则是自己逃走,往边上的几个大城而去。
而李渝来后,一直亲自督导堤坝的修缮,大水还未完全褪去,其他几个堤坝也有溃堤的风险,而岑钰则重在转移与安置沿岸村民的事物上。
李淮匆匆了解水灾的情况后,也不回官驿歇上一歇,便领着尉迟善光和几个官员,要去堤坝边上与李渝会上一会。
因着江水的改道,原本的旱路成了水路,这几日大水的势头弱了些,这新成的江面尚能行船。
李淮这一趟不仅带了人,还让柳太医装点了一批药物上船,以供受灾的百姓而用。
元思蓁身为李淮的贴身护卫,自是李淮在哪儿她就要跟到哪儿。她方一上船便见到在认真清点货物的花鳞,偷偷观察了一遍四周,没见着孟游的身影,便装作帮忙的样子前去与她搭话。
“在城中可有什么发现?”元思蓁小声问道。
花鳞目不斜视地看着货物,微微摇了摇头。
元思蓁只好又沿着夹板寻了个船夫打探道:“岑太守倒是个有本事的,这外头的大水,武昌城倒是坚不可破。”
那船夫见她一身官服,知道定是晋王殿下的人,也不好敷衍怠慢,边忙活边说道:“可不是,岑太守就跟那定海神针一样,他来武昌这几年,一直风调雨顺,这一回只怕是老天爷不长眼,才发了大水。”
“待会儿我们要去的地儿,可淹的厉害?”元思蓁看了眼江对岸,又问道。
“先前厉害,现在都安置得七七八八了。”船夫笑了笑答道。
元思蓁状似无意地问:“想必死得人不多?才这么快就安置好了。”
“郎君哪里的话,水灾哪有不死人,不过都多得了蜀王殿下与岑太守事必躬亲,才少了不少伤亡,也没什么疫病传开。”这船夫话说得滴水不漏,一看便是特意安排来伺候晋王一行的。
元思蓁知道在这儿是套不出什么话,只好笑了笑便回到李淮边上。
江面虽不如前些日子浪大,但行船也极是颠婆,大半个时辰后,天水连接处的红日即将消失,元思蓁才从晃得她犯恶心的船上下来。
李淮独自进了李渝的账中,没有带任何的下属,元思蓁倒是得了空隙在这淹过的堤坝边上四处走走。
她一路沿着江岸边往下游去,却在一处凌乱的石滩上见到几个趴着的黑影,可她还未走进,那几个黑影都警惕地立起身看着她。
元思蓁这才看清,竟是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有的拿着纱网,有的拿着簸箕,像是在江边上捞什么。
她立刻想到先前的道听途说,那洪水冲了前朝皇陵后冲出了不少宝物,边上的灾民竟每日都能在江边上拾金寻宝。
“哟,这边上还有不成?”元思蓁停下了脚步,露出惊讶的神色搭讪道。
那几人打量了她一会儿,互相看了一眼,才有个瘦高个子的男子接话:“郎君是官家人?”
元思蓁点了点头,一派坦然地说:“我才没那心思抢你们的东西,只是不解你等为何不在白里日来,这黑灯瞎火的,又离着蜀王殿下的大帐近,岂不是容易被当做心怀不轨的贼人!”
“小的不是贼人!只想淘些宝贝!”瘦高男子连忙说道:“郎君有所不知,南边的江岸被几个霸道的给占了,这边上官府又说危险不给我们前来,我们兄弟几个想这几日北上投奔亲戚,只好趁着傍晚偷摸过来碰碰运气,不然路上连盘缠都没有!”
元思蓁叹了一口气,“可有捞到什么?”
瘦高男子显然是个忠厚老实的,他嘴上虽然说着“什么也没有”,却下意识就将纱网往身后藏。
元思蓁见此也不多言,只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子,淡淡道:“我见你们也是可怜的,愿出银两买你们捞到的东西,也省了你们再去城中换物的麻烦。”
她猜测这几人定不会在这儿捞到什么值钱的,否则即便有官府的禁令,恐怕也挡不住来此淘宝的村民。
“郎君出多少?”瘦高男子一见她手中银两,连忙问道。
“那要看看你们捞了什么,放心我这是做善事,还坑你们不成?”元思蓁甩了甩手中的银两说道。
那几个人凑在一块商量了几句,瘦高男子才从纱网中掏出锈迹斑斑的发冠。
元思蓁没有丝毫犹豫便将银两扔给了他,接过那发冠细看。
从发冠镂空的花纹图案处倒是能看出,应是个地位不低的官员才能佩戴的,元思蓁不由疑惑,这皇陵中除了陪葬着后妃,难道还有臣子不成?
可从史书上看,前朝的皇帝除了辉朝篡位开国的□□,都是些无甚建树的平庸之辈,还大多性子懦弱,并未听过有要臣子陪葬的残暴帝王?
“你们可知皇陵在何处?”元思蓁将发冠收到袖中,问那几人道。
瘦高男子摇摇头,伸手指了指远处的山岭,不甚确定地说:“只能从流出宝物的地方猜到个大致位置,应该是在那边的山群里。”
“怎么这么久了都没人去过?”元思蓁惊讶地问。
“反正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是不知道的,兴许官府的人去过。”瘦高男子将元思蓁给的银两咬了咬,确认是真的后,便没了继续攀谈的心思,“我们兄弟几个赶着上路,先走了!”
元思蓁也不再挽留,随意点了点头,便站在一处高一点的石头上,朝那处淹在江中的群山望去。
第67章
江水汹涌
此时在大帐中,李淮面……
此时在大帐中,
李淮面无表情地听着李渝说着修缮堤坝的事儿,他心中倒是佩服李渝的面上功夫。
他虽人在武昌,却绝无可能不知道宫中发生的事。胞弟身降水灾凶兆被父皇厌弃,
母妃又被看管了起来,他来武昌本就是戴罪立功,
现下的处境更是尴尬,
不知道哪一日就等来父皇卸他官职的诏书。
如今“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李渝还能一派兄友弟恭的模样,
确是能忍常人所不能。
李淮端详着他的神色,没有从中看出丝毫的破绽,也装作是无事发生,
端坐在案前听他讲完,才若有所思地问道:“五弟估摸这堤坝要多久才能修完?”
李渝揉了揉眉心道:“若水势能小不出一月便可,就怕又下暴雨再涨水。”
“以五弟之才,
手下又有不少能工巧匠,
想必修缮堤坝不是难事。”李淮淡淡一笑。
李渝这才轻轻叹了口气,无奈笑道:“皇兄这话说的,
弟弟可是愁白了头,就等着皇兄来助一臂之力啊!我见皇兄还点了龙武军,
可是父皇另有安排?”
李渝对此事极是介意,龙武军也就罢了,生怕父皇还给了李淮提调城中军马的权利。
“自是为了前朝欲孽,五弟在此多日,
可有贼子的消息?”李淮看着桌案上的堪舆图问道。
李渝摇了摇头答道:“皇兄在凉州的时候,
不是已经将贼子灭得差不多了吗?即便他们有心,只怕也是散兵游勇不成气候。”
“如此。”李淮面色冷峻地将看着他,压低声音问道:“我问你一事,
你当如实答来。”
李渝微微一愣,不知李淮是何意,见他神情认真,只好点了点头。
“前朝皇陵真是大水冲出?”李淮淡淡问道。
“皇兄怀疑我不成?”李渝立刻皱眉道:“弟弟可没那般心思还布什么皇陵。”
其实李淮在信报中已知这皇陵事真,只不过他不确定李渝到底有没有做过手脚,若是有,那这僵尸的出现又是否与他有些关联?
“你可遣人去过?”李淮继续问道。
李淮眉梢动了动,看着他答:“自然是有,只是都无功而返。”
他见李淮在意此事,只好又解释道:“这皇陵是真,龙脉是真,星象也是真。皇兄若不信可以自去查探一番,倒时回了长安,还望在父皇面前替我解释几句,免得父皇以为都是我为了脱罪设的局。”
“父皇怎会这么以为?”李淮淡淡一笑:“这般看来,五弟实是倒霉,堤坝未修好却遇上了大水溃堤,天意如此又能有何办法?”
李渝见他提到天意,眼中的不耐一闪而过,又无奈笑道:“可不是,弟弟确是没有三哥的福分。”
两人在帐中你来我往又谈了许久,李淮虽是想抓住李渝先前挪用修堤银两的把柄,可现下却不好抢了他的位置,免得延误了进度,又让江边百姓受了灾。他将所带官员、物资都一一摆出,与李渝商议分配到各自需要的地方。
待到都安排妥当,李淮才在李渝的目送下回了来时的船。
元思蓁此时也已回了船上,见李淮神色冷淡,便只乖乖跟在他身后一同站在甲板上等船起锚。
现下的江面比来时还要平静,元思蓁不由松了口气,心想再不用像方才那般颠簸,不然她真要吐出来了。
离岸后,夜晚刺骨的江风吹在脸上,不由让人想抖上两抖,可李淮完全没有要回船舱的意思,众目睽睽之下元思蓁也不好说什么。
“殿下。”尉迟善光也走上船头夹板与李淮站在一处,低声说道:“都部署好了,但皇陵之事,边上都被水淹了,确还未寻到前往的法子。”
李淮点了点头不接他话,眺望着远处的群山。
就在此时,甲板上的船夫忽然大喊道:“有个人!江面上有个人!”
元思蓁立刻朝他指的那处看去,果然见到一个飘在水面上一动不动的人。
船夫刚想要招呼几个伙计去将人捞上来,却被不知什么时候也上了夹板的花鳞阻止道:“是死人。”
“死人也得捞上来,都是受了灾祸的弟兄姐妹,终是要入土为安。”那船夫不停下手上的功夫,也顾不上征得李淮的同意。
元思蓁仔细看向飘在江中的死人,身体并未因长久泡在水中而肿胀,四肢都极其僵硬地绷直着,向一块浮木一般。
她立刻凑到李淮耳边轻声道:“僵尸。”
可话音刚落,船却忽然一个颠簸,差点让她跌倒在地,好在李淮及时将她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