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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元思蓁猜他是做了噩梦,见他手抓完被子不够,还在空中乱晃,全然没了平日的安稳,像个婴孩一般紧张,竟起了多看两眼的心思,没有立刻叫醒他。

    谁知李淮乱晃的手一下抓住了她撑在床边的手腕,还将她往怀中一扯,元思蓁完全没防备,一下子就撞到了他身上。

    李淮的手像是终于找到了目标一般,死死环着,元思蓁差点就要背过气了,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喊道:“醒了!”

    这一下让李淮猛然从梦中抽身,他睁眼之时看到怀中一脸懵的元思蓁,心中的怅然若失还未散去,下意识就将人抱得更紧。

    “额...”元思蓁这下真要呼不上气了,她锤了锤李淮的肩膀,挤着声音道:“放...放开我。”

    李淮像是终于清醒过来了一般,眼神中终于有了焦点,抱着元思蓁的手慢慢松开。

    可就在元思蓁要起身之时,又被他一把抱了回去,元思蓁刚想问他出了什么毛病,耳边却听到一句若有若无的“别走”。

    她不由一愣,再抬头看向李淮时,他已松开了手臂,垂眸揉着太阳穴,像是从没说过那句话一般。

    “王爷做噩梦了?”元思蓁拿帕子擦了擦他额头的汗,柔声问道。

    李淮扯了扯汗湿的中衣,面色冷肃地说:“不是噩梦,是...美梦。”

    第86章

    不惹红尘

    “美梦?”元思蓁不由……

    “美梦?”元思蓁不由诧异,

    美梦能让他出一脑门汗?

    李淮薄唇微动,却没有说他到底做了什么梦,而是看了眼燃了一半的蜡烛,

    低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应是卯时。”元思蓁也不追问,正想起身去洗洗帕子,

    再帮他拿件干净的中衣,

    却瞧见李淮脸上闪过一瞬的慌乱,

    差点儿再抓上她的手腕。

    这下倒让她更是疑惑,

    看来这梦八成还跟她有关,该不会撞了厉鬼后神思恍惚?

    李淮看着她的灯下的背影,一点儿一点儿与梦中离去的背影融合,

    虽已从梦中醒来,可心中像被剜去一块的感觉还如此真实。

    这梦是美梦。

    在梦里,他在武昌几个月,

    一心扑在水患之事上,

    可李渝竟对他起了杀心,想打着前朝余孽的幌子,

    将他刺杀。好在这计谋被他识破,还将计就计,

    得了李渝与前朝余孽勾结的罪证。

    而父皇得知此事,直接一道圣旨到了武昌,赐死李渝。而他回长安后不久,父皇便将他立为了太子。

    在梦中,

    他穿上了太子的绯红烫金袍,

    满心欢喜地在大殿中接下父皇的诏书,受着文武百官的朝拜,还看到外祖父外祖母露出欢喜的笑容,

    甚至还见到了母亲,像儿时一样,轻轻地拍着他的手背。

    他身后是众人的欣羡,而眼前是通往东宫的玉阶,可不知为何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直到他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少女的轻笑,一袭红衣似火的元思蓁立在他身侧,他心中的那点儿空落落才被填满。

    他牵起元思蓁的手,与她十指紧扣,一同走进雕梁画栋的东宫大殿,又步入内宫坐在了铺满红绸的床榻之上,红烛摇曳,如新婚之夜一般。

    良辰美景,如梦如幻,既熟悉又陌生。

    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握着心上人的手,犹豫了半天才敢去看她的眼睛。

    这一眼便像是看到了元宵夜的满城灯火,令人醉心向往。

    可此时他却突然发现,元思蓁与他的华服玉冠全然不同,只穿着朴素的红衣,头上更是没有任何的金珠玉钗,他不由恼怒,以为是下人怠慢了她,刚想开口,却见元思蓁眼中的灯火一一熄灭。

    她殷红的小嘴微启,可却听不到是什么,当他想凑过去听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句话。

    “道门中人,不惹红尘俗世。”

    这话像是一道惊雷,将眼前的场景劈碎,无数纷乱的画面在他眼前闪过,即真实又荒诞。

    他看到上元佳节,凉州城的灯会,红衣女子回眸一笑,又化作鬼魅飘散。

    “你坐上了太子之位,我也该离开了。”

    他看到洞房花烛,言笑晏晏,一个暗红的锦囊被慢慢打开。

    “愿太子殿下享尽世间荣华,福寿天齐。”

    那锦囊中,滑出一张小笺,可他只匆匆看到一个“元”字,便被面前的女子伸手遮住。

    元思蓁微微一笑,像是诀别一般,拿过他的锦囊,转身朝门外走去。李淮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想伸手去拦,却发现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慢慢消失,他心中大恸,却只能嘶哑地大喊。

    别走。

    “王爷?”元思蓁见李淮盯着她一动不动,以为是自己脸上有什么,略带疑惑地摸了摸脸。

    李淮这才反应过来,接过她手中的中衣,随意一换,可却再没有了睡意。

    “夜深了,你怎么不睡?”他见元思蓁还穿着白日的外衣,低声问道。

    元思蓁海差点儿就要将襄州之事道出,却忽然想到孟游今夜跟着花鳞遇到了僵尸,他定会向李淮禀报,若她此时先说,倒是让李淮疑心为何她也会知道此事。

    “想着赵娘子的事,睡不着。”元思蓁边说边解开腰带,坐到了床上,“不过现下倒有了睡意,我在边上陪着,王爷这回应不会再做梦了。”

    说罢,她便将外衣随意一丢,扯着被子躺上了床。

    李淮感受到身边人的温度,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可却再不能睡着,直到听到元思蓁平缓的呼吸声,他才静下心来,仔细回忆梦中的场景。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梦做得极其古怪,像是真真假假掺在了一起,那句击碎一切美好的话语,正是元思蓁夜里亲口对那小雀儿说过的,可没想到竟出现在他梦中。

    或许他听到这话,心中也有一丝不安。

    李淮不由有些好笑,怎么一句玩笑话,他还给记上了。

    还有梦中的那个锦囊,正是他不知何时何因由拆开的锦囊,而锦囊中的那个字,会不会......

    刚要往深处想,他便感到太阳穴一阵刺痛,像有什么在脑海中搅动。他只好先将此事放下,默声对自己说,不过梦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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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淮在武昌要处理的事物极多,虽已查到了皇陵的前因后果,可却仍要防范还有前朝余孽打这处的歪主意。

    接下来好几日,元思蓁几乎都没见过他的人影,可她也没闲着,一连在城外猫了几个晚上,却再没有见到僵尸的踪影,也不知是不是那夜花鳞与孟游打草惊蛇了。

    而花鳞这边,倒一直没与她碰过面,原因没别的,自然是孟游一直跟着她,还不是像以前那样偷偷摸摸跟踪,而是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边上,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若是寻常人,早就被孟游看毛了,可花鳞不是寻常人,她就像把孟游当做透明的一般,若无其事地做着自己的事。

    襄州僵尸之事,孟游自然禀报了李淮,可他当时并未瞧见花鳞施法,只以为她是无意中撞上,便没有将她在场一事道出,这倒免了李淮的一番怀疑。

    孟游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隐瞒,或许是因为花鳞把他拖了回来,也算救了他一命,这些日子他一直跟着花鳞,便是想亲口道声谢,了了一个人情,再监视起人来,他也理直气壮。

    “你挡我路了。”花鳞冷着张脸看着他,撇撇头,示意他让开。

    孟游却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他看着花鳞那张令人不爽的脸,心中郁闷极了,为何自己会被这小太监救了?

    “借一步说话。”孟游板着脸说道。

    “忙着,没空。”花鳞见他不让路,便端着手中的食盒,一侧身从孟游边上挤了过去,没想到却被孟游一把抓住了手臂。

    “跟我来。”孟游不等他拒绝,就拉着人往后厨去,还神秘兮兮地将门关紧,生怕被人听了去。

    花鳞以为这家伙终于忍不住要找茬了,便随手将食盒一放,双臂环抱地看着他,倒要瞧瞧这人耍什么手段,即便是打一架,她也不一定会输。

    她见孟游一脸不情愿的走到自己面前,牙关咬得极紧,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谢谢。”

    “嗯?”花鳞以为自己听错了,歪了歪脑袋凑过去。

    孟游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又说了一遍:“我说,多谢花公公救命之恩!”

    花鳞不由微微挑眉,这才明白过来孟游怎么如此奇怪,只觉这人无聊的很,便淡淡回了句:“哦。”

    “你就...就哦?”孟游想到了花鳞的各种反应,可唯独没想到只有一个“哦”。

    “那还要?”花鳞更是疑惑,已经没了跟他继续说下去的耐心。

    孟游心里头直冒火,又在心中挣扎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说:“我孟游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救了我性命,我自然要提点你几句,你以后莫要与王爷身边的那个护卫纠缠不清,不然惹恼了王爷,可没有好下场。”

    可花鳞像是完全没有听出他话中之意,还反问道:“为何?”

    “你...冥顽不灵!”孟游一时语塞,只觉得自己一片好心被狗啃了,心想他已仁至义尽,再没什么跟这小太监好说的,转身便从后厨离开,只留下一句:“狗男男!”

    花鳞微微一愣,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孟游以为她与元思蓁是那种关系,还说什么惹恼了李淮,岂不是他还以为,元思蓁假扮的护卫跟李淮也是那种关系?

    她不由好笑,心想这误会可就大了,若是李淮也起了这样的疑心,会不会像那些话本说的,吃起飞醋?这倒是让她想亲眼见识见识,不知师姐要如何应付......

    元思蓁丝毫不知师妹起了这番恶趣味,她此时正坐在一酒楼的窗边,不停打量着不远处的岑府。

    “道长喝茶。”小雀儿坐在她边上,讨好地递过茶杯。

    元思蓁给她脸上也施了障眼法,免得被熟人瞧了去,带着她从官驿里出来,是为着能问些关于岑府的事儿。

    “我在这看了几天,除了瞧出那院墙是新加高的,什么妖异之处都没瞧见。”元思蓁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指着岑府的方向问。

    小雀儿费尽心思想了许久,也不知还有什么能告诉元思蓁的,便有些懊恼地低下了头。

    “不过你别说,这岑府的风水还挺好,我虽不怎么精通此道,但坐边上就能感觉到通体顺畅,一丝一毫的阴煞之气也没有。”元思蓁嘴上虽这么说,可心里却是疑惑,单从地界上来看,这位置倒是一般,想必是摆了什么风水阵,才有这效果。

    小雀见终于有个自己能帮上的,立刻说道:“可不是,太守找好些风水先生看过,还为此将宅子修修改改了许多回。”

    元思蓁更是奇怪,远远看去,岑府确实与别的宅子不同,构造不仅不方正,就连里头的连廊都弯弯绕绕,这是改的哪门子的好风水?

    “说起来,前不久还来了个生得极其俊俏的道长,说什么宅子的风水虽好,可却隐患重重。”小雀儿仔细回忆道:“不过想必是个骗子,太守见了他一面后,我便再没见过他了,可惜,真是俊俏的很,就是人奇怪,大太阳底下还撑着伞。”

    元思蓁脸色一变,停下嗑瓜子的手,“你说什么?”

    小雀儿以为他是听不得有别的道士比他俊,连忙解释道:“那人白长了好皮相,矫情的很,又不是小娘子,撑什么伞啊!伞上还花花绿绿的,难看极了!”

    “他去了何处?”除了凌霄,元思蓁想不出第二个撑着伞看风水的道士,没想到竟会在这儿寻到他的行踪。

    “我......”小雀儿听她语气极其冷肃,不由有些害怕,“我不知道,就在岑府中见了一次,之后再也没见过了。”

    元思蓁缓了缓语气,继续说道:“你将当时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事无巨细,全部说与我听。”

    第87章

    城中乱局

    小雀儿拼命地回忆,差点儿就……

    小雀儿拼命地回忆,

    差点儿就要将那天吃了什么都想起来了,“我...我就听到这些,那道长说宅子的风水有隐患后,

    便被太守请进了府中,至于他们说了什么,

    我一个赵娘子身边的小丫鬟,

    怎么可能听到。他们也没谈多久,

    道长就走了。”

    “往哪边走的?”元思蓁抓着这点儿线索不放,

    硬要小雀儿想起个所以然。

    “啊......”小雀儿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左....右?好像是左边,啊不对!右边!去了右边。我就只在院子里瞥了一眼,

    是右边。”

    元思蓁听完这话,立刻拉着小雀儿下了酒楼,偷摸摸地走到岑府边上的转角口,

    扭头去看恰好是从岑府大门出来往右的方向,

    这条路宽敞平坦,不用走多久,

    就能穿过坊门行至武昌城的中轴大街上。

    元思蓁顺着路往前走,不停思索着若她是凌霄,

    出了这坊门究竟会去往何处。

    当她站在中轴大街上时,路上行人来来往往,从四方而来,向四方而去,

    寻不到一个方向。而凌霄性子一向古怪,

    哪里能猜得到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就在元思蓁一筹莫展之时,身边的小雀儿也大概猜到她要去找那俊俏道长的下落,她想了想又说:“是不是找地方歇脚了,

    虽然别的风水先生都是风餐露宿的,但那位道长看着倒像是讲究人。”

    元思蓁像是被点通了一般,立刻抬头看向远处,“是了!”

    “是吧?”小雀儿以为是自己帮上了忙,邀功般地继续说:“我带道长去城中几家有名的......”

    她话还未说完,便见元思蓁拔腿就顺着中轴大街往城门的方向跑去,她也连忙跟在身后,边跑边喊:“不是这个方向啊!”

    元思蓁并不是在寻凌霄的落脚之处,而是小雀儿说的“风水先生”让她想通了些事儿。她有些懊恼,怎么方才没有想到呢?

    凌霄擅风水卦象,既然是看风水,总有个看风水的地儿,他在岑府外头觉得有古怪,入府后没一会儿就出去了,若这一会儿没解决他的疑惑,以他的性子定会一探究竟,而能观岑府全貌的地儿,必定是城中极高之处。

    武昌城中的极高之处,离这儿最近的便是东门足有四层高的护城墙。

    可当她跑到城墙底下,又觉有些不对,这城楼虽高,可从这角度看过去,岑府仍是会被坊墙挡住。

    “这儿没有客栈啊。”小雀儿见她终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拉了拉她的手,“城门边上不能久留的,武侯要赶我们的。”

    “你可知武昌城中,还有比这城楼高的地儿?”元思蓁仰着头四处张望,完全没有理会小雀儿的话。

    “城里边是没有了,江边上有。”小雀儿不知她是何意,但仍是答道。

    “哪儿?”元思蓁着急地问。

    小雀儿擦了擦脸上的汗,眼见已有武侯朝他们走来,连忙拉着元思蓁就往城门外走,待出了城,她才指着远处说:“黄鹤楼。”

    黄鹤楼虽只有五层,可却是在蛇山之上,登楼远眺,能将江景一览无余,战乱之时还能用做瞭望台。

    元思蓁回忆起那天在黄鹤楼上的夜宴,她站在窗边,确实能将城景收进眼底。

    “你先回官驿。”她朝小雀儿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跟着了。

    小雀儿这趟出来本就心惊胆战,生怕被岑府的人瞧见了,巴不得赶快回去,她想也不想就答道:“那我回去了!”说罢,扭头就往城中跑去。

    元思蓁便独自一人往黄鹤楼而去。

    那天晚上她没有仔细留意,今日再看一路上的景象,想必是专心修缮过的。若不是水患人心惶惶,连日来又阴雨绵绵,今日放晴定会有不少人登楼赏景。

    她到楼脚下之时,果然没见到几个行人,而江面的凉风吹来,只觉萧瑟冷清,全然没有晚宴时的繁华景象。

    元思蓁沿着木梯往上,却在四楼听到了些许人声,仔细听去,应是几个文人墨客在吟诗作对。她不想被人瞧见举止怪异,便放轻了脚步,在刚踏上五楼之时,从楼梯边上的窗户往外一翻,脚踩栏杆,手攀横梁,三两下就跃到了黄鹤楼顶上。

    楼顶上的江风更大,可眼前也再没有了遮挡。

    元思蓁立在飞檐之上,往武昌城岑府的方向看去,又施了个名目的法诀,果然能将岑府的构造看得一清二楚。更别提城中错落的里坊,以及纵横交错的大街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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