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奇了怪了。”元思蓁自言自语道,为何这武昌城的构造会杂乱无章,她刚入城时,只不过觉得不如长安城规整,现下从高处眺望,才发觉竟如此古怪。不仅四方城门不对称,几条连接城门的大街也都不是笔直,甚至由东向西的大道中间还被一座里坊挡住,生生绕了个弯。
还有好几座里坊,仔细看去都不是四方的形状,坊墙弯曲成了弧形,而坊门更是都只开向了东面。
这古怪的风格倒是与岑府有些相似,难不成岑钰不仅改了自己宅子的风水,还改了武昌城的?
风水之道她虽不如凌霄,可也知道方正对称,互不冲撞才是道理,凌霄定也瞧出了其中古怪,若是如此,他下一步又会做什么呢?
元思蓁在楼顶一待就待了大半日,直到屋檐下传来一阵熏鸡的香味,才让她意识到饥饿难耐。
她踩在飞檐上,有些不爽地朝下瞟了一眼,见那几人还端着酒杯吟诗作对,案上还新添了不少吃食,不由腹诽,吟诗就吟诗,吃那么多干什么?
“裴兄啊,你今日有了这几句,倒不算白来了!”一人端着酒杯醉醺醺地说。
那位裴兄却叹了口气,连忙摆手,“哪里的话,再怎么好也是不如岑太守的。”
“我们怎么能与岑太守比,人家的文采可是圣上都赞扬过的!”又有一人拍了拍裴郎君的肩膀,安慰道。
裴郎君听了这话,更是低落,“技不如人便是技不如人,这辈子我也写不出岑太守那般的绝句。”
“非也非也,我看啊,岑太守如今一心在仕途上,也就刚来就任时还摆些诗会,说不定是他江郎才尽了呢!”
“是啊!你我虽不是官身,但论文采真的不输他!”
没一会儿,元思蓁便没心思再听他们这些酸不溜丢的话,趁着腹中馋虫还未被全部勾起,便身手矫捷地跃下楼顶,走回了城中。
一进官驿,她便闻到了一阵饭菜的香味,不由感慨自己回来的真是时候。
她刚推开房门,就见桌上已摆满了菜肴,而李淮还沉着一张脸坐在桌边。
元思蓁瞄到桌上有两副碗筷,心想难不成这是在等她?
“王爷今日怎么回来用膳了?”元思蓁连忙擦了擦手,规规矩矩地坐到桌边,笑吟吟地问,没李淮发话她也不敢拿筷子。
李淮心情有些不好,他原本是想着好几日没有与元思蓁一道用膳,这才赶了回来,还命人做了一桌丰盛的吃食,谁知元思蓁不仅不见人影,还让他好等一通,这顿饭倒显得是他一厢情愿了。
元思蓁见他冷着脸看着自己,连忙解释道:“我这不追查僵尸的事儿去了吗!不然我一定鞍前马后的伺候着王爷啊!”
说罢,她连忙端起桌边的茶盏,递到李淮面前,还眼巴巴地看着他。
李淮对上她那有些委屈的眼神,心里头的气就消了许多,却仍是一脸心情不好的样子,也不接她的茶,启筷吃了起来。
元思蓁这才松了一口气,她饿了这么久终于能吃上饭了,不过这顿饭吃的一点儿也不畅快,她每动几筷子就要给李淮夹菜。
到后来她甚至有些怀疑,李淮是不是故意的,可却也不敢问什么。
李淮沉默地吃了许久,他放下筷子后,终于开口轻声说道:“后日李渝又摆宴。”
“宴请王爷?”元思蓁也停了手。
李淮点了点头,自那日做了古怪的梦后,他这几日小憩之时,多多少少都会再梦到,不过却没有了元思蓁那一段,零零碎碎的都是他被李渝设计谋害的场景。
而巧的是,探子来报,这几日还真在武昌城边上发现了前朝余孽的踪迹。
李淮自是不信这是什么预兆之梦,可他却起了防备之心,此时李渝再宴请,倒让他有了试探一番的心思。
“到时你不用跟着我,在官驿中等着便可。”李淮直觉那日有些什么变故,不想元思蓁跟在边上,若是梦中所见真的应验了,免不了要见血光。
元思蓁却反问:“也在黄鹤楼上?”
“是。”李淮沉声答道。
“我作为贴身侍卫,当然要跟着王爷去!”元思蓁一听是在黄鹤楼上,又有岑钰在场,只觉是个查探的好机会。
李淮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又拒绝道:“不必,你还要追查城中僵尸的事。”
“这不正好吗!”元思蓁连忙说道:“那岑钰定是跟僵尸的事儿脱不开关系,我正想着找机会正面会一会呢!”
不知为何她心里头觉得李淮有些奇怪,若单是此事,全然不必如此,定是有什么在瞒着她。
元思蓁见他脸色坚定,只好使个法子激一激。她忽的一转身子背过去,冷哼一声道:“王爷定是想起那日的美艳胡姬,所以要支开我,好为所欲为!早说啊!早说那天就让你带回了!”
“不......”李淮全然没想到元思蓁会是这反应,脸上的冷峻变为懵愣,连忙解释道:“我并无此意。”
第88章
路通高楼
“那为何就不让我去?……
“那为何就不让我去?”元思蓁委屈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一副‘你就是有鬼’的样子。
“我是......”李淮虽是被她弄得措手不及,却仍是不愿将真实的缘由道出,可又一时想不出该怎么解释,
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去不妥。”
元思蓁听了更是来劲,
心里头那点戏隐又冒了上来,
“不妥?我一是王爷贴身侍卫,
二是王爷的妻子,
哪有我不妥的去处?只怕是什么不能让我瞧见的勾当,不是温柔乡还能是什么?”说完,她还装模作样地擦了两滴眼泪。
李淮心中更是着急,
连忙拉住她的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珠,叹了口气道:“我岂是这样的人?不带你去,
自然是有我的安排,
你莫要伤心。”
他这番话说的极其认真,与方才的手足无措全然不同,
元思蓁像是把这话听了进去,她看着李淮有些执拗却又温柔的眼神,
便收起了戏弄的心思。
元思蓁沉默了一会儿,才看着李淮的眼睛问道:“可是有危险?”
李淮侧了侧身,微微一笑:“来武昌后,哪一处是没有危险的?”
元思蓁心中明了,
想必这危险的来由是李渝,
才会让李淮这般警惕,只是她没想到,李渝会如此大胆,
不知道他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正是这般,我才要与王爷一道去,如今城中处处透露着诡异之处,又与那岑钰多少有些关系,若他以妖异之法害王爷,我不去谁能保护王爷?”元思蓁语气轻柔,却有着说不出的坚定。
李淮自然明白此理,若元思蓁只是像孟游一样的影卫,他定不会放着人不用。
可她不是,她是极其重要的人,或许是出于私心,李淮就是不愿她被自己牵连进险境,即便还只是一个未有定论的险境。
“就这么定了,你不让我去我也是会去的!”元思蓁微微扬起头,不容置喙地睥着李淮,“你莫不是还起着什么要保护我的矫情心思?”
李淮一下被她戳中心中所想,薄唇微张,还想说什么,可见她如此却又说不出口,不知为何,他心里头像是淌过了一汪暖流,还夹杂着丝丝沁甜。
“你还真是这么想的啊?”元思蓁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心想这李淮以前用起她来可不是这样的啊!
她扯着嘴角轻笑一声,从莲花灯中引出一道紫火,那紫火中跃动着数不清的妖异鬼怪,“王爷真是小瞧了我,我元思蓁岂是需要保护的柔弱女子,你若不带我,弄不好,还让我要费了劲去救你。”
“我......”李淮看着她神采奕奕的眼睛,像是被蛊住了一般,顿了片刻,便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元思蓁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她拍了拍李淮的肩膀轻声说道:“王爷放心,我定保你平安。”
李淮心中一震,脸颊飞上了红晕,他竟觉得自己才像是娇娘子一般被元思蓁护着,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可对上她的眼神,又立刻偏过了脸。
“天也不早了,洗洗睡吧。”元思蓁填饱了肚子,又劝好了李淮,便觉一阵困意袭来,她匆匆收拾了一番躺到了床上,思索起今日白天的事儿。
李淮原本今晚还有事务要商议,可此时他却觉得不过是些不甚重要的小事,明日再议也不迟,心情有些复杂地跟元思蓁一同躺到了床上。
他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心中还有些纠结,明明他才是男子,怎么反而被女子保护,而让他真正羞赧的是,被元思蓁保护竟真的有些心安。
李淮扭头瞄了一眼身旁的人,抱着这种即满足又难堪的心思,往她身边挪了挪。
元思蓁完全没留意到他的举动,脑海中都是武昌城的事儿,也不知到了几时,半梦半醒间,忽然感觉到一阵凉意。
她立刻睁开了眼,警惕地坐起身朝门外看去。
那凉风从门缝中钻进来,直钻进人的后脖颈,元思蓁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阴冷的感觉她再熟悉不过,没想到今晚上驿站竟溜进了小鬼。
她沉着脸等了一会儿,果然见到门外晃过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不过一眨眼的瞬间,那人影便出现在了房中,带着一身阴煞幽怨的气息,看着元思蓁的方向一动不动。
李淮此时还未醒来,睡梦中皱着眉转了个身,似是又做起了噩梦。
元思蓁不由挑了挑眉,这鬼竟是冲她来的,胆子够大。可她刚想燃起莲花灯,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赵娘子。
赵娘子的鬼魂厉气比初死之时重了许多,几乎看不见瞳孔的眼中不停滴着鲜血,啪塔啪塔落在房中的地板上,又没有在地上留下任何痕迹。
“你.....”元思蓁猜赵娘子又来寻她定是有缘由,可话还未问出口,赵娘子便又飘出了窗外。
元思蓁也顾不得只穿着中衣,立刻从床上跃起,跟在赵娘子身后跳出了窗外。
她一路追着跑出了官驿,此时街上早已空无一人,只能远远听到更夫的打更声。
原以为赵娘子是在寻什么,可沿着街道绕了好几圈后,元思蓁还是没瞧出她究竟要去哪儿。
就在她快要失去耐心时,赵娘子终于偏离了原来的道,转过了街角直直往一处飘去。
元思蓁朝那方向看去,这才意识到,竟是已经到了岑府附近,而赵娘子要去的,想必就是岑府。
“你要寻仇不成?”她在后边冷声问道。
赵娘子的鬼魂顿了顿,沙哑凄厉的声音阴仄仄地响起:“还我命来。”
即便赵娘子真是被岑府中人害死的,元思蓁也不可能看厉鬼害人,“我劝你放下执念,早日投胎,你的死因,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赵娘子的魂魄渐渐显出了实体,她飘荡的裙底也出现了一对儿小脚,一步一步地朝岑府走去。
元思蓁眼见这厉鬼化形,暗道不妙,只怕她不拖个人陪葬是不会罢休的,可她指尖刚掐上法诀,赵娘子却像是被什么绊住了脚步,极其僵硬扭过头看了一眼岑府大门,嘴中喃喃道:“钰郎。”
话音刚落,她便又化作鬼影,忽的消散在空中。
元思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疑惑地看着她消失的那处,像是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将赵娘子生生阻挡在了岑府之外。
看来岑府中人心虚,知道赵娘子会找来,早早做了防备。
“真巧。”就在元思蓁思索间,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她扭过头去果然瞧见花鳞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你别总是这样不声不响的,吓死人了!”
花鳞歪了歪头,没有答她的话,而是看着赵娘子消失的地方,低声说:“她还没走。”
“你跟着我来的?”元思蓁皱眉问道。
“非也,有厉鬼进了官驿,我自然也能察觉到。”花鳞朝四周张望了一番,在寻找赵娘子的踪影,“只是比你晚了一步,便跟在了后头。”
元思蓁警惕地朝她身后看了一眼,“孟游没跟来吧?”
“或许吧。”花鳞不以为意地答道,她心里那点儿恶趣味,甚至有些想要孟游跟着。
“什么叫或许......”元思蓁嘟囔了几句,觉得花鳞的态度有些奇怪。
花鳞难得露出了个浅笑,轻声说:“师姐极通阴煞,可能感觉出厉鬼飘去了何处?”
元思蓁这才收了心中的疑惑,手掐法诀,屏气凝神去感受四周的阴气,不过半晌,她便睁眼朝坊外走去。
两人转出里坊后,又沿着大街行了一会儿,才又在前边见到了赵娘子的魂魄。
赵娘子周身鬼气森森,却不似方才那样要化形作恶,有些漫无目的地朝前飘着。
“她这是要去哪儿?”此情此景,元思蓁有些摸不着头脑,无奈叹了一句。
花鳞低声道:“厉鬼还能去哪儿,寻仇。”
“不对,若她要寻仇,为什么要先找我?”元思蓁想了想又说:“她明知我是道士,即便死了没有灵智,也会本能地躲着我,怎么还特意到我面前晃悠后,又去寻仇?”
“那她是特意为你带路?”花鳞看着眼前的厉鬼沿着大街慢慢朝城门口飘去,低声说。
元思蓁心中也是这般猜测,她朝花鳞点了点头,便继续默不作声的跟在赵娘子身后。
而让她惊讶的是,赵娘子出城之后飘往的方向熟悉极了,白日里她才从那方向回来。
元思蓁指了指在月光下只堪堪见到个黑影的黄鹤楼,沉声对花鳞说道:“她要去的,正是那一处。”
此时千里之外的长安城郊,漆黑一片的山林忽然挂起一阵杂乱的怪风,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怒气冲冲地喊着:“毒妇!背信弃义的毒妇!”
枝丫之间绕起一缕青烟,忽的化出一个可怖的龙头,幽暗的眼神闪烁着怒火。
原来正是与此等待元思蓁还尾巴的龙首人身神,他依着约定将换过的人都恢复了原装,结果一月之期已到,他却完全没有瞧见元思蓁的人影。
“背信弃义!小人!毒妇!”龙首人身神不停骂着,身体一时化成青烟,一时化出人形。
他聚气身体中所剩无几的神力,感受尾巴的去向,良久,才盯着南下的官道,暗骂道:“毒妇你等着!龙王爷爷我这就来拿你性命!”
第89章
梦境所指
夜晚的黄鹤楼,比元思……
夜晚的黄鹤楼,
比元思蓁白日来时更加冷清,连个守门人都没有,飞檐上挂着的灯笼没有一盏被点亮,
全都随着江面的凉风胡乱飘荡。
这江风似乎比白日里大了许多。
元思蓁将目光从不太平的江面上收回,继续跟在赵娘子的魂魄后边。
可临到黄鹤楼跟前,
未等元思蓁与花鳞反应过来,
赵娘子的魂魄忽然就消散不见。
“又跑了?”元思蓁皱眉走到她消失的地方,
聚气凝神,
却再也感受不到阴煞之气,“还跑远了。”
花鳞的折扇已拿在手中,她抬头向上看去,
见漆黑一片的黄鹤楼默然耸立着,只觉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凌霄应该来过这儿。”元思蓁搭上一层大门的把手,没想到轻轻一推,
就将门推开,
“楼顶上能看到武昌城全貌,他因着怪异的天象而来,
定会将此处的风水星象观上一观。”
两人刚走进楼中,没来得及踏上楼梯,
一阵阴风忽然从脚底而生,向楼顶冲去,元思蓁被吹起的发丝还未落下,阴风便消失在楼中,
仿佛从未有过一般。
看着盘旋而上的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