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没完没了。”花鳞有些乏力,退后一步歇了歇,她不像元思蓁命格阴煞,在这满是死气的鬼地方待久了确有些不适。火光风刃扑灭一簇鬼影,又上来一簇,元思蓁咬了咬牙,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与花鳞迟到会力竭,定要想个办法破局。
她看向落在不远处的油纸伞,想到方才的情景,忽然明白过来,凌霄这一下,应是在阻止她们上前。
他之所以阻止,必定是知道再往前便会触发这些厉鬼翻涌而出,想必他也经历了这一遭。
而此时他在鳄鱼腹中,还能打出这把油纸伞......
元思蓁想到此,立刻拽住花鳞的袖子,挥袖一扬,紫龙周身火焰大盛,烧成一道火墙将厉鬼挡住,拔腿就往江鳄的嘴中跑去。
两人踏水而行,每踩下一脚,便被水中的数双鬼手拽住裤腿,却丝毫不敢停留,边跑边烧,终于扑进了江鳄嘴中。
此时地穴之外暮色降临,李淮风尘仆仆地下了马车,他一进官驿,便问起了元思蓁的去处,谁知却得到她还未回来的消息。
李淮猜测她定是在城中忙于追查僵尸之事,忧心她忘了吃晚膳,便又命后厨备了一桌上好的菜肴,一边坐在桌边看着案卷,一边等着元思蓁回来。
可直到半根蜡烛都烧到了底,窗外还响起了打更声,仍是不见元思蓁的身影在房中出现。
“王爷,夜深了,还是没有见到袁护卫。”孟游让下人将凉了的饭菜撤去,向李淮禀报道。
李淮点了点头,心里头不由有些失落,也不知元思蓁究竟在外边忙些什么。
第93章
失约之人
鱼嘴之中仿佛与外头全然……
鱼嘴之中仿佛与外头全然不同,
阴沉的死气虽然消失,却而代之的却是令人胆寒的浓重妖气。
元思蓁这一下扑在了流进鱼嘴的河道之中,周身的衣物与头发全部被浸湿,
花鳞也与她一样狼狈。
两人从水中爬起,根本没心思去擦拭脸上的水珠,
都眼神警惕地看向鱼腹深处的红光。
“这妖丹只怕已是大成。”花鳞沉声说道,
她握着折扇的手背,
被妖气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元思蓁并未答话,
举着莲花灯就往鱼腹中走,花鳞下意识想伸手去拽,见她背影坚决,
也只好跟在了后边,一同向前。
通往鱼腹的道路被河水淹了一半,元思蓁顺着水流往里淌,
小半个身子都没在水中。
没一会儿,
两人便听到水流拍打岩壁的撞击声从下方的位置传来,如果没有猜错,
前边应该是一座小瀑布。
越往深处走,红光越是清晰,
连带着妖气也更是压得人喘不过气。待终于走到河道的尽头,河水从脚下飞跃而出,坠入一汪池塘之中。
那池塘闪烁着妖丹的隐隐红光,不需元思蓁用灯火去照,
也能将下边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
元思蓁神情凝重地停住了脚步,
花鳞看不到前边的情况,以为她是被瀑布的高度阻碍,可她刚探出头看到池水中央的红影,
也愣在了当场。
“那是...凌霄师兄?”花鳞看了眼的元思蓁,试探着问道。
良久,元思蓁才微微颔首,抿了抿嘴唇,低声说:“找了这么久,这家伙居然跑到这鬼地方贪凉来了。”
只见池塘正中央有一人盘腿而坐,池水没到了他的腰部,那人双目紧闭,脸色煞白,仔细看去,才能看清他身上还开了几个窟窿,鲜血顺着早已染红的衣袍,流入红得刺眼的池水之中。
这池中之人,正是了无音讯许久的凌霄。
花鳞又看了一眼折扇上结成痂的心头血,有些惊奇地说:“居然还能半死不活撑这么久,师兄倒真是个神人。”
“神人又如何?”元思蓁眯着眼睛寻找妖丹的位置,嘴上还是忍不住败一败凌霄,“还不是在这儿等着我们来救?”
池中的红光在凌霄所在的位置最是耀眼,想必妖丹就在凌霄身体之下的水中。
元思蓁手掐法诀,引出莲花灯中青烟缠绕在身,朝池中跃去。花鳞也不再犹豫,折扇轻扬,衣袍飞鼓,御风而下。
她俩人一人站在一处凸出水面的石头上,与凌霄恰好成了三角之势。
凌霄眉头微微一动,像是察觉到了有人靠近,可双眼仍是紧闭,只见他干涸的嘴唇分开,极其艰难地轻声说了句:“蠢货。”
元思蓁一听顿时火起,双手环抱语气轻蔑地说:“哪个蠢货被人捉到这放血?”
“呵。”花鳞见此用折扇遮住半张脸,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像是跟着元思蓁在取笑凌霄。
“伞都打出去了,你们还往前走激出厉鬼......”凌霄声音低哑,脸上的表情却云淡风轻,若不是身上不停涌出的鲜血,旁人真要以为他只是在打坐,“这般明显的提示都看不懂,够蠢。”
“死鸭子嘴硬。”元思蓁嘴上继续调笑道:“我俩进来救你,你心中感动得都要哭了吧?却怕掉了师兄的脸面,在这里口是心非。”
她面上虽一派淡然,却一直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妖丹就在此处,不可能完全没有保护的东西。
凌霄像是被噎住了一般,又或是没有了力气,不再接元思蓁的话,只是眉头越皱越紧。
紫龙已从莲花灯中跃出,驱散了周边的妖气,元思蓁沉声问他道:“为何出不去,这里头可有别的妖物?”
她话音刚落,池水中便冒出了一串小气泡,紧接着便浮上了几条漆黑的鳄鱼身影。
这几条鳄鱼都足有一人长,眼中闪烁着诡异的红光,元思蓁飞快打量了一眼,便对花鳞道:“不是妖,只是被妖丹驱使罢了。”
花鳞点了点头,轻轻一扬折扇,几道风刃劈过去,就把鳄鱼又打得潜回了水底。
“这么好对付?”元思蓁皱眉低声说,紫龙已试探着往凌霄身边绕过去。
待火光触碰到他周围的水面,元思蓁这才看清,凌霄身上的血窟窿中,插着妖气汇聚而成的尖牙,一头在水中,一头在凌霄身上。
“师兄,抱元守一。”元思蓁见紫火靠近妖丹也没有任何反应,便决心直接把凌霄给带过来,紫火在她的驱使之下飞快缠绕住凌霄,将插在他身上的妖气驱散,带着人从水中而起。
花鳞十分默契地看着四周,警惕再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出来阻止。
好在这一下极其顺利,水中的鳄鱼也再没有冒头,紫龙缠着凌霄直接落到了元思蓁站着的石块上。
“师兄!”元思蓁将人接住,连忙探了探脉门,又用衣物堵住他身上还不停涌出的鲜血。
凌霄的脸色却比刚才更加苍白,四肢无力地垂下,眉头紧皱,没能再说一句话。
“不好!”花鳞原本想要跨过来,可却忽然瞥见折扇上原本干涸的心头血,竟脱落下来了一小块,这是将死之兆,“快将人放回去!”
元思蓁心中大惊,凌霄现下竟还离不开那妖丹,可她将人救出,又哪有再放回去的道理,岂能让凌霄继续陷入被妖丹裹挟的境地。
花鳞见元思蓁没有动作,而血痂又脱落了一块,忍不住着急喊道:“师姐!”
谁知元思蓁竟掐起法诀让紫龙直接探入池底,待紫龙出水之时,四周红光大盛,妖气四溢,那颗妖丹被紫龙含在嘴中直接叼了出来。
若是寻常妖物的妖丹,被真火汇聚而成的紫龙含住,只怕早就烧成了灰烬,而这颗妖丹却只气息不稳,足以见得其道行之深。
花鳞立刻猜到了元思蓁的意思,只好也掐起法诀帮忙,与她一道压制住横行的妖气。
两人协力之下,才堪堪将妖气驱散,元思蓁又打了一道黄符在妖丹上,将其暂时封住。
足有手掌大的鲜红妖丹落在凌霄身上,从符咒后溢出的微弱妖气缠上凌霄,原本颜色逐渐暗淡的血水又变为鲜红,顺着妖气流进妖丹之中。
“走吧。”元思蓁将封住的妖丹放在凌霄袖中,架起昏迷不醒的人要离开水池。
花鳞也跃到了她身旁,架起了凌霄另外一边的胳膊,还往他嘴中塞了颗吊命的丹药。
两人一人架着一边,共同跃回了瀑布之上,淌过河道,又回到了鳄鱼嘴中。
而外头的鬼啸声比方才弱了许多,或许再等一会儿,这些厉鬼便会重新沉入河道之中。
可元思蓁看着凌霄身上的妖气,却不敢有这样侥幸的想法,这些厉鬼都是用来熏制妖丹的炉气,只怕妖丹一出,反而要激起厉鬼的怨恨之心,如此,要从这里全身而退更是困难。
“师姐,方才是我们托大,激起群鬼,现下在鱼嘴之中厉鬼进不来,不如一个一个灭掉,总能开出一条道。”花鳞在尖牙般的钟乳石后盘腿而坐,看着外边飘荡的鬼影说道。
她这法子虽笨,可现下没有别的出路,也只好先试上一试,元思蓁让凌霄躺在地上,也盘腿坐到花鳞边上,深吸了一口气,凝神说道:“这药炉炼化的活人,都是受灾安置在城中的百姓,总不会无穷无尽,怕就怕......”
怕就怕等到能出去的时候,凌霄已是回天乏术。
元思蓁不再深想,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鬼影上,御起莲花灯中紫火往鳄鱼嘴外扑去,与花鳞的风刃一道,将数不尽的厉鬼一个一个地烧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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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淮这一夜并没有睡好,或许是担忧着第二日的鸿门宴,又或许是他等的人一夜未归。
天色初亮,他便穿戴整齐地下了楼,又进议事厅继续忙起了正事。
早已在厅中等候的几人都觉晋王殿下今日有些心不在焉,不仅脸色阴沉,还总时不时就往窗外看。
尉迟善光瞧了他一眼,忍不住问道:“还有谁要来?”
李淮这才收回了目光,又看向尉迟善光递上来的城防图,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哦。”尉迟善光也不多问,继续跟李淮禀报今日的护卫安排。
直到过了午时,临近要出发去赴宴的时辰,仍然不见元思蓁的身影,李淮只觉心中愈发沉闷,匆匆换了套外衣,将诛邪宝剑别在腰间,又埋头继续看起了案卷。
“王爷,该出发了。”孟游见时候也差不多了,暗中的布置都安排妥当,便到李淮跟前说道。
李淮冷着脸将案卷随意一扔,起身头也不回地就上了马车,衣袖飞扬,孟游总觉得其中夹杂着李淮的隐隐怒气。
李淮坐到马车中后,又忍不住挑开窗帘箱官驿外的大道看了一眼,却并没有像几日前,见到匆匆跑来的人影,不知为何,他脑海中总回想着元思蓁那天晚上说过的话。
她说,她会与一道去,她说,她定会护他周全。
可现下,她却不见了踪影。
车队整装待发,孟游巡视了一趟,刚想向李淮讨出发的指令,却听马车中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再等半刻钟。”
“......是。”孟游顿了顿,只好领命,他朝周围看了眼,心中对李淮的怪异举动有了猜测,难不成王爷真的是在等那个小护卫不成?
半刻钟的时间从没有这般快过,孟游见马车之中迟迟没有吭声,犹豫着要不要再去问问,却听不远处正在装卸药材的几人说:“今日怎么是你来,花公公呢?”
另一人答道:“花公公天天神神秘秘的,从昨天开始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孟游一听这话,连忙牵着马往前跨了几步,装作不小心冲撞的样子,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可却为时已晚,这番话已经传到了车厢之中。
只见掀开的车帘后露出晋王殿下冷峻阴沉的侧脸,他凌厉的眼神扫过去,吓得那几人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事,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跪下请罪。
“挡了王爷出行的路,还不快快退下!”孟游已感受到李淮压抑的怒火,生怕他迁怒到这几人身上,只好借着话赶快将他们喝退。
他调转马头回到马车边上,恭敬地对李淮说:“王爷,时候到了。”
李淮冷肃的眉梢微动,目光移回了车中,经过官驿外的大道也没有丝毫停留,他薄唇微启,听不出情绪地说:“走吧。”
不知为何,孟游总觉得在他冷肃的脸上,闪过一瞬的失落。
第94章
酒尽匕现
今日的黄鹤楼张灯结彩……
今日的黄鹤楼张灯结彩,
晋王的车队刚上蛇山,路边便站满了迎客的侍女,比上一回宴请的阵仗还要大上许多。
可越是如此,
李淮心中越是警惕,他始终想不通,
李渝一个心思细如丝,
谨慎非常的人,
为何会铺张浪费在这节骨眼上摆宴,
将一个能让父皇降罪的把柄送到他手中,这其中定有什么不妥之处。
李淮一下马车,冷肃的脸上便挂上了一抹浅笑,
向前来迎接的武昌太守岑钰微微颔首。
知道武昌城背后藏着的各种怪异之事后,他再看岑钰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只觉这人深不可测,
今日除了李渝,
还要提防着他才行。
“晋王殿下有请。”岑钰脸上也带着恭敬的笑容,迎着李淮就往楼中而去。
与上一回不同,
今日到此的大小官员虽少了些,可边上端盘伺候的侍女却多了一倍有余,
还没上到顶楼,李淮便瞧见好几个那日跳舞助兴的胡姬已在廊中随鼓点跳起了舞,边上甚至还有杂耍艺人在吹葫耍瓶。
而李淮刚踏上五层,竟见到李渝已经端起了酒杯,
脸色微红地欣赏着舞乐,
没有等他来便自己开宴喝上了。
他脸色微沉,却并不是因为受到了李渝的怠慢,而是觉得李渝今日实在太过古怪,
怎会如此不顾礼数,纵情声色。
“三哥!”李渝好半天才留意到伫在厅中的李淮,连忙放下酒杯上前作揖,浓重的酒气直冲进李淮鼻中。
李淮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只朝李渝点了点头,便挥起衣摆入座。
“啊呀!瞧瞧我!糊涂了!怎么三哥人还未到,就先喝了起来。”李渝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妥,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地赔了个不是。
他拿过李淮桌上的酒杯亲自斟满,递到他面前继续说:“三哥莫怪,是弟弟的错。”
李淮看了眼他手中镶嵌着象牙雕花的酒杯,不慌不忙地接过,心中却惊疑万分。
这酒杯与他在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他也正是被这杯中的美酒灌醉,在回城的路上遭了埋伏,大意丢了性命。
清冽的美酒在杯中倒映出他黝黑的眼眸,李淮迟疑了片刻才用衣袖挡住脸,仰头做出一饮而尽的动作,却将酒水偷偷泼进了袖中。
李渝敬过了这杯酒,又回到自己的座中,继续饶有兴致地看起了厅中的歌舞,丝毫没有与李淮继续攀谈的意思。
李淮入座之后便打量起厅中的陈设布局,竟在最外侧的几张桌案旁见到了女眷的身影,其中一位还是岑太守的夫人,不由心中疑惑,若今晚真是个鸿门宴,岑钰为何还会将他夫人也带过来。
岑夫人与边上的女眷攀谈着,手中也端着酒杯,脸上泛着红晕,气色极佳。
李淮不过只瞧了一眼,便又有好几位官员上前敬酒,借着说武昌水患之事,话中却全是恭维之意,他像打发李渝一般应付了过去,几轮过后,便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再有人敬,便只挥手回绝。
场中的官员都是人精,看到晋王殿下沉了脸,也都不敢再上前触霉头,寻了别的由头与旁人推杯换盏起来。
“三哥今日可是身体不适,弟弟记得,三哥可是海量。”李渝眼神已有些涣散,醉醺醺地凑到李淮边上问,还朝厅中的胡姬招了招手。
那胡姬见此盈盈一笑,端起一尊白玉酒壶婀娜多姿地跪在李淮跟前,媚眼如丝道:“晋王殿下尝尝这西域的葡萄酒。”
李淮闻到从那胡姬身上传来的浓重脂粉味,不由侧身避了避,冷着脸瞪了她一眼,拒绝之意都写在了脸上。
“奴逾矩了。”这胡姬极其会看眼色,连忙放下酒杯跪着退了几步,磕了个头又回到舞队之中。
此番场景,李淮又想起了元思蓁,若她在边上瞧见,可会吃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