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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李生僵硬的身子渐渐软下来,他怔怔地望着神色天真的女儿,心里蓦然一软。

    这分明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长那么可怕,也不是她愿意的,他为人父,又怎能一点包容心都没有呢?

    刚说服自己,抱起李昼起身,李生就看到可爱的女儿开心地手舞足蹈,那好不容易收回去的触手,又冒出了尖。

    李生的慈父之心,也就随之迅速消散了。

    他屁股着火般冲进屋子,把李昼放在拔步床上,接着倒退关门,一溜儿烟地逃出了正院。

    李昼好奇地望着爹消失的方向,揉了揉不知何时鼓起的小肚子,她还没吃奶,但好像也不饿。

    可惜没吃上陈老太家的饭,她手艺真的很不错。

    还是尽快开启第二次模拟吧,变成大人就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至于修炼,当然是边做任务边修炼,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说干就干,李昼点开,点击了。

    一道熟悉的白光在她眼前炸开,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传入她耳中,凄切婉转的旋律,让李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好奇地睁开眼,白光散去,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座戏台,演员们穿着颜色艳丽的戏服,画上了浓墨重彩的戏妆,你方作罢,我方登场。

    “昔日里有个傅罗卜~”

    “西天学法,法号叫目莲~”

    “他的母在人间不行善~”

    “那阴曹地府受熬煎~”

    “目莲僧辞别了佛爷的驾~”

    “他阴曹探母走一番~*”

    殷殷切切的哭声中,一个戴着鬼面具、手持四把钢叉的演员忽然跳上台,执手相看泪眼的演员们“呀”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散开,那“恶鬼”已抬手,将钢叉一一掷了出来。

    “叮~~~”

    小生拼命护着女角,却还是有一根钢叉擦着女角的身子,钉进了木板。

    女角敏捷地一滚,才松了口气,又一根钢叉已飞到她他胸口,铛的一声,将她钉在了戏台上。

    “天爷啊……”

    李昼周围响起一阵惊呼声,观众们骇然地往后缩了缩。

    叉尾犹在嗡嗡震颤,女角惨叫着,胸口血流不止,没一会儿就身体一抽,咽了气。

    第11章

    这门功法才学多久,她就已经入门了。

    “死人了……”

    “快、快去报官!”

    就在观众不知所措时,台上那女角已让人抬了下去,鲜血拖了一地。

    抽气声不断,而眼尖者则看出了端倪:“等等,那钢叉里头有机关!”

    众人一愣,连忙再看,还没弄明白,那被刺中的女角,一把拔了钢叉,又回到了台上。

    “诶又活了!”

    “还真是假的……”

    “精彩!精彩啊!”

    胸口全是血的女角掩面再唱:

    “我的儿到酆都将娘搭救~”

    “娘不该在阳间打僧骂道~”

    “我不济贫民、开了五荤~”

    “到如今我受的是幽囚~”

    “我的儿呀!*”

    ……

    凄凄切切的一折戏唱完,观众纷纷摸出铜板、糖果、瓜子、糕点,向台上扔去。

    演员们跪在台上,眼泪还在不停地流,手里一刻也没停,飞快地将打赏搂进怀里。

    李昼在人群中跟着鼓掌,卖力地叫好,她在身上摸了一圈,只找到一只悬着红穗子的铜葫芦。她连忙拔.出塞子倒了倒,里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打赏不了。

    她惋惜地走开,这才有心思去看面前弹出的文字。

    看到最后李昼大惊失色,抬头望向熙熙攘攘的人群,班主在哪儿呢,可别被那些假把式骗了,她才是有真本事的捉妖大师!

    急急忙忙打开看过两眼的《卷耳诰》,李昼一边找班主赵桂花,一边试图学会这门功法,既然有竞争者,待会儿少不得使出点神通。

    这门功法倒不难理解,讲的是用人之七情修炼的窍诀。

    人有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

    喜修心,怒修肝,忧修肺,思修脾,悲伤修心胞,恐修肾,惊修胆。

    修至大成,便可脱去凡胎肉.体,羽化登仙。

    不但如此,修情者还能以文字为载体,抒发胸中之臆,以情招神、出窍、驱邪、禳灾、降妖、祈福、沟通天地等。

    李昼在腹虺村听到的古老旋律,身体所受到的影响,正是这门功法所附带的神通。

    抒发胸中之臆吗?

    李昼陷入了沉思。

    想起刚才看到的大戏,她的感想是“好热闹啊”。

    看着眼前拥挤的人潮,她脑子里只有一句“好多人啊”。

    随着她的眉头皱起,苦苦思索,一条提示弹了出来,李昼连忙去看,只见悬浮框中一行字:

    李昼:“…………”

    她的天赋,好像和功法有一点不适配。

    暗自神伤的李昼决定下次一定好好读书。

    嗯,下次一定。

    “两位大师,这里人多眼杂,要不借一步说话?”

    一道嘶哑的嗓音吸引了李昼注意力,她抬头一看,两颗光溜溜的脑袋锃光瓦亮,正是模拟器说的一僧一尼。一个头发花白,穿着黑色绸缎衣裳的老汉,正向他们拱手说道。

    那僧人穿一身茶色僧服,脚蹬芒鞋,左手持一把金刚铃杵,右手绕一串紫檀佛珠,大腹便便,好似弥勒佛在世。

    那女尼则内着一身颜色艳丽的俗衣,外披一件大红袈裟,颈子、腕子、耳垂、腰间,能挂的地方都挂了写满经文的佛门法器。

    瞧人家多专业。

    李昼再低头看看自己,除了一只空的铜葫芦,什么都没有。

    怎么看都是个没本事的小道士。

    她不禁自卑起来。

    这时,班主赵桂花得到了两位大师的同意。回头招呼了一声,收拾完行头的戏班子一窝蜂裹住和尚和尼姑,把两人簇拥在中央,一行人一起往东走去。

    李昼也就顾不上自卑,赶紧跟上他们。

    月上梢头,夜色渐渐深了,李昼跟着桂花科社左拐右拐,越走越偏僻,四周建筑也变得越来越破败。

    围墙里时不时响起一两声狗叫,墙角不明液体反射着月光,空气中传来淡淡的尿骚味。

    看来这戏班子也就是表面上光鲜啊,李昼暗想。

    正常人会起的疑心、顾虑,一点儿都没在她心里,当赵桂花带着众人加快脚步时,她还跟着加快了步伐。

    “大、大师,您看后边跟着的那个……”

    发现他快,李昼也快的桂花班主,忐忑地看向法顿和尚,低声说:“……跟了我们一路啦。也不知,是什么根底?”

    法顿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端的是得道高僧,云淡风轻:“施主勿惊,有贫僧在,谁也害不了你。”

    “他的意思是,要出手,得加钱。”另一侧的女尼昙音伸出拇指和食指搓了搓,“我早就告诉你,这和尚心黑得很,桂花班主,你要是答应交给我办,后头那个,我给你打五折。”

    桂花班主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二位高人都和话本里的大师有那么一丝差距。

    可谁让自家班牌沾了污秽,护班神玉嬢嬢还在闹脾气,只能指望这外来的和尚呢。

    唉,从前班牌顶用的时候,竟不知周围能有这么多邪祟,家里的还没送走,今晚又贴上来一个。

    桂花班主思路飘远,脚步不知不觉慢下来,李昼一直看着他们呢,看到他跟俩光头聊完就放满了脚步,不禁心中一喜。

    嘿嘿,行头多有什么用,还不是绣花枕头,这下被人看穿了吧?

    李昼美滋滋地向着桂花班主走去,准备毛遂自荐。

    “班主,那东西跟上来了!”一身肌肉的武生赵二宝哆哆嗦嗦地拉了拉神游天外的赵桂花。

    桂花班主回头瞅了眼,妈呀,月光下那小道士脸白得像玉,泛着冷嗖嗖的光,一双圆乎乎的眼珠子亮得出奇,直勾勾地盯着人,活脱脱一只尾随人回家的小狐狸,要不是身后没尾巴,他能脱口而出一句狐妖啊。

    “两位大师快出手吧!”他惨叫一声,“谁能拿下这邪祟,家里那只也归你!”

    “这可是你说的。”衣着艳丽的昙音一抖袈裟,“五两一个,不二价!”

    “阿弥陀佛。”脚踏芒鞋的法顿双手合十,“这位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以为自己能抢到生意,正兴奋的李昼,望着拦在自己面前的僧尼,以及以赵桂花为首,哆哆嗦嗦倒退着想逃走的戏班子,脸上露出困惑之色。

    她仰头四处嗅了嗅:“哪里有邪祟?邪祟在哪?我要捉了它,是不是那屋里的也能归我呀?”

    她正找邪祟呢,腰间忽然涌来两道热流,两片腰子都变得强壮了些。

    她略一沉吟,恍然大悟,原来是赵桂花等人的恐惧,被她的心神感应到了。

    就说她悟性高吧,这门功法才学多久,她就已经入门了。

    第12章

    正中白壁上高高悬挂着一块染血木牌

    听到李昼开口说了话,众人俱是一怔。

    这声音像玉石掉在地上,说不出的好听,兼之语气天真烂漫,内容又是要捉邪祟,分明是个初出茅庐、正直勇敢的少年道长。

    发抖的桂花班主一下不抖了,这把好嗓子让他起了爱才之心,他小心翼翼走上前,扒着法顿和尚的肩膀探头望了眼:“小、小道长,原来你是人呀。”

    这话说的。

    李昼不大高兴了,往前走了两步,好让他们能更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脸:“我不是人,我要把你们都吃了!”

    她搞明白了,班主口中的邪祟就是她。

    呵。

    她做了个龇牙咧嘴的姿势:“怎么样,像不像邪祟?”

    唇红齿白的小少年做这个动作,非但不让人觉得害怕,还给人一种活泼灵动的感觉。

    不光是班主,每个还在害怕的人,都心中一定,瞬间就不害怕了。

    就连李昼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们的恐惧已经全部被抽进了她体内,滋养着她的肾气。

    桂花班主陪笑:“对不住,真对不住,刚刚天色太黑,没看清。小道长,你跟着我们,也是要帮忙捉鬼吗?”

    什么帮忙,李昼瞥了眼沉默的和尚和尼姑,机智地说:“身为缉妖使,此事义不容辞。”

    “原来是缉妖司的大人!”

    桂花班主连忙绕过和尚,冲到李昼面前:“恕小人眼拙,竟没认出您来。大人,那妖鬼就在前头,请跟我来……”

    这下两级反转,李昼被班主奉为座上宾,法顿和尚和女尼昙音都只能跟在后头。

    李昼趁班主不注意,得意地勾了勾嘴角。

    “和尚,刚刚怎么不说话?”人群最末尾,昙音低声轻笑,“你也看出那道士有问题了?”

    “阿弥陀佛。”法顿声音更轻地回,“贫僧与缉妖司打过交道,未曾听闻司中聘过非人啊。”

    “且看看这鬼喊捉鬼的小道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昙音染着豆蔻的纤细手指抚了抚大红袈裟,眼神忽而妩媚起来,“小道士的身子,滋味一定不错。”

    法顿弥勒佛似的圆脸抖了抖,不可思议地望了眼昙音:“她是个女人。”

    “女人又怎么了?”昙音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唇瓣,“有时候,女人和女人更快活呢。”

    “阿弥陀佛。”法顿快速拨弄紫檀佛珠,连连念佛。

    走在最前面的李昼感觉到身后的视线,心里小人早就叉起了腰,抢生意这事,就是各凭本事的,别太酸了哦。

    她哪里知道,其实是有人六根不净,剃了光头还馋她的身子。

    ……

    一行人来到了桂花科社在春升巷赁的屋子,桂花班主打开吱呀作响的门扉,赧然说道:“科社四处巡演,奔波惯了,住上头就不甚讲究……二狗,还不快点上灯?”

    赵二宝嘟哝了句“又喊小名”,倒也不敢耽搁,拉上两个小师弟,在院子里跑了一圈,能点的灯都点亮了,屋里屋外都亮堂堂的。

    扮上妆看不出年龄,刚刚天又黑,直到现在,李昼才看清演员们的面孔。

    除了班主赵桂花,最大的也才十五六岁模样,还是群娃娃呢。

    许是看出李昼的想法,桂花班主解释道,科社科社,就是招收孤儿、贫家子弟的科班,这群孩子跟着他,边学艺边演出:“几位大师,我对这些孩子,那是又当爹又当娘呀,供他们吃,给他们喝,还倾囊相授,孩子们在我手底下,可从没受过半点委屈。”

    他说着,动作自然地接过徒弟们排着队,主动上交的打赏,正要点钱,想起什么,抬头向李昼、法顿和昙音眯眼一笑。

    他揣起钱袋,引着三人往后厢房去:“这儿是花姐常来的地方……我亲自下的葬,多乖巧一个孩子,遇到一场事故,说没就没了,天有不测风云,她年纪小,留恋人世,咱们能理解,可理解归理解啊,活着的人,日子还是得继续过不是,她这天天晚上回家,孩子们体弱身虚,哪里扛得住哦。”

    桂花班主碎碎念着,人已经站在了厢房门前,他掏出钥匙拧开门锁,便灵活地扭到了李昼等人身后:“就是这儿。”

    李昼见他如此胆怯,贴心地安慰他:“有本道长在,什么牛鬼蛇神敢放肆。”

    “小道长威武!”桂花班主识趣儿地跟着道。

    瞥了眼眼眸低垂的胖和尚,似笑非笑的小师太,以及站得老远的赵桂花等人,李昼挺起胸膛,看吧,还得是她来做这个主心骨。

    她推开门,一马当先地走进了屋。

    一股阴森森的尘土气扑面而来,李昼猝不及防,被扑了个正着,阿秋阿秋地打了五六个喷嚏。

    赵桂花等人惊恐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生怕李昼已经中了招。

    李昼睁大了发红的眼睛,在黑暗中四处张望,忽然一盏油灯亮了起来,她抬头一看,只见昙音戏谑地打量她两眼,提着油灯走向了右边屋子。

    “阿弥陀佛。”金刚铃杵轻晃,法顿和尚颇有默契地走向了左边屋子,他似乎有什么法门,没点灯也能如履平地。

    两人不知什么时候达成的协议,两不相扰地搜索起鬼屋,就李昼好像个局外人,留在原地怪尴尬的。

    赵桂花等人在外头观察,感觉屋里气氛略显怪异,不禁面色惴惴,也不知是不是女鬼棘手。

    李昼揉了揉通红的鼻子,暗暗叹气,她也不想孤立他们。

    独享正堂的她摸到案上的蜡烛,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昙音是怎么点亮油灯的?

    火镰都不会用的李昼,在黑暗中寂寞地站了好一会儿,久到屋外的赵桂花等人露出了困惑之色,金刚铃杵的顿地声响起,法顿和尚眼看就要出来了。

    李昼心中焦急,想要看清周围景象的急迫心情呼之欲出,模拟器说她胸无点墨,实则不然,惹急了她,倒也蹦出一句里常见的:“米粒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

    “小道长还在吗?”

    手持油灯的昙音也带着幽光,踱步而出,语气调侃地说:“许久不动,可是有什么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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