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女巫琳恩点点头,收回手:“你的骑士队友呢?”“他太累,先回去了。”诺尔说,“他和我们的情况不太一样,要向他解释你的情况,我得先经过你的同意。”
琳恩怔了怔,表情微僵,看起来有些紧张:“回去了?你让他自己回了白鸟城?”
“我们隐藏了身份……”见对方反应微妙,诺尔突然生出种不祥的预感。
“这里是魔法世界,永恒教会肯定有许多追踪手段。”
琳恩的声音有点苦涩,“诺尔,我知道你是游戏公司的人,但你确定这个世界和游戏完全一致吗?……可能你的感觉没那么明显,对我来说,这里毫无疑问就是现实,要人命的现实。”
“现实世界里,再小心也不为过。”
是啊,诺尔僵在原地。胜利的滋味如此美妙,他险些忘了这个世界的凶险——这不是攻略野图BOSS,并没有明确的“战斗结束”。
奇怪,自己一向谨慎……为什么他刚才没想到?难道是太累了?
“城主那边怎么样?”诺尔收起轻松的姿态,语气急促起来。
“城主被调查骑士团抓住,现在估计运回了城。但这代表不了什么,城里绝对不止这点永恒教徒。城主一倒,他们只会更疯。”
琳恩抿紧嘴唇。
就在这时,一只玩偶爬上琳恩的肩膀,在她耳边叽叽喳喳低语。琳恩听了会儿,眉头越皱越紧。
“你先跟我走吧,我们还有不少事情要商量。等到天亮,我想办法探探城里的情况——如果那个骑士被永恒教会盯上,现在估计已经出事了,你过去只会自投罗网。”
“什么意思?”诺尔没动。
“流浪儿们的重要口信——城主被运回城里没多久,就被永恒教会的人劫走了。那群混账,他们果然还在城里发疯……等等,你在做什么?”
诺尔果断唤出骸骨鹰,任由巨鹰抓住自己的脊背。
“我得回去。”他的语气十分坚决。
“城里肯定在戒严,你——”
“改天再聊,琳恩小姐。”诺尔腾空而起,“我得去找我的队友……不,朋友。”
啪嗒。羊骨面具从他的腰间滑落,砸上被落叶遮蔽的土地。
……
忒斯特不能有事。
白鸟城街道上,诺尔顶着隐形术,气喘吁吁地奔跑。他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当时他为什么不多坚持下,强行给忒斯特全面治疗?为什么放任忒斯特自己回去?……该死,他就不该松懈下来。
他明明决定了,要和忒斯特成为真正的朋友,他甚至愿意聊聊自己“穿越”的秘密——他们的配合默契而完美,忒斯特是位值得信赖的同伴。
忒斯特绝对不能有事,否则他无法原谅自己,诺尔咬紧牙关。
深夜的旅店静谧无比,空气中飘着浓郁的花香。诺尔呼吸急促,心如擂鼓,一步步走向那间熟悉的房屋。
房屋门扉紧闭,窗帘遮住窗户,室内没有光。
诺尔停顿片刻,拆炸.弹似的推开那扇木门。
木门没有锁,就这样吱呀呀滑开,响得像一把刺入鼓膜的锥子。客厅内一片昏暗,桌上黄蔷薇正在盛放,篮中鲜果散发出诱人的甜香,可诺尔能嗅到香气下淡淡的血腥味。
忒斯特的卧室门像以往那样紧闭。那人确实回来了,可是……
“忒斯特?”诺尔哑着嗓子呼唤了一句,没能得到回答。
离忒斯特的卧室门越近,血腥味越浓。诺尔嗅到了脂肪、新鲜内脏,以及暴露在外的骨髓。
“忒斯特——!”
诺尔握紧法杖,径直撞开了门。
滴答,滴答。
他先看到了血,满地的血。
血泊不断扩大,浸湿绒毯,顺着地板漫到他的脚下。血中泡着细碎的肉块与眼球,它们小堆小堆散在地板上。
滴答,滴答。血继续滴下。
然后诺尔抬起眼,看到了忒斯特。
忒斯特散着银白长发,穿着他的长睡衣,赤脚站在血泊里。除了那双脚,他身上再没有半点血渍,干净得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的身上深深浅浅的伤口早已愈合,不见半点痕迹。
而在他的身前,悬着魔法固定的无数金线。那些金线如同蛛网,牢牢吊着一个高大人影,诺尔认出了那张熟悉的脸。
……那是斯温城主。
城主的四肢和头颅被金线束缚,提线木偶般悬在半空。
他身体的变异部分被尽数切下,再以金线强行缝回人形。金线针脚细密而规整,如同机械织就。那些缝合痕迹彼此相连,闪着细碎金光,藤蔓般缠绕他的全身。
斯温城主毫无生气地垂着头,不知是死是活。他眼中满是惊惧与绝望,嘴角却被金线扯出一个微笑。
那微笑平静柔和,与躯体的惨状格格不入。
滴答,滴答。鲜血从金线交叉的缝合口溢出,顺着城主的脚尖滴下。
一个没用完的金线团从忒斯特的旧腰包滚出,它滚过血泊,带起一串小小的涟漪,最终缓缓停在诺尔脚边。
圆滚滚的金线团蹭上靴子,像是乖顺的小动物。
“晚上好,亲爱的。”忒斯特笑着说,声音轻缓又温柔,“你不该这么早回来……唉,你逮住我了。”
诺尔绷紧身体,抓握魔杖的手指动了动。他们并肩作战的画面还在脑海浮动,魔杖突然变得铅一样沉。
忒斯特举起双手,做出个懒散的投降姿势。
他右手还握着猎刀形态的“背叛者”,金眼睛在阴影中闪闪发光。室内一片漆黑,但这似乎并没有对忒斯特造成困扰。
他缓缓走向诺尔。
诺尔下意识退了小半步。忒斯特见状,轻轻翻过左手掌心——只听嘭的一声巨响,诺尔身后的卧室门猛地合死,咔哒反锁。
诺尔刚想再退,脊背便撞上了坚硬的门扉。
“……那就是个疯子、杀人狂、渎神者。他,她,也可能是它,横行霸道十多年了,神殿连那家伙是不是人都不知道。”
科特先生曾这样说过。
终于,忒斯特停在诺尔面前。
他微微倾斜上身,与诺尔挨得极近,两人鼻尖几乎相碰。忒斯特的目光里没有恶意,他更像是在饶有兴趣地观察。
对方温热的呼吸扫过皮肤,花香、烤过的饼干、被血湿润的木头、忒斯特身上的香皂淡香,它们共同混成一股古怪的甜味。
……那是带着死亡凉意的清淡香气。
诺尔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双近在咫尺的金眼睛。夜深人静,房内落针可闻,只有系统的提示在他脑内一遍遍重复——
……
生命神殿的常青教堂,医疗间。
“失败亦是神的意志,各位不要太过介意。尽管斯温跑了,白鸟城至少摆脱了邪.教的控制……哎呦,好痛,牧师大人,求您下手轻点。”
骑士尤金已然卸了盔甲,他趴在床上,牧师正在治疗他背后的伤口。
其他调查骑士也或多或少带着伤,他们这会儿正聚在一起唉声叹气。一直养伤的骑士曼利没出战,他认真地听着那些抱怨,脸上满是好奇。
“团长,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
曼利挥了挥缠满绷带的手臂,“为什么你们都认为城主嫁祸疯修士?他们也可能是团伙作案啊?”
“你刚入队不久,不知道也正常。”
尤金坐起身,看向窗外四轮月亮。
“疯修士之前杀的人,全都是永恒教会的骨干,无一例外。那家伙绝不可能动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哎,那疯修士岂不是算神殿这边的?告诉民众真相比较好吧,他们坚信他是无差别杀人,怕他怕得要死。”曼利抽了口气。
“算神殿这边?那个无耻的异教徒,他亵渎尸体,同时玷污教堂与圣典。就算他与永恒教会敌对,他对神殿同样充满恶意。”
尤金的语调骤然冰冷,“神殿没有下死令追缉,已经是给他留了面子。曼利,真相不可能公开——人们不需要知道,一介渎神者的侦查能力居然强于调查骑士。”
“更重要的是,时代不需要一个过于疯狂的英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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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求求大家这两天真的不要养肥我(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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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忒斯特的马甲终于掉啦!之前也看了各种猜测
但我不会用写过的路数当核心的XD每一对小情侣虽然XP相似(……)但他们的感情线独一无二!
第25章
技能进化
诺尔确定了两件事。
第一,要完成“目击疯修士”的判定,他确实需要先找到明确证据。
第二,除了正常玩家,怪物邻居,这个世界出现了第三种异常存在——拥有玩家权限的忒斯特。
玩家最近两个月才进入游戏,“疯修士”却活跃了十年以上。考虑到忒斯特在新手村的谨慎态度,他极有可能是原住民,也就是所谓的NPC。
诺尔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之前只是考虑过,等自己曝光身份,忒斯特或许会因为他的隐瞒而生气。
诺尔准备诚恳说明原因,表达歉意。之后他们可以敞开聊聊现代的事,说不定忒斯特会愿意和他一起行动,他们可以共同找出世界的真相。
现在好了,他俩双向隐瞒。“来自异界的半个创世神”和“纵横十余年的知名杀人魔”,很难说哪个更离谱。
诺尔垂下手,他终究不打算攻击忒斯特。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恐惧,只是有些遗憾,他甚至又有点想笑了。
如今想来,忒斯特身上一直都有种违和感。
比起其他玩家,忒斯特的精神状态过于安定;他十分适应这个世界,言行举止完美融合,极少使用现代流行语;先前在新手村,他比起乐于倾听,更像是从其他玩家那里套取情报……
诺尔越回忆,挖出的疑点越多。他曾经也在意过,只是“玩家都是同胞”的认知太过根深蒂固。
除了忒斯特,还有没有其他原住民玩家?
《塔赫》的事,这里的人知道多少?
“法师先生,你的脸色不太好,我们坐下聊吧。”
见诺尔久久不语,忒斯特开口,“反正你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诺尔看了眼吊在半空的城主,他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点点头。
两人离开卧室,忒斯特礼貌地关好卧室门,点燃客厅的灯。
客厅内干净整洁,城主与鲜血全被关在门内。只需要一个隔绝咒,方才的种种仿佛幻觉。
诺尔刚在桌边坐定,忒斯特就端上了生火腿和奶酪拼盘、切好的桃子,以及一杯翠绿的现调饮品——它看起来颇为眼熟,像是科特先生调过的那种。
他还特地点了个三头烛台,烛光给餐桌打上一层暧昧的色彩,气氛挺像那么回事的。
“让我猜猜你的问题——首先,除了我自己,我没发现其他本土‘玩家’。”
忒斯特用银叉转着半透明的薄切火腿,生肉似的色彩本该诱人,诺尔却没有半点胃口。
他没动那些食物,只是看着忒斯特。
“其次,玩家来自异界,这个世界像游戏,生命神殿和永恒教会的高层肯定都知情……还有其他问题吗?”
诺尔沉默几秒:“我的情况,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如果忒斯特只把他当本地怪物,根本不可能跟他说这些。
“你是说‘你也来自异界’这件事啊。”忒斯特停住了叉子,“开始我只是怀疑,彻底确定是在你救骑士的时候。”
“面对巫妖沃尔德洛克,你镇定得吓人。可见到人类残破的身体,你却慌得要命,想都没想就去救援。我只在那群玩家身上见过这种天真,你们没吃过多少苦吧。”
诺尔无言以对。
无论是面对重伤的骑士,还是看到满墙的孩童骸骨,他确实没法压制本能反应。就像害怕蜘蛛的人无法面带微笑亲吻蜘蛛。
擅长伪装情感的只有三类人——社交专家、反社会者、以及习惯活在危险中的人。他显然三种都不是。
可那又如何?他们无法伤害彼此,状况还在掌控之内。
诺尔挺直脊背,双手交握,露出一个微笑。
“你是怎么成为‘玩家’的?”他镇定地丢出第二个问题。
“上上个月,我的左耳突然多了个耳环,怎么都弄不掉。”
忒斯特有些惊讶地挑眉,他指指自己的左耳,“在那之后,我会偶尔听到奇怪的声音,看到蓝色的浮窗。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
以忒斯特的狡猾程度,这家伙八成自己摸去了新手村,意图取得情报。
诺尔唔了声。
也就是说,自己和邻居们苏醒,玩家来到这个世界,忒斯特被赋予“玩家”身份……这三件事,都发生在同一时间段。
这绝不是巧合。
诺尔微微仰头,一个弹窗凭空显现。
忒斯特眯起眼。
“我猜你知道怎么展示。”诺尔笑着说,“既然你这么好奇‘玩家’的事,我可以帮你看看情况。”
“比如我知道,这个所谓的‘守护誓言’其实是‘背叛序曲’的伪装效果,我比其他玩家更了解这些。”
反正忒斯特肯定能看出来,不如大方承认。
“可是我们终究要分开。”忒斯特慢条斯理地说,“我还以为你会问有关‘疯修士’的问题。”
诺尔站起身,他双手撑着桌沿,收起笑容。
黑暗之中,那双眸子散发微光,让人本能地脊背发寒。
“斯温城主是永恒教会骨干,而‘疯修士’喜欢把尸体晾在生命神殿的教堂门口……你做事目的性极强,肯定不是为了追求刺激才这样选。忒斯特,你厌恶那两个教派。”
“另外,我听说城主被永恒教徒劫走了。刚被我骗过,斯温不可能乖乖跟陌生人走,调查骑士也不会轻易认错。你肯定相当了解永恒教会,才能冒充得这么完美。”
“所以呢?”忒斯特眨着眼,像在听别人的八卦。
“所以,”诺尔叉起块乳酪,往忒斯特微张的嘴巴里一塞。“我的猜测是,你之前杀的人大多和永恒教会有关。”
“你把两个教派都得罪死了,永恒教会不可能到处宣传自己的丢人事迹,生命神殿也不会好心帮你辟谣。”
有一句话诺尔没说——不久前的钟塔上,忒斯特没必要冒险救下自己,这不像一个冷血疯子会做的。
“要是你猜错了怎么办?”忒斯特咽下奶酪,笑嘻嘻地说,“万一我就是个喜欢杀戮的怪胎——”
“那么我不会眼看你滥杀无辜。”
诺尔说,尖利的叉子轻轻抵着忒斯特的嘴唇,“大不了我不告诉你解除婚约的办法,就这样近距离盯住你……亲爱的。”
最后小半句,他说得一字一顿。
“你还在乎这个世界的‘无辜’?”
忒斯特咬住叉子尖,声音里的笑意更浓了,“亲爱的,你人未免太好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