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别胡扯，如果是你干的，你的神谕不会那么简单。”面对叛徒，尤金的声音骤然冰冷。“您怎么总是提这种扫兴的事情呢？”佩因特摇头。
尤金的目光越过他，再次看向剩余三人。他的目光依次扫过斗篷覆盖的两位乐土成员，最后定格在“德雷克”身上。
“……也许是继承龙血的某位英雄，完成了先辈的遗志。”他意有所指地说道。
诺尔正面接下尤金的审视——正式晋升魔王后，他的属性能把尤金按着打。都说“一切恐惧都来自于火力不足”，他现在的自信无需伪装。
“我只是初步完成了先辈的遗愿，没到遗志的地步。”
诺尔一字一顿地说着实话，“毕竟新的敌人出现了，我想您知道。”
尤金嘴角带着微笑，很难说他有没有相信。
“原来如此，”他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话说回来，乐土比我想象的要强。”
一高一矮两个斗篷人，始终没有在他面前暴露过真面目。没有玩家的不死特权，他们能在魔王战幸存下来，实力可见一斑。
“感谢您的肯定，一切为了吾主。”
费舍向前一步，主动朝尤金行礼，他特地在手背露出一点儿塞壬细鳞。
这位大祭司的话语中没了摇摆不定的哀怨和迷茫，听起来游刃有余，演技又回到了诺尔刚遇见他的时候。
“既然各位安全归来，我们也就放心了。”尤金点到为止，朝后退了两步，“接下来呢，诸位有什么打算？”
安娜金嗅到了空气中的紧绷，连忙站出来：“哈哈，现在没污染了，我们得把任务做完。”
“我明白了，那么请允许我一个人先回去。”尤金微笑。
……
任务终点。
“尤金还挺客气的，知道有他跟着，大家都不自在。”阿巴顿遥望着波光粼粼的海平面。
太阳彻底升起，天空明媚清澈，海水蓝色绸缎般翻腾不止，荒芜而美丽。阿巴顿几乎要忘记那个暗红肮脏的环境。
佩因特瞧了阿巴顿一眼，露出看小孩子胡说八道的怜悯表情。他悄悄叹了口气，没说话。
死灵骑士缓缓走到海边，翻着白沫的海水淹过了他的金属靴子。他还打着那把滑稽的伞，伞面投下长长的影子。
任务即将完成。只要它沉入无尽海中，一切就结束了。
“等等。”诺尔突然开口。
死灵骑士木然转头。
诺尔掏出坎多，当即破开了空间。他的身影消失片刻，再现身时，他的手边多了一只小小的幽魂。
那幽魂异常虚弱，看起来是个不满十岁的男孩。他半透明的头颅上，戴着一顶过大的王冠。
骑士眼中的青火猛烈摇动，旺盛了许多。
死亡之后，一切只会慢慢消逝。
知晓这对兄弟的过去后，诺尔在动身前夜，特地折回了战争王副本。他动用了关于死灵怪物的大半知识，成功将死去的巨大怪物转为幽魂。
与骑士的情况类似，二百年的挣扎中，战争王也失去了绝大部分神智。它记忆斑驳，仅剩的人性部分又少又脆弱，只能以这样的形态出现。
细瘦的幽魂抬头看向骑士，短暂的困惑后，它露出笑容，松开了诺尔的手——它径直朝骑士飘去，飞上骑士的肩膀。
它快乐地坐在那里，从骑士手里接过那把有些袖珍的遮阳伞，遮挡着灿烂的阳光。
骑士郑重地转过身，朝诺尔行了个笨拙的骑士礼。幽魂的脸庞露出伞沿，望向那轮灼热的太阳。
几秒后，它微笑着抱住骑士的头颅。骑士迈开稳健的步子，缓缓走向无尽海深处。
海水逐渐吞没了猩红的斗篷，它在海面上飘飘荡荡，先是像一块血泊，继而越沉越深。最后的最后，幽魂的小手探出海面，朝他们摇了摇。
日光在海面上投下细碎的金色。
忒斯特用思维戳诺尔。
诺尔看向平静宽广的海面——不久前，它也是这样吞没了他的三位同胞。
“等那位骑士彻底沉没，还需要些时间。”佩因特咳嗽两声，“干等着也不是事，小人有话想说。”
“请。”诺尔早有预料——他们给佩因特的报酬只是针对，结果顺道打了个魔王，这位前教皇先生多半想要重谈报酬。
确实挺合理的，诺尔只等对方开价。
谁想，佩因特再开口，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这会儿，尤金绝对把情况报上去了。”他苦着脸摇摇手指，“生命神殿肯定会大肆寻找‘英雄小队’。”
“各位想好怎么掩藏身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新的一卷开始，开始搞神！（？？？
第131章
怪主意
永昼城，生命神殿联络处。
“我怀疑‘德雷克’此人不仅属于乐土，在其中的身份不低。”尤金平静地汇报道，脸上带着快马加鞭赶回的汗痕。
通讯水晶中传来大主教苍老的声音：“你的依据呢，孩子？”
“庄园事件，乐土始终没有正面展示战果，立下大功的德雷克来历成谜。”
尤金说，“这一回，德雷克再次与乐土的两人一同行动，击败了古老魔王的残魂。如果是巧合，这也太巧了——乐土没有明示过德雷克的归属，但也没有否定，八成是有意而为。”
“德雷克之前自称女神泛信徒，却甘愿与佩因特这等叛徒为伍，立场有些可疑。再者，他拥有巨龙血脉，符合乐土的‘特殊怪物’标准。”
德雷克不谈归属，这是一种微妙的施舍，也是一种别样的谨慎。
只要德雷克明面上不属于乐土，那么他就不是“乐土的英雄”，而是“塔赫的英雄”。这样一来，神殿不会和乐土产生直接利益冲突。
如果他们有心，还可以利用德雷克的功绩来赞美神。乐土不愿意当出头鸟，很有可能配合着默认。
……遗憾的是，骑士尤金最讨厌施舍。
他毫不留情地继续。
“永恒教会那边的神谕，我的人彻查完毕。唯一一道可能的无主神谕，属于多年前‘葡萄领不朽教堂纵火事件’的幸存者——如果那位幸存者真的存在。”
“幸存者绝对不可能是德雷克。疯狂如永恒教会，也明白招惹龙裔的后果。”
混血种对于巨龙一族来说已经足够屈辱，要是人类胆敢再拿混血种做试验。苏拜耳博特会亲自用龙息烧平冰岩城。
“总之，德雷克与乐土关系匪浅，他身上并没有双神的神谕。对于这样的人，神殿已有判断标准。”
“……唯有我等神选可信。”
大主教温声接话，“请这位德雷克先生来神殿做做客吧，圣地之内，恶意必定无法掩藏。”
“是。”说罢，尤金眉头动了动，“我请求使用‘生命读数’和‘传送追踪’。”
“生命读数……乐土持有‘仲夏夜之梦’的事，我有所耳闻。寻找隐藏的智慧生命，它是个不错的选择。”
通讯水晶中，大主教浓密的白眉毛动了动。“不过，你认为乐土还可能有传送道具？”
“我认为有必要做出万全的准备，毕竟……”
停顿几秒后，尤金闭上眼，“大人，谁也不知道新生魔王是什么模样，不能排除‘新魔王顶替掉某个人’的可能。”
“圣徒大人有神恩庇护，不会被邪恶支配，可以略过。佩因特不抓不行，剩下的三个人则全部属于乐土。以上四人，一个都不能漏过。”
同一时间，无尽海的环形岛。
佩因特站在灰白的礁石上，海水一下下击打着他的赤脚。几日下来，他的下巴多了点胡茬。
他拍拍手，隔音魔法瞬间将除了忒斯特和诺尔的所有人隔绝在外。费舍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但他没说什么，反而挡住了阿巴顿好奇的视线。
“相信我，除了针对‘仲夏夜之梦’的措施，尤金会针对传送魔法做出探测。算算时间，最多半个小时，相关侦测就会启动。”
佩因特笑道，“‘黑蜡烛的传送’对谁来说都是威胁，小人认为现在不宜暴露——小人听闻，使用这蜡烛的条件非常苛刻，您可真有一手。”
诺尔有些头疼。
以尤金的水平，肯定早就怀疑“德雷克”和乐土有关。就这一点，他给乐土留了回转的余地——“仲夏夜之梦”暂且不提。如果他们再用传送魔法，等于把“嘿嘿我是乐土高层”贴在脸上。
佩因特笑吟吟地打量着诺尔的表情，自顾自继续。
“神殿那群老狐狸，多半会着重寻找德雷克，并把他带到比苏斯的圣地。相信我，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女神会把您看个精光。”
诺尔：“……呃。”
真不用了谢谢，想想就遭罪，这约等于新生魔王把自己打包送上门。
“你今天话挺多啊。”忒斯特鼻孔喷了口气。
“我也没办法。”佩因特唉唉叹气，“那可是尤金啊……小人看来，两位外加费舍，甚至会被当成‘新魔王’的候选。”
诺尔顿时心虚了一秒。
接下来，他回过了味儿——确实，理论上存在这种“替换”的可能，系统也没规定新魔王必须待在哪里。问题是，佩因特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怎么这么……
忒斯特率先开口：“说不定我就是新生魔王，你就这么帮我？”
佩因特笑了。
那笑容十分复杂，有那么一瞬，他身上那股与年龄不符的烂漫气息一扫而空，眼中凭空多了几丝苍老。
“所谓的‘神’只会回应高位的神选者。无论神选者求的是什么，无论这片土地还有多少苦难，神从不在意——小人说过，个人认为，‘神选’理应是人选择神。比起漠视一切的神，我还是喜欢心软点儿的。”
“昨天晚上，小人挨得足够近。魔王消逝后，崭新的‘类神气息’不止一道，而是两道。一个较强，一个稍弱……是谁无所谓，小人没猜错的话，两位不会分开。”
诺尔汗毛竖起，佩因特就差明说“我知道魔王就在你们之中”了。
诺尔望向那双绿萤石似的眸子，他没有找到恐惧、戒备或卑微，佩因特的目光没有变化，其中只有坦然。
“放心，安娜金女士应该没有察觉，异界人的感知都很迟钝。费舍尔的层次不够，分不了那么清楚。”佩因特悠然补充两句。
忒斯特的手指在“背叛者”上晃悠，握紧又松开。诺尔轻轻拍拍他的背，他这才又把手垂了回去。
“我猜这是信任的表现。”诺尔说，“这是否意味着，您愿意告知我龙族的秘辛？”
佩因特挠挠脸，笑容里的忧伤缓缓变成尴尬：“这个嘛，可以是可以，待会儿我们详聊。但您瞧，小人帮忙消灭魔王的酬劳……”
结果还是绕回来了，诺尔哭笑不得：“您随便开价。”
果然还是只老狐狸，这种时候再提价格，他不得不再考虑上“封口费”的价码。
“您可太慷慨了，小人可得好好想想！”佩因特红光满面。
“还没完呢。”
忒斯特呲起牙齿，活像佩因特直接把手探进他的钱包，“我之前就很奇怪，你怎么这么确定，‘魔王’也算‘神’的一种？”
佩因特摆摆手：“我的神谕也很特殊，能让我做出一点点推断。”
“什么神谕？”
“嘶，这可是另外的价钱，疯修士先生。比起小人的可怜隐私，您还是想想怎么伪装出逃吧——调查骑士可没有那么好骗。”
说罢，佩因特直接撤销了隔音魔法，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后半句话。
玩家三人组朝忒斯特投去异样的眼神，在忒斯特的磨牙声中，只有费舍依旧一脸认真。
“调查骑士不会针对玩家。”
费舍恭谨地上前一步，朝忒斯特低下头，“如果只是转移两位大人，我有办法。”
“还有我。”佩因特说。
“我可以给两位永恒教徒的身份。这里离席瓦之境很近，北部就是格拉崔斯。冰岩城是永恒教会的大本营，附近神殿力量不强。”费舍干脆地无视佩因特。
“北上是个好主意，但别小看神殿那群家伙。”佩因特持之以恒地插嘴，“修士不够保险——他们估计会把每个人都翻得底朝天。除了……”
费舍缓缓转过头，朝佩因特投以微妙的视线。
“我认为常青修女是更好的选择。”佩因特拍拍胸脯，“我能扮演完美的‘教导老修女’，保证滴水不漏。你的话……嗯，一点儿变形就够。”
“……什么？”诺尔茫然道。
他们之前的对话那样惊世骇俗，他都没有现在这样茫然。
连他都知道，常青修女和常青修士一样。他们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都还是不足以成为正式神职的预备役。
少年体型的费舍就算了，他和忒斯特都是一米八以上的个头，一看就是资深成年人。去扮修女？开什么玩笑？
现在诺尔是真的相信了，佩因特这家伙完全不在乎“魔王”头衔，他都敢给新生魔王塞这么离谱的提议！
“先去格拉崔斯，在神殿探测盲区传送到龙巢附近？唔。”费舍点头。
费舍毫不在意……也是，前永恒教徒大概没有“底线”这种东西。诺尔无语地想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着？”忒斯特朝佩因特啧了一声。
诺尔难以置信地看向身边人——不是，您确定重点是这个吗？
“两位身边最安全，这是其一。”
佩因特笑呵呵地说道，“其二嘛。龙族秘辛这种东西，暗地里说实在不合适，肯定是巨龙亲自讲最保险呀！我可以为各位引荐我在龙巢的朋友，免费提供引路服务。”
“……该死。”忒斯特面色不快。
“那就这么定了。”费舍说。
别说了，诺尔痛苦地看向三位玩家——阿巴顿和索罗目光乱飘，安娜金投来的目光多了几分怜爱。不同的反应，同一份幸灾乐祸的表情。
“你们确定……”诺尔绝望地比划了一下自己和忒斯特的个头。
“审判骑士看不出……”他又毫不留情地上手，勒出疯修士布料下的结实身材。
“……我们是男的？”最后，诺尔扯了扯自己和忒斯特性别特征明显的脸。
“我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费舍说，警惕地扫了眼三位玩家，“不适合在这里说，稍后再议。”
……
经过将近一天的努力，热灰终于把精英团送上了布里克山脉。
正如尤金所猜，亚马逊做了完美的接应准备。从下山协助到伤员安顿营地，所有事物一应俱全。下山完全没费他多少力气，热灰终于松了一口气。
关于布里克阴影里发生的一切，他毫无保留地分享给了亚马逊首领多萝西。
接下来，就是祈祷剩余的人们安全归来，如果能带回魔王的消息，那就更好了。
结果他等到的消息，远超他最荒唐的想象——安娜金不知道从哪里找的猛人，居然直接把老魔王给端了。系统当场发布主线任务，奖励让人心动不已。
没跟乐土起冲突真是太好了，这铁板钉钉主线势力吧！
“任务里说‘神将实现您的愿望’。”热灰饱含期待地开口，“也就是说，只要打败新生魔王，大家就都能回家！”
多萝西看起来没那么兴奋，她缓慢滑动任务说明，一字一句咀嚼。
“老魔王死得有点蹊跷。”她沉声说，“当年所谓双神都搞不定的硬茬子，就被几个凡人的小队搞定了？”
“肯定是那种套路嘛。双神与魔王斗争，两败俱伤，然后来个时代英雄收尾刀——接下来，咱们再跟那些个英雄打好关系，对了还有乐土那边……”
身为职业玩家，热灰其实年岁不大。一朝看到回家的希望，他的领袖气质尽失，像个手舞足蹈的孩子。
“我保留意见。”
多萝西摇头，“隐士院这种没信仰的组织都收到了，事情有点微妙……既然这个世界宗教不是必选项，为什么奖励是‘神’的许诺？系统可以直接把奖励定为‘玩家的任何愿望’。”
“董姐，这么抠字眼就没意思了。”热灰被泼了盆冷水，语气有点不快，“我都没计较你不来救人……你小心过头了吧。”
“只要人真的会死在这，多小心也不为过。”多萝西抿起嘴，“我建议再——”
话还没说完，她的两个下属几乎同时进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