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江起闻言,眸光陡然染上厉色,紧抿唇角,站起身要谢罪,却被温妤抬手制止了。她看着堂下的二人,笑道:“有一句话听过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江起一怔,眼里闪过一丝丝亮光,这八个字倒是有意思。
下一秒,他冷着脸喝道:“将二人拖到慎刑司!”
“是!”
胡大姐瘪着嘴,对着温妤一直骂骂咧咧,什么狐狸精,狐媚子,妖里妖气……
都是些夸人漂亮的话。
而身为捕头的郝云听到“慎刑司”三字,浑身发抖,眼中的恐惧像实质一般溢了出来。
他哀嚎道:“大人!大人放过我!我现在就招!我全招!”
温妤看见郝云不似作假的惊恐反应,有些好奇地问流春:“慎刑司是什么?”
流春捂嘴笑道:“公主,你现在都好奇这个了?”
“慎刑司是拷问犯人的地方,和天牢一起,属大理寺管辖范围。”
温妤点头,表示知道了,看来这拷问不仅是拷问,是有点手段在身上的,不然至于怕成这样吗?
竟然有点想去看看。
二人被硬生生拖走后,江起走到堂下,掀袍跪下行礼。
“大理寺卿江起,拜见长公主。”
后面捕快跟着齐刷刷跪了一排。
温妤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托腮看着他,并不出声让他起来,而是道:“抬头。”
江起闻言缓缓抬起头,只是目光依然低垂,并不直视。
温妤见状又道:“看着我。”
“……”江起眉头微动,抬眸。
温妤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嘴角微微上扬。
堂下的江起一身宝蓝色官袍,眉目清朗,眼神犀利却又沉稳,仿佛能刺穿别人心中所想。
如同北方的寒风,虽然冷峻,却让人无比清醒。
整个人透着一股子严于律己的气息。
和温妤的“严于律人,宽于待己”刚好互补。
世界上哪能找到这么契合的两种精神?
温妤叹气,当时皇弟让江起协助调查狎妓的时候,怎么就没把他带上。
真是美玉埋在狗粑粑堆里,可惜可惜。
她以为大理寺卿是个糟老头子呢。
失策了。
第29章
这里可真是xx的天堂啊!她以为大理寺卿是个糟老头子呢。
失策了。
温妤不无遗憾道:“起来吧,跪累了吗?”
“微臣治下不严,理应受罚。”
“人就两只眼睛,还能时时刻刻盯着下面?就像我,还以为你是个糟老头子呢,想到这就让我痛彻心扉啊!”
江起:?
温妤摇摇头,叹了口气,想到什么,问道:“前段时间,是不是有很多人带着一个老太太来报官了?说是全家都被贼人杀光了?”
江起听到这话,微微一顿:“公主如何知道?”
温妤耸耸肩:“我让他们来的啊,那个老太太就是个碰瓷的。”
江起:……
想到那天大理寺的乱象,江起面露一言难尽,随即正色起来。
语气变得异常严肃:“恕微臣直言,您作为本朝长公主,微臣觉得您再不学无术,碌碌无能,也多少需要了解一下朝廷各部门的职能是什么。”
“大理寺并不是衙门,不接民告,报案理当去盛京府尹处,他们处理不了的重大案件才会移交大理公主,您的做法完全是在给我们添麻烦。”
温妤:……
温妤看着他:“你是在教训我吗?”
江起:“是,微臣僭越了,但微臣仍然要说,公主若要治罪,微臣自请到圣上面前裁定。”
温妤闻言,不紧不慢地卷了卷发尾,轻笑一声:“如果我说我不仅不治你的罪,还觉得你很特别呢?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变态?”
江起:?
“还从来没有人这样跟我说话呢,别人都是对我阿谀奉承,微臣不敢微臣不敢的。”
“只有你,只有你愿意指出我的不足,你太特别了!跟那些庸脂俗粉一点也不一样!男人,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了。”
“……”
江起皱起眉头,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温妤看到他的神色,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然后态度秒变端正。
“江大人,实在抱歉,我给大理寺造成麻烦了,我真以为大理寺就是负责处理案件的。”
江起闻言心头有些诧异,他倒是没想到长公主的认错态度如此良好,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却不想下一秒,温妤话风一转。
“其实这事说起来还得怪皇弟。”
江起闻言一顿:“公主此言何意?”
“你想想看,是他先跟我说什么大理寺去暗香楼抓人,然后又说让大理寺卿也就是你,协助我调查,我这不就下意识把大理寺当成警察局……啊不是,当成衙门了?”
“报案不去衙门去哪?结果大理寺原来不是衙门,是重案组。”
江起:……
长公主果然还是那个不成体统的长公主。
虽然说的乱七八糟,但是江起还是提取出了其中的意思。
江起不赞同道:“这如何能迁怒圣上?作为长公主,您本就应当熟悉本朝律例和各部门职能。”
温妤奇怪道:“可是你们不都说我是草包吗?草包懂了这些,不就德不配位了吗?”
江起:……
“公主,德不配位不是这么用的。”
温妤不在意地摆摆手:“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德不配位,我觉得就是这么用的。”
“而且,人要懂一个道理。”温妤走近了一些,拍了拍江起的肩膀,“不完全是自己的责任时,能甩锅的时候就多甩几口锅,要学会和同伴分享,不要自己扛,会扛出毛病来。”
“轻则心理变态,重则心理太变态。”
江起:……
“所以皇弟在明知道我是草包的情况下,还不跟我说清楚导致我误会,给你们带来麻烦,纵然我有错,但他就真的没有任何责任吗?”
“还是说,因为他是皇帝,所以错了也是没错?因为你们不敢说,怕被砍头?”
江起眉心一皱,有意再辩。
但被扣上这顶大帽子,他只能跪下垂眸道:“微臣未有此意。”
“微臣只是觉得,您作为长公主,应当熟知律法。”
温妤摸摸下巴:“是吗?我倒是想学,可是我是众所周知的草包,学不会的。”
江起听到温妤竟然说有心想学,脸上不由露出一个类似欣慰的表情。
他微微一笑:“有教无类,不存在学不会,只看长公主愿不愿意学。”
“如公主不弃,微臣可斗胆向圣上请旨,作公主的老师。”
温妤闻言吓了一跳,我擦,这人怎么这么上道?
然后她立马笑眯眯地开口:“快起来,我怎么会嫌弃你呢?其他人都说我是草包,只有你说我能学会,你和其他人一点也不一样。男人,你又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了。”
江起:……
他缓缓起身,沉声道:“既然公主同意了,那么微臣这就去向圣上请旨。”
“不急不急,你有心就行了。”
温妤不慌不忙道:“要不你先带我去慎刑司看看,就当上第一堂课了,我有亿点点好奇。”
江起一愣:“慎刑司?那里不适合公主……”
“天牢我都去过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最好的教学就是动起来。”
温妤一脸义正言辞。
江起一时无言,但温妤说的也不无道理。
甚至因为她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而多看了她一眼,轻叹道:“也不是无药可救。”
温妤没听清:“什么?”
江起摇摇头,思虑半晌,还是带着她去了慎刑司。
和温妤想的不一样,慎刑司并不大,也就是两三百平的院子,黑瓦白墙的小平房,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简陋,和天牢的规模没得比。
“公主如若有丝毫不适,要第一时间告诉微臣。”
话音刚落,温妤眼睛突然瞪大,惊讶地看着慎刑司门口的一堵硕大无比的墙。
上面挂着各种各样狰狞的刑具,斑斑血渍,发黑发臭,令人作呕。
而每一个来到慎刑司的犯人都需要经过它们的洗礼。
人称“阎王墙”。
江起见温妤呆在原地,以为她是看到这些刑具受到了惊吓,担忧道:“公主,慎刑司确不是您可以……”
却不想话音未落,温妤直接走上前,捏住鼻子,开始认真打量起来。
然后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虚心问道:“这个钩子是干什么的?”
“还有这个,是刀吗?为什么还有个刷子?这是刷子吗?”
“这又是什么?布吗?怎么这么黑啊?”
“还有这个铁碗是干什么的?”
温妤滔滔不绝地问起了这些看不出作用的刑具,脸上只有兴奋,没有惊吓。
江起:……
温妤退后两步,盯着这刑具墙,不由自主地感叹道:“这里可真是sm的天堂啊!”
第30章
受不了的话走进大门,江起带着温妤在慎刑司转了一圈。
应温妤的强烈要求,细细讲解了许多刑具的具体用法。
“此乃骨洁刷。一边用毛刀剔去血肉,一边用刷子蘸取绿矾油,涂抹其上,不停往复,直至削出干净光滑的人骨。”
温妤:……
绿矾油?不就是硫酸?
江起又拿起另一个碗状刑具,讲解道:“此乃安魂罩。左右置于人脑太阳穴,扣紧后,不停地用铁锤敲击,至二百余下后,听到的不能说,看见的讲不出,想动却又做不到,想死走不成,半成痴傻。”
温妤:……
“此乃寻香布,恶臭难闻,浸狗血,蒙于口鼻,只需片刻,窒息而亡,死状眼球暴起突出,眼睑无法合拢。而待青筋暴起徘徊在死亡边缘时,松开寻香布,给予呼吸一瞬,再次蒙于口鼻,不停往复。”
江起说完,看向温妤:“公主还要听吗?”
温妤眨眼:“听啊,继续说。”
江起:……
温妤轻哼一声,小样,以为她看不出来,他故意吓她,这点程度,不过洒洒水罢了。
“江老师怎么不说了?我还没听够呢?这个呢?这个是干什么的?还有这个?这个叫什么?怎么用?”
江起:……
长公主行为作风果然不像一般女子,可以说是方方面面都没有丝毫相同。
一般男子见到这些刑具,听到这些刑罚,都会一身恶寒,何况是女子?
但长公主却一脸好奇之色,压根看不到任何惊恐与害怕。
江起发自内心的疑问道:“公主,看到这些,听到这些,您不会害怕吗?”
温妤挑眉,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会害怕?你说的这些刑具和刑罚,不是给犯人用的吗?”
“是。”
“那我为什么会害怕?我又不是犯人,又不会用我身上。”
江起:“可这些刑具样式狰狞,刑罚耸人听闻,自然会令人心生畏惧。”
温妤点头:“你说的对,刑具看着很可怕,刑罚也的确有些非人,但是他的作用是威慑镇压那些不法之徒,自然会让坏人感到畏惧。”
“而对于我这种顶好的好人,这些刑具刑罚换言之是保护我们的,只会让我产生安全感。”
“所以说,是否恐惧它,取决于是谁使用他。”
就像枪在歹徒手上,自然恐惧,但枪在军人手上,那么就会变成满满的安全感。
江起完全怔住了。
“公主,您是这样想的?”
“对啊,我说的可太有道理了,我的小脑袋瓜怎么这么聪明呢?”
江起:……
温妤摸摸下巴:“不过你们这刑罚哪个天才取的鬼名字?母牛屁股挂鞭炮,牛逼爆了!”
江起闻言语气平淡:“不才,正是微臣。”
温妤:……
她直接转移话题:“诶,那个捕头不是拖来慎刑司了吗?怎么没瞧见?”
江起从善如流地回答:“半路上就吓得失禁,晕死过去了。”
离开的路上,江起问道:“与公主所好奇的慎刑司有何不同?”
温妤想了想,这农家院一样的慎刑司的确和她心中所想的气派不同。
她笑道:“只能说,恐怖的不是慎刑司,而是慎刑司的刑讯手段,手段在哪里,慎刑司就在哪里。”
江起闻言勾了勾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