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宋熹之这才重新坐回了软榻上,手中握着那些信,原本是她从前最期盼的事情,此刻却迟迟无法将它们打开。她只是道:“事情有轻重缓急,那些信可以缓一些再看。”
男人也走近了一步,心底密密麻麻的酸涩将他纠缠,就连嗓音都低沉了几分:“不好奇吗?”
宋熹之拧眉望他,细细的观察着他的模样,只觉得他的话有些古怪:“你说奸夫的身份吗?”
男人停顿片刻后点头,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奸夫是赵庆舒,虽然他很谨慎,在我们查到他的屋子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来。”
“可只要查查之前是谁频繁的出入鹤延山,就能知道了。”
宋熹之点头,眼眸里多了几分自信的神采:“赵庆舒的身份我已经猜到了,不过还是缺少证据,多谢你告诉我这一点。”
宋熹之这样快的就猜到了奸夫的身份,又是让男人一愣。
不过他反应过来后,居然露出了一个笑,那笑容看上去有些欣慰,他对着宋熹之继续道:“赵庆舒的酒楼有问题。”
这回倒是让宋熹之愣住了,男人便含着笑,对她继续解释:“他名下的酒楼很是红火,往来酒楼之人,都是非富即贵,也给誉王带来了不少便利。”
“从前没有发现什么疑点,可顺着他满屋子的道具去查,却能发现一些不对……”
宋熹之再一次想起了珍嫔饶有深意的眼神:“你是说……?”
男人点头:“我怀疑,这间酒楼不止是寻常的酒楼那么简单,里面或许藏了些权|色交易。”
宋熹之的眼眸一变。
权|色交易,男人说的委婉,可赵庆舒喜欢那样变态的手段,这交易怕是沾染了无数的血和眼泪,根本不能见光。
难怪珍嫔对她提起了这件事情,原来目的就是在这里。
而从前恩公说赵庆舒使用的好些手段,都是出自西戎,那如今他有了这么一个酒楼,岂不是意味着大乾的方方面面都被渗透?
宋熹之想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倒是要等下山之后,细细去查了。”
她说完,又是抬头望着眼前的男人,话语里藏了几分试探:“如今查到了赵庆舒,乃至于赵庆舒背后的势力,这些消息对于恩公来说是否有什么帮助?”
“……或者对于韩氏一案来说,是否有什么帮助?”
宋熹之总是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容貌令她感到有些眼熟。
就像是一个人,一个她刚刚见过的人。
男人点了点头,向宋熹之扬起了一个微笑:“赵庆舒与西戎有关,这些消息对于韩氏案来说,就是有帮助的。”
宋熹之眯了眯眼眸,话锋陡然一转:“我也知道了一件事情,如今告诉恩公,也算是还了您的一个恩情。”
男人微微抬了抬眉骨,好看的面容上多了几分好奇。
宋熹之定定的望着他,观察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然后道:“那日我们在竹林中救了的男人,是皇帝,大乾的皇帝。”
男人的表情微微变动了一下,回答道:“原来他是皇帝?”
可宋熹之却微微眼眸,思索着他方才细微的表情,觉得他根本不意外。
第202章
所以他在那夜的竹林里,甚至于第一眼见到皇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所以他才会在杀光了所有刺客之后,又是举起了手中的长剑,横亘在了光启帝的脖颈上。
宋熹之想到这里的时候,便觉得眼前的这张年轻的脸,与皇帝的模样,是越发的相像了。
她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你的表情看上去并不意外,所以你早就知道了那个男人是皇帝,可纵使他是九五之尊,你却恨他,并且不因为他的身份而感到畏惧,毫不犹豫的便将剑对准了他。”
宋熹之说到这里,终于抬眸,眼眸里是熠熠的神采,就像是在闪着光:“你又是在查韩氏案。”
男人微微挑眉,将自己的手搭在了方桌的边缘,面上不动声色:“皇帝的仇人很多,韩氏一族忠君爱国,却蒙受了不白之冤,大抵所有在查韩氏案的人,都恨他。”
宋熹之点了点头,没有反驳,只是继续道:“你说的也对,可有一个关键的点。光启帝在第一眼就认出了你。所以他没有恐惧,也没有警惕,甚至于他根本没什么怒意。”
“因为你是他的儿子。”
“所以你的真实身份是……太子?”
宋熹之一字一句的说着,说到最后的时候,眼眸里已经是一片浓重的墨色了。
眼前的事情是她始料未及,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蒙面男子的真实身份,竟是传说中的太子。
若眼前的男人是太子,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自己三番四次的能够碰见他,因为他也在查韩氏一族的案子,两人的目标是不谋而合的。
这也就解释了他能够笃定,韩皇后不是自尽而亡的,因为他是韩皇后的儿子,自然了解自己的母后。
至于他三番四次的救了自己,或许是因为贺景砚的这一层关系,毕竟是下属的妻子,就算是下属与她没什么感情,顺手搭救一下也是应该的。
总不能让下属刚醒,就又变成鳏夫了吧。
甚至都能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感到熟悉……
毕竟太子与贺景砚在军营中共同生活了十几年,两人同吃同睡,也算是手足情深的兄弟了。
宋熹之越想,便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从前她遇见的关于这个男人的所有谜题,便在此刻迎刃而解。
可男人沉默了片刻,只是轻轻的笑了笑,眼眸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你很聪明,不过你的想象力实在是太丰富了。”
宋熹之对他的话表示存疑:“你的前半句我认同,后半句我不认同。”
她微微耸肩:“赵千兰的事情,我也是靠我丰富的想象力,可最后证明了我的怀疑是正确的。”
男人盯着宋熹之一张一合的红唇,眼底也变得墨黑一片。
眼前女人的聪颖让他有些无力招架,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不顾一切的上前,向她说清楚所有的一切。
可他最后只是道:“我不是太子,不过是一个被牵扯进韩氏案中的人罢了。”
这话可太没有说服力了,宋熹之明显不信。
她微微抬了抬眉骨,望着眼前的男人:“从前你还说过,叫我不要相信男人,你说我要听哪一句呢?”
男人被她的话噎了一下,他沉默的注视着她。
只见眼前的女子款款从榻上起身,又是对着他福了福身子,行了一个礼:“来日方长,总有一天是要知道恩公身份的。”
“来日方长?”男人咀嚼着宋熹之的话,突然眯了眯眼眸。
宋熹之便对着他解释:“若您真的是太子殿下,那臣妇的丈夫贺景砚,便是您的下属,这岂不是来日方长?”
宋熹之说着,又是郑重的下了软榻处的木台阶,走到了男人的面前,微微低头,再次福身行礼,语气也带着几分恭敬:
“从前臣妇若是有冒犯的地方,还请您见谅,也希望您日后能够多多关照景砚。”
宋熹之的语气里还带着恭敬,让男人的身体突然一僵,他上前一步,就打算搀扶住她的双手。
可她只是微微低着头,身体向后一步,避过了男人的手。
就这样擦肩而过,扑了一个空,男人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又是垂落在了身侧。
他轻启唇瓣,想要说些什么,可就在此刻,他却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男人眼眸一凛,还未等宋熹之反应过来,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宋熹之一愣,又是扭头往后望,却看见后头的窗户紧闭,卧室从归于宁静,就像是方才的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一样。
她微微顿了片刻,才缓步走到了门前,又是打开了紧闭的木门。
木门一开,便瞧见一个年迈的婆子,急切而又仓促的跪倒了自己的面前。
宋熹之皱着眉,定睛一瞧,便发现这老婆子是赵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
她老泪纵横,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在此刻散乱了下来,眼见着宋熹之开了门,她膝行了几步,扯住了宋熹之的裙摆:
“夫人,夫人,小姐在屋内跪了一个时辰之后,便突然昏死过去了。”
“小姐是戴罪之身,如今夜里怕是也请不到太医,老奴知道您是一个心善的,求求您救救她,求求您了!”
第203章
宋熹之听见这话,眉头拧得是更深了。
她垂眸望着老嬷嬷满是希冀的眼神,最终还是松了口:“你别慌,先带我去看看吧。”
老嬷嬷听见这话,擦了擦泪,急忙起身,便领着宋熹之要往隔壁的屋子里走。
虽然赵夫人对她构不成什么伤害,可宋熹之还是带着些提防的心思,让司琴和吴嬷嬷一同陪着她去了隔壁的屋子。
刚一进屋子,司琴的脸色一变,便伸手拦在了宋熹之的身前。
“主子,这屋子不对,是有人在暗中潜伏的气息,但是武艺精湛,功夫不在属下之下。”
宋熹之脚步一顿,望向了跟前的老嬷嬷,老嬷嬷急忙反应了过来,于是道:
“夫人莫要担心,这是小姐的母亲在牺牲前,给小姐培训的一支暗卫队伍,只是小姐平日处在闺阁之中,没有什么用,也就将这支暗卫闲置了。”
“只是小姐昨日被蚂蚁咬伤,心中惶恐难安,便急急从京中召唤来了一人,随身保护着小姐,作用与您这身边的女侍卫是相同的。”
嬷嬷说着,又是怕宋熹之不信,有些慌了神,急忙叫潜伏在暗处的侍卫露了面。
只见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同样是一个女侍卫,模样很不出众,身量也不高挑,若是走在人群中,便直接能消失不见,让人再也寻不到她的踪迹。
可她步伐稳健,低垂的眼眸十分平静,可那时刻蓄势待发的身姿,显露出隐约的防备和杀意,她与司琴不同,那副模样明显就是在战场里浸泡过的。
司琴的作用近似于保护,那人看着却更擅长暗杀。
司琴与她粗粗的打了一个照面,便知道此人的功夫绝对不低,甚至是远在自己之上。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想必这是赵夫人的母亲从战场上精挑细选培训出来的士兵,甚至于她手底下那一支暗卫队伍,也绝对不简单。
只是可惜了,按照方才那老嬷嬷说的话,赵夫人处在闺阁之中,脑子也是个不清楚的,这一支的暗卫队伍竟直接搁置了。
好不容易受了伤,心里害怕,才叫急忙从京中叫来了一个人,保护着她的安危。
司琴望着眼前同样是一身黑衣的女侍卫,心中实在是感叹。
暴殄天物啊!
起码跟在自家主子的身边,还每日调查些宫中秘辛,杀杀西戎的刺客,还顺手能救个皇帝,活动活动筋骨。
可跟在这赵夫人的身边,想必那一整支暗卫队伍,都日日在屋头数蚂蚁。
宋熹之只看了那女侍卫一眼,便又是迈着步子进了屋子。
一进内卧,便能看见赵夫人了无生息的躺在软榻下方,身边的小丫鬟手足无措。
而她方桌上放着的,却是她父母已故的画像。
宋熹之微微皱眉,低头看着赵夫人的模样,又是伸手把了她的脉。
“这是怎么回事?”
小丫鬟含泪望着赵夫人的模样,有些手足无措,声音也是带着哭腔:“夫人一回来就跪在了夫人父母的遗像前,奴婢说陛下的惩罚可以从明日再开始……”
“但是夫人不听,执意的跪着,跪了一个时辰之后就晕了过去,奴婢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求您救救她吧。”
宋熹之沉默的望着方桌上的遗像,倒是没想到这个赵夫人,把父母的遗像都随身带着。
想必陛下今日的那番话,提到了她的父母,对她的打击很大。
也不知道赵夫人跪在父母遗像前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对着身边的吴嬷嬷开口:“去泡一杯糖水给她喝吧,不必说是我说的。”
众人都错愕的望着宋熹之的背影,却见她重新迈着步子出了屋子。
宋熹之的吩咐吴嬷嬷自然是不敢耽搁,不过等她出了赵夫人的屋子,吴嬷嬷才开口询问她这么做的用意。
宋熹之解释了一下:“她单纯就是因为吃少了,自己心里又难受,所以才晕了过去。”
“我不喜欢赶尽杀绝,既然她从京中召回了自己的暗卫,那日后她的生活要如何,就要看她自己的选择了。”
她说完这话,又突然抬眸,看见的就是赵大人行色匆匆的往院子里的走模样。
两个人擦肩而过,赵庆舒便急匆匆的进了赵夫人的屋子里。
等嬷嬷听了宋熹之的吩咐,给赵夫人喂了糖水,不一会儿,赵夫人便又是悠悠转醒。
等她一睁眼,看见的便是赵庆舒担忧的眼眸:“雅娴?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突然晕倒了?”
赵夫人垂下眼眸,有些平淡的道:“陛下的惩罚,这是我该受的。”
“陛下说得对,我对不起我的父母,分明宋熹之是去救人,可我却说她去与太监私通,我陷害忠良,跟我害死我父母的人有什么区别?”
她说到激动的地方,苍白的面色甚至都变得红润了起来。
这话似乎还含了几分言外之意,赵庆舒眸子晦暗了一下,又是急忙解释:
“当初我在陛下面前让你不要说出实情,便是想要两害相权取其轻。”
他接替了老嬷嬷的位置,搀扶住了赵夫人的身子:“你想想看,若是陛下知晓你是听了那劳什子堂妹的话,故意陷害,事情就大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不仅你我受罚,更是会影响到良妃和誉王,你如今说一切只是一个误会,陛下看在你父母的面上,对你小惩大诫,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雅娴,我都是为了你,你这副模样也真叫我心疼,我恨不得为你受了这份苦。”
赵夫人听见这话,闭了闭眼眸,泪水便直直的从眼角处滚落:“夫君,我如今就只有你了,你不要欺骗我,我已经没有家了。”
她的声音幽幽的,回荡在整个屋子里。
赵庆舒拥抱着她,将她的身子揽得更紧:“我不会骗你,雅娴,我不会骗你。”
方才的那个女侍卫,正沉默的躲在屋子的阴暗处,面无表情的观察着赵庆舒的脸。
只听赵庆舒的声音轻柔,似乎还带着几分蛊惑:“至于那个宋熹之,你不要觉得你亏欠了她。”
“或许就连陛下都是在包庇她,她不是什么好东西,把你害成了这副模样,你日后可千万不能跟她来往。”
老嬷嬷在一旁听着,忍不住道:“方才是主子您晕倒在了地上,是贺夫人来看望,还送来了一杯糖水。”
赵庆舒冷笑:“猫哭耗子假慈悲,先前想要至你于死地,现在以为一杯糖水就可以打发人了吗?雅娴,你可别犯蠢。”
赵夫人听见他的话,挣扎着缓缓脱离了赵庆舒的怀抱,又是盯着的脸,沉默了良久。
他握紧了赵夫人的手:“雅娴,我刚刚的话你都听进去了吗?”
在他紧张的眼神中,赵夫人垂下了眼眸,轻轻的嗯了一声。
第204章
听见了赵夫人的回答,赵庆舒的内心终于安定了下来,他微微翘了翘嘴角,觉得事情没什么难度。
从前十余年都是这样过来的,遇到什么事情只要轻声哄哄便好了。
她手上有银子、有人脉、有曾家,还有她故去父母的面子,却没什么脑子,有这样的女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方便些。
至于宋熹之,这个仇他已经记下了。
他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想到这里,赵庆舒的眼眸晦暗了一下,又缓缓松开了赵夫人的手:
“两日之后便是封禅大典,等大典结束,我便带你回京城,你近日姑且忍忍。”
赵夫人还是抿着唇,沉默的点了点头,看起来是一副十分疲惫的样子。
赵庆舒见她这副模样,也再没有说什么,只是微笑着对她道:
“雅娴,你要好好保重身子,不要随意作践自己……还有记住我的话,离宋熹之远一点。”
赵庆舒说完这话,又温柔的替她掖了掖被角,随即便转身离去了。
等他走了,站在一旁的老嬷嬷才忍不住又是开口:“小姐,从前无论什么事情,您都是听姑爷的,老奴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今日的事情……老奴觉得隔壁的贺夫人并不是姑爷口中的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