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贺景砚瞧着吐蕃王子盛装打扮的模样,还换上了吐蕃的特别的民族服饰。他的后面站着是一众的吐蕃侍卫。
宋熹之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吐蕃侍从,一个个站成一排时,看着就像是一座黑压压的小山一样。
她缓缓顿住了脚步,没忍住多看了几眼,便感受到一只从天而降的大手罩在了她的头上,又是缓缓用力,把她脑袋调转了一个方向。
宋熹之被他这么用力一掰,转过头便看见了贺景砚那张已经乔装好的脸。
其实就算是他换上了一张普普通通的面具,可那骨相依旧卓越,浑身也有一股莫名的华贵之气。
紧接着男人低低的声音便在宋熹之的耳畔响起:
“王子身边的这些大汉,看着也没有到九尺,不就是和我差不多吗?”
宋熹之听见这话,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她轻轻瞥了他一眼,刚想要说话,可吐蕃王子却突然开腔。
“这是为了配合你的小侍卫特意挑选的侍从!”
他忍不住对宋熹之感叹:“宋院判,你可知晓我专门从侍从里找矮个子,到底是有多么艰难吗?”
贺景砚的眼角猛地抽了抽。
宋熹之心道一声不好,这嫉妒中的男人可是很小气的。
如今吐蕃王子用他那崎岖的审美,对着贺景砚又是“矮”又是“小”的,恐怕他和贺景砚的梁子是要结下了。
宋熹之想到这里,赶忙给了贺景砚一个眼神。
只见他胸膛起伏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宋熹之的祈祷的眼神,最终还是对着她点了点头。
等吐蕃王子准备好,又是将宋熹之和贺景砚安排进了他的侍从队伍里,几人便出了府邸。
一出府邸,便已经有赵庆舒暗中准备的马车,秘密的来接走他了。
吐蕃王子在马车前微微停顿了片刻,又是突然对着车夫道:“再给本王子准备三辆马车,本王子的侍从也要坐。”
赵庆舒派来的马车夫一听这话,心中不由得感叹,吐蕃王子对待下属还真是好啊。
这么一个个的汉子,一堆堆的就像是小山一样,王子居然还怕他们累着。
众人在马车上一路无言,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马车才缓缓的停了下来。
宋熹之微微把车帘掀开了一条缝,看见的就是那个熟悉的招牌。
“香满楼”
这是赵庆舒的酒楼,如今到了夜里,酒楼也正是热闹,其中客人如织,进进出出是络绎不绝的。
而那个马车夫,则是替吐蕃王子掀开了车帘,又是引导他酒楼对面一处低调的铺子里走。
宋熹之瞧见这马车夫的动作,眯了眯眸子,心底觉得有些意外。
真正的会面地点居然不是在酒楼。
那其实也是一间店铺,但是没有营业,看着像是被闲置了似的,门牌落了灰,门槛老旧像是被人踏破了一样,平日里没什么行人进出。
宋熹之想着,与贺景砚无言的对视了一眼,两人在此处留下标记后,随即便跟在了吐蕃王子的身后,与他一起进入了那间没有招牌的铺子。
一踏入这间铺子,绕过了破败的前院,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别有洞天的庭院。
宋熹之仔细的观察着眼前的景色。
庭院内雕梁画栋,亭台水榭、轩敞楼阁,简直是应有尽有。
庭院内不止是有人工挖凿的湖泊,还有人工堆砌而成的小山,而四周也是种植了高大的树木,又是运用了苏式园林的借景手法,使园内园外融为了一体。
就连贺景砚,此刻都眯着眼眸,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沉默着打量着眼前这造价不菲的园林。
宋熹之原本以为凭借着赵庆舒谨慎程度,并不会允许那么多侍从进入他的院子。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赵庆舒居然毫不阻拦的将他们放了进来。
院内的两个侍从看到了来人,便恭敬的将吐蕃王子引导到了院内的厅堂落座。
众人随着吐蕃王子脚步到了厅堂,看见的便是金碧辉煌的陈设。
厅堂内的每一寸装饰都是精心打造,虽然样样都考究精致,可一眼望去却不会觉得突兀,反倒是觉得各个部分十分融洽的融为了一体。
而厅堂的正中间则是放置了一张偌大的圆桌,桌上此刻已经摆放着琳琅满目的菜肴。
菜看起来还是刚出锅,香气直直的能往人的鼻孔里钻。
宋熹之看到这里,就知道为什么赵庆舒并没有限制吐蕃王子携带侍从。
因为这个厅堂从头到尾就只邀请了吐蕃王子一人,并不会暴露其他大人的身份信息,所以他根本不需要怕。
吐蕃王子看着眼前的场景,也是眯了眯眼眸,还未等他开口,便听见赵庆舒热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王子到了,下官有失远迎,真真是有失远迎啊!”
他穿着一身紫色的衣袍,此刻正一边引导吐蕃王子在位置上落座,又是笑着开口。看起来是红光满面的模样。
吐蕃王子打量着桌子上饕餮盛宴,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原本今日是为了大人口中的神医而来,却不想大人竟准备了这样一桌的好菜,哪里算的上是有失远迎?”
赵庆舒又笑了:“神医是有,好菜自然也要有。今日下官邀请王子前来下官的私府,不仅是欢迎,更是为了赔罪。”
“赔罪?”吐蕃王子微微蹙眉的重复了一遍。
“自然是为了宋熹之那个女人赔罪,听闻王子与那个女人在府前怒气冲冲的吵了一架,人尽皆知。”
“那样的蠢女人活在大乾,简直是大乾的劫难,分明在两国邦交的时刻,损伤了圣女不说,还与您发生争执,简直是又蠢又自私!”
赵庆舒的咒骂声声声入耳,宋熹之嘴角抽搐了一下,盯着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眼眸幽幽的。
第232章
赵庆舒这样义愤填膺,吐蕃王子也是点头附和:“是啊,还怪我错信了人,不知道她医术是这样的差劲!”
“若不是因为她,或许本王子的女儿根本不会出事!她居然还靠着她拙劣的骗局,获得了副院判的位置!”
赵庆舒听见吐蕃王子与自己感同身受,原本只是客套奉承的话,此刻倒是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她简直就是妇人之仁,没见过世面,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说着又是摇了摇头:“若是当时一把火把这个蠢货烧了,圣女或许就安然无恙了。”
宋熹之听着他一口一个“蠢货”,一口微微抬了抬眉骨,只是风雨不动的听着。
吐蕃王子听见这话,也是十分伤感的摇了摇头:“谁说不是呢?”
“可后悔又是有什么用?”
赵庆舒夹了一口眼前的菜,又是放到了吐蕃王子的碗里,然后意味深长的说:“其实这世上不仅是有神医,还是有后悔药的。”
“王子您位高权重,自然是要让那些不知好歹的小小妇人,付出代价。”
吐蕃王子盯着眼前的菜,思考着赵庆舒的话,视线微微凝滞了片刻,才又是将眼眸转移到了赵庆舒的脸上:
“赵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是有什么方法能让她付出代价吗?”
赵庆舒只是笑而不语,他瞧着外头逐渐变暗的天色,随即又是招了招手:“方才光顾着说话,都忘记上酒了!”
“这是大乾极品的美酒,快快快,拿来让王子品尝一下!”
听见赵庆舒打哑谜,吐蕃王子也是眯了眯眼眸,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而一旁的宋熹之方才一直低眉顺眼,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实际上是为了寻找机会,伺机而动。
如今看着赵庆舒转身叫酒,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眸突然幽深了一下。
她突然将双手交叠在身前,比了一个交叉的手势。
吐蕃王子用余光看见了宋熹之传达出来的信息,心下了然。
于是等他看见厅里的下人端着那壶酒上前的时候,又是突然开口:“你这个酒,还是让本王子的侍从,看看有没有问题吧。”
赵庆舒听见这话先是一愣,然后看着吐蕃王子还未动过的筷子,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又是笑着感叹:“王子不愧是王子,如此谨慎啊!”
吐蕃王子招了招手,宋熹之看准了机会,便打算上前,接过赵庆舒递来的酒壶。
但是身边的男人动作比她更快。
还未等宋熹之出列,他便已经看见贺景砚走到了两人的面前,手上还拿着一根试毒的银针。
宋熹之想起自己放置在袖管处的药粉,微微蹙了蹙眉。
只见贺景砚动作迅速,用银针探完壶中之酒和桌上之菜后,又是将无毒的银针放置在两人的面前展示了一下,最后才退了下去。
于是吐蕃王子点了点头,亲自为赵庆舒倒酒,按照宋熹之先前的交代于是开口:“不好意思啊,赵大人。”
“并非是本王子疑心重,而是本王子来到这大乾后,屡屡遭受刺杀,所以不得不防。”
赵庆舒听见这个消息,眼珠子微微一转,也是笑着道:“明白明白!下官自然明白!”
他脑袋中一边思索着吐蕃王子遇刺的原因,一边又是不忘把黑水往宋熹之的身上泼:
“居然有人想要在大乾对王子行不轨之事,思来想去,最近对王子心有怨怼之人,只有宋熹之而已!”
吐蕃王子夹了几口菜,喝了一口杯中的酒,“你说的有理!很可能是此毒妇所为!”
两人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酒过三巡之后,吐蕃王子的脸色便逐渐有些不对味了:
“本王子怎么突然感觉有些腹痛?”
赵庆舒眼眸一变,心中生出了些许疑心:“王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吐蕃王子一手捂住了肚子,眉毛都皱了起来:“你这个菜是不是有问题!”
“是不是你要刺杀本王子!”
赵庆舒脸色一变,一下子从椅子前起身,圆凳在地板上拖拉发出尖锐的声音:
“这菜和酒可是都验过毒的!”
吐蕃王子满头大汗,气若游丝:“难道你的意思是,本王子给自己下毒了不成?”
“你怎么会没事?!”
他的话音刚落,赵庆舒便也觉得自己的小腹突然一阵翻江倒海,他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脸色都逐渐苍白了起来:
“不对,这酒不对!我也觉得腹痛难忍!”
吐蕃王子瞪大了眼睛,觉得很不对劲:“有刺客!一定是有刺客!”
偌大的厅堂突然混乱了起来,赵庆舒心中千回百转,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他张了张嘴,刚想要说话,可翻涌的小腹让他双腿都开始发软,肚子一直咕噜咕噜的在叫,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倾泻而下。
赵庆舒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最后用尽全身力气说了一句:“保护王子……”
然后他便搀扶着两旁急急赶来的下人:“不行了……不行了……本官要去茅房,快扶本官去茅房!”
许多下人簇拥着赵庆舒踉踉跄跄的去了茅房,而吐蕃王子这边也叫苦连天,双腿都开始打哆嗦:“本王子也要去茅房……本王子也要去茅房……”
于是一群侍从也搀扶着吐蕃王子出了去。
根据赵府下人的指引,几人急急把吐蕃王子抬到了茅房处。
赵府的下人皆在门口守着,而吐蕃王子的侍从,包括宋熹之和贺景砚等人便以贴身守护为由,直接跟了进去。
一到茅房,便已经有早就准备好的人手与宋熹之和贺景砚交换了人皮面具。
与此同时,吐蕃王子也哆嗦着手指,急急忙忙的解开了裤腰带。
宋熹之换好了面具和衣裳,余光瞧着他浑身颤抖的模样,实在不由得感叹:
“王子您装得还真是像啊!甚至连脸色和冷汗都装出来了!”
第233章
吐蕃王子眼含热泪,解开了自己的腰带便急匆匆的往茅坑里冲,那声音在发抖,尾音更是打着颤:“死手,死手!你快点把扣子解开啊!”
翻滚的秽物在一瞬间倾泻而下。
宋熹之站在茅房里,与吐蕃王子只是隔了一扇门,哗啦啦的声音过后,一股不可描述的气息便气势汹汹的朝她扑了过来。
她眯着眼眸,努力屏住呼吸,双手死死的掐住鼻子,却还是忍不住呕了一声。
吐蕃大汉,平日里最爱吃的都是些肉食,这排出的气味就不免尖酸刻薄了些。
宋熹之眼泪汪汪的朝着贺景砚望了过去,看着他霁月风光、眉目依旧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有闻见。
她的心里不免多出了几分羡慕:有内功的人,果然与众不同。
可宋熹之心里的话还没有想完,便看见贺景砚颀长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他猛地踉跄了一步,一手抵住了木门,又是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随着贺景砚的这声干呕,一旁沉默的吐蕃侍从们,也终于是忍不住了。
干呕声此起彼伏、错落有致,在静谧的茅房里声声入耳。
吐蕃王子听着耳畔的一阵阵干呕,只感到头皮发麻,而面前木门莫名的一动,更是让他双腿一软,险些就要栽倒到了茅坑里。
他咬牙拉住了木门,瑟瑟发抖的望着自己身下的茅坑。
这可不是达官贵人府里那干净的茅房,日日有人打扫,当时时间太过紧急,他就近找了一个下人的茅坑便直接冲了进去。
如今他在宋院判面前这样丢脸,失去了全部的威严,现在她还在外头站着……
恐怕她是不可能答应自己前往吐蕃了。
想到这里,吐蕃王子颤抖着抬起了粗糙的大掌,伸手掩面,委屈的热泪便从眼眶里滚滚而下:“不是装的,是真的……本王子是真的腹痛难忍……惨绝人寰,简直是惨绝人寰……”
“本王子差点就要拉在了裤兜里……本王子的一世英名……”
宋熹之一愣,又是将怀疑的眼神望向了贺景砚的方向。
贺景砚面色不变,神情平静的点了点头,看起来十分自然:“这样才真实,赵庆舒生性多疑,这样他才会相信。”
茅坑里的吐蕃王子浑身哆嗦了一下,幽怨的声音就从茅坑里传了出来:“你不仅长得矮,心眼也小啊!”
贺景砚无辜的朝着宋熹之摊了摊手:“我绝没有其他意思,更不是在伺机报复。”
宋熹之瞧着眼前这个腹黑又记仇的男人,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其实贺景砚说的也没错,赵庆舒生性多疑,若吐蕃王子不以身入局,或许会露出什么破绽。
茅房内的突然传来了一阵飞流直下、酣畅淋漓的声音,吐蕃王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屈服于贺景砚的淫威之下,倒是不敢再吭声了。
里面的人没走,而外头赵府的人也十分谨慎,一直守着没有离开。
等吐蕃王子穿戴整齐,双腿打颤的走了出来,守候在外头的赵府小厮缓缓将视线扫过眼前的所有侍从,随即他才将视线挪向了吐蕃王子。
小厮点头哈腰的道歉:“王子抱歉!实在是抱歉!”
“今日的事情,是一场意外,定是有刺客想要动手,就连我们的老爷都不幸中招了!”
吐蕃王子嘴唇发白,脚步虚浮,此刻整个人完全娇弱的瘫倒在了侍从的身上,又是愤怒的开口:“你的老爷呢?!”
他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小厮的身上,声音都在气得发抖:“我的命都要没了半条,他必须把真相查个水落石出,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许府小厮急急点头:“好好!奴才此刻带您去见老爷,他大概也刚从茅房出来!”
等许府的小厮带着吐蕃王子等一大帮人离开之后,宋熹之和贺景砚才暗中从茅房内翻了出去。
两人恢复了容貌,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脸上还蒙着面罩。
此刻正猫着身子躲在了树梢上。
其实方才的一切都是他们精心策划的计谋。
宋熹之在下马车的时候就在赵氏内宅的门口做了标记。
而吐蕃王子则是故意假装自己最近多次遭到刺杀,刻意让人来用银针试毒,贺景砚便趁机在此刻在酒中下了腹痛的药。
等赵庆舒腹痛难忍,此刻的中药与方才吐蕃王子提到的刺杀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