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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的确,只要不是现在,怎么也都算之前。

    但她不能再视若无睹了。

    她要将这一切都挑明,把她们的“之前”拿到台面上来讲。

    “还是说……”方逾的眼神带着些许的讽刺意味,她微抬着头,声音拖长了些,“你谈大小姐觉得并不需要向我道歉?这样吗?”

    谈云舒的口罩被方逾捏在指尖,她的整张脸都露在外面。

    三天过去,这张脸的过敏情况好了许多,只有淡淡的一层浅红色还没彻底褪去,只是她嘴巴那块的皮肤白皙细腻,所以整张脸看上去还是有明显的分界线似的。

    她听着方逾一口一个“谈大小姐”,看着在自己跟前目光冷漠的方逾,气息缓缓地被稀释了似的,让她呼吸困难。

    她们之间的“三个字”只会是由她开口的“对不起”。

    “我没有这样想。”谈云舒的双唇张合,否认了。

    “那你怎么想?嗯?”

    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谈云舒可以看见方逾分明的睫毛、细腻的毛孔,也近到她可以在方逾的眼睛里找寻到自己的倒影,模糊的,不像从前那样清晰的倒影。

    晚风没有为她们停下脚步,两人的发尾被风撩起又齐齐放下。

    行人路过,但因为地方比较隐蔽,也没人将视线投到她们身上,没有人知道在这里站着的两个人正在牵扯着遥不可及的从前。

    “方逾。”谈云舒的喉间苦涩,“那封请柬不是我想递的。”

    “有什么区别吗?你有你的苦衷,但跟我有什么关系?”

    方逾的眉头一挑,继续反问:“没有那封请柬的话,你难道会跟我在一起?”

    “不,不会,从始至终我都只是你的消遣,你想找我就找我,想不理我就不理我,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因为我已经走出来了,谈云舒,你当初跟我在不在一起对我而言没有那么重要,你让我曾经的期待落空也没有那么重要,关于你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六年足以让我抹掉所有的一切。”

    “如果真的能抹掉,那你为什么将期限定在6月9号?”

    “我想让你记住你还欠我一个道歉,谈云舒。”方逾攥紧了手里的这支口罩,她说着眼眶都有些泛红,“你自己最清楚,如果真的不想跟我继续做陌生人,这一道程序是不能跳过的。”

    “方逾。”谈云舒看着她这样,犹豫地抬起手来,试图去抚她的脸。

    方逾偏过头躲开,并往后退了一些,眸光警惕地看着她。

    谈云舒的掌心落了空。

    “抱歉。”谈云舒垂下手,说话的时候带着些许的鼻音。

    “你是在为刚刚的事情道歉还是为以前?”

    “刚刚。”

    谈云舒望向她,缓缓地道:“以前的事情,我光是道歉还不够的,我……”

    “够了,谈云舒,不要再冠冕堂皇地讲下去了。”方逾打断她,呼出一口气,她知道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你这副自以为是的模样真是让我觉得有些不适。”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方逾说完把口罩塞还给她,随后转过身,抬腿往路边走。

    她已经没有了挤地铁的心情,打车可以让她更快地回到自己温暖的小窝。

    刚走了几步,身后传来谈云舒的声音:“方逾,我怕我说了‘对不起’之后,我跟你之间就彻底地两清了。”

    “我不想跟你两清。”

    谈云舒又追上来,站到方逾的面前,晶莹的泪水一颗颗地往下砸,她的眼睫湿润,在这样寂静的夜晚里,她难以控制地失态了。

    她的鼻音非常浓郁:“可是……真的对不起。”

    她再怎么想要欺骗自己,她曾经玩弄方逾的感情也是真的。

    什么各取所需是她欺骗自己的借口,她跟方逾之间,从来都不是对等的。

    就像是一块跷跷板,她永远处在高处,而方逾贴于地面。

    直到六年后的现在,跷跷板才终于平衡。

    刚刚看着方逾清绝的身影,谈云舒只感受到了钻心刺骨的痛。

    明明五月中旬的天气刚好,她却觉得四周都飘起了雪,这雪又像熔浆,一碰到就会让她浑身发疼,直至让她成为一具空壳。

    方逾没有再往前走,她抬眸看着眼前的谈云舒。

    谈云舒的这副模样是她不曾见过的,她视角里的谈云舒向来都高傲且优雅,像童话故事里最尊贵的白天鹅,面对任何事都是从容不迫的样子。

    可现在的谈云舒泪眼朦胧,本来就过敏还没好全的一张脸又因为眼泪而更红了。

    而方逾也终于听见了这句迟到六年的道歉,她身体的力气在这一刻都像是被抽光。

    她往后踉跄了下,待稳住身形了,才勉力扯起唇,说:“谈云舒,如果你当初在一开始就告诉我只是玩玩而已,我想我也未必玩不起。”

    “是我玩不起,方逾。”

    “我怕你会逃走,我不想你逃走。”

    方逾的呼吸一紧,随后道:“很晚了,我该回家了。”她从包里取出来一包纸巾,递过去,“你什么时候想好要我报答你了,就告诉我。”

    谈云舒沉重的睫毛轻扇,应了声:“好。”

    又问:“那你原谅我吗?”

    “谈不上原不原谅。”方逾再次迈开步子,轻声地把话递到谈云舒的耳里,“已经不重要了。”

    ……

    几分钟后,方逾上了网约车。

    她在后座坐着,脑袋有些宕机,或者也不是宕机,只是像坏掉的电视那样,只能重复播放着今晚跟谈云舒所经历的这一切。

    谈云舒的神情、言语,还有那些眼泪……

    方逾缓缓闭上眼,由着明灭的光线落在她薄薄的眼皮上,半晌,她的一声叹息徐徐地从喉间溢出。

    大半个小时后,她拖着疲惫的身体站到了防盗门前。

    符霜和唐半雪今晚都没空来临里商场那边看薛奕唱歌,现在终于得空了,但演出早就结束了,不过也不妨碍她们在群聊里聊着今晚的事情,甚至还在一个视频里刷到方逾给薛奕送花。

    两人就在群聊里圈方逾问近距离跟薛奕接触是什么感受。

    但方逾一直都没回。

    符霜留意着大门的动静,听见防盗门开的声音,立马从自己的房间里出去。

    本想开口就问方逾怎么没有回群里的消息,但看方逾这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这个问题还是给吞了下去,最后只是说:“早点休息,小愉。”

    “好,你也是。”

    方逾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她按开灯,把包挂在一边的架子上,本想弯腰换鞋,但最后有些脱力地顺着门滑下去。

    第57章

    沈映之没有着急着就离开,

    而是在一楼还没下班的电玩城骑着摩托,今天这样大的客流量之下,电玩城的生意很好,

    娃娃机那块区域不时地有遗憾的声音响起。

    而她一边玩一边等着谈云舒的通知。

    她坚定地认为谈云舒不会先行离开,

    不是她相信谈云舒,而是因为她相信方逾,

    尽管她跟方逾共事了差不多三个月,时间不长,

    但对方逾的性子她多少也有些了解,方逾不可能让谈云舒一起跟着,

    谈云舒以前玩弄人家的感情,能有这么快就追上?她才不信。

    所以她就就地找了个地方等着,来的时候是跟谈云舒一起来的,开的是她的车。

    果然,

    在二十分钟以后,

    她收到了谈云舒拨过来的电话。

    电玩城有点吵,

    她刚好骑完一局拿了个第一,就长腿一跨下了车,往外走的时候接听了这通电话:“在哪儿?”

    “在门口。”谈云舒的声音有些暗哑,

    还有着不可忽略的鼻音。

    电玩城距离大门口那块不远,

    沈映之回了个“知道了”过去,走了没多少步就看见了谈云舒。

    不,是狼狈的谈云舒,狼狈到沈映之觉得很新奇。

    因为跟谈云舒认识以来,她就没有见过谈云舒有过这副模样,

    以前读书的时候两人还会被家里的长辈拿去做比较,

    她总是会被说跳脱,

    没个大小姐的样,而谈云舒端庄秀雅,永远得体,笑容和煦。

    而现在,这人本来脸就过敏了而成了“阴阳脸”,明明离开电梯的时候都还好好的,结果现在脸看上去更严重了,怎么看都怎么可怜,但在沈映之看来还是滑稽更多些。

    实在是没见过谈云舒这副模样,她远远地就拿出了手机,开启了录像模式。

    谈云舒像是没注意到好友的行为,她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一只手捏着口罩,一只手拿着方逾递给她的纸巾。

    方逾已经离开了好一会儿,她也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眼泪都被风吹干了,但眼睫还有一些湿润,只是没有在方逾跟前那样夸张而已。

    商场内没有进来时那么多人,但周遭的一切都比她要有生命力,就连服装店的塑料模特看上去都比她像个人。

    其实方逾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说的全是她们过去那三年里的事实而已。

    如果没有那封请柬,当时的她也的确不会跟方逾在一起,在她这里,方逾从头到尾都不在未来之列,她的被迫甚至连“苦衷”都算不上,因为她失去了什么呢?她分明是透过订婚得到了一切。

    可是亲耳听方逾说出来,以及最后被风偷听去的那句“谈不上原不原谅,已经不重要了”,感受却是极其鲜明的痛苦,让她只能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像是被钉在了六年前的柳城大学的花园。

    她还记得那天阳光正好,风也轻柔。

    以后她跟方逾真的两清了。

    意识到这点,谈云舒艰难地呼吸着,她跟方逾之间,就连藕断丝连都不再是了。

    沈映之走到她面前就停下了录像,她绕着谈云舒转了一圈,“啧啧”了两声:“给我转一万,可以买断我的录像,给我转十万,可以买断我这张嘴,绝不外传。”

    谈云舒的眼睫如蝴蝶翅膀扇动,没有因为沈映之的玩笑话就开心起来,她现在就连开口都有些费力,但还是说:“映之,送我回去吧。”

    沈映之收起自己这副模样,抿了下唇,叹息一声:“好。”

    几分钟后,轿车驶出商场的停车场,汇入了主干道。

    谈云舒在副驾驶坐着,她的脑袋靠着窗,视线都不能做到聚焦,繁华的夜景在她的眼里有着模糊的倒影。

    可她自己却迷失了方向。

    前方红灯还剩六十秒,沈映之转头看着她,沉吟了几秒,还是说:“云舒,你要是有什么难过的,你可以说出来,也不需要我给你建议,你有个发泄的口子也行的啦。”

    在沈家老太太寿宴上两人吵了一架过后,就没怎么再涉及到相关的话题了。

    这话说完,谈云舒没什么反应,只是眨了下眼,一张姣好的面容上覆的全是愁云。

    沈映之又说:“你看我以前还喜欢谈恋爱的时候,我可不是事事都跟你讲吗?但你看看你现在这样……”

    “让我自己缓缓吧。”谈云舒的嘴唇动了动,说这几个字都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

    沈映之:“行。”

    她还是提醒道:“18号是邮轮慈善活动的第一天,你之后可不能再哭了,否则你顶着这张脸去参加活动,对你不利。”

    “嗯,我知道。”

    六十秒的时间很快就到,前方的车流动了起来。

    谈云舒降下车窗,把手伸出去了一点点,她由着风穿过自己的指缝,让她手掌的温度逐渐下降。

    如今风依旧自由,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受到束缚,她有了选择的权利,她有了谈判的底气。

    但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呢?

    -

    方逾这一夜睡得不怎么样,她做了好几个场景跳脱的梦,醒来时却一个也不记得。

    她的生物钟已经固定了,七点左右就会起床。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跟平时的状态无异,她依旧是选择花几分钟给自己上妆打个底,以及空腹喝一杯美式。

    果不其然,开完早会过后,又有同事说她怎么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困了。

    方逾依旧是笑笑。

    这周的时间还剩下今明两天,熬过之后就是周末,又能好好地休息一下。

    她在办公室处理了一些文件过后,才有了些许的空闲来回昨晚的消息。

    符霜昨晚在看见她那副样子以后就在群里替她说了她很累的事情,现在方逾才翻着她们的聊天,该引用的引用,该回复的回复,最后还把自己跟薛奕的拍立得照片发到了群聊里。

    聊到这里,她又跳到和薛奕的聊天记录上,昨晚在电梯里她俩都没聊完,她整个人就消失了。

    方逾:

    话题停在薛奕请教她怎么练字上面,觉得她写的字真的很好看,还说自己的签名看起来像两个小土豆。

    回完薛奕的消息,方逾滑了滑手机屏幕,又想起来昨晚谈云舒对她说她和薛奕成为朋友的事情,她不得不感慨谈云舒嗅觉的敏锐,光从这样简单的消息上就能得到那样多的信息。

    但跟谈云舒有什么关系呢?

    方逾想到这里,端过水杯喝了半杯水,她的杯子就见了底,等去饮水机前接了杯水回来,她看见薛奕回复了她的消息。

    薛奕:

    浅聊了几句,方逾就以工作为由断了聊天。

    不过这也不是借口,她确实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下午又要跟沈映之出去应酬,并且下周沈映之的人都不会在公司,要去参加一个邮轮的慈善活动。

    庆幸的是这样的上流社会的活动并不需要带上她这个小助理,否则方逾光是想想都会觉得有些局促。

    只是谈云舒一定会去的,方逾非常肯定,这样的活动看起来是跟慈善有关,实际上就是给各界人员一个交流的机会,并且她上网查了一下这个邮轮慈善活动的举办时间,三年办一届,六年前的时间刚好也能对上,谈云舒在那一周多消失的时间里,就是去参加了这样的她够不着的活动,也是因为这个活动,谈云舒跟那个她不想记得的名字的男的定了情。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这期间方逾没有再收到谈云舒发来的有关方德明的问候事宜,她跟老人家视频过后也不会想着主动去告诉谈云舒。

    她们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模式那般。

    周五的下午六点,方逾迎来了两天的周末,但电梯口那里的人还多,她在办公室多坐了会儿才提着自己的包起身。

    这层楼的职员基本上都没有要加班的,她出来的时候,只剩下寥寥几个也在工位上坐着,大家见到她,还跟她打着招呼,祝福她周末愉快,她也回了一样的祝福过去。

    她的脸上挂着笑容,只是当下了公司的大楼看见在不远处站着的谈云舒时,她的笑容就有些凝固。

    谈云舒脸上的口罩终于摘下了,红色的色块彻底淡化,皮肤看上去跟过敏前一样好。

    这一片都是写字楼,大家有自己的消息网,君灵酒店集团把公司搬来了京城的事情早就传开了,至于君灵的总裁谈云舒是个大美女这件事,大家更是讨论得有滋有味的。

    有些人也认识方逾,而方逾并不想跟谈云舒扯上什么关系。

    她装作跟其他人一样,没什么表情地从谈云舒附近的地方路过,地铁距离公司小几百米,她走路的速度不紧不慢的。

    太阳还没落下去,还在天边挣扎着,将那一片天染成了橘红色。

    放周末是让人感到高兴的事情,来往的行人脸上笑容比彩霞还要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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