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白瑶奇怪的问:“那在树上就能睡着了?”蚩虫笑着点头,“我已经习惯了睡在树上,会有风声,会有虫声,还有可能会出现想杀我的人,他们出现的时候,我很快就会醒了。”
白瑶一时间说不出话,她怔怔的看他,眸光隐隐闪烁。
蚩虫脸上收起了笑,他小心翼翼的碰碰她的脸,“瑶瑶,你怎么了?”
他以为是中原人不喜欢有人睡在树上这回事,便慌忙说道:“我会努力改变的,现在瑶瑶每天都抱着我睡在床上,我睡得很舒服,瑶瑶,以后我不会睡树上了,你别嫌弃我。”
白瑶凑过去亲了他一口,“我没嫌弃你呀。”
蚩虫得了一个亲亲,立马喜笑颜开,他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用纸包着的馒头,送到了白瑶面前,“瑶瑶,吃。”
白瑶接住了这个馒头,原本是冷冰冰的馒头,染了少年人的体温后也变得暖暖的。
原来他刚刚把馒头打包并不是囤食,而是为了把温热的馒头送到她的手里。
白瑶并不记得以前和他的过往,或许他们并不曾经历过什么生死大爱,他也并不算是一个成熟的恋人,然而他天真幼稚的每一个把她放在心上的小细节里,格外的让人动心。
白瑶垂下眼眸咬了一小口馒头,她问:“你以前说的不会让我忘记你,是怎么回事?”
蚩虫抿了抿唇,显然是不想提起这件事。
白瑶抬眸一笑,“小虫子,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啊。”
蚩虫对上她的笑眼,又有了那种被蜜罐泡着的甜腻感,他俯下身子,凑近了她的脸,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了她许久,又被她抬起脸来亲了一口。
他突然是如此的确定,自己正在被她的爱意所包围。
蚩虫挪了挪身子靠近她,弯着腰把下颌抵在了她的肩头,他的一只手也圈住了她的腰,暗暗用力,犹如是在防止她会逃跑。
过了很久,他低声说:“瑶瑶,我是在虫窟里长大的。”
白瑶轻轻的抚着他的背,“嗯”了一声。
他接着说:“被扔进虫窟里的人,都是作为祭品献进去的。”
白瑶问:“祭品?”
他说:“苗疆里的古法,若有无法化解的恶咒,便会献祭血亲,寨子里的长老发现我时,我刚把蛊王给吞了。”
蚩虫抬起脸,小表情洋洋得意,“瑶瑶,我可是把蛊王给吃了呢!”
他带着炫耀的语气,就和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显摆自己考了一百分的小学生差不多。
他并不觉得自己被扔进了虫窟是一件多么悲惨的事情,或许是因为没人教导过他,所以他也就没有这种认知,反而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能活着从虫窟里走出来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白瑶握住了他的手,像他一样轻松的笑,“哇,那你真是太厉害了!你一定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第219章
第一百次初恋(22)
蚩虫如果有尾巴,现在都能翘上天了,他双眼里缀了星辰,熠熠闪光,又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来蹭了蹭她的脸,小声的说:“瑶瑶,你相信我呀,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白瑶笑道:“一直以来我都很相信你,不是吗?”
她伸出手的时候,他便抬起脸送到了她的手边,乖乖的被她抚摸,他眯着眼睛笑,惬意舒服。
白瑶问:“你从虫窟里出来了,然后呢?”
蚩虫脸色微变,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又垂下眼眸,语气很轻很轻,“长老说我被血亲过继了诅咒,但凡是碰过我的人,待月满之夜过后,便会将我彻底忘记。”
白瑶说:“所以我之前会忘记你,就是因为这个?”
他慢慢的点了点头,不过片刻,他就急于证明自己似的,快速的说道:“瑶瑶,你不要害怕,我不会让你忘记我的!”
害怕的人其实是他才对。
白瑶静静地看着他那不似常人而过于苍白的面容,他每天都好像是乐乐呵呵的,能牵动他情绪的好像也就只有食物与她的存在了。
这并不是伪装出来的一种无所谓,而是他真的不觉得自己以前的人生有多么的悲惨。
在他那局限于虫窟的童年里,他并不知道一个正常孩子应有的成长过程是什么,于是他便没有那种所谓悲惨的概念。
白瑶也因此陷入了一种纠结,许久之后,她抱住了他,也只是抱着他,不言不语。
蚩虫慢慢的安静了下来,他不懂现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瑶瑶只是抱他,却不和他亲亲,也不和他说话,但莫名其妙的是,在沉默的蔓延里,他渐渐的有了某种安心的力量。
蚩虫放松了身体,下颌搭在了她的肩头,一双眼睛一会儿看看桂花树,又一会儿看看夜色无变的天空,又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即使是沧海桑田,她对他,绝对是这世间里不会变的存在。
蚩虫搂着女孩的身体,把脸埋进了她的颈窝,贪婪的嗅着她身上的气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说:“小虫子,对不起。”
蚩虫愣了一下,抬起头,懵懂的看她。
白瑶抱歉的笑了一下,“我没给够你安全感,是我做的还不够好。”
蚩虫没来由的心慌,“不是,瑶瑶很好,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是我不够好,我没有让瑶瑶高兴,我让瑶瑶难过了,我……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垂下了头。
白瑶告诉他,“如果我说,即使我忘记了你,但也会像这次一样,重新喜欢上你,你相信吗?”
蚩虫神情微顿,“重新……喜欢上我?”
白瑶点头,“对呀,就像是这次我在月圆之夜后醒来一样,即使我忘记了从前,但我也会如现在这样,与你拉着手亲吻拥抱。”
蚩虫迷茫无措,他不敢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并不讨人喜欢。
中原人都讨厌他,苗疆人都畏惧他,没有人愿意喜欢他,也不会有人愿意宠着他,给他好吃的食物,给他漂亮的饰品,还会温柔的拥抱他、亲吻他……
白瑶是个天大的意外。
面对随时都有可能会遗忘他的白瑶,他全然没了不久之前骄傲的说着自己把蛊王吃了的少年意气,只剩下了胆小不安,懦弱惶恐。
他不知自己应该如何面对全心全意都对他好的女孩,躲避着她的目光,恨不得像是乌龟一样可以缩进壳里。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以及上官意愤怒的声音:“蚩虫,你给我滚出来!你到底做了什么!”
蚩虫看着白瑶,目光更是慌乱。
白瑶疑惑的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下一刻,她困意上涌,身影微晃。
蚩虫抱住了她的身体,小声的说:“瑶瑶,你先睡一觉,我会很快来陪你。”
他抱着女孩回到了房间,将她放在了床上,又盖好了被子,门外的声音更近了。
蚩虫眸色微变,出了房间。
上官意手执长剑,他脸色冰冷,气息可怖,“你究竟用了什么邪术?时间停在了这刻,所有人都昏睡不醒!”
白府就好像是被人画了一个圈,圈子里的人出不去,圈子外的人也进不来,按理来说,黑夜不该这么一成不变,然而现在还是半夜三更的模样,这绝对不正常!
上官意握紧了手里的剑,冷声道:“你对璃璃又做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忘记了所有的事情!”
蚩虫慵懒的抱着双臂,看着盛怒中的上官意,犹如是在看一场戏剧里滑稽可笑的丑角,他眼角带笑,“谁知道她怎么回事呢?大约是受了刺激,所以就忘却前尘了吧。”
蚩虫摸了摸腰间的青笛,手镯里的青蛇隐隐浮现,阴森森的吐出了信子,“若是让她知道了自家兄长是因为发现了生母的罪行所以才被灭的口,只怕她会更加受不住吧。”
上官意诧异,“你说什么?”
白璃璃一直以来都想找出杀了兄长的凶手,这已经成了她的执念,大家都猜测是大房的人动的手,所以让大房一家付出代价,也就成了她的人生目标。
她怎么都没有想过,杀了兄长的人,会是他们的生母!
上官意冷静下来,“不可能,阮氏是他们的生母,虎毒不食子……”
“虎毒不食子?”蚩虫犹如是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他抑制不住的笑出了声,满是讽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算是血亲又如何?做取舍之时,也不过是虚伪的多犹豫半盏茶的时间而已。”
上官意眉头紧蹙,“你是故意借着招魂一事来的白府。”
蚩虫漫不经心的一笑。
上官意:“你蛊惑了白瑶,又把白府的人圈禁在这儿,还有璃璃……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蚩虫笑嘻嘻的说:“你如此气愤,是为了我的瑶瑶,还是白府的人,又或者是为了那个白璃璃呢?”
上官意一时间没接话。
蚩虫轻碰红琉璃耳环,悠哉悠哉的说道:“白璃璃会失忆和我可没关系,她不记得你,那一定是因为她不够喜欢你,你来找我麻烦作甚?”
上官意听出了他的嘲讽,他想起阮氏死之前的话,也嗤笑了一声,说道:“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你注定了会被人遗忘。”
蚩虫脸上的笑意消失。
陡然之间,夜风传来了不一样的讯息,藏在四周的飞虫断了翅跌落在地。
蚩虫神情一变,房门打开,他身影如魅迅速的进了房间,床上躺着的女孩没了踪影。
与此同时,夜幕浮现出了蛛网般的裂痕,隐隐有光亮从缝隙透入,是月亮的清晖。
蚩虫表情阴郁,暗红的眼眸里布满了阴霾。
琴声幽幽,犹如含着数不清的仇怨,因为太浓太重,所以这琴声即使再清幽也无法压制。
白瑶从房间里醒过来,她谨慎的看了眼周围,坐起身子下了床,脚落地的时候,那银铃也跟着轻声一叮当。
她推开房门,见到了月影之下独自抚琴的背影。
琴声停了。
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回头一笑,“瑶瑶,睡得还好吗?”
白瑶如常笑道:“尚可,小叔在这里对月抚琴,真是好雅兴。”
这位月朗风清般的人物,正是白府里老爷子那最不起眼的庶子白洛,在夜风中,他身影更显文弱,似是随时都会乘风而去,消散于天地之间。
第220章
第一百次初恋(23)
白洛站起身,面上带笑,温润如玉,“瑶瑶,我一直都认为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你会和那个苗疆小子有所牵扯,确实是出乎我的意料。”
蚩虫是白璃璃带回来的人,在所有人看来,蚩虫应该是大房人的眼中钉,尤其是白瑶与白璃璃关系极差,白瑶肯定是会尤其讨厌蚩虫,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她和蚩虫的关系发展是那么的不走寻常路。
白瑶知道白洛把自己带过来肯定是另有所图,她性命暂时没有危险,所以她也不慌,而是镇定的说道:“或许我不应该用小叔来称呼你,而是用别的称呼?”
白洛目露意外。
白瑶说:“在昏睡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我八岁以前的记忆里,似乎从来都没有小叔这个人,只是在某一天里,白府里忽然多了一位三爷,我也突然多了一位叔叔,而所有人好像都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似乎在他们的认知里,你本来就该存在。”
白洛一笑,“或许是他身上的诅咒对我的咒术产生了影响,从而让你察觉到了这点。”
白瑶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过了片刻,她又问了一句:“你和白溶溶又是什么关系?”
白溶溶,也就是上官意的娘,她死后不久,白府里就凭空出现了一位庶子白三爷,所有人的记忆都发生了变化,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不对。
男人说道:“苗疆的名字便不提了,我的汉名为上官洛。”
白瑶竟也不觉得震惊,“你是上官意的父亲。”
他坦然承认,“不错。”
白瑶眉头一皱,“你来白府这么多年,却从未对上官意伸出援手。”
上官洛无所谓的说道:“我能保证他活着,已经是对他最大的爱护了。”
他不在乎自己的孩子。
白瑶身侧的手握的更紧,“那蚩虫呢?你对上官意尚且有护他一命的爱护,可是蚩虫呢?他从小就被丢进了虫窟里!”
上官洛略微叹息了一声,好似还真有几分无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呀,瑶瑶,我身上的诅咒必须要献祭一个血亲才能化解。”
“你所说的化解,就是让那么小的蚩虫过继到你的诅咒!”白瑶心中有着一股难以化解的愤怒,更是恨不得可以拿刀把这个男人给捅上几次才好。
上官洛倒是语气平静,“一般而言,进了虫窟的祭品都会被吞噬,谁能料到这孩子运气这么好,可以从虫窟里爬出来呢?”
上官洛又笑着说:“当初溶溶选择只带着上官意离开,可见她是最看重这个孩子的,既然是她喜欢的孩子,我自然不能献祭了他。”
而白溶溶当年没有选择的那个孩子,当然就可以被当成垃圾一样扔掉,谁让他不讨娘亲喜欢呢?
白瑶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她不言不语,好似是意识到了,自己根本无法与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交谈。
上官洛微微歪头,眼里闪过迷茫,他盯着白瑶看了好一会儿,奇怪的问:“瑶瑶,你为什么要哭呢?你在难过吗?”
白瑶眼底里的雾气凝结化成了雨珠掉落,她在用仇视的目光看着他,然而她却也在为另一个人而感到悲伤。
她抬起手胡乱的擦了擦眼睛,“不关你的事。”
上官洛是蚩虫的父亲,可他却从一开始就没有爱过蚩虫这个孩子,就连对待上官意,所谓的说会护着上官意一命,不过也是因为所谓的白溶溶更喜欢这个孩子而已。
蚩虫与上官意,他们是双生子,都不曾得到任何父爱,但上官意至少有过母爱,可是从一开始就被放弃的蚩虫,他什么都没有。
上官洛很难理解白瑶的情感,他不明白,为什么蚩虫那样被世人看作是异类的人,居然也能让一个女孩心之所向。
对了,她一定是还不知道蚩虫的可怕吧。
上官洛笑出了声,随着他的笑声,他的外貌渐渐的发生了变化,端正的五官更显精致,眼眸暗红,肤色苍白的过分,缕缕黑发在风中化作如瀑的雪色。
这个文弱的青年,陡然间成了一个如话本里所写到的艳鬼,披着美丽妖冶的皮,诱惑着无知的少女。
白瑶有一瞬间的恍惚,蚩虫确实和他长得很像。
上官洛扬起唇角,幽幽笑道:“当年溶溶就说我很漂亮,她喜欢我,后来她跟着我去了苗疆,我们过了好一段快活的日子。”
白瑶问:“然后呢?”
上官洛:“后来啊,她突然说她害怕我。”
他有着艳丽的外貌,却并不是一个精神健全的正常人,他不喜欢白溶溶远离自己,她必须待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好。
白溶溶也不喜欢他杀人,她害怕他的虫子,害怕苗疆的蛊毒巫术,当小女儿家一时的被美色所迷的激情褪去之后,她想回到正常人的世界。
白溶溶试过逃跑,然而每一次都会被他抓回去。
上官洛曾经茫然的问白溶溶,“不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吗?为什么要跑呢?”
白溶溶崩溃大叫,“你就是一个疯子!”
白溶溶想要逃离,但和上官洛比起来,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已,而上官洛性子偏激极端,他不可能放她走。
除非他能忘了她。
上官洛的巫蛊之术是苗疆第一人,他的秘库里放着的世间罕见的蛊毒也数不胜数,而白溶溶曾经就被他带着进去过,他向她炫耀着自己有很多的宝贝是一件多么厉害的事情,可白溶溶那时只觉得胆战心惊。
但从客观上而言,白溶溶也确实是唯一能近身接触上官洛的人,她偷偷的看了很多的记载巫蛊之术的古籍,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从秘库里具体的拿了什么药,她成功的让上官洛忘记了她。
那也只是短暂的忘记而已,若到月圆之夜见到她,他就会想起一切。
白溶溶不得不在月圆之夜出现前离开,那时她才生下一对双生子,两个孩子长得并不像,尤其是那个先出生的孩子,白色的胎发,苍白的肌肤,红色的瞳孔,与上官洛是那么的像。
白溶溶看到这个孩子就会想起上官洛,更何况她要逃走也无法同时带走两个孩子,她只能痛苦的做出选择,抱着那个正常的孩子离开。
确实,她走了之后,上官洛也并不记得有这个人。
然而他又是何等敏锐,看着一个像自己的孩子,看着曾经的生活痕迹,他便能猜到自己身边曾经还有一个人,可惜的是,他好像中了诅咒。
想要想起一切,那就不得不解除诅咒。
所以白发的孩子被送进了虫窟里。
上官洛也确实是在献祭血亲后,解除了诅咒想起了一切,而那个孩子身上所过继的诅咒也出了变化——但凡是接触过他的人,每逢月圆之夜,便会将他遗忘。
第221章
第一百次初恋(24)
上官洛轻笑,“瑶瑶,你一定还不知道吧,那个孩子已经不能用人来形容了,虫窟里的蛊虫那么多,它们彼此厮杀,彼此吞噬,只为了活到最后,这就是养蛊,而一个孩子被扔进去后,怎么可能还会活着呢?”
白瑶:“你到底想说什么?”
上官洛轻抚耳边的鬓发,他神态慵懒,桃花眼含着一抹多情,简单的一举一动里,藏着美而自知的万种风情,“他在虫窟里吃了那么多的蛊虫,如今的他连人都算不上,只能说是怪物,脱下了那层皮,你会发现他的身体有多么的可怕。”
上官洛心情愉悦的一笑,“也对呀,毕竟是那么多的毒虫,它们像垃圾一样堆积在一起,那些丑陋的动物残肢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