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他以前本就很是阴郁了,现在这副样子更像是套在黑色袋子里,被遗弃的破旧娃娃。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他立马抬起头。
但他很快就分辨出了,那脚步声只是邻居回家传来的动静而已。
他又低下头,继续抱着自己的双腿当一颗黑色的蘑菇。
以前每每白瑶回家的时候,他都会和她玩捉迷藏,这都成了他们的小情趣了,可是今天白瑶还没有回来。
自从他们结婚后,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晚了,她还不回家的情况。
时间流逝,月上中天。
蜷缩在角落里的人肩膀轻轻抖动,一滴水接着一滴水的掉落在地板上,死气沉沉的抽泣声在黑暗里传来,怨气深重。
一只小手抓住了他的裤脚。
方迟微微抬起脸。
方小宝拉了拉亲爸的裤脚,张开嘴“啊”了一声。
黑色长发之下,方迟的一双眼雨雾朦胧,“瑶瑶……不要……我了。”
方小宝似乎是翻了个白眼。
在他的娃生里,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脆弱的男人!
方小宝爬进了卧室里,他确实是随爹,爬的动作都这么利索,等他再从卧室里爬出来的时候,手上还拖了一个比他人大了不少的行李箱。
他把行李箱推到爸爸面前,抬起头“咿咿呀呀”的说着婴语。
你老婆不见了,不会去找吗!
方迟明白了过来,他打开行李箱,把方小宝提起来放了进去,方小宝锤着爸爸的脸,大声叫起来。
他人小,力气却大。
方迟抬起手把自己歪了的脖子扭过来。
方小宝指着冰箱,“啊啊啊啊啊!”
——带上我的奶!
方迟慢吞吞的挪过去,把冰箱里的奶拿出来放进了行李箱。
方小宝又指着桌子,“啊啊啊啊啊!”
——我的小水杯!
方迟拿到了粉色的水杯。
方小宝再指着茶几,“啊啊啊啊!”
——我的奶嘴!
方迟拿起奶嘴塞进了方小宝的嘴里。
方小宝安静了,他躺进了行李箱,“啊啊啊啊!”
——找我妈去!
方迟反应过来,拉上行李箱的拉链,他提起箱子出了门。
刚到楼下,就遇到了跳完广场舞回来的居委会大妈。
大妈问:“哟,小方,你提着箱子是要去哪儿?”
方迟低着脑袋,语气温吞:“找……瑶瑶。”
大妈看着方迟托着箱子离开的背影,摸了摸脑袋,总觉得方迟这副模样有种千里寻妻的悲情感似的。
吴能正在门口检查一盏坏了的装饰灯,眼见着一个穿的黑不溜秋的男人提着行李箱走过来,他浑身僵硬,匆忙低头,当做没看到,自然,他的目光就落在了行李箱上。
被拖着的行李箱经过时,拉链微开,从里面伸出了一个孩子的脑袋。
孩子有着黑漆漆的头发,黑漆漆的眼睛,苍白得像是死人一样的肌肤,他看着吴能,慢慢的咧开嘴,唇角几乎上扬到了耳侧,露出了锋利的牙齿。
孩子天真的发出“咯咯”的笑声,犹如是在和面熟的大哥哥问好。
吴能身体一软,倒在了草坪里。
第351章
与小结巴的婚后生活(10)
雨完全没有停的趋势。
白瑶只能回了学校,她向学校里的人借手机,试图打个电话联系在家里带娃的丈夫,但遗憾的是,所有人的手机都没了信号。
校长解释:“也许是天气太坏,附近的信号站出故障了。”
外面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粗壮的树木也在风雨中被摧残得左摇右摆,更别说是人在外面走了,那一定是渺小得如同蝼蚁。
这样的大暴雨实在是几十年来都难得见一次。
常茗说:“白老师真顾家,不过你这样在外面走确实是不安全,等明天再走也不迟。”
白瑶说:“我来的路上那座桥已经塌了,离开这儿还有别的路吗?”
听到桥塌了,几位外来者都感到了意外,因为他们都是从那条路过来的。
校长诧异,“那座石桥塌了吗?一定是因为这场雨下得太大了,几位,我们凌水镇四面环水,只有那座桥连通外界,我在这儿待了这么多年了,也只知道那一条进出的路。”
枚鑫有些着急,“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一直被困在这儿吧?”
肖仁说道:“我们明天还得回去上班啊。”
校长安抚道:“别着急,等雨停了,我们会想办法联系外界,这是意外事故,各位老师的单位不会怪罪你们。”
话虽这么说,大家看着外面的风雨,心里总隐约有些不安。
白瑶和其他人一样被安排了职工宿舍暂住,不大的房间很整洁,不落一点灰,像是每天都有人来打扫。
白瑶没心思观察周围的环境,她又拿出手机试图拨打电话,同样是因为没有信号,无法联系到任何人。
她坐立难安,天色已晚,根本没有睡意,一想到方迟还在眼巴巴的等着自己回来,她一颗心也无法安定,七上八下的,更令人烦躁的是,她的小衣服黏糊糊的,有些不舒服。
而她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出来这么久,即使是准备了防止溢奶的工具,也无法坚持这么长时间。
白瑶不得不出了宿舍楼,她撑了把伞,迎着风雨艰难的走到了校门口,门卫不在,但铁门上留了一个供人出入的小门,也没有锁。
这所学校对位置偏僻,真不知道是该说这儿民风太好,还是他们对自己的安保措施十分有信心,所以并不担心会有坏人溜进学校造成不好的影响。
白瑶从小门走了出去,树影在风雨中疯狂摇曳,犹如肆意癫狂的野兽,毫不吝啬的释放出危险的讯息,等着猎物上钩。
约摸走了一百米的距离,她到了破旧的大宅门前。
白瑶掏出钥匙,打开了悬在门框上的锁,“吱呀”一声,笨重的大门被推开,她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在一刹那,风雨声奇怪的小了许多。
另一边,黑色的夜晚透着几分清冷,也就越发衬得拖着行李箱走在夜路上的背影凄凉。
方迟又一次拿出了手机。
……
他发了那么多消息,却没有收到一条回复。
方迟不知道白瑶去了哪儿,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白瑶现在没有危险,否则他会有所感应。
方迟知道自己很不讨人喜欢,以前那些人看到自己要不就是转身就跑,要不就是大声尖叫,还有人很无聊的朝他丢奇奇怪怪的黄色小纸与木头做的剑。
他很想问这些人为什么要欺负他,可是他不会说话,那些人的话他也听不懂。
还记得很久以前,又有一批人跑过来找他麻烦,他们拿生米砸他,拿狗血泼他,还有冲他丢大蒜的。
方迟性格温和,他也不生气,只是觉得委屈而已,为了表达自己的善意,他把这些人同伴的缺胳膊少腿的尸体从地窖里拖出来。
一个有着八字胡的男人拿着桃木剑,“妖孽!你知道害怕了吧!”
旁边还有人叫道:“吴道长,那些人可都是我们村子里死去的人啊!他杀了这么多人,你绝对不能放过他!”
吴道长摸了摸胡子,“郑村长,你且放心,这个妖孽既然交出了村民的尸体,就证明他已经胆怯了,这厮作恶多端,看我打得他魂飞魄散!”
方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只是看着他们骂骂咧咧的样子,觉得自己表现得善意还不足够,于是他拔下了一具尸体的头颅,很有诚意的站起身,用双手捧着头颅,慢慢的踩过了黄符与白米,中途还踩着了一颗大蒜。
他鼻尖轻动,低垂着脑袋,在滑落的长发间,见到了被踩扁的东西,他没有计较,继续弯腰驼背的挪到了众人面前。
方迟抬起捧着头颅的手,慢慢的发出了一个音节,“啊……”
——请你们吃。
村长发着抖,“吴吴吴吴吴道长!”
吴道长已经跑到了门口,他提着桃木剑,气势汹汹的说:“祖师爷有训,月圆之夜不宜杀生,今夜我且当放过这厮一回,妖孽,你且听着,若是你再作孽,我必定再来收你!”
吴道长转过身,一溜烟跑了。
方迟微微歪头,两眼茫然。
村民们只见长发披散,身形佝偻的黑暗之物浑身散发着死气沉沉的气息,还有他那双捧着头颅的手,手指又细又长,肤色惨白,毫无血色。
就连他手里的那颗头颅都好像显得比他更有生气。
他们没有忘记,刚刚这个怪物是怎么轻轻松松扭掉了一颗头。
村民们尖叫一声,一窝蜂的冲出了宅子的大门。
徒留方迟一个人可怜巴巴的站在原地,他呆呆的看看手里的头,又看向空无一人的大门口,忽然明白了一点。
原来只要自己分享美味,那些欺负他的人就会感动到羞愧的跑掉。
所以后来他学会了让每一个都想组团来欺负他的人,感动到羞愧跑掉的方法。
可惜第一次见到瑶瑶的时候,他没了余粮,否则他一定会送上最好的部位给她,表达自己的欢喜。
第352章
与小结巴的婚后生活(11)
瑶瑶,瑶瑶,瑶瑶——
方迟拖着行李箱孤独的走在路上,想到不见踪影的妻子,他低着头,背也挺不直,往前每走一步,地面上就会留下一滴湿润。
他有刷到过小视频,“丈夫突然联系不上代表什么”、“恭喜你,你要被绿了”、“男人出差到失联,不是嫖被抓了,就是被仙人跳了”……
方迟抬起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心口,他蹲在地上,抱着行李箱小声啜泣。
马路上,一辆黑色的车飞驰而过。
开车的男人透过后视镜见到一个长发披散的黑色人影蹲在绿化带那儿,他被吓了一跳,方向盘一抖,车子差点失控撞到了马路围栏,好在他及时踩了刹车,才没有一头撞上去。
男人英俊非凡,只是气质太冷,西装革履的模样,又有一种得天独厚的魅力。
他脸上表情向来不多,刚刚那一眼却是实打实的吓到了他,现在他的脸色都有几分苍白。
这个世界不可能有鬼。
男人不信邪的放下车窗,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方迟感应到了什么,他抬起脸,嘴里欣喜的冒出了两个字:“瑶瑶!”
在有了方向后,不过眨眼之间,长发的黑色人影抱着行李箱如黑雾消散在夜色里。
车里的男人下一秒看了过来,没有见到任何人影,他松了口气。
果然是眼花了。
与此同时,远在另一边。
白瑶关上了大宅的门,也上了锁,接着走进了庭院。
这是一个典型的四合院,四面都是房屋,将种着银杏树的庭院合围在中间,墙面上的红漆原本脱落了不少,但是白瑶与方迟交往的时候,他们一起买了红漆,没事的时候就动手把这里的墙面胡乱的粉刷了一遍。
好在这里的门窗都还算完好,住人是没有问题的。
而白瑶也确实是与方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那都是结婚之前的事情了。
她之所以会大晚上的回到这儿,是因为这里还有他们当时留下来的衣物。
而且为了提高他们同居的生活质量,白瑶当时可是花了大工夫给这里牵了电线,又准备一套古色古香的家具与方便的家用电器。
直到后来,白瑶毕业,他们结了婚,考虑到今后要照顾孩子,与白瑶要找工作,方迟这个宅男才乖乖的跟着她搬到了城市里。
白瑶放下雨伞,进了正房,打开了灯,扫了眼周围,他们这么久没有回来过,房间里的东西也没有落灰。
因为雨势太大,她浑身都被雨水淋湿得差不多了,赶紧拉开衣柜,她从收纳箱里找到了自己的衣服。
白瑶解开衣领上的蝴蝶结,抓住衣摆往上掀起,露出了纤细的腰肢与粉色小衣的一角。
一阵猛烈的风推开了房门,电闪雷鸣之下,一道黑漆漆的人影瘦弱单薄的出现在了门口。
白瑶动作一顿。
男人黑色的长发在风中凌乱的飞舞,白色的衬衣皱的不成样子,黑色长裤之下,那一双白色的鞋子已经成了脏兮兮的模样。
他的出现,犹如是裹着满身风霜,在夜色的雨幕中,脆弱到了仿佛一碰就碎的地步。
白瑶放下手,脸上表情有点没有反应过来,“方迟?”
他松开了手里的拉杆,任行李箱掉落在地上。
方迟似乎成了一个被遗弃的破布娃娃,掩盖在黑色长发下的大半张脸如今只能看到惨白的下颌。
也犹如是在沙漠里迷失方向而缺水的旅人,如今拼命地朝着她靠近,往她的方向伸出了手。
又像是是林间的幼兽,试图从囚笼里挣扎出来,贪婪的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不需要他跑到终点,白瑶已经扑到了他的怀里。
方迟紧紧的抱着她,埋脸在她的颈窝,不停的颤抖着身子,他几次张口想要说话,可是他说话的本事本就不好,现在情绪正激动,好半天也只挤出来几道模糊不清的音节。
白瑶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背,“我知道,我知道,你肯定因为见不到我,又收不到我的消息,很着急。”
他的唇贴在她的耳侧,除了喘息声与哽咽声相伴外,他还是没有组织好语言能力表达自己的想法。
但白瑶不需要他说什么,她偏过脸,寻到了他的唇,亲了亲,“我没有想过丢下你,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方大宝,我很爱你呢。”
他急促的呼吸声微微平缓,所有的躁动不安都在她的安抚下慢慢的得到平息。
白瑶抬起手,拂开他脸上的发,恰好对上了他一双黑润润的眼眸。
他的眼睛过于浓黑,于是便显得诡谲。
但白瑶却认为他的眼睛干净到了极点,纯粹得没有任何杂质,望着他的一双眼时,她会惊觉原来黑色也可以是这么漂亮的颜色。
而现在,他这双漂亮的眼睛里是凝了一场掉不完的秋雨,萧条肃冷。
她花了那么长时间才让他的眼里充满生机,可此时此刻,他又一次被孤独与被遗弃感所包围着。
就像是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又成了那一个会靠坐在门上,抱着空了的塑料袋,低着头只会舔手指的邋遢鬼。
白瑶捧着他的脸,一下一下的亲吻着他,“对不起,方迟,是我估计有误,我答应了你要回去的,但是我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
他没有安全感。
犹记得他们刚谈恋爱那会儿,白瑶为了答辩的事情,总会需要离开家门一趟。
他知道她有正事做,怕惹她心烦,他也不敢黏着她说能不能快点回来的话。
有一次白瑶出了门,发现自己忘记带钥匙,她又走了回来。
见到的就是长发男人抱着她的衣服缩在床角里,裹着还有她味道的被子,不断的小声啜泣。
那个时候她便知道了,他有味道依赖症,于是对他到了现在都还保持的藏她贴身衣物的小怪癖,她也当做没发现。
方迟抓住了她的手,他一双眼雾蒙蒙的盯着她的脸,艰难的说:“不是……瑶瑶的……错,是我……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