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蓝鸽给吓了一跳,他回过身一看,是贺眠。蓝鸽心底里嘀咕,贺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简直像是突然就出现了一样。
贺眠又问:“为什么只有你回来了?”
蓝鸽回答:“瑶瑶突然想起来忘记拿一个紫色的包包了,我回来帮她拿东西。”
贺眠眉间微蹙,因为他对白瑶的每一个东西都记得清清楚楚,白瑶并没有一个紫色的包包。
他问:“瑶瑶在哪儿?”
“她就在明湖旁边等我。”
贺眠神情有了变化。
方阿姨从白瑶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没看到小姐房间里有这个包包啊,可能是在衣帽间吧,我再去找找。”
蓝鸽点头,再注意到贺眠的人影又不见了,他脑子里的疑惑更多,贺眠来无影,去无踪,还真是神出鬼没。
平静的湖泊,只有偶尔经过的微风掀起圈圈涟漪,这微小的涟漪并不起眼,却能破碎了夕阳的光芒,带来波光粼粼的盛景。
贺眠赶到这儿的时候,第一眼就捕捉到了坐在湖边的身影。
白瑶浑身湿漉漉的,出门之前还精心打扮了许久,如今却是在滴着水,颇有几分狼狈,她鞋子也忘了穿上,只是抱着双膝坐在草地上,静静地看着湖面出神。
贺眠小心翼翼的靠近,“瑶瑶。”
他还想继续靠近,却只敢停在距离她还有三步之遥的地方。
白瑶回过头看他,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贺眠。”
冰冷的湖水还残留在她的眼角,睫毛上染着的小水珠轻颤着,可爱又可怜,或许也正是因为湖水的冰冷,她的双眼泛着红,眼睛里雾蒙蒙的一片,眸子水润润的,宛若攒了一阵烟雨。
她从地上站起,朝着他的方向而来,想要抱抱他,又因为自己身上都还是湿的,只能停留在了原地。
贺眠伸手,把她拉进了怀里,水雾成功的浸染到了他的身上,晕湿了他身上的白色T恤。
他轻声问:“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
白瑶语气轻松,“我在这儿等蓝鸽回来,不小心掉进了水里,好在我会游泳,所以我很快就上岸了。”
贺眠握着她的手,“我们回去换衣服。”
白瑶点头,嗓音有几分沙哑,“好。”
两个人都不着急,牵着手沿着来时的路而去,风也像是温柔了起来。
在贺眠的记忆里,小时候,父母也是会带着他去散步的,那个时候父亲还没有沉迷赌博,那个时候母亲还是爱着孩子的,他们一家三口,就和普通的家庭没有什么两样。
再后来,父亲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在外面的时间越来越长,父母的争吵声慢慢的也变得越来越多。
那时候的贺眠还太小了,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躲在房间里拿着彩色的画笔在纸张上涂涂画画。
父亲又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没有回来,母亲抓着贺眠的手,温柔的问他,“小眠,你也想要爸爸回来,是不是?”
贺眠点头,“嗯。”
“那我们就一起想办法让爸爸回来。”女人笑着,摸摸孩子的头顶,慈爱的模样和天底下的母亲没什么不同。
也就是在那一天,贺眠被母亲抱着上了楼顶。
那是一栋有着三层楼的民居,不算高,但也不算低。
被母亲从楼顶上扔下来的那一年,他刚过六岁的生日。
邻居们迅速的把贺眠送去了医院,即使有着草地的缓冲,作为一个孩子的他还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手术室里,他几度在生死边缘徘徊。
父亲确实也回来了,他一巴掌甩在了女人脸上,“你疯了!”
女人却觉得高兴,她的丈夫终究是回来了,赢了的人还是她。
贺眠从医院里回到家后,家里又有了父亲的存在,母亲也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和善,给他买了许多的新衣服,做了许多他喜欢吃的饭菜。
他们的家也开始了装修,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六岁的孩子,手臂还打着石膏,小小的脸上还有着伤痕,他当然是痛的,可是他忽然不觉得难受了,爸爸妈妈都回来了,他还是那个最幸福的孩子。
然而,等他的伤彻底好了之后,耐不住的父亲又有了想要出门的冲动。
那一天的贺眠躲在房间里,听到了父母吵架的声音持续到了半夜,然后,便是“砰”的一声,传来了重物倒地的声音。
接着,母亲又哭又笑的声音疯疯癫癫的响起。
他悄悄地走出了房间,来到了主卧之外,透过那道小小的门缝,见到了捂着脖子倒在血泊里的父亲,也见到了手里拿着刀,浑身染血的母亲。
父亲的尸体被埋进了卧室的墙壁里,不久之后,墙面上就出现了怎么也擦不干净的霉斑。
他的母亲告诉他,“你爸爸又丢下我们了,他不要我们了,小眠,从今往后,妈妈只有你了,你一定不能离开妈妈。”
他说:“妈妈,爸爸没有走。”
母亲打了他一巴掌,“他已经走了!”
他的父亲“走了”,这句话母亲说的太多,便好像她自己也信了这句话。
可是盯着那面发霉的墙发呆,却成了母亲的习惯。
她在盯着墙面时,贺眠也在盯着墙角。
年纪还小的他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说父亲走了,他的父亲,分明一直就站在那个墙角里,只是他的身上都是血,脖子上的窟窿怎么也止不住。
但这确实是他的父亲。
第702章
大小姐与修理工(32)
母亲的心情总是阴晴不定,她可以对孩子温柔以待,却也能在下一秒对孩子暴力相向,每当这个时候,贺眠都会用求救的目光看向墙角,他希望父亲能出来帮帮自己。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父亲只会站在原地,永远都不可能来帮他。
等他再稍微大了一些,贺眠才明白,父亲早就死了。
自从六岁那年在生死之际徘徊之后,他就能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不明白父亲是成了鬼,还是现在存在于那块发霉的墙角里的父亲,只是他内心的一种幻觉。
贺眠没有朋友,上学放学的路上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而他最害怕的一段路,便是经过明湖庄园的那条路。
走在庄园之外,他时常能看见庄园里有一道人影在看着自己。
那是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影。
他穿着白色T恤,黑色裤子,身形修长,个子很高,这个神秘的人影似乎随时都处于雾雨朦胧里,一点一点的往地上滴落着水珠。
贺眠离的远,也没有勇气去直视那道人影究竟长什么模样,经过明湖庄园之时,他每一次都会低着头,走得很快。
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为什么要一直盯着自己?
这是贺眠从六岁那年就在想的问题,却到了十八岁这一年,才找到问题的答案。
丰厚的雇佣金,对于需要存钱走出明湖镇的他来说是一种无法拒绝的诱惑,所以他接受了明湖庄园新任主人的雇佣,第一次踏进了这个传闻里的不祥之地。
白先生与白夫人都是好人,他们都是文化人,也不缺钱,并不会对做活的工人有过分的苛责与算计,只要他做好本分之内的事情,给他们留下好的印象,他今后说不定还能继续在他们这儿干活赚钱。
偏偏就在阳光刺眼的那一天,穿着绿色碎花裙的女孩出现了。
贺眠有那么一瞬间失神。
只因为从他童年起,在上下学路上一定会看到的那道朦胧的人影,就跟在她的身后。
既然是鬼的话,一定会害人的吧。
而有白瑶在的地方,那道鬼影大多时候都会出现,而在雷雨天里,这道鬼影会出现的更加频繁。
贺眠不明白白瑶为什么会被那道鬼影盯上,但他也从未想过多管闲事,这是他的生存法则,不要多管闲事,就不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可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事情。
白瑶站在枯井边上,那道鬼影缓缓靠近她时,贺眠还是不受控制的走过去把白瑶拽了回来。
那个时候,他只是告诉自己如果白家大小姐死在了他的眼前,会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所以他才不得不出手把白瑶拉了回来。
再后来,是白瑶“失踪”了。
站在二楼的那道滴着水的身影指了一个方向,是山上。
贺眠扔了东西,立马朝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了一点,这道从他童年起就存在的鬼影,现在一直跟在白瑶的身边,并不是想害她,而是要保护她吗?
但他找不到答案,因为鬼影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贺眠从来没有想过,起初的对白瑶的“毫不在意”,到了后面,仅仅是下了场雨,他都会因为放心不下她,而在半夜匆匆跑到庄园里来陪着她。
他更不会想到的是,宛若垃圾堆里爬虫一般的自己,会能够幸运的得到那么纯粹的爱意。
贺眠和白瑶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
他知道自己见不得光,或许自己还会给白瑶带来危险。
那一天的夜里,他在明湖旁边找到了母亲。
他的母亲跪在岸边,割破了手腕,鲜血一点点的滴落进湖水里,她癫狂的叫道:“湖中仙,我听过你的故事,你不是想找新娘吗?你快醒来!庄园里那个叫白瑶的女人,你把她带走,让她成为你的新娘,这样就没有人和我抢贺眠了!谁也不能把我的儿子抢走!”
她大声笑着,“谁也不能把我身边的人抢走!”
贺家人从庄园建成的第一天起就在附近居住,对庄园内的一些灵异的事件,自然也是知道的最清楚的。
她不在乎这些故事是真是假,只要能够让那个诱惑了她儿子的女人消失在世界上,她都愿意尝试。
湖中心却果真慢慢出现了一道人影。
可惜的是,她还没有来得及看到白瑶消失的那一天,失控的人用一只手把她的头按进了水里。
他付出了很久很久的努力,才攒够了足够的钱。
他鼓起了很久很久的勇气,才敢于迈出一步,承认对女孩的爱意。
他惶恐度日,是女孩给了他继续往前的希望,他可以离开这个镇子,去更好的城市寻找有她在的地方,她说过会等他,他们都有着勇气,他们一定会幸福的。
他有了那么美好的期待,怎么可以允许期待有破碎的这一天!
少年失去了理智,陷入疯狂的又加上了另一只手,死死的把这个带自己来到人世,却一直在给予自己痛苦的女人按进了水里。
直到水里的女人没了动静,他从恍惚中回过神。
湖中人正在一步步的往前,朝着庄园的方向而去。
他接受了血的呼唤,要去寻找那个叫白瑶的女人。
湖中人在踏上陆地的这一刻,身影便如水雾散开。
贺眠叫道:“瑶瑶!”
一道湿漉漉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让试图奔向庄园的他停住了步子。
贺眠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他现在跑回了庄园,也什么都做不到,更别说要救下心爱的女孩。
路灯在雨夜里闪烁了几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里,单薄的人影,面容若隐若现。
黑色的短发,小麦色的肌肤,浑浊的双眼,泛着死气与阴冷。
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从六岁起就出现在他记忆里的鬼影,就是他自己。
湖中人的存在让庄园成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拥抱”过死亡的人,都能在偶尔的时候看到未来的自己。
黑色碎发还在滴着水,死气沉沉的少年伸出手,指着被雨点砸的破碎不堪的湖面。
贺眠转过身,看着湖面。
不过一秒钟后,他走了进去。
第703章
大小姐与修理工(33)
贺眠带着白瑶回到了小木屋,在这个小小的地方,仿佛可以隔绝世界上所有的人事物,唯独只剩下他们而已。
白瑶的衣服还是湿的,但贺眠又一次神通广大的拿出了她的衣服,给她替换。
好像自从认识以来,白瑶每一次需要什么的时候,贺眠总能及时的出现,为她提供一切她需要的东西。
白瑶坐在了沙发上,贺眠拿着一条干毛巾,解开了她的辫子,为她擦拭着湿透的长发。
白瑶往前抱住了他的腰,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水光,她湿润润的眸子却弯了起来,笑着对他说:“贺眠,才和你分开一会儿,我就觉得好像和你分开了好久,我好想你呀。”
贺眠扬起了唇角,低下头亲了一下她的唇角,“我也很想你。”
“不行!”她忽然叫了一声,夸张的说道:“我完全不能想象和你分开的样子!一天都不行!”
更何况是她去大学里读书,一个月也难得回来一次!
贺眠抱起她坐在了沙发上,手上为她擦拭头发的动作还是很温柔,“瑶瑶,想我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
这是不久之前,白瑶自以为要离开庄园之前,嘱咐给他的话。
白瑶懒懒的靠在他的怀里,好玩般的用手指戳着他的胸膛,隔着T恤的布料,沿着他身体有力的线条一路向下抚摸,“贺眠,你和我一起去城里吧,我们同居呀。”
贺眠脸色微滞,身体也陷入了僵硬的状态。
白瑶抬起脸来看他,目光里笑意盈盈,干净纯粹,明媚耀眼,“我想每天都和你待在一起,你呢?”
贺眠给人的感觉向来是清冷的,他硬的像是块石头,就连情绪变化也是和白瑶在一起后才明显了许多,但是现如今,他眼睫轻颤,眸光灰暗,竟意外的流露出了几分脆弱。
“瑶瑶……”他艰难的说:“我还不能和你去城里,我……我还有没有做完的事情,你乖乖的去城里,我等你放假的时候回来看我。”
白瑶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他难以招架,偏过脸避开了她的目光时,他逃避似的垂下了眉眼。
但下一秒,白瑶就强硬似的把他的脸捧了回来,“贺眠,你不喜欢我了吗?”
“喜欢!”贺眠的语气有点急,他最怕的就是白瑶怀疑自己的感情,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白瑶是他人生里的,第一次那么想要抓住的人,而幸运的是,她对自己有着同样的情感。
这是贺眠十八岁的人生里,头一次觉得老天并不是苛待于他的。
白瑶故意揉着他的脸,把他着急的神色变得滑稽可爱,她笑出了声,“我当然知道你喜欢我啦,我就开个玩笑,别紧张。”
贺眠郁闷的说:“这个玩笑不好笑。”
“对不起呀,贺眠,以后我不会说这样的话了。”白瑶抱住他,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她的语调很轻柔,像是哄孩子似的,“我知道,贺眠可是世界上最喜欢瑶瑶的人了。”
贺眠的自尊心很强,偏偏这个时候他没骨气极了,白瑶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他的心情便又好了起来,蹭着她的颈窝,抬起她的下颌,与她慢慢的亲吻。
白瑶口袋里的手机已经震动了很久了。
她说:“我有点饿了,想吃东西。”
贺眠说:“我去拿,你在这儿等我。”
白瑶点了点头,贺眠离开了小木屋。
这时候,白瑶夜接通了电话。
那边传来蓝鸽焦急的声音,“白瑶!你人去哪儿了!”
“我在庄园。”
蓝鸽一愣,“你怎么又回去了?是为了那个包包?方阿姨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你说的紫色包包。”
“没关系,这不重要。”白瑶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葡萄架。
架子上的那串葡萄长大了许多,果袋被胀得大大的,再过不久,果实应该就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