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好在没过多久，门从外面打开。趴在门上的雷欧身子一歪，往前一倒，顺带着把急匆匆跑来的女孩扑倒在了草地上。
十三岁的白瑶，婴儿肥褪去，五官更是明艳，身形也更是显得纤瘦苗条，她来得太急，呼吸没有平复，像是摸小狗脑袋那样摸了摸他的发顶，“没事吧？”
十三岁的雷欧，在黑暗的恐惧里出了一身冷汗，头发也汗津津的，蓝色的眼睛里雾气若隐若现，已经初见少年时期的俊秀。
说不清是月色太好，还是微风太好，鬼使神差之下，他低下了头，在白瑶的脸上亲了一下。
白瑶眉头一跳，一个拳头就要冲着这个小流氓砸过去，他把一捧没有活力，歪头歪脑的蔷薇送到了白瑶面前。
蔷薇花被害怕黑暗的人抱在怀里太久，不复刚刚摘下来时的娇美，然而花茎上的刺全都被拔了，而他的指尖还划破了几个口子。
白瑶的拳头，当然是没有砸的下去。
接着，他们牵着手，躺在草地上一起看月亮。
旁边就是西塔楼，白瑶自然就瞄到了西塔楼上的砖块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雷欧同样想起了那段过去，他心中有欢喜，小时候，他没少被白瑶咬，但十三岁那年，是他第一次对白瑶动嘴，他骄傲的说:“你那个时候看我看得眼睛都直了，我送你花，你肯定高兴坏了。”
十三岁的那年，少男少女春心萌动，许多记忆都被美好了，以至于雷欧自己都选择性忘记了他们看完月亮回去，他盯着白瑶的侧脸好一会儿，出其不意的又亲了一下她的脸。
这一次白瑶没有客气，直接把他撂翻在地揍了一顿。
他们是青梅竹马，雷欧第一次动心，第一次追女孩子，第一次恋爱，全都是因她而起，所以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白瑶才有资格揍他，他还不还手的。
白瑶想起过去，不禁也有着怀念，放松了身体靠在雷欧的怀里，她指着书上的图腾，问:“这是什么意思？”
雷欧的家族徽章图案是玫瑰，而这幅图腾的线条，也是根据一朵盛开的玫瑰延展而来。
雷欧看了那么多年书，某些方面的知识储备自然也多，他握着白瑶的手，把书往后翻了一页，“在糟老头子的故乡，一直流传着吸血鬼的传说，据说玫瑰和鲜血是他们的代表，又据说，我们家族的人都流传着吸血鬼的血液。”
白瑶猛然间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张开了他的嘴，仔细观察着。
雷欧含糊不清，“干森么？”
白瑶左看看，右看看，“我在想如果你是吸血鬼的话那该怎么办。”
雷欧:“森么怎么办？”
“你的两颗犬牙都被蛀虫蛀掉了，如果是吸血鬼的话，你的牙齿咬不开猎物的脖子，一定会被饿死吧。”
雷欧:“……”
白瑶还要继续研究研究他牙口好不好，恼羞成怒的雷欧低下头狠狠地吻住她，控制着力道愤愤地咬了一口她的唇瓣，“我牙齿没问题！”
白瑶抿了抿唇，勉强认可他的这句话。
雷欧傲娇的“哼”了一声，“世界上哪来的这么多吸血鬼，不过是传说罢了。”
白瑶:“哦。”
雷欧表情莫名又有了点复杂，他小心的观察了一下白瑶的神色，说道:“瑶瑶，你会不会觉得，我应该成为糟老头子那样的人？”
待人接物斯文有礼，脾气温和，对待小辈还十分的慈爱，对犯错的佣人也宽容大度，即使威廉先生现在年纪大了，但还是可以看出他年轻时是个很英俊帅气的男人。
这么说起来，不少人说过雷欧就长得很像是威廉先生年轻的时候，除了他脾气臭，外貌倒是和威廉先生年轻的模样刻出来的一般。
白瑶不懂他怎么突然多愁善感，凑过去蹭蹭他的脸，她笑着，“雷欧只要做雷欧就行了，不需要成为谁的模样。”
他面色捎缓。
白瑶掰着手指头数，“你高傲自大，轻浮暴躁，小肚鸡肠，斤斤计较，有颜无脑……”
每数一个，他的脸色就要黑一分。
白瑶高兴的揉揉他的脸，“但没办法呀，就连你的缺点我都喜欢。”
他嫌麻烦，但会给她做布丁。
他怕黑，却会登上高楼为她摘下暮色里的蔷薇。
他娇生惯养，一身大少爷脾气，可白瑶和他待在那间小小的公寓里，做饭的是他，搞卫生的是他，洗衣服的还是他，就连白瑶送给他的一些不值钱的东西，都被他按年份分好收藏了起来。
他从来都不是个好人，那是因为他为数不多的人性里的好，全都留给了白瑶。
白瑶会喜欢他，也就成了理所当然。
雷欧向来外强中干，每次白瑶如此直白的表达出爱意，他心脏会不受控制的怦怦乱跳，难得，他现在不再嘴硬，而是俯下身，贴着她的唇，轻轻告诉她，“我不想像其他人，也不想成为任何人，我是你的，瑶瑶，我只是你的。”
图书室里，隐约传来了“呼呼”的风声。
雷欧拥着女孩，把她的脸埋进了自己的胸膛，微微抬眸，平静的看着门口那儿的黑色长袍的身影。
暴雨天的光线极差，白天也像是黑夜，于是，只有夜间才能活动的怪异在白天也有了出现的机会。
骷髅传教士许是无法理解两个年轻人此时拥抱的举动是什么意思，它如同坚硬的石头站在原地，深深的眼眶始终对着他们的方向。
像在注视，像在学习，又像在感受。
雷欧用口型说了一个字:“滚。”
黑色长袍的骷髅身影迟钝的转过了身，消失在了昏暗的光线里。
第795章
他很好哄（25）
威廉先生拖着年迈的身躯行走在长廊之上，按理来说，他身体不好，应该躺在床上休息，可是他不能休息，他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威廉先生走了太久，又走的太急，身子难免支撑不住，他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等缓过来之后，他又继续往前。
他要去找一个人，一个被他忽视了很多年，现在却不得不重视的人。
现在是午后，换做以往，在阳光的照耀下，鲜花遍地的城堡会散发出幽幽的清香，而往往这个时候也是最惬意的时候，白瑶通常会选择午睡。
今天虽然没有阳光，雨声也很大，但是在用过午餐之后，白瑶便有些昏昏欲睡，雷欧陪着她回了房间，将窗帘的那一层纱放了下来，隐隐遮住了雨幕，他没有睡意，只是一直躺着盯着白瑶的睡颜。
从六岁看到十九岁，他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腻。
这可真奇怪，小的时候，他恶劣的叫她包子脸，说她是丑八怪，仿佛给自己披上了一层恶毒的外衣，就能掩盖自己对她的喜欢。
再细细想来，好像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总是在作妖吸引她的注意力。
这种小学鸡来引起女孩子的方式，可真幼稚。
然而，她居然喜欢这么幼稚的他。
雷欧伸出手指，轻轻的摸了摸白瑶的脸颊，他低低的笑了一声，忍不住骄傲的嘀咕，“你说你是不是眼瞎呀，居然会喜欢我这样的人。”
别看他平日里对谁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可一世到了除了我，大家都是蠕虫的地步，但他也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背后有很多人在说自己的坏话，也知道很多人都在替威廉先生感到可惜，那么好的一个人，却生出了他这样一个孩子。
如果雷欧像威廉先生就好了。
但这样一点都不好。
是白瑶的出现告诉了他一个事实，他不需要像任何人，哪怕他是地里的一块垃圾，都会有人把他捡起来重新修好，好好爱护。
所以雷欧在“坏”的这条路上肆无忌惮了。
她可真好看。
黑色如绸缎的头发好看，白皙如冰雪的肌肤好看，红润如玫瑰的唇也好看。
和白瑶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雷欧时常会想到，这就是他的恋人，他的未婚妻，他的人生伴侣，心中的欢喜便会隐秘的冒出来，也就只有她睡着的时候，他才敢这么放肆的流露出浓郁的情感盯着她。
这是当然，平日里她就对他颐指气使，想揍就揍他，想睡就睡他，如果让她看出来他有这么喜欢她，那她不还得把尾巴都翘起来？
但她睡着了。
所以他可以稍微放肆起来，低下头，在白瑶的唇角落了个轻吻，雷欧轻轻的笑出声，这是一种独属于少年时期的轻快，恨不得与爱慕的人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走廊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雷欧知道有人终于坐不住来找自己了。
他替白瑶盖好薄被，轻手轻脚的从床上下来，打开房门，见到的是身体年迈的父亲。
威廉先生如今行动都需要拄着拐杖，当年一个英俊随和的青年，在短短十多年的时间里，已经老成了这副模样，毫无疑问，在外界看来，一定是因为雷欧这个不孝子气的。
威廉先生的目光隐隐越过少年，落在了房间里。
雷欧往前一步，把门关上，他说:“有事？”
威廉先生咳了一声，说道:“我这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了，恐怕我等不到你和瑶瑶结婚的那一天，雷欧，不管怎么说，这个家族的继承人始终是你，趁着我们彼此都有时间，我就把以后的一些事情都好好的和你交待了吧。”
他已经是油尽灯枯之态，会说这番话，其实就是和遗言差不多，他不放心自己就这么离开人世，还想尽量把更多家族生意，或者是为人处世的道理教给雷欧。
大概是血缘里的联系，在这种流露着悲伤的时候，让父子之间紧张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雷欧态度稍微缓和，“你想说什么？”
威廉先生说道:“跟我来吧，那些地产与机构的文件，都应该交给你了。”
听他话里的意思，他是想把家族里的生意全都交给雷欧，而那些隐秘的资料当然都得放在保险的地方。
雷欧不紧不慢的跟在威廉先生的背后，看人家蹒跚的背影，他也没有一点儿的想法去扶一把。
威廉苦口婆心的说道:“我对你也没有别的太大的期望，只希望你可以收收心，做一点正事，如果你始终是这样不学无术，就算瑶瑶和你感情再深，也只会慢慢的离开你。”
雷欧眼皮子微抬，“瑶瑶不会离开我。”
威廉先生显然有不一样的看法，他笑了一声，质问:“你怎么确定她不会离开你？”
“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如果她真的厌倦了我，就不会和我在一起这么多年。”
威廉先生说道:“你就确定她这么喜欢你？”
雷欧毫不迟疑，“我确定。”
威廉先生收回目光，不再提起这个话题，他们到了他的书房，迟来的梅雨季让城堡里时常会返潮，为了抵消那股若有若无的霉味，书房里就时常点着熏香。
威廉先生走到了书桌后，动作缓慢的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堆文件，“以前我一直不想你涉及家族生意，是怕你不稳重，会出错，但是我已经熬不了多久了，不管你是不是学会了成熟，我都要学会放手，雷欧，把这些文件都签上你的名字吧，从今往后，我会教导你如何成为一个好的家主。”
雷欧也不客气，拿起文件看了一眼，干脆利落的签了自己的名字。
待签完字后，雷欧的指腹摩挲了一下纸页，他抬起手，看着指上沾到的细碎粉末，“这是什么？”
粉末飘荡在空气里，肉眼看不见，手也摸不到，悄无声息的随着呼吸钻入人的鼻尖。
雷欧扶住桌子，一手按住了自己晕沉沉的脑袋。
威廉先生坐在椅子上，冷漠的看着这一切，他说:“雷欧，别怪我动手太早，要怪就怪你实在是和我不像。”
第796章
他很好哄（26）
雷欧再度恢复意识，是在一个昏暗的环境之中，而且这个环境他很眼熟，这是曾经被他视为噩梦的所在——西塔楼。
他坐在椅子上，手被反绑在背后，绳子绑的很紧很紧，没有任何多余的活动空间，明明现在的情况对他很不利，他担心的问题却只有一个。
他昏迷了多久？
瑶瑶午睡醒来了，找不到他怎么办？
“年轻的身体就是好，我本来以为你还要过一会儿才会醒来，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威廉先生站在前方，即使是拄着拐杖，他也在试图让自己的背挺得笔直，仿佛他还是当年那个健壮的青年，而不是一个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
雷欧的表情里适时浮现出迷茫，“父亲，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的情绪转变的恰到好处，威廉先生到了现在，终于才觉得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
威廉说:“我在等。”
雷欧问:“你在等什么？”
“等传教士的出现。”
雷欧说道:“你说过，骷髅传教士只是传说里的人物，他并不存在。”
威廉先生笑了笑，“不，他当然存在，就像是这个世界上也有永生者一样……不，按照你们的理解方式来说，或许应该叫做吸血鬼。”
人们畏惧永生者，所以叫他们吸血鬼。
当然，他们也并没有传说里的那么邪乎，说他们会变成蝙蝠，说他们会吸血……不过都是无稽之谈，他们只是比大众更早的掌握了一个“科技”而已，而他们把这个“科技”称为“永生”。
只需要一滴血液，一块小小的皮肤，哪怕是一根头发，在悉心培育之下，它们可以由一个细胞慢慢的长大，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
肉体总会老去，而灵魂就会需要新的肉体，为此培养出来的孩子，就是他们最好的“容器”。
也许很快有人就会想到，这不就是克隆吗？
但他们的“永生”与克隆却有着极大的不同。
在雷欧诞生于世的第一天起，威廉就在有意识的把他培养成一个绅士，他应该斯文有礼，温和可靠，尊敬长辈，友好同龄人。
只因为威廉先生就是这样一个人，所以他需要复刻一个和自己有着相同经历和人生的孩子，只有这样，当与容器的身体适配时，排斥性才会最小。
威廉先生的人生其实也很简单。
两百年前的他，便是一个接受着精英教育的富家少爷。
六岁那年，他遇到了未婚妻。
之后便是学习如何打理家族企业，如何成为一个最好的继承人，成为他人眼里最完美的存在。
到了十八岁那年，他会和未婚妻订婚。
接着，他会独自出门一段时间，在游历中锻炼自己的能力。
然后，二十二岁的他会在他乡与未婚妻结婚。
再两年之后，他的妻子会因为他的无趣而离开他，但是因为“意外”，他的妻子会死在一场车祸里。
而他带着一个孩子，失落的返回了故乡。
如果有人来劝他趁着年轻，还是应该再婚好，他就会惆怅的表示自己还忘不了离开的妻子，于是，大家又会说他真是情深义重。
接着，他会一个人一边工作，一边带着孩子，虽然平淡，但也完整的过完一生。
这就是威廉需要的“一生”。
他需要“容器”与自己高度适配，那就需要“容器”复刻自己走过的路，经历过他所经历的一切，然后把他的思想精神与肉体都打造成年轻时候的自己。
也只有这样，他与容器的契合度才能更高，而即使是换了一个人，因为“父子”之间本来就容貌相似，性格相似，所以不会有人发现异常，自然就不会引起那该死的自诩为正义之士的，神圣教廷里的人的注意。
也靠着这个方法，他活过了一个百年，又一个百年，至于那些“容器”，谁又会在乎他们呢？
可雷欧把这一切都毁了！
他叛逆，自大，狂妄，除了容貌，没有哪一处是与威廉相似的，威廉当然想过把他的性子扭转过来，不管是温和还是强硬的手段，通通都没用！
雷欧和那些“容器”不一样，还小的时候，他确实像是一具可以随意的摆弄的人偶，但是从六岁那年起，他便好像是生出了自己的血肉与灵魂，换而言之，他有“自我”。
既然他的躯壳里生出了灵魂，那就一定是容不下另一个灵魂来抢夺自己的身体。
于是，这十多年来，威廉先生从雷欧那里能够得到的，也就仅仅只有一双“眼睛”恢复了年轻。
威廉先生感到极致的恼怒，计划的失败加速了他的衰老，他不能再慢慢的等待，哪怕是雷欧并没有按照他的人生剧本走，适配度并不高，他也只能选择亲自动手，剥夺出他的灵魂，抢夺这具年轻的身体。
“雷欧。”威廉先生愤怒的掐住了少年的脸，这个少年长得和自己越像，他的怒气便越是旺盛，“是你毁了这一切，你本该在无知无觉中死去的，是你的不服管教，让你现在必须承受死亡的痛苦，你是我最好的容器，等你消失，我便会取代你成为雷欧。”
这就是为什么威廉先生让雷欧签下文件的原因，威廉的所有财产转让给了儿子，却没有人知道，威廉会成为他的儿子，所以那庞大的财富，还是掌握在他的手中。
雷欧问:“取代我之后，你打算拿瑶瑶怎么办？”
威廉先生冷冷的哼了一声，“按照你们的婚约，我当然只能娶她。”
白瑶是威廉先生给“容器”挑好的未婚妻，拿的自然就是他人生里的那个会因为意外而死去的妻子的剧本，在威廉先生的记忆里，当年，他的妻子就是一个如白瑶这般高傲矜贵，却会听从长辈教导，循规蹈矩的富家小姐。
但事情出了岔子。
雷欧不仅没有按照他编好的剧本走，白瑶显然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他们的恋爱不该谈的这么早，他们当然也不应该那么早就睡在一起。
在威廉先生的计划里，他应该在婚礼那一天彻底取代“容器”，拿到雷欧的身份，白瑶当然也就是他的新娘。
可是白瑶已经被雷欧睡过了，这让威廉感到异常愤怒。
“你说，你要娶我未来的妻子？”
少年的声音回荡在昏暗的室内，只亮着的一盏灯无风自动，光线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