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等到下一道雷声落下时,林秀秀下意识的低头缩脑袋,咚的一声,撞到男人坚硬的胸膛,他疼不疼秀秀不知,她的额头是真疼,怎么那么硬?“做什么?”
男人哼都没哼一声,不觉得疼,身子却往旁边移了点。对于她忽然的亲近,霍珩说不上讨厌,只是不习惯和不自在。
林秀秀心虚,说话开始结巴:“就,就是怕打雷。”
“下次放两个棉花在床上,打雷的时候把耳朵堵上。”
这下她没话说了,因为这个办法她小时候用过,还挺管用。
雨依旧在下,雷声也停了。
两人沉默很久,彼此没再出声,就在霍珩进入梦乡时,身边的人又问了句:“孩子生下后,我还能见他吗?”
一句话,将他的困意驱散,霍珩整个人清醒了。他默了须臾,回道:“还记得我说的话吗?”
“记得。”
那颗扑扑跳的心一下掉到谷底,若是方才有期盼,那么此刻,她最后丁点的希望也没了。
“孩子生下就离开,我记得。”
温热的掌心忽然就凉了,心跳也慢下来,娇小的身子僵了好久,直到慢慢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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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床上只有自己,昨晚的一切像是梦,不真实。
林秀秀在床上坐了好久,窗外枝头上的麻雀来回跳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她仿佛没听见,眼睛呆滞的凝视一处,心不在焉。
春桃敲了一次房门,问她醒了没有,她回了句没有,过了片刻,孙妈妈又来敲门。她伸长脖子回了句,孙妈妈这才离开。
穿好鞋下床,小腹忽然一疼,一股暖流倾泻。她意识到什么,夹着腿走路,打开房门喊了声春桃。
“春桃,打点热水进来。”
春桃在院子晾衣服,闻言诶了声,忙完手里的活,就去打热水来。进了房内才知她是月事来了,春桃微微失落,拿着脏衣服出去的时候被孙妈妈看见,又是一声叹息。
林秀秀自己也失望,月事迟了好几天,她们还以为有了呢,没想到今天就来了。孙妈妈和春桃早就希望她怀孕,眼下她们肯定也失望了。
不过也不要紧,她身体健康,又年轻,会有的。
午后康伯来了,站在院子跟孙妈妈说话,声音很小。林秀秀在房里休息,耳尖的她一下就听见了,也不睡觉,穿好鞋就出来。
康伯手上捧着匣子,样式和上次的差不多,不知道这回里面装的是什么。
康伯见人出来,慈祥的笑笑,“娘子安,这是公子命我送来的。”
她伸手接过,脸上泛着淡淡的红印子,瞧着一副没醒的状态,迷糊中带着些慵懒媚态。
“里面是什么?”
“不知。”
康伯摇头,公子交给他的东西,他不敢轻易窥视,按吩咐办事就是了。
林秀秀看了康伯一眼,想起昨晚无情的话,不敢打开。手指拖在匣子底部,指甲来回刮着,弄得指甲疼,她一点没感觉。
犹豫半刻,秀秀决定打开看看,有可能是棉花。毕竟他昨晚让她准备棉花,打雷的时候好堵住耳朵。
匣子打开的一刹那,亮闪闪的光从她眼前闪过,是首饰和银子。
林秀秀惊喜的张唇,完全没想到是首饰,前不久不是送了好多给她嘛,难道是因为她昨晚说的话。她细细一想,大概是了,公子无情,却也有情。
除了相识一场的情分,他给不了自己别的。只能在钱财上补偿她。
胸口酸涩,没过一会,酸涩感被喜悦取代,她还有钱呢,林秀秀这样想。
匣子里放了两个银锭子,秀秀想都没想就拿出来递给康伯。上回送了孙妈妈和春桃,这次就给康伯,当是谢礼。
康伯先是震惊,然后忙摆手,眼底并无贪婪,“不不,多谢娘子厚爱,无功不受禄,不能收。”
公子家的管事这般有礼,定然大户人家,家规森严。
林秀秀笑道:“劳烦您来回跑着,也是辛苦,天热了,这点银子你拿着,路上喝盏茶。”
孙妈妈在旁边连连点头,侧头对康伯笑笑,示意他收下,不碍事,主家又不知道。他们在外院当差,月钱比不得在主院当差,娘子若赏了,那是她心好,他们收着就是。日后常打交道,确实要麻烦康伯,拿着也无妨。
康伯看看孙妈妈又瞅她,思忖片刻后,点头收下。
“那我就收着了,多谢娘子。”
康伯年纪大,过个几年就要养老了,身上多点银子,老年过得就好,眼下得了两个银锭子高兴的合不拢嘴。
银子放好,康伯对她道:“娘子日后有需要,可以去晴芳楼找我。”
“好,我记下了。”
她在心里默念一遍,牢牢记住,怕以后有事找不着人。
寒暄几句后,康伯迈开步子走了。
而林秀秀,这两天则躺在房里休息,孙妈妈变着法的给她补身体,几天的功夫,脸都圆了。她赶忙让孙妈妈停止,再这么吃下去,不出两个月,人绝对成圆的。
孙妈妈听劝,便荤素搭配,没那么滋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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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公府。
午时,霍珩从老太太院里出来,旁边跟着小尾巴。一路上跟着他,左右来回的打探消息。
“表哥,你跟我说说,你前两天是不是到天亮回来的?”
霍珩想,清月估摸着是受祖母的指使,来打听他的私事的。这可为难清月了,她试探的说了许多,表哥一句没回,看来是不打算开口了。不如去问王齐和王安,至少那两人不是哑巴。
从拱桥走过,到了长廊,清月还跟着。
霍珩步子一顿,回头睨她,“别跟着,天热,当心中暑。”
清月抬头望天,抬着手看他,“五月的天哪会中暑。”
霍珩没理她,步伐加快,很快将人甩在身后,清月气得跺脚,不得不回去。
回了凌云阁,耳边总算清净了,霍珩靠在椅背上,面露倦意,捏着眉心缓缓。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男人睁眼,随即坐正身体。
“公子。”
王齐出了一趟门,脸上冒了汗,黑亮的眸子盯着眼前人看,毕恭毕敬。
“阿福不见了。”
“谁?”
王齐咳嗽声,说清楚点,“王婆的侄子阿福,王婆和他在别院当差。哦,上回就是夫人派阿福去打听您外院的事,人机灵,夫人还赏了一锭银子。”
“前个人不见,王婆等了两日不见人回来,找属下这来了,以为是咱们把人带走,属下解释了。可这人不见,咱们报官,还是再等等?”
报官,他自己就是官。
“你找几个人出去找找。”
“是。”
王齐没走,瞅了他两眼,欲言又止。
半响,王齐没忍住,严肃道:“您说,阿福的事,会不会和您有关?”
霍珩压着眉骨,朝他看过来,与他有关吗?
男人手指敲着桌面,半天没说话,一个别院当差的小厮失踪,抓他有何好处?
霍珩想不明白,默了须臾,便让王齐快去找人,别耽误时间。
下午,安阳郡王府送来请帖,邀他明天过府一聚,想不去都不行,至少现在明面上不能得罪安阳郡王。
不用猜都知道,安阳郡王找他是何事。约莫是为了江明珠。
去一趟也好,把话说明白,省得日日烦心。
第11章
“别走。”
翌日,天色阴沉,阴风阵阵,打着转在半空飘着,一点阳光不见。想来是有场大雨。
霍珩抬头望了眼天,随后利落的撩开衣摆,上了马车。今日他休沐,正好有时间去安阳郡王府,出门前,梁氏过来叮嘱两句,大抵是不能当朋友,也别成了敌人。
他当时没作声,不想将话说的太明白,大皇子和三皇子早就水火不容,双方你死我活,他日一人登基为帝,另一人,只能是死。
安阳郡王看似是为了江明珠,实则也是为了自己,霍珩维护三皇子,众人心知肚明,安阳郡王也晓得,若霍珩答应与江家结亲,就是默认站在他这边,相反,霍珩不答应,就是明摆着与江家作对。
霍珩心里清楚安阳郡王的用意,或许今天,是安阳郡王给他最后的机会。
马车走的平稳,到安阳郡王府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侍卫看见马车前挂着霍字的字牌,连忙去通传。霍珩下马车后,直接由小厮带路,并未在外等着。
此时中午,正是午膳的时候,安阳郡王已备好午膳,微胖的身体从正厅内走出来,下巴的胡须随着笑脸抖动。
“哎呀,贤侄,快请进。”
霍珩浅笑,一句贤侄并未拉近两人关系,他反而更警惕。好在江明珠不在,稍微舒坦点。霍珩礼仪周全,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让对面的人挑不出错来。
安阳郡王脸是笑着,但眼底的笑容比方才淡了些,他微微侧身,道:“坐,咱们难得一起喝酒,今天不醉不归。”
“早就听闻郡王府的佳酿堪比皇宫,今日是我有口福了。”
安阳郡王哈哈大笑,两人面对面坐下,丫鬟给两人倒酒。霍珩垂眸看了眼,手搭在腿上,没动一下。
表面看,两人气氛融洽,相谈甚欢,实际是各自心里在猜测。如此刻,倒了酒,没一个人喝,余光都在打量彼此。少倾,安阳郡王先端起酒杯,笑道:“来,喝一杯。”
霍珩不得不跟着举起酒杯,他酒量不差,但是不爱喝酒,每回喝个三五杯就罢手,极其自律。不过今日状况,多喝点也无妨。
一杯酒下肚,清甜的果香味,过了会再回味,喉咙辣辣的,后劲比较猛,估计容易醉。
酒杯空了,身后的丫鬟立刻满上,连续喝了三杯,安阳郡王终于放下酒杯,招呼他尝尝桌上的菜。
霍珩防备心不减,却也不得不给郡王面子,修长的手指握着筷子,夹了块豆腐放嘴里,其实味道和府里差不多,他却连连点头,笑着称赞。
“味道不错,不愧是郡王府的厨子。”
“既然贤侄喜欢,那就多用些。”
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瞅着时机差不多,安阳郡王便开始说起了别的。
“今日明珠不在,她若见你来,定然欢喜。”
江明珠一早去求姻缘去了,是安阳郡王故意将她支开,为的是与霍珩喝几杯。
霍珩抿着酒,不慌不忙的开口:“县主娇俏可爱,我见了也欢喜,再则,我与县主自小相识,我当她妹妹般。”
一句妹妹,让安阳郡王脸色微变,这话的意思,对江明珠无男女之情。霍珩余光睨了眼,面上不动声色,沉得住气。
“她整日哥哥哥哥的叫你,难怪你当她妹妹。”安阳郡王仰头喝了杯酒,眼神透着一股精明,看着霍珩说:“明珠年纪也不小了,我正打算为她选门亲事。汴京的世家公子贤侄你熟悉,帮我参谋参谋,哪家公子适合?”
霍珩扬眉,狭长的桃花眼眨了眨,眸光微垂,掩盖眼底的某些情绪。
“县主出身名门,端庄淑惠,汴京的世家公子,能高攀的没几个。”
话落,安阳郡王哈哈大笑,恭维的话听再多,他还是喜欢听。笑完,安阳郡王情绪缓了缓,开口的语气倒也不客气。
“话虽如此,但闺女总要嫁人。”他微微侧头,目光盯在霍珩身上,试探道:“贤侄端方君子,出身名门,年纪轻轻入大理寺,年轻有为。我倒是看重你,不知贤侄有无婚配?”
霍珩讥笑,笑郡王府的虚伪,若不是他们从中作梗,只怕他现在成亲了。
“我议亲不顺,家母甚是担忧,前些日子去了趟月华寺,替我求了一签,不怕您笑话,是下下签。签文说我诸事不顺,若想姻缘美满,需得三年后方可娶妻。”
“郡王厚爱,只怕要辜负了。”
三年后,江明珠二十了。
话落,空气倏地凉了几分,无形的压抑感流淌在空气中,两人呼吸不顺。
安阳郡王的笑容僵在脸上,精明锐利的眸子直直注视他,对视中,无声的较量,谁也不肯先示弱。
须臾,安阳郡王仰头笑了声,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了什么,霍珩隐约知道,不愿细想。他与江家,终究不是一条路的。
男人抬手,漆黑的直视他,“郡王,请。”
这杯酒喝完,想来日后安阳郡王不会再为江明珠的事找他了。自然,也不会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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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大雨落下,哗啦啦的,仿佛天漏了一个洞,没停下的意思。
霍珩离开郡王府没一会,江明珠就从外头回来,兴冲冲的进门,开口就是找霍珩。
“珩哥哥。”江明珠走的急,裙摆沾湿了也不知道,贴在小腿凉凉的。
没瞧见想见的人不免失望,她扫了圈,看父亲。
“爹,珩哥哥呢?你是故意支开我的,是不是?”
安阳郡王还在喝酒,闻言沉下脸,没好气的说道:“以后别妄想嫁给霍珩,好好在府里待着,别乱跑。”
“为什么?珩哥哥他亲口说不娶我?”
“哼。”安阳郡王冷声,站起来走到她跟前,气得胡须抖动,怒瞪这个不成器的女儿。
“他说三年后才能娶妻,你三年后多大了?不是拒绝是什么?霍珩此人瞧着冷心冷清,对男女之事无意,背地里呢,道貌岸然。”
江明珠期待的心,在此刻死了。娇滴滴的县主,眼眶立马就红了,与自己父亲争辩。
“他才不道貌岸然,他是君子,你不能这么说他。”
女儿一哭,安阳郡王就心疼,冷硬的态度随即缓和许多,语调也软了几分,“好好,我不说,你若不信,随我见个人。”
“谁呀?”
江明珠抬水擦泪,嘴里嘟囔着:“三年后嫁人也行啊。”
她可以等霍珩的。
安阳郡王气得没说话,背着手转身,“跟我来。”
下人不知何时全部退下,眼下大厅就剩他们父女两人。江明珠不喜父亲刚才的态度,但也好奇,父亲要她见何人。
“好,去就去。”
“爹不会害你。”
江明珠不言语,她知道爹不会害自己,可是,她也信霍珩。
此时,霍珩正回定国公府的路上,身子往后靠着,面颊泛红。方才酒喝得有点多,眼下正闭目养神。
去了一趟郡王府,本以为回来定是心情烦闷,可恰恰相反,此刻霍珩倒觉得浑身舒坦,压在胸口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下,整个人都顺畅了。
雨天路滑,王齐不紧不慢的驾着马车,过了一会,王齐下意识的往后看了眼,在他们身后不远,跟着一辆马车,马车简陋不起眼,外边也没字牌,不知谁家的。但有一点王齐可以肯定,后边的马车在跟着他们。
王齐敲敲车壁,低声道:“公子,后边有马车跟着咱们。”
男人眼睫颤动,而后睁开惺忪的眸子,两指夹着车帘掀开,雨幕中,后边马车不紧不慢的跟着,赶车的那人戴着斗笠,披着蓑衣,雨水模糊他的身影,瞧不清晰。
霍珩放下车帘,又闭上眼睛休息。
“绕两圈。”
“是。”
于是王齐让绕着北街多走两圈,起先后边那辆马车还跟着,意识到他们发现自己,便悄无声息变了道,往另一个方向走。
王齐一看后边,立马禀报:“公子,尾巴没了。”
“嗯,回府。”
下雨天潮湿,霍珩最讨厌雨天,别看他平日往衙门跑的勤快,可一下雨,他便待在家里,哪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