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又不是混儒林的,诗词对他的作用其实不大,这也是他一个月里没有用诗词来人前显圣的原因。环境不允许啊。
成天与一群舞刀弄枪的捕快待一起,吟诗给他们听,不如教他们唱套马杆的汉子。
“诗名呢”许新年问道。
我忘记了。许七安脸色一僵,“这首诗是我有感而发,没有名字,你将就着想吧。”
早饭吃完,许新年从后院牵走了父亲的爱马,匆匆而去。叔侄俩在院子切磋,点到即止。
“不错,身手又有进步了,想再进一步,只有踏入练气境,只是气机需要天地交感才能诞生。”许二叔接过仆人递来的汗巾,擦了擦脸颊:“除了药浴之外,还得有炼神境的高手为你开天门。否则,终其一生你也无法踏入练气境。”
炼神境是武夫途径里的七品。
“二叔你想说什么”许七安擦着汗。
“我在山海之役中出生入死,这才积累了战功,才换来军中高手为我开天门,踏入练气境。”许二叔叹口气:“回家第二年,便有了新年。”
“如今世道还算太平,你连积累战功的机会都没有,如何练气不练气,难道就不成家了吗”
“宁宴啊,二叔年纪大了,唯一的心愿就是看你娶妻生子,我才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
“走一步看一步吧。”许七安敷衍道。
除了积攒功劳之外,还有其他的晋升方法,那就是砸钱。
药方和高手,都可以用银子解决。
侠以武犯禁,因此朝廷对武夫数量严格管控,明文规定炼神境的高手不得私底下为任何人开天门,如果要为家中子嗣开天门,则需要向官府报备。
然而,如今的大奉官僚风气极差,贪官污吏横行,朝廷威严日渐衰弱,即使不敢光明正大的违抗律法,仍有不少炼神境高手会在黑市上寻找交易对象。
许七安努力赚钱,便是存了用银子代替功勋的想法。
否则,一直卡在炼精境,我要这铁棒有何用
婶婶领着一双女儿走过来,站在回廊檐下,喊道:“老爷,暖日融融,你带铃音和铃月出去逛逛吧。”
许二叔皱眉:“我有事。”
“今儿不是休沐吗。”
“我约了同僚吃酒,待会儿就要走了。不然,让宁宴带她们出去玩吧。”
书香门第的姑娘,通常是养在深闺,不能随意出门逛街的。
许家是武将世家,没这么多苛刻的家教。
许七安回头看去,正好撞上二八少女澄澈明亮的目光,颜值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少女抿了抿嘴,有些内向的羞怯,微微低头。
“正好闲来无事。”许七安点点头。
回想起来,我上辈子带着十六岁妹子出去逛街,还是十八岁的“流金岁月”,当然,那时的妹子根本无法和许玲月相提并论。
第19章
送行诗
京都郊外,绵羊亭
几架奢华的马车停在亭边,郊外寒风凛冽,绵绵起伏的山峦呈浅褐色。
太阳温吞的挂着,在初冬的日子里让人感受到了一丝不输奈子的温暖。
云鹿书院的紫阳居士,要出仕了。
对于在官场日渐式微的云鹿书院而言,是极大的喜事。
书院先生们击节而歌,学子欢欣鼓舞,都觉得扬眉吐气,出头的日子快来临了。
亭子里,三位老者对坐饮茶,其中一人身穿紫袍,两鬓霜白,他就是这次送行的主角。
杨恭,字子谦,号紫阳居士,元景14年的状元。次年致仕,回到云鹿书院治学,二十二年间,桃李满天下,成了天下闻名的大儒。
他本该有更好的前程,入阁拜相不在话下,却在最鼎盛的时候黯然离开官场。对于此事,士林间众说纷坛,有人说他得罪了陛下,才不得不致仕。
有人说他是得罪了当朝首辅,手段不如人,才灰溜溜的卷铺盖滚人。
但不管怎么样,二十二年后,他终于又出山了。前往青州出任布政使。
真正的封疆大吏。
另外两位的身份同样不低,不说在云鹿书院里的地位,单是在外的名声,就不输紫阳居士。
穿灰袍,蓄山羊须的叫李慕白,大国手,曾经号称棋道天下第一,五年前与魏渊魏公手谈三局,皆败,怒摔棋盘,从此再不下棋。
穿蓝袍的叫张慎,兵法大家,早年所著的兵法六疏至今还是大奉武官、将领的必读刊物。
是大奉唯一一位可以与魏渊相提并论的兵法大家。
亭外站着一群送行的学子,都是云鹿书院颇具潜力的学生。
许新年就在其中。
“紫阳先生终于出山了,若是能得他赏识,将来我们在官场必定官运亨通。”一位相熟的同窗低声道:“辞旧,你准备好诗了吗。”
我哥给我准备了而且是半首七律许新年望着亭内,淡淡道:“潦草准备半首,永叔,你过于功利了。”
七律诗有着严密的格律,要求诗句字数整齐划一,由联,共四联。
许七安给他的七律只有两联。许新年饭后追问,堂哥支支吾吾的岔开话题,就是不给后两联。
“这不是功利,学海与宦海一样,苦做舟,钻营为浆。”好友说,似乎知道许新年不擅诗词,便没有多问。
“永叔说的没错,而今官场风气腐败,胥吏配合贪官鱼肉百姓,连年天灾,若想改变局面,心思就得活络些。”另一位学子参与话题。
叫永叔的学子点点头,看向许新年:“你总说诗词是小道,可你文章做得再好,几十年后,谁还记得你可诗词,是能传世的。”
诗词就是小道,不能治国,不能利民,就是附庸风雅许二郎刚想这么说,考虑到自己现在正准备用附庸风雅的小道取悦老前辈,把话吞了回去,含糊的嗯了一声。
永叔诧异的看着他,竟然没抬杠
大国手李慕白叹了口气:“杨兄,你当年要有他们一半的玲珑,也不会蹉跎二十余载。”
紫阳居士笑了笑。
“这话不对,”兵法大家张慎失笑饮茶:“杨兄野心勃勃,是在为立命境铺路。”
闻言,紫阳居士喟叹道:“终究还是被人排挤出官场了。”
“这不是你的问题,国子监出身的那帮人,不会看着我们云鹿书院翻身的。”
“哼,一群只知道媚上欺下,玩弄权谋的小人,两百年不到,就把天下祸害成这般模样。”
此事涉及到一桩很有意思的历史。
儒家起源于圣人,白鹿书院作为圣人大弟子开创的学院,自诩儒家正统。事实也是如此。
但在两百年前,因为争国本事件,彻底被当时的皇帝所厌弃。
恰逢此时,白鹿书院出了位叛徒,白鹿书院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那位叛徒原是白鹿书院的一位教书先生,借此机会自立门户,以存天理灭人欲理念取悦皇帝,在皇帝的扶持下成立国子监,成为一代宗师。
打那以后,国子监取代云鹿书院,成为朝廷官员的主要输送机构。
儒家正统之争,也因此延续了两百年。
紫阳居士沉声道:“我此去,为白鹿书院开疆拓土,奠定官场根基,但想重振书院往昔风采,我一个人是不够的,需要我等齐心协力,更需要优秀的年轻人。”
李慕白和张慎相视一笑,后者扭头,望向亭外的学子们:“有没有人愿意赋诗一首,送一送紫阳居士”
“吟诗就得有彩头,不然没意思。”紫阳居士摘下腰间一枚紫玉:“博头筹者,可得玉佩。”
玉佩紫光流转,神异非凡。
亭外的学子眼睛齐刷刷的亮起,大儒随身玉佩,受才气洗礼,内蕴神奇,如果他们能够得到,绝对是大有裨益。
同时,紫阳居士用紫玉做彩头,还有一层更深的寓意。
长者随身之物,只赠晚辈和学生,也就是说,拿了这块玉佩,小老弟,你就是我的人了我的学生了。
“学生愿赋诗一首,为紫阳居士送行。”一位穿青色儒衫,腰环玉佩的挺拔学子,跨步而出,朝着亭子里的三位大儒拱手。
李慕白笑道:“这是我的学生朱退之,颇有些诗才。”
紫阳居士微笑颔首。
待那位叫朱退之的学子吟诵了送行诗后,紫阳居士脸上笑容愈发深刻,显然是非常满意。
“不错。”兵法大家张慎赞了一句,没有多加点评,在座的两位大儒都比他有诗才。
但好的开端,未必有好的结尾,接下来的场面大概可以用狗尾续貂来形容。
后边的诗词差强人意,勉强合格。
李慕白感慨道:“自从国子监重新为圣人典籍集注,存天理灭人欲,天下学子只能拘泥于经典,埋头于词章。久而久之,便陷入了桎梏辞章、支离繁琐的境地不能自拔。文章诗词再无灵性。”
说到后面,痛心疾首起来。
这也是儒家近代开始衰弱的原因,往前推两百年,儒家的名言是:佛门很棒,道门很赞,矮油,术士也不错。另辟蹊径的蛊师巫师也很有灵性,值得表扬哦,粗鄙的武夫请你出去,这里是文雅人的聚会。顺便把妖族的异类一起带走。剩下在座的诸位,恕我直言,都是垃圾
当初的儒家就是这么吊。
现在呢
各大修炼体系:怎么回事啊,小老弟
儒家瑟瑟发抖:mmp。
紫阳居士叹息一声,“罢了,不提这些。诸位学子,还有谁愿意赋诗”
半晌无人。
朱退之盯着紫玉,目光炽热,觉得这是他的囊中之物。
“先生,我有一诗。”许新年走出人群,来到亭边。
他是特意沉默到现在,他为人低调谦逊,不想太早抛出好诗让同窗尴尬。绝对和他曾经与朱退之互相口吐芬芳没有半毛钱关系。
第20章
半阙七律惊大儒
“许辞旧,我的学生,深谙兵法,是个可造之材。”兵法大家张慎介绍了一句,是个不会作诗的。
这句话压在心里。
张大家有些奇怪,你又不会写诗,冒头出来干啥。
自以为紫玉势在必得的朱退之,听到声音,先是警惕一下,见是许新年,便没当回事。
只是瞥了他一眼。
同窗数年,不说知根知底,对彼此的长短还是有数的。
许新年在策论方面出类拔萃,兵法亦有造诣,诗词就难登大雅之堂了。
玉佩还是我的。
学子们的目光落在了许新年身上,他享受着众人的注视,神色中透着目中无人,望向温吞挂在天空的太阳:
“千里黄云白日曛。”
大国手李慕白颔首抚须,这一句只是简单的叙述景色,但开阔的胸襟跃然纸上。
“北风吹雁雪纷纷。”
现在是入冬时节,雪还没来,但不远了,这句不算夸大。
日暮黄昏,大雪纷飞,于北风呼啸中,见遥空断雁,画面感一下就出来了。
这两句背景渲染的很好,正契合了这场送行。
张慎极为惊讶,仔细审视许新年,以他这学生的诗词水平,这两句七言,想必是呕心沥血之作了。若能保持水准,说不得能与朱退之一较高下。
三位德高望重的大儒里,诗词水准最高的紫阳居士咀嚼着两句诗,心情莫名的有些怅然。
千里、黄昏、北风、孤雁、雪落纷纷勾勒出了萧索凄凉的画面。
他这不是出仕,而是被贬了似的。
然而,还真点中神韵了。
这次出仕,看似被朝廷重用,授予权柄。但国子监出身的那帮势力,会眼睁睁看着他平步青云
会任由他为白鹿书院在官场打下根基
此去青州,其实是前途未卜,前路渺渺。
突然,许新年打开双臂,俊美的脸庞在温煦的阳光映照中,透着美玉般的无暇与精致。
他振臂,直视紫阳居士,掷地有声的吐出最后两句:
“莫愁前路无知己。”
“天下谁人不识亭里亭外,瞬间寂静。
俄顷,在场众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朱退之僵硬的一点点转过头去,愣愣的看着傲然而立的许新年。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李慕白振奋击掌:“绝了”
前两句透出悲凉气象,后两句峰回路转,让人豁然开朗,鼓舞人心。
张慎沉看着许新年,沉默了。
好诗词的紫阳居士,此刻还陷在这首七言绝句的意境之中,心旌神摇。
“好诗,好诗啊”他喃喃道。
“为何只有半阙”兵法大家张慎见自己的学生没有继续吟诵,忍不住开口询问。
许新年嘴角一抽:“此诗只有半阙。”
只有半阙
在场的读书人立刻瞪大眼睛,难以接受这样的话。哪有写诗写一半的,这还是人吗
“无妨无妨,半阙已是惊为天人。”紫阳居士平复情绪,笑容深刻,“许辞旧,这首诗,可有名字”
“没有”
许新年保持高傲,委实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有保持孤高的姿态,才能让人不再追问。
“莫急莫急,”紫阳居士笑容反而扩大了,“这首诗是为我送行的,可对”
许新年点点头。
“不如老夫替你想一个。”
大国手李慕白和兵法大家张慎忽然明白他的用意了,心里恰了柠檬似的。
“那就叫绵羊亭送杨恭之青州如何”堂堂大儒,眼里透着期待。
“尚可”许新年下意识的傲娇一句,继而察觉到自己态度缺乏恭敬,补充道:“全凭先生做主。”
“无耻老贼。”
“哼”
两位大儒更酸了。
“这就是造化。”紫阳居士朗声大笑,得意洋洋的朝两位还有作揖。
诗词衰弱的如今,这首诗流传出去,定会引起儒林轰动,被天下学子传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