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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沉默了几秒,屋里传来陈贵妃的声音:“那便在外头候着吧。”

    “站远点”许七安挥挥手。

    小宦官乖顺的退到远处。

    站在院中,许七安假装整理仪容,其实趁着这个短暂的时间,权衡着利弊,猜测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如果只是感谢我,没必要屏退众人,换而言之,陈贵妃与我说的话,是不能被外人听见的。

    “我让小公公站远一些,是对陈贵妃的一种妥协,站远处的优势是,既听不到我和贵妃的谈话,又能清晰的看见我们在屋内的一举一动。

    “这就杜绝了陈贵妃假装老鹰吃小鸡,实则诬陷我欺负后妃的算计虽然这个操作有点粗劣,但我不能不防。”

    思考结束,他进入了屋子,见到了端坐在软塌,华美宫装的陈贵妃。

    这是许七安第二次见到陈贵妃,上一次还是去年年底的祭祖大典,他一嗓子吼塌永镇山河庙,然后假模假样的表忠心,近距离见过皇帝的女人们。

    陈贵妃和临安是一样的脸型,标准的鹅蛋脸,眉眼、嘴唇、鼻子都很标致。

    单凭颜值来说,陈贵妃比皇后要稍差,但她的气质端庄温婉,亲和力比皇后强。

    不过,绣花华美的衣裙和头上繁杂昂贵的首饰,破坏了她的亲和力。

    许七安见过的女子里,只有临安能驾驭奢华的首饰和衣衫,越是华贵,她的魅力就越强。

    就好比很多女孩子,不打扮的时候很漂亮,一旦浓妆艳抹,就显得俗气。而临安则是那种打扮越艳丽,就越好看的女子。

    这一点母女俩不像。

    “今晨陛下在朝堂提出废后,许大人想必有所耳闻了。”

    陈贵妃的声音少了少女的清脆,多了成熟妇人的温婉,令人如沐春风。

    “卑职已知。”许七安言简意赅的点头。

    “那许大人来我景秀宫,所为何事”

    “此案尚有一些疑点。”

    陈贵妃“哦”了一声,似笑非笑:“有何疑点”

    “这卑职愚昧,暂无头绪。”

    屋内短暂的安静下来,陈贵妃凝视着许七安许久,脸上笑容一点点收敛,不多时,已如罩寒霜,一字一句道:

    “你撒谎”

    这三个字,像是重锤砸在许七安心里,又如惊雷在耳畔炸响。

    她怎么知道我撒谎他眼神里厉光不受控制的射出,呼吸为之急促,但又在下一刻收敛了所有情绪,茫然道:

    “娘娘此言何意”

    “你能用望气术看别人,别人也能用望气术看你。”

    陈贵妃端起茶杯,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叹息道:“本宫邀你过来,只是试探一番,可你刚才的谎言,让本宫无法再心存侥幸。许大人心思敏锐,世上再精妙的案子于你而言,都是些小把戏。”

    陈贵妃是术士这不可能吧。

    她为什么要向我坦白,不怕我告诉元景帝么。

    她邀我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种种念头闪过,化作一声叹息:“娘娘,何必呢。我可以假装不知道。”

    然后回头找魏公和怀庆对付你许七安心里补充。

    到这一步,两人相当于坦诚布公了。

    陈贵妃的坦然令许七安意外,他知道这绝非好事。

    “你是什么时候查出来的,就在刚才”陈贵妃又喝了一口茶,平静的就像在闲聊。

    “是,我看出琅儿做了伪装。”

    “但之前有所怀疑了吧,说说看。”陈贵妃笑了笑。

    许七安沉吟道:“卑职回顾福妃案的经过,确实有很多疑惑,娘娘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在桌上摆皇后送的百日春,这里毕竟是后宫,用滋补壮阳的酒把太子灌的微醺,就不怕他做出错事这不符合您小心翼翼的风格。”

    当日怀庆与他说起皇后被打入冷宫的经历,提及陈贵妃对太子之位的重视,以及心胸狭隘、小心谨慎的风格。许七安就有此疑惑了。

    他接着说道:“皇后虽然可以买通黄小柔给太子设局,可她怎么保证太子一定会去清风殿而您是太子的生母,知子莫若母,知道他对福妃心存念想,于是半途派黄小柔守株待兔这么一想,就更合情合理。

    “之后嘛,从黄小柔的尸体被发现,再到卑职找出线索,指向皇后,人为推动的痕迹太明显了。可黄小柔如果就此失踪,又达不到您构陷皇后的目的。

    “当然,那会儿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依旧觉得皇后的嫌疑最大。我想不通的是,您为什么要派人撕了御药房的收支册子,那应该是指认皇后最有利的证据。非但多此一举,还暴露了自己。”

    陈贵妃摇头,“并非多此一举,那原本是我刻意留下的证据,假如查案的主办官不是你的话,它会是攻击皇后最有用的证据之一。

    “可你的死而复生完全出乎本宫的预料,黄小柔的尸体和御药房的册子同时被发现的话,引导的痕迹就太重了。我怕你看出什么,直接禀明陛下,于是派人撕毁了册子。

    “所以你当时心存疑惑,却没有一口咬定是皇后就是被冤枉的。呵,如果陛下提前知道这些,昨日本宫的哭诉,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然后,从临安那里了解案情进展,我一边给陛下施压,一边派人暗杀你。只要你死了,皇后再认罪,这一切都将天衣无缝。”

    许七安缓缓点头,今早他还觉得皇后是暗杀他的最大嫌疑人,心里发狠要和怀庆离婚。知道魏渊告诉他皇后认罪,才觉得此案另有隐情。

    原来想置我于死地的人是陈贵妃,好了,什么都不用说了,我要和临安离婚。

    “卑职还有两个疑问,不知娘娘能否解答”

    “说来听听。”陈贵妃淡淡道。

    “太子已经是太子,为何娘娘还要这般”

    陈贵妃笑了,笑的很复杂,像是在嘲笑许七安,又仿佛在自嘲:

    “太子终究是太子,一日不登基,就有易主的可能。皇后一直是皇后,四皇子便永远是嫡子。如果我告诉你,陛下原本属意的是四皇子呢若非陛下当年知道皇后根本不爱他,四皇子已经是太子了。”

    许七安敏锐的发现,陈贵妃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既有痛快,又有怨恨。

    “可就算是这样,时隔多年,太子之位一直没变,娘娘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

    “朝堂之事,你懂什么。”

    陈贵妃冷笑一声:“有魏渊在,四皇子的赢面就永远比我儿要大。魏渊始终想着独掌朝堂,一扫沉疴,他要施展自己的抱负,就一定会把四皇子推上皇位。

    “我一个女子斗不过魏渊,只能从皇后这里使劲。皇后乃后宫之主,母仪天下,是女子最高殊荣。本宫也是女子,也眼热皇后的位分。”

    对于魏渊的志向,许七安有所了解,知道陈贵妃说的是实话。

    “最后一个问题,娘娘身后的人是谁”许七安问道。

    陈贵妃明显错愕了一下,她沉默许久,摇头失笑:“本宫越来越赏识你了,看来临安无意中挖到了一块宝贝。

    “你是怎么笃定本宫身后还有人的。”

    许七安目光下垂,看着脚尖,思忖道:“如果娘娘早就知道国舅做的事,那么为何隐忍这么久,直到此时才出手。

    “如果娘娘是近来才知道国舅和黄小柔的事,那么又是谁告诉娘娘的呢,肯定不会是黄小柔。她能隐忍这么多年,无缘无故的,不会突然改变坚持主动向你透露。其中必定有一个牵桥搭线的人。

    “另外,娘娘知道卑职说谎了,司天监的望气术可不是一般人能施展的。卑职刚才又猜到一个可能。”

    许七安抬起头,凝视着陈贵妃姣美的容颜,“您的目标是皇后,而您背后的人或势力,目标是魏公。”

    陈贵妃脸上没了笑容,眯着眼,端详许七安很久,忽然说:“许大人觉得,临安如何”

    很奈斯许七安心里一动,没有回答。

    “太子与我说过,临安到了出阁的年纪,我默默留了一个心眼,随后发现,她自从认识了你,逢着来景秀宫,嘴里念叨最多的人就是你。”

    陈贵妃循循善诱:“少女怀春的年纪,本宫也经历过。听说许大人不日便将封爵,子爵虽不大,可意味着你踏入了贵族阶层。

    “本宫可以给你承诺,三年之内,让你爵位更进一步,到时,把临安下嫁给你。”

    赤裸裸的拉拢,这也是陈贵妃与他坦诚布公的原因。

    许七安有些犹豫。

    陈贵妃乘胜追击:“即使你知道了秘密,但要指认本宫是不可能的,琅儿近日身体不佳,突发疾病,太医没有救回来。这个结果,许大人觉得如何”

    天真可爱的临安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母亲,画大饼就想忽悠我许七安沉吟道:“三年太久了,谁知道贵妃娘娘是不是在忽悠卑职。”

    陈贵妃蹙眉,“最快两年,封爵之事,非同小可。这点你应该清楚。”

    “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许七安摆摆手,露出腼腆笑容:“卑职是想说,成亲得三年,但能不能先圆房”

    第二十六章

    :许七安:我又立功了

    “你在耍本宫”

    “寒冰”一点点爬上陈贵妃的脸庞,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她的语气都是冷冰冰的。

    “你看,”许七安耸耸肩,嗤笑道:“画大饼的人不管说的怎么好听,只要一有切实的付出,立刻翻脸。”

    还好你没答应,不然老子宁愿临安伤心也要搞垮你。

    陈贵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时,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本宫最大的破绽就是琅儿,只要她不在了,那便是死无对证。

    “而凤栖宫这座高楼,转眼就要塌了。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许大人是聪明人,如何选择,你心里明白。”

    许七安一脸赞同的点头:“太子还是太子,而皇后即将易位,娘娘又承诺把临安下嫁于我所以我选魏公。”

    陈贵妃脸色一滞,握着茶盏的手微微发力,好半天才忍住把滚烫茶水泼到这小子脸上,或者摔杯的冲动。

    “这么说,许大人是准备把琅儿从景秀宫带走,要置本宫于死地了”

    陈贵妃一双美眸死死的盯着许七安,屋内的气氛降到冰点,无形的杀机笼罩了许七安。

    炼神境的许白嫖没有捕捉到敌人出手的画面,但七品武者的本能在向他灌输一个信号:危险

    执意带走琅儿的话,那就是要与陈贵妃玉石俱焚,这样一来,她势必狗急跳墙,不再顾忌这里是后宫,对我出手,我的生命无法得到保障,虽然有神殊和尚在,但神殊是我最后底牌许七安冷笑一声,挺直腰杆,眉眼间带着不屑:

    “我许七安当日面对上万叛军,孤身奋战,斩敌数千人,死而不倒。娘娘觉得,区区威胁,我会怕

    “臣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臣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陈贵妃眼里有着明显的惊讶,缓缓点头,“说的好,许大人确实是位豪杰,栽在你手里”

    贵妃娘娘拽紧了手里的茶杯,似乎要摔杯为号。

    突然,许七安大声说:“但我对临安一片赤诚,不愿看她伤心。今日之事,我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就算要揭发贵妃,我也得能走出景秀宫啊许七安遗憾的想。

    陈贵妃盯着他看了片刻,放下茶盏,满意点头:“你没说谎,看来你对临安确实是真心。既然如此,许大人为何不愿投靠”

    你当我是傻子么,投靠你我就死定了,京城里我能依靠的只有魏渊,怀庆都只能算半个,至于临安,她一个没权没势的公主,根本护不住我。

    “娘娘,养士不是空口许诺,而是靠实际行动。卑职效忠魏公,是因为魏公以诚待我,我信任他。”

    说完,许七安侧过身,看了一眼院外的小公公,说道:“卑职是对娘娘无可奈何,只是,我寻思着娘娘也不能对我如何。”

    一旦没有了玉石俱焚的想法,那么陈贵妃不可能再为难他。

    小公公虽然是个喽啰,可他现在是元景帝的眼睛,可以视作监控。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一字不漏的传达给元景帝。

    陈贵妃除非直接杀他,不然,任何阴谋诡计栽赃陷害都没用,小公公可以为许七安作证。

    这便是许七安执意要留下小公公的原因。

    陈贵妃深深看他一眼,美眸微阖,“本宫乏了,你退下吧景秀宫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卑职告退。”

    许七安拱手作揖,退出了屋子。

    院子里的小公公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问道:“许大人,贵妃娘娘与您说了什么”

    “别问,问就人头不保。”许七安没好气道。

    小公公脸色微变。

    走到外院,临安坐在凉亭里,一手托腮,一手把玩茶盏,百无聊赖。

    身边有两名宫女侍立。

    见到许七安,她圆润的脸蛋绽放笑颜,眉眼弯弯,桃花眸子灵动起来,招招手,娇声道:

    “狗奴才,快过来。”

    狗奴才喊的一点气势都没有,听着就像撒娇,嗲嗲的。

    许七安深吸一口气,压住翻涌的情绪,若无其事的笑起来:“殿下,卑职出来了。”

    临安立刻问道:“母妃与你说了什么”

    “娘娘说,殿下快到出阁的年纪了,问卑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给她推荐几位少年英才。她好帮殿下物色未来夫婿。”

    临安愣了一下,红霞悄悄爬上脸蛋,狐疑道:“母妃会与你说这些”

    咦,你怎么不上套,你什么时候变聪明了,我接下来还想毛遂自荐。许七安只好无奈的说:

    “卑职开玩笑的。”

    裱裱柳眉倒竖:“狗奴才,你敢调戏本宫。”

    掐着腰瞪他。

    “卑职还是个孩子,不懂什么是调戏。”

    裱裱“呸”了一声,又觉得许七安说话很有意思,咯咯咯的笑起来,像一只小母鸡。

    她笑容既纯真又妩媚,宛如一道靓丽的风景。

    许七安跟着笑,心里则叹息一声。

    先前,他的想法是假装不知道,先离开景秀宫,然后把自己的发现告诉魏渊,让魏渊火速捉拿琅儿,打陈贵妃一个措手不及。

    但因为临安的关系,他难免犹豫了一下,虽然冷静下来后,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揭发陈贵妃。

    不料陈贵妃段位也不低,可以预料,他前脚刚走,琅儿后脚就会因病去世。如此一来,陈贵妃将再无破绽。

    “陈贵妃算是一个合格的后妃临安这么蠢的女孩,生长在宫墙内苑也不知是福是祸。”

    回想起陈贵妃刚才的操作,确实机敏,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召他过去试探一番。结果还真被她发现端倪。

    后续那番坦诚布公的话,看似掏心掏肺,实则有恃无恐,因为她知道,只要解决掉琅儿,她就没有破绽,而许七安根本带不走琅儿,除非不想活了。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干脆就大方一点说出来,还可以博取我的信任然后抛出漂亮闺女当诱饵,如果我是个好色之徒,当时可能就上钩了

    我有神殊和尚罩着,未必会当场去世,可也暴露了自身,元景帝这狗东西肯定会把我封印在桑泊,结局还是没变,玉石俱焚。

    出了景秀宫,许七安推说还要要务处理,谢绝了裱裱下五子棋的邀请。

    “小公公,宫里的事我已经处理完了,晚些时候,你向陛下汇报时,有些话能说,有些不能说,本官在这里提点你几句。”许七安沉声道。

    小宦官闻言,摆出严肃的姿态,“许大人请说。”

    “景秀宫的事,你要一五一十的告诉皇上。你得这么说:问询过景秀宫宫女琅儿之后,许大人脸色极为难看,似乎不想再逗留下去,连茶都没喝。

    “可许大人还没离开景秀宫,忽然被贵妃娘娘留了下来,并请去后院贵妃娘娘屏退所有人,在屋里与许大人说了好一会的话。奴才被留在院中不得进入,虽能看见二人在屋中,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谈话完毕,许大人心事重重的出宫了。”

    许七安说完,从怀里摸出五两银票,以及景秀宫守门宦官那里讹来的五两,总计十两,不带烟火气的递到小公公手里。

    小公公一边敞开怀,一边摆手:“许大人,使不得使不得。”

    收好银子,他仔细回味一遍许七安的话,自觉没有太大的问题,这才点头:“好,奴才一定照办。”

    许七安当即离开皇宫,从羽林卫手里牵来的怀庆借他的骏马,快马加鞭赶回打更人衙门。

    经守卫通传后,他进了浩气楼,来到七楼会客的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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