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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在众目睽睽中,许七安站了起来,缓缓抽出黑金长刀,另一只手,按在了貂帽上

    卧槽,不能摘啊,不能摘

    巨大的羞耻感让他找回了一点“自我”。

    抽刀、摘帽这是要给自己剃度,但他没有头发,摘了貂帽,他的大卤蛋就曝光在成千上万人眼里了。

    “贫僧来访大奉,实在是生平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度厄罗汉含笑的声音响起,仅听声音就能体会他此刻畅快淋漓的心情:“一朝顿悟大乘佛法,更得一位天生慧根的佛子。阿弥陀佛,天佑佛门。”

    众人大怒。

    谩骂声反而没有,因为都在全神贯注的看着许七安,紧张的屏住呼吸,任谁都看出了许七安在挣扎,在于“修罗问心”做抗争。

    “坚持住,坚持住”裱裱碎碎念着,秀气的小手紧紧绞着裙摆。

    怀庆瞳孔微有放大,她心里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的念头,这个念头化作两个字:不要。

    许平志站了起来,双手握拳,像是和侄儿一起发力似的。

    “你好像不在乎他当不当和尚。”

    姿色平庸的妇人扫了一眼,发现所有人都在紧张,在愤怒,唯独这个堂弟不去看登徒子,反而盯着度厄罗汉猛看。

    “我在乎啊。”许新年说。

    “那你怎么一直盯着度厄罗汉。”

    “我在想应该从哪个角度捅他一刀。”

    观星楼顶,元景帝猛的回身,指着秘境中的许七安,急切道:“监正,朕不允许许七安遁入空门,成为佛家弟子。

    “不管用什么办法,你一定要阻止。”

    监正笑道:“陛下乃九五之尊,区区一个银锣,不必在乎。”

    “不行”

    元景帝一口否决,气冲冲道:“大奉好不容易出一位天纵奇才,怎可让佛门度了去,你一定要阻止他,哪怕输了天机盘。”

    监正颔首:“陛下放心。”

    他握住了酒杯,杯中酒水平静,映出日月山河,映出黎民苍生。

    监正苍老的手掌,青筋凸起,似乎在蓄力。

    金刚经到手,他的目的达到了,至于“修罗问心”这一关,必须有外力才能阻止,单凭许七安自己,绝对无法抗住佛法灌顶。

    但这时,监正忽然停下来,愕然眺望远方。那是云鹿书院的方向。

    “啊,狗奴才抵抗住了。”裱裱兴奋的尖叫一声。

    佛境里,寺庙内,许七安松开了按住貂帽的手,貂帽依旧戴在头上。

    他短暂的获得了自我意志,抗拒加入佛门,抗拒那些灌输进来的思想。

    呼这一声吐息,是场外无数人的吐息。

    度厄罗汉皱了皱眉,摇头道:“皈依佛门,才能脱离苦海,长生不朽,长生不朽,方能度化他人。明明有大佛根,为何却如此执迷不悟”

    许七安的抗拒,似乎引来了佛像的震怒,佛山雾气剧烈抖动,一道顶天立地的金身法相凝聚。

    它宛如天地间的一切,万事万物都变的渺小,云雾在他周身缭绕,法相的脸隐藏在肉眼看不见的高空。

    寺庙还没有法相手掌大。

    擎天的法相缓缓垂头,望着寺庙,而后,徐徐伸出了巨大的佛掌。

    往下一按

    寺庙里,许七安肩膀猛的一沉,像是肩上被压了一座大山。

    排山倒海般的压力,迫使他下跪。

    不能跪,不能跪许七安心生警兆,他有预感,这一跪,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他会变成另外一个自己,一个尊佛礼佛的许七安。

    寺庙外,擎天法相的佛掌,再次往下一按。

    咔咔咔许七安的浑身骨头爆豆般的作响,尤其脊椎骨,隐隐外凸,随时都会刺破血肉。

    他的头埋的更低了,怎么都直不起来。

    唯一不变的,是膝盖没有弯曲。

    不跪,不跪,不跪就算要信佛,也是我心甘情愿的信,谁都不能驯服我。

    低着头的许七安脸色涨红,汗水一滴滴的滚落,他双目充血,脸色狰狞,竭力对抗着从天而降的压力。

    他张了张嘴,倔强的吐出:“不跪”

    云鹿书院。

    亚圣殿,浓郁的清气直冲天际,整座大殿又一次震动。

    书院里,学子和夫子们或抬起头,或走出屋子,遥望亚圣殿方向。

    殿内清光接连闪烁,院长赵守,三位大儒同时出现。

    “怎么回事,前辈怎么又动了。”张慎愕然道。

    悬挂在亚圣雕像头顶的红木盒子,剧烈震动,这一次,震感极其强烈,里面的东西似乎迫切的想要出来。

    “又有人调动众生之力”李慕白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院长赵守眉头紧锁,拱手道:“请前辈安静。”

    嗡嗡嗡岂料,红木盒子的震动愈发剧烈。

    见状,三位大儒立刻鼓荡浩然正气,与院长赵守联手,压制红木盒子,拱手道:“请前辈安静。”

    红木盒子再次安静,但就在下一刻

    “砰”

    红木盒子炸散,亚圣殿内清光一震,院长赵守,三位大儒胸口如撞,鲜血狂喷,齐齐震飞。

    一道清光破盒而出,撞穿殿顶,破空而起。

    院长赵守追出亚圣殿,目光随着清光,它掠过群山,消失在天际。

    那是京城的方向

    “阿弥陀佛,想不到许施主执念如此深刻,想必皈依佛门后,佛心反而更澄澈。”度厄罗汉双手合十。

    裱裱恶狠狠的瞪了眼度厄罗汉,她突然走出凉棚,高喊道:“不要给秃驴下跪,狗奴才,站着。”

    佛境中,许七安的肩膀血肉模糊,颈椎以诡异的角度弯曲,他的痛苦清晰的映入场外众人的眼中。

    这是什么样的执念,竟让人在承受如此重压之下,膝盖依旧直着。

    这是许七安

    这是那个油腔滑调,又风流好色的许七安

    熟悉他的人,此刻心里徒然一震。

    突然,凉棚里,某个穿便服的老者站了起来,他眼眶发红,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高声道: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能写出这种词的人,不跪”

    张巡抚。

    许平志喝道:“宁宴,站直了,不跪。”

    许铃音突然嗷唠一嗓子:“大锅”

    魏渊摸了摸她脑壳,替她说完下一句:“不跪。”

    王首辅站了起身,朗声道:“大奉武者,不跪。”

    群众里,突然有人抬起拳头,吼道:“不跪。”

    这一下子,就算点燃了导火索,围观的百姓们沸腾了。

    “不跪。”

    “不跪。”

    “不跪”

    一个,两个越来越的多的人喊着“不跪”,一位父亲把儿子高高举在头顶,稚童的清脆的声音喊着:“不要跪。”

    丈夫握住妻子的手,与她一起喊:“大奉子民,不跪。”

    从凉棚到场外,从贵族到百姓,这一刻在场的大奉子民,发出了共同的声音:

    “不跪”

    我好像又感觉到众生之力了意识朦胧间,一股纯粹的念头涌入他的识海,这股念头驳杂而宏大。

    在向他传递一个声音:不跪

    刹那间,许七安双眸里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光,像是在黑暗中徘徊的苦行者,终于见到了曙光。

    他依旧无法直起脊梁,但是,鬼使神差的,他抬起了手臂,像是要握住什么东西。

    冥冥中有什么东西来了。

    同一时刻,许七安吼出了京城成千上万百姓的心声:“我许七安,不跪”

    当是时,一道清光破空而来,带着“轰隆隆”的破空声,带着不可匹敌的力量,悍然撞入佛境。

    这道清光,应召而来。

    佛境中,那尊擎天法相似有所感,收回了佛掌,拍向撞入秘境的清光。

    交锋的刹那,清光和金光同时一黯,沉寂了一秒,耀眼的青金光团炸开。

    随后才是“轰隆隆”的爆炸声,震的京城百姓抱头鼠窜。

    外场,狂风肆虐。

    擎天法相崩裂成纯粹的金光,归于这片佛境。那道清光旋即入庙,落在许七安手里。

    那是一把古朴的,黑色的刻刀。

    许七安缓缓的,慢慢的直起腰杆,握紧了刻刀。

    “众生皆可成佛,为何跪你”

    他说完这句话,平静的刺出了刻刀。

    咔擦佛像眉心龟裂,裂缝瞬间遍布全身,继而崩散。

    轰隆隆

    佛像崩溃的同时,佛境剧烈抖动起来,佛山坍塌,天摇地动。

    咔擦

    度厄罗汉愕然低头,看见金钵裂开一道道缝隙,终于,“砰”的一声,炸成齑粉。

    佛境随之幻灭。

    两道身影跌出,昏迷不醒的净思,以及傲然而立,手握刻刀的许七安。

    许七安徐徐扫过全场,然后眼皮一翻,昏了过去。

    晕倒之前,许七安按住了貂帽。

    这是他的尊严。

    满场寂静无声。

    第296章

    洛玉衡的震惊

    观星楼顶层,监正不知何时离开了八卦台,目光锐利的盯着许七安手里的刻刀。

    你也选择了他吗这一刻,这位坐镇京城五百年,大奉子民心目中的“神”,于心底喃喃自语。

    “哈哈哈”

    元景帝仰天长啸,双手负后,站在大奉第一高楼里,听着子民们的欢欣鼓舞,这是大奉的胜利,也是他的胜利。

    佛门,这回,在他脚下。

    “好一个不跪啊,”元景帝感慨道:“多少年了,京城多少年没出现一位这般优秀的少年俊杰。”

    “啊啊啊啊”

    裱裱爆发出刺耳的尖叫,激动的跺脚,“赢了,怀庆,狗奴才赢了,他是我的人,是我的人。”

    怀庆望着昏迷不醒的许七安,盈盈眼波中,似有痴迷。

    她是极出彩的女子,高贵矜傲,纵使是状元,在怀庆看来也就尚可。京城俊杰无数,真正能让怀庆公主钦佩的,只有魏渊一人。

    院长赵守是值得敬重的晚辈,却不足以让她钦佩。

    此时此刻,怀庆回忆起许七安的种种事迹,税银案初出茅庐,暗中设计陷害户部侍郎公子周立,彻底消弭隐患。

    随后加入打更人,刀斩银锣,入狱,临危受命,调查桑泊案几乎独立完成了云州案的调查,随后在四百叛军中战死,回京奉命调查福妃案。

    期间,隔三差五的就有一首传世佳作问题,让大奉儒林备受鼓舞。

    再到现在,代替司天监与佛门斗法,两次出刀,硬生生把京城百姓的信心给打了回来。

    一次论道,度化了菩提树下老僧执念,让堂堂二品罗汉顿悟,明悟大乘佛法。

    随后,清光天外而来,他一击轰塌法相,击毁罗汉法宝。

    怀庆公主从来没见过这么出彩的男人,从来没有。

    女眷们欢呼着,文武官员们大笑着在爆炸般的欢呼声里,许平志瘫坐在椅子上,像是被抽空了力量。

    差那么一点点,他一手带大的把儿,就被佛门抢走了。

    在京城百姓沸腾的欢呼,以及热血沸腾的呐喊中,正主许七安反而无人问津,许二郎默默走过去,背起大哥。

    终究是我一个人抗下了所有许二郎心想。

    他背着许七安往一众打更人方向走,目光瞥见许七安手里紧紧握着的刻刀。

    这是什么东西,似乎是一把刻刀

    看外形,似乎是古时候的读书人使用的“笔”,那会儿还没有纸张,文字载于竹简,读书人手握刻刀,在竹简上写下经天纬地的才华。

    哪来的刻刀等下没人注意,偷偷从大哥这里顺手许二郎有些眼馋,这种古物对读书人诱惑很大。

    度厄罗汉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并非心疼法器金钵损毁,他这是懊悔如此一位天生慧根的佛子,没能皈依佛门。

    “师叔祖”

    净尘和尚望着许二郎的背影,望着他肩膀上的许七安,沉声道:“许施主乃上天赐予佛门的天才,大乘佛法的开创者,师叔祖一定要把他带回西域。”

    度厄罗汉沉吟许久,长叹一声:“罢了,缘分未到。”

    净尘和尚不甘心,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望了眼观星楼,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佛门与司天监的斗法结束了,但这场精彩绝伦的盛会,余韵还在继续。

    某座酒楼里,一位穿着破旧蓝衫的中年人,拎着空荡荡的酒壶,跨过门槛,进入一楼大厅,径直去了柜台。

    “掌柜,听说只要与你说一说斗法的事,你就免费给一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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