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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船夫们把锚从水里拉上来,合力划动船桨,绣船徐徐行进,沿着运河返回京城。

    回了京城码头,王思慕进入等候在路边的马车,吩咐道:“兰儿,你现在即刻去许府,就说我要去找玲月小姐玩儿。

    “我在这里等半个时辰再出发。”

    “小姐,这是为何啊。”丫鬟皱紧小眉头。

    “纵使他对我无意,我也要知道的明明白白。”王小姐非常攻。

    春闱会元许新年,因涉嫌舞弊,被刑部缉拿,押入大牢。

    这则注定将震动整个京城的大案,从府衙和刑部流传了出去,再通过六部,悄然蔓延整个京城官场。

    再经几日发酵,传播,届时就全民皆知了。

    午休时,相熟的官员、吏员们聚在酒楼、茶馆等地方,讨论科举舞弊案。

    “我就知道,云鹿书院的学子取得会元,朝堂诸公们会答应这不就来了吗。”

    “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事绝对没那么简单,那许新年是许七安的堂弟,许七安是大奉诗魁,行路难此等佳作要说没猫腻,我是不信的。”

    “屁话,这世间莫非就一个许七安会作诗我们读书人就不能灵光一现,妙手偶得”

    “行了,争执这个没有意义。许会元这次栽定了,不管有没有舞弊,前途尽毁。我记得元景十二年,有过一起舞弊案,三名学子牵扯其中,案子查了两年,最后倒是给放了,但名声尽毁,学业荒废。”

    “元景二十年也发生过类似案子,不过那次是证据确凿,涉案的学子和主考官都被陛下给斩了。”

    “此案要是坐实,以许新年云鹿书院学子的身份嘶,左思右想,毫无转机的可能,你们说魏公会不会出手”

    “极有可能,那许七安是魏公的心腹,必定求魏公出手。”

    “那魏公要是束手旁观呢”

    “魏公不出手,那还有谁能救许会元,指望许七安那个武夫吗破案、杀敌,他或许是一把好手。官场上的门道,岂是区区武夫能琢磨透彻的。”

    借宿在故友家中的楚元缜,午膳时间,也从衙门归来的好友口中得知了此事。

    三号陷入科举舞弊案中了三号虽然绝顶聪明,但云鹿书院和国子监的争斗属不可逆的大势,非聪明能弥补最好的结局就是革除功名,三号不能为官,这是朝廷的损失

    “我听说此事是新任的右都御史上书弹劾而起,但估摸着,嗯,各党派或旁观,或暗中助力,许新年危矣。”好友说道。

    楚元缜叹口气,沉声道:“我便是厌倦了党争,才离开庙堂。自古党争伤国力,帝王修道伤气运。”

    好友脸色大变:“元缜,慎言。”

    “怕什么,我早是一介白衣,逍遥自在。”楚元缜哂笑一声,继而叹息:“我方才思考了许久,竟无法破局。除非魏渊下场厮杀,以许宁宴的潜力,魏渊应该会做出决定。

    “不过,这或许正是那群人希望看到的。哎,还是无法破局。”

    皇宫。

    德馨苑,穿着素色宫裙的怀庆坐在桌案后,朝屋内的侍卫长颔首:“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待侍卫长离开,怀庆起身,走到窗边,蹙眉沉吟:“如果是我,我该如何破局”

    思考许久,摇头叹息。

    然后,她突然又想,如果是许宁宴,他会怎么做呢。

    内城一家酒楼,孙耀月订了一个雅间,邀请国子监的同窗好友们饮酒,主要目的是分享一则即将震动京城儒林的大事。

    “春闱的会元许新年,今晨被我爹派人缉拿了,据说是因为科举舞弊,贿赂考官。”

    “消息属实”国子监的学子震惊不已。

    “自然属实,我亲自去衙门确认过,问了我父亲,虽然被他赶出衙门,但朱侍郎已经与我透露了。那许新年就在牢中,等待提审。”孙耀月扫视众好友,得意洋洋的说。

    孙耀月是孙尚书唯一的嫡子,学业颇为不错,比大部分纨绔子弟要强,不过有个毛病,特别爱八卦。

    对于云鹿书院学子许新年高中会元,孙耀月既嫉妒又愤怒,而今他因科举舞弊入狱,别提有多开心。

    “那银锣许七安不当人子,仗着魏阉狗的庇护,在京城耀武扬威,写诗辱骂我父亲,真该千刀万剐。”

    孙耀月猛的一拍桌子,肆意大笑:“剐不了他,就剐他的堂弟。哈哈哈,喝酒喝酒。”

    国子监学子们听到这个消息,又诧异又解气,就是嘛,春闱的会元让一个云鹿书院的学子得了去,他们这些国子监的读书人,尊严何在

    肯定是舞弊,绝对是舞弊,不接受其他理由。

    “孙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此等大快人心的事,咱们要让它广为流传才是啊。”

    “有道理,就这么办,今晚教坊司见。”

    酒足饭饱,孙耀月醉醺醺的离开酒楼,进了停在酒楼外的马车,在扈从的搀扶中,爬上马车。

    真打算小睡片刻的他,看见垫着虎皮的软塌上,蹲坐着一只体态修长的橘猫,琥珀色的瞳孔,幽幽的望着他。

    没有任何动静,马车继续前行,车窗忽然敞开,跃出橘猫,它竖着尾巴,小猫步迈的极快,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刑部。

    孙尚书招来吏员,问道:“去狱中问问,许新年招供了没有”

    吏员领命退走,几分钟后,返回复命:“尚书大人,那许新年骨头硬的很,怎么打都不肯招供。”

    “那是打的不够,”孙尚书冷哼一声,道:“刑部酷刑多的是,给他一一尝个遍,石头也让它开出花来,嗯,留口气就行了。”

    “是。”

    吏员退下,前脚刚走,后脚就急惶惶的冲进来一人,做富家翁打扮,头发花白,过门槛的时候还给绊了一下。

    “你来衙门作甚。”孙尚书皱眉问道。

    此人正是孙府的管家,跟了孙尚书几十年的老奴。

    “老爷,大事不妙啊”老管家哭丧着脸,颤声道:“少爷他,他不见了。”

    “什么叫少爷不见了”

    孙尚书脸色微变,起身走过来,盯着老管家,沉声重复:“什么叫少爷不见了”

    “跟随少爷外出的下人,不久前回府汇报,今日少爷在酒楼宴请同窗,吃过酒,进了马车然后就不见了,马车回了府才发现车里根本没有人。”

    老管家抓耳挠腮,焦急中带着茫然,小心翼翼道:“府上客卿说,许,许是老爷近期得罪了人”

    大奉官场有一套约定俗成的潜规则,政斗归政斗,绝不祸及家人。倒不是道德底线有多高,而是你做初一,别人也可以做十五。

    还会因此被视作不懂规矩,遭整个阶层排斥。

    这条潜规则的权威性很高,甚至朝廷也认同它,不明文规定出来是因为它上不得台面。

    但大奉有一条制度,任何官员,一旦入京为官,那么父母或妻儿就得一同入京。

    这条制度存在的意义在哪里

    一条制度,为一个潜规则铺路,可见这个潜规则的权威性有多高。

    得罪了什么人孙尚书喃喃自语,脑海里自然而然的浮现出许七安这个贱人。

    “愚蠢”

    孙尚书大喝一声,须发戟张,怒不可遏,咆哮道:“自以为绑架我儿,便能让本官屈服黄毛小儿,自毁长城。

    “我儿若有任何闪失,整个京城都没你立锥之地。不,你全家都得死。”

    怒吼之后,把桌案上的折子统统扫落在地,茶杯“砰”的摔个粉碎,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老管家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老爷为官多年,早已养成宠辱不惊的城府。

    这般气急败坏的模样,却发生过两次,前一次是那首极具羞辱性的诗,两次都是因为这个叫许七安的黄毛小儿。

    孙尚书突然提起官袍下摆,以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矫健身子,狂奔出屋子。

    “老爷,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让老奴去做”

    老管家追出来,大声说。

    孙尚书置之不理,咆哮道:“来人,来人,速去监牢,不得动刑,不得动刑”

    刑部衙门的天空,回荡着孙尚书的“不得动刑”破音。

    一刻钟后,此时,已经初步冷静的孙尚书气喘吁吁的返回堂内,接过老管家奉上的热茶,喝了一大口。

    “黄毛小儿,敢要挟本官,无知,愚蠢”

    骂完,孙尚书话锋一转,吩咐管家:“你即刻去一趟打更人衙门,让那天杀的狗贼来见我。”

    尽管对方坏了规矩,但孙尚书现在也硬气不起来,能谈当然最好,先保住嫡子无恙,再与姓许的狗贼秋后算账。

    管家点头应是,转身正要离开,便见一位守卫跨过门槛,抱拳道:“尚书大人,那许七安又来了。”

    来的正好

    孙尚书双眸射出精光,瞬间挺直腰杆:“让他进来。”

    俄顷,守卫带着穿银锣差服的许七安入内,姓许的狗贼一副笑眯眯的表情,闲庭信步,不像上午求见时,沉着脸,压抑怒气。

    而孙尚书此刻的表情,恰似那时的许七安。

    “我儿孙耀月在何处,许七安,速速放他归家,本官可以当做这件事没发生过。”孙尚书目不斜视,好似眼里根本没有许七安。

    “什么意思本官听不懂啊。”

    许七安一脸无辜,想了想,忽然脸色大变:“好啊,孙尚书不但冤枉我堂弟科举舞弊,竟连我也想栽赃陷害,世间竟有如此卑鄙无耻之人。”

    “你”

    孙尚书终于移动目光,死死盯着许七安,他没开口,而是挥退了堂内的吏员。而后,一字一句道:

    “本官念你年轻,不懂规矩,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你若还想在京城官场待下去,就乖乖放人。”

    许七安摇头道:“孙尚书一定弄错了,本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顿了顿,他恍然大悟,关切道:“听孙尚书话中的意思,难怪贵公子出事了遭贼人绑架你跟我说啊,我这人最急公好义,破案无人能及。只要孙尚书开口,我保证,一天之内,就能将他给你找回来。”

    跟我装傻孙尚书怒从心头起,恶狠狠道:“许七安,别忘了你也有家人。”

    许七安叹口气,面露哀色:“尚书大人,您对我看来不了解。我自幼父母双亡,二叔将我养大。

    “然,婶婶欺我辱我,百般羞辱,十五岁时,便将我赶出家门,让我住了狗窝。可惜我没有一个十万军队簇拥,并且会歪嘴的父亲”

    “许七安”孙尚书怒喝着打断,盯着他看了许久,低声道:

    “你究竟想如何科举舞弊案是陛下要查,刑部与府衙主审,满朝文武盯着,非我一人说了算。你若想以我儿为要挟,本官只能同你鱼死网破。别天真了”

    这年头啊,谁更横谁就能占便宜堂弟的重要性自然是不如儿子的,我能“狠心”,他却不行许七安眯了眯眼,走到孙尚书面前,附耳低语:

    “我只有一个要求,许新年入狱期间,不得动刑,别想屈打成招。他少一根手指,我便断你儿一根手指,他身上有多少伤口,我就在你儿身上留多少伤口。

    “科举舞弊案结束后,不管许新年能不能脱罪,我都依言放你儿子。”

    “许七安”

    孙尚书正要呵斥,许七安忽然黑化,脸色狰狞,厉声道:“叫我子爵大人。”

    孙尚书服软了,沉声道:“子爵大人,我凭什么信你。”

    许七安缓步走到桌边,拾起一块糕点吃起来,淡淡道:

    “孙尚书有的选吗信或不信,你都要依照我的意思去办。除非你不想要嫡子。我没让你帮许新年脱罪,只是要你别做多余的事。这件事不难。”

    他走到孙尚书面前,在那身绯袍上擦了擦,沉声道:“真如你所言,我也有家人。”

    这一步,是魏渊教他的,但办法和计划,是他自己想的,魏渊没有出主意。

    什么都不做,寄希望对手心怀仁慈,那只能是痴人说梦,今早在刑部遭遇的戏耍和冷遇就是正好的证明。

    想要击倒敌人,就要抓住对方的弱点。

    而大部分的弱点,就是骨肉至亲。不过,祸及家人是大忌,其中的尺度,许七安要自己去斟酌和把控。

    所以,他没异想天开的认为,仅凭一个孙耀月就能救二郎脱身。只拿孙耀月与孙尚书做笔交易,这样一来,难度就大大降低,性质也轻一些。

    至于孙尚书不同意,非要对许二郎用刑,那许七安也说到做到。甚至让孙尚书白发人送黑发人。

    目前为止,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归功于尺度把握的好。

    孙尚书吐出一口气:“本官信你一回,我不会对许二郎用刑,也希望我儿回府是,也是全须全尾,安然无恙,否则,后果自负。”

    “这是自然。”许七安哼道。

    “不过我对你也不放心,我要去见一见许新年。你让人安排一下。”

    说着,他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门口,突然回身,笑道:“对了,子爵大人叫的不错。”

    孙尚书脸色阴沉,气的胡须发抖。

    “哗啦啦”

    锁链滑动的声音里,狱卒打开了通往大牢的门,潮湿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狱卒的带领下,许七安走过昏暗的通道,来到关押许新年的牢房前。

    许新年闭着眼睛,背靠着墙壁休憩,他穿着狱服,脸色苍白,身上血迹斑斑。

    见到小老弟凄惨模样,许七安脸色徒然一沉,终究是来晚了一步,二郎在狱中吃了些苦头。

    他低估了孙尚书迫不及待报复自己的决心。

    许七安轻声道:“二郎,二郎”

    许二郎愣了愣,怀疑自己听错了,愕然睁开眼睛。

    第317章

    婶婶和王小姐的隔空交手

    阴暗的通道上,栅栏外,穿打更人差服的大哥就站在那里,眯着眼审视他。

    许二郎眼睛顿时一亮,从草席站起,镣铐随着走动,“哗啦啦”作响。

    “你怎么进来了孙尚书能让你进来”许新年既意外又惊喜。

    许七安见状,安心的收回打量的目光,吐出一口气:“看来只是皮外伤。”

    而后,他扫了一眼狱卒,冷冷道:“退下。”

    狱卒识趣的离开。

    许新年啐了一口,道:“这群狗东西,鞭子抽的可疼了。”

    二郎是在向我告状吗许七安颔首:“你放心,大哥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他刚说完,许新年摆摆手,打断他,强调道:“大哥,你或许不太清楚,这件事的本身不是科举舞弊,而是国子监和云鹿书院的冲突。”

    不,我知道的一清二楚许七安心说。

    但许二郎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喋喋不休的讲述着,说话声中气十足,确实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其实我早就有预感,以云鹿书院的学子高中会元,哪有这么简单轻松但我不怕,书院想要重返朝堂,扩充势力,就需要有人打头阵,有人为后来者铺路。”许新年沉声道:

    “而我,就是那个打通甬道的人。”

    二郎啊,人们并不佩服第一个打通甬道的人,人们真正佩服的是扩充甬道的人许七安“嗯”了一声:

    “你继续说。”

    “其实我在狱中已经想出解决之策,呵,毕竟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家里还是我最精通的。”

    许新年骄傲的抬了抬下巴,接着说:“书院的大儒,无法以白衣之身插足朝堂。但是魏渊可以,你去求一下魏渊,我不要求他即刻帮我脱罪,那样太难,必定伤筋动骨,因为这等同于和诸位文官开战。

    “我的要求是,革除功名,但保留科举的权力。或,将我关到殿试之后,我三年后再考一次会试。

    “国子监出身的文官们,主要目的是打压云鹿书院,并不是我。”

    言罢,见大哥愣愣出神,许二郎叹息道:“是,对大哥来说这些确实有些难懂,你只需按我说的做便可以。

    “我虽身在狱中,一样可以运筹帷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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