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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城内的人们惊愕的望着这群天降异客,通过甲胄、长相等细节,辨识出是大奉的骑兵,顿时脸色大变。

    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奉的军队突然杀到城里来了。

    炎国与大奉边境三州接壤,仗着险关重重易守难攻,有恃无恐,常与靖康两国联军,屡犯边境,烧杀劫掠。就算是市井之徒,都能掐着腰,嘲笑一声:

    “中原如娘们,随意可欺。”

    只有我们打大奉,没有大奉打我们的道理。

    这个现象直到山海关战役结束,依旧没有改变。

    南宫倩柔高举佩刀,气质阴冷,喝道:

    “大奉建国以来,六百年间,巫神教杀大奉百姓,抢我大奉女人,血债累累馨竹难书,东北三州百姓,苦巫神教已久。大奉的将士们,随我屠城。”

    “屠城”

    “屠城”

    “屠城”

    沉雄的咆哮声汇聚一处,声浪震天。

    一万重骑兵冲入街道,大肆杀戮,把城池化作人间炼狱。

    今日屠城,血债血偿

    “魏渊”

    见到靖山城中如火如荼的杀戮,灵慧师伊尔布怒不可遏:

    “只有超品能封印超品,你一个凡人之躯,夹杂其中,真不怕死吗”

    局势进展到这一步,这位三品大高手从内心深处泛起无力感。

    你魏渊既非儒家弟子,又非那些凡人蝼蚁,二品武夫足以独善其身,逍遥自在,何苦自寻死路

    “说打你巫神教,就打你巫神教。”

    魏渊的目光从靖山城收回,转向大巫师萨伦阿古,笑道:“当年的老卒们,喊我一声大奉军神,也不好让他们失望。”

    在注定不会有粮草的情况下,凿穿险关重重的炎国,兵临国都,吸引炎国与康国的大部分兵力。而后暗度陈仓,渡汪洋到靖山城。

    召来蛟部蛟龙,抵消“雨师”的惊涛骇浪。

    以刻刀重创一品大巫师,逼贞德帝现身。

    请来儒圣英魂,重创巫神教阵营所有顶级高手。

    派遣南宫倩柔与孙玄机会合,关键时刻杀入靖山城,动摇巫神气运。

    从出征那一刻起,一直到现在,如何行军,如何分兵,走哪条路线,需要谁的帮助,敌人有几个,是谁每一步,他都算到了。

    监正曾说,当世之中,能与我在棋盘博弈厮杀,不分胜负之人,太少太少,魏渊算一个。

    靖山城里每死一个人,巫神能借用的气运就减弱一分。

    魏渊抬起刻刀,朝着已然薄如蛋壳的屏障轻轻一划,破开了巫神的屏障。

    伊尔布和乌达宝塔看着魏渊进入山谷,满脸不甘。

    萨伦阿古和先帝贞德望着这一幕,前者目光平静,后者眼神冷漠。

    祭台高数十丈,仅比山峰稍矮。

    魏渊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祭台,石阶层层叠叠,共九十九级,尽头是巫神教信仰的神,巫师体系的开创者。

    神魔时代后,为数不多的超品之一。

    称一句“如神似魔”,不过分。

    魏渊收回目光,抬脚,踏上第一级台阶。

    刹那间,天发杀机,地发杀机,这片空间在排斥他,在针对他,降临下可怕的压力。

    魏渊顿了顿,迈上第二层台阶。

    儒圣虚影降下清光,抵消天地压力。

    魏渊昂首,朝儒圣虚影作揖:“不用”

    他召唤儒圣,不是为了杀敌,是为封印巫神。

    萨伦阿古怂恿他以儒圣之力破屏障,就是为了层层削弱儒圣的力量,等到了祭台上,儒圣还有多少余力

    他魏渊不是工具,不只是承载儒圣英魂的工具。

    相反,他魏渊才是今世封印巫神之人。

    儒圣,是他的工具。

    第二级,第三级,第四级

    二十级后,魏渊每走一步,身体便出现一道裂痕,高品武夫的不死之躯修复着可怕的伤口,勉强维持平衡。

    五十级后,魏渊宛如被拼凑起来的瓷人,浑身已是裂缝遍布,包括儒雅俊朗的脸庞。

    他终于停了下来,不知是力竭,还是被压的再也无法前进。

    “不超脱品级,终究是凡人,与蝼蚁又有何异”

    缥缈的叹息声传来,仿佛来自远古洪荒。

    伴随着这个声音,沛莫能御的力量汹涌而来,天地共同发力,要绞杀魏渊。

    摆在魏渊面前的是两条路,第一条路是使用儒圣的力量登顶,至于登顶之后,这道来之不易的英魂,还有没有余力封印巫神,只有天知道。

    第二条路是转身离开,带着大奉军队撤退。

    “神灵,好威风啊”

    魏渊喃喃道,一段尘封的往事突破了记忆的封锁。

    四十年前,贞德帝还在位的时候,东北三州发生过一场惨烈战事。

    巫神降下神谕,灭大奉,夺气运,当时东北三国调集二十万兵力,攻陷襄荆豫三州,三日一屠,老弱妇孺一个不留,一个个大奉百姓像低贱的草芥被屠戮。

    百里无人烟,枯骨埋山野。

    比妖蛮更凶残更暴戾。

    时至今日,那场战役依旧是当年经历过兵乱的老人心中的阴影。

    也是那一役,此后十年里,朝廷在三州陈兵十万,百姓宁可做流民也不敢回故土,是真的被巫神教打怕了。

    事后朝廷再造黄册,发现襄州、荆州、豫州万里河山,十室九空,死于那场战乱的百姓,百万计。

    魏渊,祖籍豫州。

    魏家,只活下来一个少年。

    前尘往事浮上心头,而今他已不再是当年的青衫少年,魏渊狂笑道:

    “四十年回首,国恨家仇至今朝。现在,我想知道,神,能不能困我这个蝼蚁。”

    一袭青衣拾阶而上,天地牢笼形同摆设。

    九十九级,一气登顶。

    站在巫神雕塑前的,已是一个残破的人形。

    魏渊不屑的嗤笑道:“看来,神也不过如此。”

    迩来四千原人族只有两个人登上过巫神教总坛。

    一千两百年前的儒圣。

    一千两百年后的魏渊。

    仅此二人。

    大巫师萨伦阿古叹了口气,“魏渊,巫神复苏,大势所趋。中原如今人才凋敝,儒家衰弱,难成气候。气运流失,监正不复巅峰。你又何必螳臂当车”

    说完,他指尖轻轻滑过手腕,任由鲜血流淌,手捏法印,声如洪钟,传遍天地:“为巫神献上祭礼。”

    身侧,伊尔布和乌达宝塔脸色严肃,各自割破手腕,捏起同样的手诀。

    三位高品巫师手腕鲜血流淌,鲜血如线,但没有滴落,而是化作绯色的光辉,丝丝缕缕的飘向遥远处的祭台,飘向巫神的雕塑。

    血祭大法

    巫神教的血祭大法。

    听到大巫师的声音,看到这一幕的巫师们,明白了巫神教已经在堪称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数百名巫师纷纷脱离战场,没有丝毫犹豫的割破自己的手腕,手捏法诀,像巫神献祭自己。

    纳兰衍只觉得体温渐渐冰凉,生机伴随着鲜血一起流逝,化作绯红光辉,飘向山谷,汇入那尊被巫师们顶礼膜拜千年的雕塑。

    你中原大奉将士能悍不畏死,难道我巫神教就贪生怕死

    巫神教统治东北四千多年,何曾被人打的如此狼狈。

    今日即使身死道消,也要让你魏渊,让大奉功败垂成。

    弥留之际,纳兰衍霍然转头,看向那袭青衣,想起了山海关战役中殒落的父亲。

    想不到父子二人,竟死于同一人之手。

    纳兰衍缓缓闭上眼睛,悄然而逝。

    一位位巫师倒下,变成枯槁的干尸,他们死的无声无息,却没有怨言,没有遗憾。

    他们的意志融入了巫神雕塑,这是巫神教最后的抵抗,这是巫师们,向魏渊,向儒圣,发出的诅咒。

    咔擦

    祭台上,巫神雕塑出现皲裂,迸出细碎的石屑。

    一股股黑烟透出雕塑眉心,遮天蔽日,挡住烈阳,挡住蓝天,把白昼化作黑夜。

    俄顷,这道黑雾笼罩靖山城方圆百里,翻滚不息,宛如暴风雨下狂涛。

    匹夫一怒血溅三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神灵一怒又当如何

    士卒们的拼杀再次挺了下来,靖山城周遭,为数不多的存活着抬起头,面露惊恐的看着头顶的黑雾。

    黑雾骤然坍塌下来,势如天倾,与祭坛上空凝聚成一道高大百丈的黑影,面目模糊。

    敢于直视黑影的人,当场暴毙。

    百丈黑影,与百丈虚影对峙,宛如两尊开天辟地的巨人。

    “儒圣”

    黑影中,传来缥缈宏大的声音,似愤怒,似仇恨,似叹息。

    伴随着这个声音,天空一声焦雷,风云变色。可怕的暴风雨降临了。

    “你会后悔的。”

    缥缈宏大的声音再次传来。

    魏渊知道,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他沉默不语,转头,看了一眼远处战场,拼杀中的大奉士卒。

    这些死于巫神教国土的将士,以及那些死于山海关战役的老卒,他们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东西,为之马革裹尸的东西,归根结底不过四个字:为国为民。

    我魏渊带着他们来送死,为的,不也是这四个字

    黑影居高临下,冷漠俯瞰,宛如神灵在俯瞰苍生,俯瞰蝼蚁。

    黑影抬起手,指头轻轻按下。

    神灵一怒,固然可怕,但凡人又有什么资格体会到神灵的怒火呢,于神灵而言,不过是一根指头就能按死的存在。

    与蝼蚁有何区别。

    骨头碎裂声响起,神灵的攻击还没到来,威势已让魏渊浑身骨骼尽碎。

    他的脊椎猛的弯了下去,像是肩上扛了一座大山,再难抬起头了。

    此时的魏渊,如同即将分崩离析的瓷器,本就遍布裂纹。

    这一幕,与当初佛门斗法时,金身法相逼迫许七安下跪,何其相似。

    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许七安的咆哮,听见了京城数万百姓的咆哮。

    魏渊眼里忽然迸射出亮光,清亮澄澈。

    我这一生,不敬神,不礼佛,不信君王,只为苍生。

    神灵不仁,便是我之仇寇。

    魏渊一点点挺直身板,他浑身骨骼尽碎,包括脊梁,此时能挺直腰杆,大概是有什么信念在支撑着他吧。

    如今的九州,很少有人知道儒圣为何封印巫神。

    很少有人高祖皇帝当年为何出尔反尔。

    很少有人知道,巫神上古时期,曾经侵蚀中原,断人族气运。

    他魏渊,不想文明的脊梁坍塌,不想中原人族世世代代低头为奴。

    凝聚了生灵一怒的指头,从天而降。

    他颤巍巍的抬起手,手掌握着刻刀,殷红的鲜血如水般流淌。

    一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与他一起握住刻刀。

    不知何时,百丈高的巨大虚影已经消失,它出现在了魏渊身后,仿佛是这位千年后人杰最坚实的靠山。

    魏渊的手不再颤抖。

    千年之前有儒圣,千年之后有魏渊

    这位读书人意气风发,冲冠一怒,朝着巫神厉声咆哮:

    “你巫神要侵蚀我大奉气运,要断我中原人族气数,问过我魏渊了吗”

    魏渊握住儒圣刻刀,轻轻往前递出。

    刻刀绽放出刺目的光华。

    距离儒圣最后一次出刀,已经过去一千两百多年。

    这一刀,横跨千年时光。

    世上再无如此惊艳的刀光,也再无如此张扬的意气。

    超越品级的力量在祭坛上空炸开。

    天塌了。

    巫神凝聚出的黑影一寸寸崩溃,溃散成席卷天地的可怕波动。

    这股力量卷过山丘,荡平山丘;掠过汪洋,掀起海啸;卷过城池,城池化作废墟。

    南宫倩柔一骑当先,率领重骑兵撤退,双目通红,面目扭曲。

    义父,你一定活下来。

    张开泰等金锣、高品武夫也在逃,在与死亡竞赛。

    所有人都在逃,慌不择路的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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