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什么?你把沈大人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安置在了芳兰院?”
一个右手齐腕而断的男人猛的站起。
身前方桌吱嘎一声推开了些,桌上酒瓶砰的掉在地上。
“祸事了,祸事了!”
断腕汉子叫齐海,伤退之后,在府衙之中兼着养老的门房闲差。
李管事寻他喝酒,提及此事,没想到他反应如此之大。
李管事一惊暗道不好:“可有不妥?”
“大大的不妥。”齐海面色铁青,阴测测道,“那里,闹鬼!”
“啊?”
“别啊了!”齐海走至屋角,单手操起长刀,“走,去叫上卢爷,可别出大事!”
“好,好!”
李管事这次再不敢嘴硬,跟在齐海的身后,疾步走出。
同样的话从张氏嘴里说出是怪力乱神,从齐海嘴里说出却是完全不同的分量。
靖宁卫是这天下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如今天下气候有些异常,近两年各地的怪事也是渐增。
虽不至闹得摆到明面上,但这些怪事在镇抚司流传,大家都添了几分忌惮。
李管事跟着齐海一路疾行,来到前庭值夜的班房。
“发生何事?急匆匆的像什么样子!”
这卢爷卢照就是今夜班房值夜的百户。
齐海不敢耽误,急忙道出来意:“昨夜沈大人带回来的姑娘住进了芳兰院。”
卢照一口茶喷出老远:“那个混蛋玩意安排的?”
“回,回卢爷的话是小人,小人想着那处摆置样样都是上等的,还空置着,就……”
李管事抹了一把额头的的汗,声音低了下去。
“胡闹!那院子是随意能住的?”
卢照心中着急:“路上再说。”
“十多年前,那处院子吊死了一个林姓娘子,近两年四处都不太平,那院子也闹起凶来。”
“三年前,一个入住的主簿,全家九口人都吊死在房梁上,这才将那间院子封存。”
“那破地是能让人住吗?。”
卢照边走边说,恼怒看了一下,脸色白得像死人一样的李管事。
今日朝堂之上,才借缘由发作了赵淮,晚上就让赵家小姐住闹诡的屋子,没有比这更打脸的事情。
沈大人不在镇抚司,出了事相干人等谁都受不起。
三人不敢张扬,加快了脚步朝着长吏院舍赶去。
夜已深,路上一片漆黑,只有远处传来夜鸦的鸣叫。
三人刚才走到芳兰院门口,借着天上毛月亮一看。
一个白影正立在门前,弯着腰朝门缝里看。
见状,卢照大喝一声:“哪来的腌臢泼才。”
吃了熊心豹子胆,来这窥看?
一边骂着,卢照和齐海跨步上前,举着刀鞘劈头盖脸砸去。
“咚!”“咚!”
木质刀鞘砸实,没有人体软肉的触感,发出闷沉的响声。
三人定睛看去,这哪里是什么登徒浪子。
是立在门前的举灯石人。
只是它变了姿态,垂手弓腰,无瞳仁的眼睛贴在院门的缝隙窥视。
嘴角咧出一个大大的笑。
“谁,谁把石人挪到门前了?”李管事声音打颤。
“府衙还有这幅造型的石人?”齐海咽了口唾沫,死死抓着刀。
比起齐海和李管事,卢照官职更高,听过、晓得的隐秘消息也更多。
像这样能直接影响实体物件的,必是大凶。
听闻去年出过一回,死了好些人,钦天监废了些功夫代价才平事。
后背生出一层白毛汗,卢照只恨自己命歹为何今日当值。
他舔了舔嘴唇,强制镇定下来。
事已至此,赵家小姐若是在镇抚司中出事,他们退缩渎职也是个死。
倒不如勇烈一回,还能为家中妻儿赚些抚恤以安身。
下了狠心,卢照面上不显,斜眼看惊慌的李管事和齐海:“慌什么?一个破石人而已!”
他喝声如雷,中气十足,叫惊慌的两人平静下来。
是啊!
见多识广的卢爷在呢!
看着卢照伟岸的背影,李管事心中生出无限的安全感。
“走,进去看看!”卢照大手一挥,用劲朝院门踹去。
未料,院门只是虚掩。
多亏卢照基本功扎实,腰马合一才没当场来个大劈叉。
“吱嘎──”
院门顺着力道打开。
干涩的的门轴声,响在夜中听着格外悠长刺耳。
卢照骂骂咧咧跺了跺脚,一马当先进了院子。
他的神态,让齐海和李管事心中顿时感觉稳了,也挺胸随他走进院里。
院中荒草齐腰高,一片寂静。
绕到后院厢房,卢照心中咯噔一下。
数个举灯的石人或掩面哭泣,或作梳头状,矗在院中。
全都面向赵鲤居住的厢房。
卢照心中发虚,但锃地拔刀出鞘:“一些破石头,干他娘的!”
他这超勇表现,极大激励了齐海和李管事。
齐海也拔出刀来,李管事则是从道旁操了一根柴火棍:“对,干。”
在卢照的带领下,三人雄赳赳走至厢房门前。
卢照冲齐海使了个眼色,齐海点头上前欲要踹门。
突然门内响起一声凄惨之极的尖叫。
房门砰的打开,一个白影倒飞入院中。
三人惊栗之际,另一个娇小的身影跟随其后,气势汹汹追出来。
“压你头发怎么了?”
后出来那身影,一边口齿不清骂着,一边挥动手里的东西。
抽得白影惨叫着满地打滚。
“老娘就压你头发,怎么了?”
第7章
物理层面的讲道理
认识赵鲤的人都知道,她平常是个好脾气的姑娘。
但,绝对不要真的惹毛她。
冰块似的手抚上赵鲤的脖颈时,她猛地张开了眼睛。
“你压到我头发了。”
冰冷的吐息呵在赵鲤脸上。
赵鲤现在这具身体没有服用过秘药,黑暗中不能视物。
眼前只有白花花的一片,显然那东西,臭不要脸的贴得极近。
她冷静地将舌尖置在犬齿之间,狠狠咬破。
舌尖血至阳,对于阴物有奇效。
“你压到我头,啊——”复读机一般的质问还没完,赵鲤一口舌尖血喷了出去。
溅在那惨白的脸上,如汤泼瑞雪,呲地冒出青烟,迅速发黑融化。
脖颈上的手倏的收回,女人的惨叫刺痛耳膜。
白影捂脸朝着门口飞去,脖上系着一条麻绳。
赵鲤右手一甩,不知何时握在掌中的柳枝抽出,正鞭在白影后背。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赵鲤翻身下床,脑子还有些混沌,但极记仇地追了出去。
有了身轻如燕的加持,赵鲤很快追上。
“压你头发怎么了?”
她受伤的手垂着,另一只手挥舞着柳条。
“压你头发怎么了??”
地上的白影满脸被腐蚀得坑坑洼洼,随着赵鲤手中柳条落下,不停翻滚惨叫。
井中不好施展被胁迫就算了,当真以为她好欺负?
“睡你床就要把别人弄死,还有没有天理王法?”
“我来这破地受一肚子窝囊气,你大半夜舞什么,让不让人睡觉了?”
柳条鞭打之下,白影最终惨嚎着化作一缕青烟。
写了口怨气,赵鲤这才掷了柳条叉腰气喘。
骂骂咧咧嘬着破损的舌尖。
舌尖血虽有用,但要求使用者有豌豆射手一般的力度和精准,而且,咬舌头非常疼!
刚才一番动作,她的伤口应该又裂开了,一股股热血涌出。
正想去哪找大夫重新包扎时,一转身看见了三张目瞪口呆的脸。
卢照手中的绣春刀哐噹一声掉在地上。
场面一时寂静。
片刻之后。
“赵小姐神威赫赫!”卢照带头鼓起掌来。
李管事立刻跟上。
齐海断了只手,只能啪啪拍肚皮。
掌声之中,赵鲤顿了一下,客气道:“哪里哪里。”
而后她又问。
“有什么吃的吗?”
……
更深露重,沈府后院。
一张圆桌,一壶小酒。
绝大多数官吏恨得牙痒痒的大太监沈之行,正坐在桌旁。
他面白无须,双鬓几缕银丝。
除开阉人身份,是一个长相清俊儒雅,气质十分内敛的俊美中年人。
他心情颇好,与侄儿沈晏对坐。
谁料他们叔侄这样的地位,佐酒的竟只一碟猪头肉。
“今日之事,当真有趣。”沈之行浅浅饮了一口酒。
御史闻风而动,将赵淮參了个透心凉。
近年来,圣上愈发沉迷求仙问道,皇子们难免心思浮动。
去年赵瑶光本该入瑞王府。
因着这重关系,赵淮可是摆明车马站在瑞王一派,给他们寻了不少事端。
想到此处,沈之行像是大人看小孩胡闹般无奈摇了摇头。
可世事无常,被吹捧为诗书画三绝,大景第一美人的赵瑶光,竟是个西贝货,边城军户之女!
“听闻曾有人相面说,赵瑶光命格贵不可言?”
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笑话,沈之行夹了一筷子猪头肉送入口中,呵呵笑着。
陪坐一旁的沈晏执酒壶给他叔父倒酒,言道:“下九流的把戏。”
“有时却好用。”沈之行摇了摇头,便将话题转开。
“从赵家逃出来的赵家阿鲤,好生照顾着。”
提到赵瑶光,沈之行自然而然想到事件的另一个主人公——赵鲤。
今后赵鲤越是好好的,赵淮曾经拨弄的算盘珠子就越成笑话。
某些人上蹿下跳的丑态,便越是可憎。
““待风波稍定,为那可怜姑娘谋个好出路。”
那个孩子处境艰难,没得拿人家做了筏子,又随手丢弃的理。
沈之行说完半晌没听沈晏答应,抬眼一看,他侄儿正盯着桌面纹路。
看着眉眼阴沉沉摆张臭脸,但作为他叔父,沈之行很清楚侄儿很少见的在走神发呆。
“阿晏,你今日请了人诊脉,可是哪里不舒服?”沈之行关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