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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旧时当铺多会特意将柜台加高。

    这样人来典当时,就得踮起脚尖,双手高高地把要典当的东西举起来。

    此时再有坐在柜台后的朝奉伙计尖酸刻薄唱当贬损,来当东西的人便从心理上被压了一头。

    赵鲤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她吐槽着店家柜台高度,从荷包里掏出金镯子,垫脚试了一下。

    顿时恼火!

    以她此时的身高,垫脚举手居然才堪堪够到柜台的边。

    一只枯枝似的手从柜台的小窗里伸来,自她手里接过了镯子。

    饮着茶的老朝奉验过真假后,拿起戥子称了一下,看着高高翘起的秤杆,随口拖声唱当道。

    “不足金不足两,破铜烂铁旧镯子一个——”

    按照行规,东西是一定要贬低的,金银叫做破铜烂铁,皮裘就是虫吃鼠咬破洞秃毛烂棉袄。

    朝奉唱完又问:“是死当还是活当?”

    赵鲤听得来气,便道:“不当了!”

    那老朝奉听她声音年岁不大,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只看见她毛茸茸的头顶。

    赵鲤穿着靖宁卫鱼服,却没戴官帽,头上用黑色发带束起。

    老朝奉心说,不是什么大富人家。

    于是啪的一下,将手里的镯子扔了出来。

    镯子叮叮当当在青石地板弹跳,转着圈,滚到屋角才停住。

    赵鲤脸沉了下去。

    “不当,您就请吧。”老朝奉阴阳怪气说了一声,抬起茶杯。

    又听外面那小姑娘道:“不当镯子了,当另一件东西。”

    说着有什么递了上来。

    老朝奉嗤笑,不耐烦地伸手接了。

    入手是一块乌金牌子。

    正面写着,靖宁卫北镇抚司百户。

    老朝奉手一哆嗦,嘴比脑子快,先喊出声来:“见过大人,大人饶命!”

    第38章

    拍花案

    当铺之中,除了前台的朝奉,还有司理掌柜,以及必不可少的护卫。

    听得外边骚动,以为是刁民或是江湖人士闹事,掌柜急忙带着护卫从后院走来。

    一进前堂,就看见老朝奉双手捧着金镯子和一个牌子,点头哈腰在向一个姑娘道歉。

    那姑娘身上标志性的玄色鱼服让掌柜眼皮一跳,心道这个月孝敬交过了啊。

    走近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老朝奉又犯了毛病,看碟下菜乱扔东西。

    却没想到这桩撞上了铁板。

    掌柜急忙上前道:“你这老货,莫不是又犯老毛病失手摔了东西?”

    先骂了一声,掌柜的才转向赵鲤,直接不打折扣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这老东西,老眼昏花,失了手,还望您原谅。”

    面前两个面上满是褶子的老人又是鞠躬又是赔礼的,赵鲤也不能为这点小事喊打喊杀。

    稍出了口气,抬手从老朝奉手里接过了腰牌和镯子。

    转身要走,就被掌柜的拦住:“大人,请留步,这老东西摔瘪了您的镯子,哪能就让您这样离开呢?”

    掌柜的瞄见了赵鲤腰牌上的百户二字,心思一转,心说这么年轻的百户,也不知是什么背景。

    若让她带着气走了,以后还不知会有多少麻烦呢。

    掌柜忙不迭叫唤来司库,取来五个十两重的小银锭子呈在托盘里给送到赵鲤面前。

    “这赔偿还请收下。”

    赵鲤看见白花花一片,狠狠地心动,她一个月月俸才七两。

    但前世接受过的教育提醒她,这钱不能拿。

    她扭头不再看那盘银子,转身离开。

    却不知她不收,反而让掌柜更加不安。

    收下就代表这事过去了,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一般事后也不会寻机报复。

    不收,即是对方还没放下,以后自家当号为什么被打压都不知道。

    想到此,掌柜的急忙拦下赵鲤:“大人,您别走,是小人思虑不周,这确实少了些,我再加再加。”

    说着又要叫人去取银子。

    赵鲤心说你可别考验干部了,举步往外走。

    掌柜的又要拦,正在这时,一个人踏进门来:“阿鲤,怎么这么慢?”

    来者正是卢照,见这阵势就是一愣:“有人找麻烦?”

    卢照原本负责这片,与掌柜相识。

    掌柜的看他进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他面色不善,心里咯噔一声。

    忙解释道:“卢爷明鉴,这位大人进来当东西,被冒犯了,小人这正送上茶水钱赔礼呢,只是这大人不收。”

    卢照一看满头大汗的朝奉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你们家朝奉这臭毛病就不能改改?”

    “平日里欺负平民百姓,无权无势的百姓含泪便忍了,遇上惹不起的,又点头哈腰道歉。一把年纪,就不能好好做做人?”

    掌柜应道:“不再让这老朝奉坐柜了。”

    训斥了一番,卢照转头看向赵鲤:“阿鲤,收下吧。你不收下,他们不安心。”

    赵鲤愣神,沉默了一阵,抬手从盘子里捡了一个银锞子:“收了。”

    卢照愣了一下,失笑。

    即便从前在家受了苦,但还是个小姑娘的脾性啊。

    “行,走吧!”卢照点了点头道,“油饼都快凉了。”

    “嗯!”赵鲤应了一声,在当铺一干人等的礼送下,跟着他走了出去。

    她手里摩挲着那一锭银子,有些感慨。

    这个世界的规则,可比她原本世界要黑暗残酷。

    回到王记羊肉馆的桌面。

    桌上已经摆了五个海碗,中间的盘子里盛着几张油饼,还有一小碟羊油辣子。

    鲁建兴三个坐在桌边,等赵鲤和卢照。

    “你们先吃啊。”赵鲤重新把镯子和小银锞子放回荷包里,“凉了就不好吃了。”

    “一块吃。”郑连捏了把竹筷开始分发。

    赵鲤接过道谢一声,垂头看面前的粗白瓷大海碗。

    奶白的汤里堆着冒尖的羊肉片,上面撒着葱花芫荽。

    分量着实惊人。

    “吃吃吃。”赵鲤抓着筷子,招呼了一声,“敞开了吃,不够再加。”

    今日有人请客。

    赵鲤拨了些羊油辣子在碗里。

    王记的羊肉真不愧卢照的推荐,汤鲜味美得很。

    她吃得停不下口,最后搁下筷子,面前已经摞了五个海碗。

    鲁建兴几个第一次跟赵鲤吃饭的,看得目瞪口呆。

    想不明白这连汤带水几大海碗,加上一大摞的饼子,她这小身板到底是装在了哪里。

    连店家都站在旁边看,这么多年自家羊肉吃得够够的了,但他第一次感觉那么馋人。

    吃饱喝足,赵鲤起身结账。

    一碗羊汤二十文,油饼一文一张,他们总共花了二百三十文。

    赵鲤从小荷包里掏出新得的银锞子,店家转身去店里拿银剪子和银戥子来剪开找零。

    几人就这样站在街边等着。

    “你们心眼练得怎么样了?”赵鲤问道。

    卢照不提赵鲤也知道,鲁建兴三人其实是为她准备下的帮手。

    因此格外关心他们的情况。

    闻言,李庆郑连还好,鲁建兴和卢照同时哭丧脸。

    赵鲤哪里还不明白,正要说些什么,忽听郑连喝了一声:“什么人?”

    郑连疾步冲进了一个胡同里,很快就从里面押着一个哆哆嗦嗦的姑娘出来。

    赵鲤看她衣着有些眼熟,认出她就是方才在当铺门前擦身而过的那个姑娘。

    等到郑连压着她走近来,还没询问,她就扑通一下跪在了赵鲤面前。

    “小姐,求你帮帮我吧。”

    赵鲤面上露出些迷茫之色,这人谁啊?

    待仔细看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回忆了很久,才露出一丝恍然。

    这姑娘是她原主在赵家院里的二等丫鬟。

    并不像几个贴身丫鬟那样时常在面前转悠,因此赵鲤一时没认出来。

    这会工夫,那丫鬟膝行爬近来,趴在了赵鲤的脚边:“小姐,我弟弟走丢了,请小姐帮帮我,我只有这一个弟弟。”

    赵鲤心说,你弟弟不在了你去五城兵马司报案啊,来找她做什么。

    但她话没说出口,郑连已经上前将那丫鬟拖开:“弟弟失踪,就去找五城兵马司。”

    在场诸人都不吃道德绑架,平均下来节操道德值也不高,因此郑连的举动没有惹出什么反感。

    那丫鬟哭嚎起来:“我们村中一共丢失了四个孩子,可五城兵马司却无人来管。”

    赵鲤一怔。

    方才经过兴平坊捉迷藏事件的她有些愣怔,许久,还是叹了口气。

    第39章

    微笑,至死不渝的爱

    哭求到赵鲤面前的丫鬟,叫做翠香,并不是赵家的家奴,只是签了十年身契。

    赵鲤听说牵连到四个孩子,也做不到置之不理。

    叫郑连松开了她。

    卢照带着鲁建兴继续巡街。

    郑连李庆则跟随赵鲤,带着翠香来到一处茶馆,找了个包间进去询问。

    翠香捧着杯子,战战兢兢坐在凳子上,也不知担忧了多久,整个人面色十分憔悴。

    “我幺弟叫虎头,今年四岁,同村的人看见他被一个老妇用窝丝糖和拨浪鼓给哄走了。”

    赵鲤沉吟一会问道:“你知道你弟弟的生辰八字吗?”

    “知道。”翠香也不知赵鲤为何问这个。

    找上赵鲤,只因看见她穿着鱼服装,纯属病急乱投医。

    六神无主之下,报出一个八字。

    赵鲤叫郑连带她去隔壁坐下,又让李庆去找茶楼老板寻了一本老黄历。

    稍一卜算,放下心来,那个孩子虽然遭逢大难,但没有夭亡之相,应该还活着。

    只是八字四柱可以确定孩子活着,却不能得知孩子具体在哪。

    若是还在原来的世界,想要寻人,提交报告请降灵科的仙儿或者米卜,一般都可以快速得到结果。

    但在这里,赵鲤想了想,脑海里猛的冒出一人来,钦天监监正玄虚子!

    又想到玄虚子曾经一步三回头地叮嘱她,一定要去钦天监,赵鲤探头看了看日头,决定趁这机会走一趟。

    钦天监主观天象,勘地脉,修订历法。

    位置就在盛京中最高的建筑。

    比起阴冷肃杀的镇抚司,钦天监琉璃金瓦白玉台阶显得仙气飘飘。

    赵鲤先让翠香回家,带着郑连李庆去时,玄虚子正好在。

    向门前守卫通报了一声后,没多久老道士玄虚子就须发凌乱地从长阶奔下。

    潦草的模样,赵鲤也不知该说他是接地气还是不讲究。

    “阿鲤。”

    聚阴池和诡文,足以让赵鲤在玄虚子眼里刷满好感度。

    他无数次提过,希望赵鲤加入钦天监,也被谢绝了无数次。

    多次当面挖墙脚未遂,最后直接被沈晏设为镇抚司拒绝来往户,连门都不给进。

    赵鲤直接道明了来意。

    玄虚子虽然心里遗憾,但牵扯到无辜孩童,还是先将劝说先放下,引着赵鲤几人往里走。

    最终来到一处孤零零的小院前。

    这处院子四周草木死绝,露出光秃秃的泥地。

    还没走近,赵鲤就感觉到了彻骨的阴寒。

    环绕这处院子的,是绑着黄符的麻绳,似乎将什么东西束缚在了这院子里。

    这里能有擅卜筮之人?

    赵鲤向玄虚子投去怀疑的目光,说里面封印着诡物可信度更高。

    玄虚子接收到赵鲤的目光,没有说话,跨过绳结,走到门前,抓住门上的兽首门环叩了几声。

    “咚咚咚咚。”

    四声?

    赵鲤一愣,立刻警觉起来。

    很快,门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身子骨单薄,佝偻着背的年轻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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